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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王明寺笑道:“小姐以前想出外游玩,老爷很少有应允的。可是这一次,这么远的野地方,老爷都答应了小姐,这是为什么?”陈登恍然大悟道:“老爷是可怜小姐从今以后嫁入深宫,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对不对?”
    王明寺笑道:“虽然未必是这一次就要嫁入,但起码也是要让他们见见面的。老爷也是疼小姐啊,要真是要这一次行礼,怎么会没准备多少嫁妆?唉,说起这来,还是说明你最蠢。你想,全家人等都知道了,就算不知道的,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嘿嘿,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你不知道老爷此行的真正目的,也难怪你要在这儿做一辈子的杂工。”只听陈登怒道:“什么就我一个人不知道?起码还有那个白痴小子也不知道啊!”
    昭元心中一颤,满脸发热,几乎羞愧欲死。只听王明寺笑道:“瞧那小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太蠢之人,但却不知为何,居然连这么明显的事也看不出来。看来,他真是让小姐的风采给迷昏头了。”陈登笑道:“哈哈,这个我倒是看出来了。那小子打还在那鬼地方当野人的时候,就对我们家小姐垂涎欲滴,后来居然还找了个什么理由,死皮赖脸地要跟着小姐去郢都,那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不过奇怪的是,以老爷这等眼光之人,居然也还会允许他一路跟着,还让小姐天天陪着他说话解闷,真是奇哉怪也。”
    那王明寺道:“这你就不懂了。老爷是何等样人,怎么会连这都看不出来?我猜是那小子好歹也算是个野人族中的什么大祭师,其千里迢迢亲身出使我大楚,那也是表示恭敬之意。大王这些年一心威慑诸侯,却又不甚得意,这么远部族的大祭师亲自来表示恭敬,怎么也算是有增我大楚威名,大王必定会高兴高兴。而且如果接待他的官员层级能够低些,同时他还能不生气,老爷自然也能在告老之际立一小功。这小子见识短浅,居然一心真以为小姐喜欢他,小姐叫他到东就到东,叫他到西就到西,指使之际还欢天喜地一般。我看哪,只要小姐开口,要他多表示一下恭敬,想来是丝毫不难。”
    陈登笑道:“原来如此。看来好色就要挨宰,乃是古今皆然之事。他娘的,只有象老子这样视女色如粪土的,才从来不用担心挨宰。”王明寺鄙夷道:“你视女色为粪土?只怕是反过来吧?”陈登怒道:“你不是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他窘怒之下,连声音都高了几分。
    王明寺似乎不愿跟他多缠,连忙岔开道:“我们如此洒脱,那小子却是白痴一个,自然不行。本来我还担心,他心思蠢动之下可能有什么非礼之想,但看他情形,却实在就是一个土得没边的化外野人。多日以来,他只要能陪在小姐身边,便已是喜不自禁,压根连非份之想的勇气都没有。唉,说到这上面,实在还是老爷看得准。”
    陈登笑道:“小姐身有武功,那小子便真要非礼,也没那么容易。说实在话,我先还以为你要说怕小姐喜欢上他呢。”王明寺哼道:“只有你这猪脑子才会想到这上面。小姐是什么人?是命中注定的王后!他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蛮荒野人,最多骗骗山野女子,哪能入我们小姐的法眼?小姐虽然待他甚好,但想来一是小姐为人善良温柔,二是老爷吩咐,三来那小子还没成年就身居祭师之位,也引得让人有些好奇,总之绝不是喜欢他。”
    陈登道:“这倒还是在理。”王明寺续道:“反正不管怎么样,今天太子和小姐已照过面,小姐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了。你看小姐从市上回来后满脸欣喜羞涩,破天荒地精心打扮的样子,欢喜之情任谁都看得出来,那自是一眼也看中了太子。下午老爷说是要拜见太子,却非要带着小姐一起去,那还不是让他们二人先好好见见面?据说今天太子一见小姐便眼睛不离,老是假装想移开目光,却又常常失态,甚至连能不能早些成礼的话都暗示出来了。其失魂落魄的样子,跟我们身边的这位还真有两分相似呢!虽说太子本来阅人无数,可我们小姐毕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么由得他不倾倒?眼看是你情我愿,大好姻缘就要成了。这野人小子就算以后真有什么心眼,那也已经来不及了。”
    昭元心头越来越是酸苦和自卑,不住地想:“是啊,太子跟她本来便是天生一对。我是什么东西,却作此非份之想?”只听那陈登笑道:“那小子怎么能跟我们太子相比?我们太子乃是人中龙风,英明神武,跟这小子摆在一起对比,那简直就是侮辱了我们太子。太子爷虽然也是对俺们家小姐有了相思之意,但他是一国储君,小姐本来就是他的夫人,他只需要再熬个把几个月,便可以真个销魂了。而这小子,恐怕就苦了……”
    那王明寺也笑道:“是啊,虽然太子现在年纪尚浅,但我们家小姐可正是花朵样的年纪啊,那可等不得的。再说一向就有什么什么古话,说什么国君十五岁就有了儿子的。虽然现在成亲已不见得那么早,可太子这年纪,却也可以消受我们小姐了……”那陈登也放声而笑,笑声中尽是猥亵之意。王明寺干笑了几声,续道:“……说不定再过上一年半载,我们老爷就成了未来国君之外公了!”
    陈登道:“这小子看起来倒也可怜。今天我们俩奉命跟他聊天,他那幅样子,绝对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苦相。可是他却还硬要挺着一张苦瓜脸,要跟我们装若无其事,真是让人好笑。他只要随便照照镜子就能知道,任何人只要一看他那张脸上的表情,就会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他却居然还想在我们面前装面子?没准呀,他心里还在骂我们老爷嫌贫爱富呢!”
    王明寺笑道:“什么可怜?那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小姐是天上的天鹅,说实在话,你也偷偷想吃,我也偷偷想吃,可是吃得到吗?但起码你我还有自知之明,不象他那一幅衰样。我们老爷气量可就比他高多了,虽然明知他心中在骂自己,却还是不和他一般见识,反而要我们好好服侍他,一举一动都要我们轮班小心跟着伺候。他娘的,简直比伺候老爷自己还要周详。唉,这才是当大官的气量啊。看来,我们是注定要当一辈子的下人了。”
    昭元听到这里,早已是羞惭欲死。那二人还在不住窃笑,但昭元却已无论如何也再听不下去了。他拼命钻进被中,直恨不得所有的声音都从自己周围消失,更巴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来过这个世界。闷头蜷缩中,他脑中尽是樊舜华和那太子执手漫步、互诉衷肠的情形,无论怎么猛捶自己脑袋,也是丝毫无用。泪意朦胧之下,那二人的身影似乎越来越是模糊,可他心头却又觉得他们相依的景象越来越是清晰,也越来越是彼此交融,再也无法分开。
    昭元极力忍住自己想他们的念头,但是无论怎样抑制,这念头却仍是盘旋不去,而且渐渐似乎要占据心田的一切缝隙。他拼命努力去想撕开他们推开他们,可是他们却依然还是越来越是亲密,离自己也是越来越近。当然,也将幸福推得离自己越来越远。
    良久,外面一声甚低的声响似乎惊醒了他。昭元心知这必定是那樊云山派的仆人,要前来看自己是否有什么需要。他正自恨极,但听声音,却又似不是那陈登和王明寺二人。
    昭元心头稍安,便想出声应答,忽然又想:“他们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大献殷勤,其实还不是一样,都在暗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难道便只是那二人才是这样的么?我又何必去对他们抱什么幻想?”当下便想也不去理会。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别人这样笑自己,实在也无可厚非:“他们又有甚么错?我不过一蛮荒野人,原本便是与樊舜华、太子不在同一世界的。可我居然还对未来的太子妃痴心妄想,这不是癞蛤蟆又是什么?”
    昭元咬了咬牙,极力抑制住心中酸楚,道:“谁呀?”门外却一时无声。昭元心头郁闷之极,疑心他们又是来嘲笑戏耍自己,忽然一个箭步,飞身冲下床,一把掀开那门;可是门外却依然寂寂无人。昭元跨出门外,却见远处一个正端着夜壶的仆役正走门廊,看见自己正在向他张望,向自己尴尬地一笑。昭元见他神情怪异,更是心头羞愤,回身退入房内,掩上房门,闷头而想:“尽人皆知此事,我还呆在此地,难道便给他们当猴看么?”
    他一念及此,立刻便身随心动,开始收拾衣物:“我本来便不想再与中原有任何瓜葛的,今天忽然违背初衷,受此羞辱之惩,焉知不是天意?我自回去当我的大祭师,人人对我皆是恭敬有加,岂不是好过这里千倍万倍?”
    可一想到“大祭师”三个字,他心头立刻又惭愧万分:“我既然身为大祭师,在外人眼中,一举一动自然身关全部族之荣辱。此番我之前来,虽然心有杂念,但毕竟也还是托着与上邦楚国交好之使命而来,岂能就这样便一走了之?如此便走,这些知情的下人定然更是笑我气量狭小,鼠肚鸡肠,争情失败灰溜溜地滚蛋。但这倒也还罢了,那不知情的人只怕以为大祭师忽来忽去,临近楚都却又不告而别,只怕便会认为全族对楚有不敬之意。以那楚王之习气,只怕一时兴起,便会挑动周边部族出兵讨伐,必然会是生灵涂炭之局。我虽然跟随杜先生的时间也就三年,别的或许还学不到什么,可这最根本的心胸慈悲、为天下人着想的气节,难道也好意思说半分都没学到?”
    昭元想来想去,越来越觉自己只怕还不能只一走了之。更何况现在离楚都如此之近,自己前来通好之事,定然已被樊云山先行报告了朝廷。楚国司礼之署,只怕也是早就作好了接待的准备。此时再走,后果显然是大大难测。更何况自己已修书告诉族中之人,说是自己要至楚都致意。倘若现在就此回去,又拿什么脸去见天昭公主和一干族中人众?
    昭元思前想后,总是无法做得决断,直想得头都大了,也依然决定不下。他心头也依然盘旋着樊舜华那曼妙的身姿和清雅的谈吐,越是想要离开,那身影便也越是亲近,怎么也挥之不去。昭元又踱来踱去半个时辰,终于又一跤颓坐在床上,叹了一口气,暗道:“既来之,则安之。想来致以通使之意,也不过一二日功夫。我只要早早表露归意,他们想来也不致勉强。至于被下人们所笑,那也只好由得他们了。本来便是我的不是,又怪得谁来?”又想:“对于樊舜华,我却是无论如何不去找她了。便是她来找我说话,我也只以平常心待她便是。我和她,本来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原本就没什么瓜葛,又何苦自寻烦恼?”
    昭元伸手解开自己的包袱,从中翻出那套新做的、穿着甚是繁琐的大祭师袍,一件件地慢慢穿好,心中默想:“从今尔后,我便永远是这大祭师,外面的一切都与我无干。便在这晚上,我也当着此袍服,行此心志。”接着他又重新在脸上加上重彩,盘膝在床上行功。行了一会,他只觉万赖俱灭,心头渐渐空明起来。那些什么樊舜华、太子之事,竟都浑然不在心头了,身心都是出奇的平静,甚至连那一向难以操控、常常互相干扰的内息,也似乎听话了起来。
    正在物我两忘之际,忽然门上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昭元又被拉回烦恼之世,心头极是郁闷,但仍勉力以极平静的声音冷冷地道:“夜已深了,我也没什么要服侍的。你们明天再来罢!”但外面那声音虽然甚低,但却是更急,而且还传来一个柔软而又紧张的声音:“昭元,快开门,是我!”却竟然便是樊舜华的声音。
    昭元按捺住心头剧跳,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樊舜华似乎并未觉察出他的语气变化,仍是急促地低声道:“快开门,我有话要跟你说!快!”昭元本来心中极不想开门,可是不知怎么的还是下床打开了门。樊舜华侧身飘入,立刻掩藏上房门,一见昭元冠服盛装,似是微微一怔,但紧接着便急道:“你快收拾好东西,赶快离开这里!”
    昭元并不动手,只是道:“这却是为何?”樊舜华急道:“不要问了,现在事态紧急,不走就来不及了!”昭元冷笑道:“什么来不及?是你的婚事么?”樊舜华脸上一红,道:“你……”昭元道:“放心,我不会干扰你跟太子的婚事的。我乃是来致通好之意的大祭师,有幸遇到你跟太子殿下一见钟情,自然是幸运得紧。要不是日程紧凑,我说不定还要来喝你们一杯喜酒呢!对这天作之和,我自当一力促成,又哪里会阻拦此事?你只怕是多心了。”
    樊舜华脸上红白不定,甚是窘迫,再听得外面忽然有了些身响,急得跺脚道:“不是这个!我是来叫你逃命的!你快回去你的族中罢,我……”昭元道:“我什么?待完成任务后,我自然回去。可现在若要临阵脱逃,那却是有辱族众,你叫我如何回去交代?”
    樊舜华急了,忽然左手一扬,道:“那你看看这是什么?”昭元一见她手上空空如也,心知中计。但他双手被锁,再加上心头激动全无防备,眼见她挥手点出来的穴道,也是无可抵御。刹那之间,他已是眼前一黑,立刻软倒在地。
    幸好樊舜华功力不甚深,昭元又体质与常人有异,过不多时候便悠悠半醒了过来。恍惚之中,他觉自己又被樊舜华如同当初逃出卧眉山中那样,背着快速奔跑。
    鼻畔又闻到她身上幽香,昭元心头实是感慨无限:“当初我也是这样被她背着逃跑,可是那时知道是要逃到她身边,虽然颠波无算,仍是便如高卧云端一般甜蜜舒适。现在她又背着我逃跑,只怕却是盼我早早远离,免得那太子见了自己生气。唉,人生如梦,只怕便是这一段最好的注解了。”他心头虽然不愿意如此悲苦地受她摆布,可是真要奋身下来,却又下不了决心,因为他心头似总是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念头:“待会我肯定会坚持回去,她也肯定会大大生气,认为我不听她话,再不见我。再日后,她再成了太子妃,深宫内外,要见她一面更是永世无望了。现在既能多亲近一下,又何必非要拒绝呢?”
    昭元听樊舜华奔跑得渐渐气喘,后面也无追赶之人,知道她马上便会放自己下来,一时间不免又升起了希望她继续这样、不要停步之念。果不其然,樊舜华又奔了一会,来到一个小小树林之旁将自己放下,俯下身来看自己。昭元心头郁闷,猛然站起,险些跟她撞着。樊舜华一惊,继而拍胸道:“你……吓我一大跳!还好没人追来,你算是安全了。”昭元道:“什么我安全了?你太子妃的位置,现在才只怕是十拿九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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