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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杜先生点了点头,二人出得洞来,天色已明。杜先生揉了揉眼,看了看昭元脸色,似乎吃了一惊,连声问他是不是中过毒什么的。昭元甚是奇怪,但见他脸色甚是慎重,便没敢说自己没中毒,只是将这些天的事以及那小蛇的事说了一遍。
    杜先生愁眉深锁,特地还去那奇蛇洞中看了几看,却也没看出什所以然来。等到晚间的时候,他却忽然将那些昭元配的新药也如蛇毒一样,按照十个小瓦罐的顺序来稀释,然后直接用没有被抹过毒的健康鼠猴来尝试。
    昭元心中一动,道:“杜先生,莫非这药本身不是我所想的什么大发之物,而根本就是毒药?”杜先生面色凝重,但却并不回答,直到试完,这才轻松下来,微微笑道:“看来的确如此。你配的这药,其本身毒性就不在银环蛇之下。要不是你本身炕毒能力已经不低,只怕你又会大病一场还莫名其妙呢。不过这也说明,我们先前试毒忍毒之法似是有点效果。”
    昭元见他确认了自己所说,想起当时情形,不免有些后怕,道:“好险!我本来以为它们有好几种是大发之药,最多也就有些大激大发之效而已,却没想到它们混在一起竟然能变成毒。看来这药若是使用不当,跟毒却也没什么分别。”
    他才说完,却见杜先生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你太看高药了。药和毒本来就没什么大的分别,甚至可说大多数药本来就是毒。世人称毒为毒药,你以为是偶然的么?”昭元一怔,旋即恍然大悟道:“是啊。是药三分毒,想来就是说的这个道理。”
    杜先生还是摇了摇头,道:“药为对症,才可说三分毒。若是不对症,或是本来没病却乱服药,那便是十分毒了。”昭元更是奇怪,道:“这是为什么?”杜先生微微一笑,道:“世间之药,大体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助人强身健体,以达祛病效果的,一类是直接对抗那些病症的。通常我们所说之药,大多乃是指后面一种。前面的,多是被专门称为补药的。”
    昭元眨了眨眼睛,笑道:“确实如此。好多人眼中,补药不算药的。”杜先生道:“前面的药,多半无毒,或是毒性不大。后面那一类药,却几乎样样都可说其实也是毒药。只不过当你有别的病症,彼毒对人之害大过药毒,人才不得不忍受药毒之害,来让它们相互打架。说起来,这乃是取两害相权取其轻之意。你若是没病,有人逼你喝药,大多数人便不肯了。这其中便有这一深层原因。”
    昭元皱了皱眉,道:“可是……可是我觉得,大多数人在没病的时候不肯吃药,是因为药是苦的啊。要是药是甜的,我想就是没病,我也喜欢吃的。”杜先生笑道:“你说的也是也不错。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大多数药,尤其是后面一类的药,会是苦的?”
    昭元眼前一亮,忍不住道:“莫非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有毒?”杜先生微微颌首,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人类在千百万年的艰难求存中,形成了以苦和甜来辨别大多数东西是否有毒的本能。一般来说,有苦味的东西多半有毒有害,而有甜味的东西,多半无毒无害。世上绝大多数人虽然并没有总结这个道理,但他们的本能却还是没有忘却。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就是在人身受病症的更大毒害时,为了克服人对药之毒性的本能厌恶而说的。”
    昭元想了想,觉得似也是有这么一番道理,但又总觉得似有什么地方隐隐约约不对。但他虽然想说出来疑惑,却又不知道该说该问什么。杜先生看着他脸上神情,微笑道:“因此,有些人以为在没病的时候去多服药,就能预防病,那其实是在损害自己,甚至可能得不偿失。你这些天喝的有些难闻的药和汤,也大半是这个道理。只不过它们可能彼此互相克制了一些,你的身体反应才不是很强烈。所以,你那天非要把那么难闻的汤喝掉,可能有些不值。”
    昭元甚是尴尬,道:“是。”杜先生忽然叹道:“其实我给你喝的药,有些也是气味怪异,未必全都有益。虽然它们是经过我筛选,但毕竟还是虽有好处,但也有些害处,这却要请你原谅。只是为了为你后来试毒着想,这也算是比较好的一条路。”昭元道:“杜先生这是说哪里话?正所谓人喜欢安逸不喜欢磨练,而为了更长久的安逸,有时反而需要正确的磨练一样,我也觉得我还是先受一些比较好。我从小就吃苦吃惯了的,这些算什么?”
    杜先生点了点头,道:“本来我是要给你吃些补药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弄太多。这世上许多补药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药,而就是‘好吃的东西’。若是让你天天吃,只怕你会贪图安逸享乐。再有的,却是既没效果,也没好味道,只不过是有人死活要相信它能帮忙干什么,便要去吃。这些嘛,对庸人或许有些心理鼓舞之用,对我们实在是根本没用。当然,也还有补药确实是有效果,但我想来想去,却也依然没让你多吃。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昭元想了想,还是不解,道:“为什么呢?”杜先生微笑道:“我这么多药材,自然不是说怕不够或是舍不得。但也不是因为你不贪吃的原因。这最根本的一个原因,就在于它的名字上。”昭元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先贤将这些药命名为补药,想来就是要提醒人们,只有当你身体确实缺这些对应的成分的时候,再来吃它。若是本来健康,那便不应该吃它。”
    杜先生笑道:“不错,不错。世上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总以为补药什么的多吃无害。他们不知道,人体之内许多物事都当有定量才健康,不论是多是少都不行。若是本来不缺,却硬要进‘补’,岂不是把那部分变得太多了?那就又有新的病了。象海带,既然可算药,也可不算药,或许就当补药来看最好。比如有人有大脖子病,若是多吃些海带,往往就好了。可是有人没得大脖子病,却狂吃海带,居然也能把脖子吃肿。这个道理便是其中的原因。”
    昭元越听越有趣,笑道:“看来很多前人留下的都是有深义的,只是我们后人愚蠢,不知道探源而已。不过这命名什么的,还是要费人脑筋,还是不如天生的直觉好。象甜味苦味,那可是终生不忘的。杜先生,你说,要是能够把这些知识变成人的本能,这样一生下来就永不忘记,那该多好?”杜先生听他说的天真,不禁莞尔一笑,道:“这个没有几千几万年,只怕是难。”
    昭元眨了眨眼睛,忽然道:“对了,是不是既不甜、又不苦的,反而才是最好的呢?”杜先生微微一怔,道:“什么?”昭元道:“先生,你看,饭没有甜味,水也没有甜味,这饭和水不是可以拼命吃的吗?最多是撑死,还没听说能毒死人或是毒成病的。”
    杜先生哈哈大笑,道:“真没想到,你这小娃娃说的话居然也有些道理。不过,你知道为什么饭和水没有味道么?”昭元一下又是语塞,道:“不……不……知道。是不是也是本能?”杜先生笑道:“这个可不一定。这个更可能是习惯。即使它本身有甜味,但长期大量吃了之后,自然也就不再感觉到什么了。凡是能让人感觉到滋味的东西,其实都是因为不是太习惯,才能呈现出滋味。你看糖啊什么的,其数量能跟饭比么?又比方说,你喝清水觉得半点不甜,可是若长期苦于不得不喝苦盐水的人来喝,他们却大叫甜水。”昭元也笑道:“是啊,我入茅房,开始感到很是臭秽,但过一会却也就没那么臭秽了,想来也是这个道理。”
    杜先生见他对自己的许多感论全都毫不怀疑地接受,一点也不去多问那其中可能潜藏的可笑悖论,心头不禁微微感叹:“唉,我这些对别人哪敢轻易说?怪不得人们喜欢小孩子,看来也是因为他们总是很容易对大人教的产生认同。”他正寻思间,昭元已道:“杜先生,那我们小伙伴以后去山上玩的时候,是不是一尝到什么野果是甜的,就可以大吃呢?”
    杜先生吓了一跳,忙道:“这可不能胡闹。这说多说少的,其实也就三七开二八开的样子,不可绝对。先前我说的只是个大概,凡事总是有例外的。你看治咳嗽的川贝枇杷露虽然偏补药,其味道却不错;而同样是补药中的什么燕窝之类,却是味同嚼蜡,差之如千万里。山上的野浆果中,还是有很多特别漂亮,也特别甜,但却有毒的。你们可不能乱吃一气。”
    昭元想了想,道:“可是我看小伙伴乱吃一气,似乎也没事啊。”杜先生笑道:“那是运气好。”他看着昭元跃跃欲试的样子,想起他终是小孩自心性,这类事还是宜引导而不是光去堵,似乎犹豫了一下,忽然低声道:“孩子,有一种专门判断以前不知道的食物能不能吃的方法,你想不想学?”昭元见他面色忽然郑重起来,自己倒吃了一惊,道:“想……想。”
    杜先生看了看周围,见琴儿早已睡了,周围也无旁人,这才低声道:“那我便教你一套‘大祭师试食法’。这个虽然不是什么特别新奇的东西,但最好还是不要乱传。”昭元道:“是。我一定不乱说。”停了停,忽道:“对琴儿也不说?”
    杜先生一怔,笑道:“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样才能有神秘感。再说,你受的苦难比她多得多,虽然她似乎很照顾你,就象是比你还大些一样,但毕竟还是你是男孩子,比她口紧些。”昭元点了点头。
    杜先生道:“其实,这方法也没什么奇异,其宗旨就是循序渐进,一点点来。而且,这个办法说的是你没有特别的东西帮助,比如银针啊解毒药什么的,只有你一个人光杆无助的情况下,用这个办法才比较值得。”
    昭元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杜先生正色道:“既然没有别的办法来细辨,那么很多东西就只能看其大势。世上的东西,大体可以分为四大类。通常来说,若是又好吃又对人体有益的,就往往就是我们喜欢的食物,如米、麦、肉、糖、蔬菜、水果之类。如不好吃,却又有时对人体能有些好处的,就是我们常说的苦口良药。若是不好吃又对人体没好处的,那便如石头、土块之类的东西。可若是好吃却又对人体有害的,那是什么?”
    昭元挠了挠头,道:“应该……应该就是补药吧。不需要的时候吃,不就是这样的么?”杜先生微微一怔,笑道:“也有道理,但不完全对。通常来说,有毒的东西多办难吃,是以人们才特别关注,总想到处去找什么无色无臭的毒物。连这中间的都那么难找,何况还既有毒,又有甜味的?”昭元想了想,道:“我也确实是想不出来。世上……真能有么?便有也少得可忽略不计吧?需要去特别注意么?”
    杜先生轻轻叹道:“这有毒却又好吃的东西,说很少也很少,可说不少,却又真不少。好吃的东西能毒人,除了是直接毒害身外,也还有可能从毒害人灵魂入手的。传说西方有一种罂粟花,其吸食后会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而且能够令人成瘾。很多意志坚定、要挑战其威力的人特意去尝试,结果就进去出不来了。你学会我教的这种试食方法,虽然可以比普通人多试些东西,但对这些东西,还是要极为小心,千万不要小看。”昭元见他说的极是郑重,想起公孙贤强调不可乱看无字天书的告诫,认真道:“是。我绝不轻易尝试这些容易成瘾的东西,除非旁边有更多人帮忙看管戒备。”
    杜先生见他似乎很能体认其中的危险,道:“只要小心就好了,确实不需要完全避免。罂粟花成瘾有害,是指太多的情况下。只要适量,还是能够帮人消除病痛的。只是绝对不能想当然地去轻易尝试。”昭元道:“是。我一定会小心的。”
    杜先生点了点头,道:“这种诡异的东西,毕竟还是少见很多,你明白就好。最重要的是,还是辨认一些甜味、苦味都不甚明显的东西,确认它们是否有毒。通常来说,即使有毒的东西,如果被完全煮熟煮透,其毒性大多会减弱,甚至消失。因此,如果你实在碰见什么东西想试试,或是没食物了不得不冒险,可以这样来。先将那种东西尽量捣成烂糊或细末,用火煮上半个时辰,让其完全烂熟。然后可以先吃一小勺,静坐下来,不要乱动,好好体会感觉。同时要准备大量的清水在身边……”
    昭元奇道:“中毒了就大量喝水?”杜先生点了点头,道:“不但要喝水,还要呕吐。如果你一但感觉不对,立刻大量喝水,再把手指伸入口内的喉咙处,努力将其吐出来。如此再三喝水再三吐,就不会中毒太深。”
    昭元见他面色慎重,点了点头,道:“原来……原来这试吃这么危险的。”杜先生笑道:“身为大祭师,本来就是要做许多普通人不敢做的事,遇到危险是常有的事。若不学会这些自救之法,那还了得?”昭元深以为然,也道:“说的是。”
    杜先生停了停,又道:“如无明显中毒感,一个时辰后,可以吃一小碗。如再一个时辰都无明显中毒感觉,再来一大碗。如果还没什么感觉,那就是说,这种食物用这种办法是可以吃的了。然后,你就可以试着不要煮这么长时间,再来这么一轮尝试。总之,凡是任何变化大的吃法,都要一下下试。一有危险,应该立刻停止,努力去呕吐出来,好好保护自己。”
    昭元连连点头,道:“是。那我是不是什么都可以试呢?”杜先生迟疑了一下,道:“通常,我们都只试有甜味的或者没什么特别味道的。如果特别苦的话,只要不是好奇,就不需乱试。经验虽然不能说一定准确,但实在没办法时候,还是得按照经验来,以节省精力,减少风险。当然,你也还是要记住,这经验不是全部,总是有例外的。说到底,我们其实只是在用大头来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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