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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樊舜华一怔,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嗔道:“你说什么?”昭元慢慢道:“其实你也不必这样防我,我是不会阻拦你们的……”樊舜华急道:“你瞎说什么啊?我爹爹和太子想抓你啊!”昭元心中一动,正想问:“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忽然看到樊舜华纤腰上挂着一快玉佩,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正位太子”,明显是那太子送给樊舜华的定情之物。昭元心头一阵酸苦浪涌,冷冷地道:“抓我?因为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个毛头,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你们连定情之物都已交换过了,我又没半分阻拦,又是外族通使,为什么要抓我?”
    樊舜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他们疑心你是那逃亡景子职的儿子,所以想抓你!”昭元一惊,脸上变色,心头暗道:“难道真的便被他们发现了?”樊舜华续道:“我也只是暗中听到,当时听爹爹说,你长的有些象太子,但……又不太象。于是他们商量后,便想先带你到郢都,请大王定夺。因此他嘱咐下人们要多服侍你,一来看住你,二来也防你逃脱。”
    昭元心头一动,道:“那你以为呢?”樊舜华道:“我觉得你虽然是和他有点象,但是举止风采全然不同,多半是他们要杀错人……”昭元一听她说“举止风采全然不同”,心头一阵酸楚:“在你眼中,自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口中便道:“然则若我真的就是那逃亡的人,那便是杀对人,你也就不会救了,是吧?”
    樊舜华一怔,呆了一呆,一时答不上来,迟疑了一下才只是道:“这……我倒没想过。但我想你们其实并不很象,他们这样……终是不对。”昭元见她微有迟疑,心头更是苦闷:“这里真正见过我未涂油彩的真面目的,只有她和樊云山寥寥几人,那太子根本就没见过我。那樊云山老眼昏花,当日见到我时,表情也是一派鄙视山野之人大样子,分明根本就没想到这上面来,现在又为什么忽然怀疑起我来了?何况如果真的怀疑是我,那么定然加倍巡逻防范,又怎么会被她这么一个武功跟我一样低的人,就轻轻易易地就救了我出来?而且在逃跑途中,居然还根本无人来追?定是她用这来吓唬我,要我老老实实远远避开他们,永远不要让她和太子看见我,免得扰了他们的清兴。”
    想到这里,昭元禁不住义愤填膺,竟然脱口而出:“答不上来了吧?哼,哼,你要撵我走,也不必用这样的手段!”樊舜华一呆,似是不相信他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脸上本来一阵红一阵白,这时却渐渐冷漠下来,紧紧盯着昭元的眼睛,忽然冷冷地道:“总之此事全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言尽于此,你不信便归不信。现在我总算也把你救到了这里,我心已安,你再要干什么那是你的事,再也与我无关。”说罢一转身便奔了回去。
    昭元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虽有不舍,却终于也不肯出声召唤。只见她纤巧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不见,姿势极为美妙,自始至终也未回头看自己一眼。
    直到目送樊舜华身影消失,昭元方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细细想起樊舜华刚才那番话,心头渐渐又觉未必是假:“那樊云山为什么特地吩咐下人,要对我如此三班倒地服侍,伺候得这般殷勤?按照那晚王明寺的说法,以前也曾有过这般事,但从来没有这般殷勤过。自己只不过代表一个未受周王分封的部落前来,不能说什么超然地位。以他之位高权众,加上为官数十载的经验,岂会不知对什么人该用什么礼节?他怎么要这样对待自己?难道便真的只是怕自己干扰他女儿之事么?”
    昭元一想到这里,立刻又升起了更多的疑点:“那天我初遇樊舜华时,他对我似乎有过短暂注意,但后来却立刻又说惊奇于我的年纪和职位。而且他开始似乎不愿意我跟她女儿交往,但后来又忽然让她女儿主动来找自己游玩,还不断问及自己的年纪来历,难道是他心中早就有所觉察,只是深藏不露么?”
    这念一起,立刻便一串串疑点全都起了来:“我被囚禁,本来与他们无甚干系,他居然会派人来救,而且还是派她的宝贝女儿来救。现在看来,只怕是他知道我对他女儿有意,是以特地命女儿来救自己,让自己死心塌地跟他走。后来他又总命她的宝贝女儿来陪自己聊天,只怕也是这一道理。当今公卿大夫之家,注重名节甚于生命,怎会让快要出阁的女儿,去陪一个与自己未来女婿差不多大的单身男子?”
    昭元越想越觉可疑,越来越觉这樊云山根本就是老谋深算。他虽明明是文官,随行中也无武功出众之人,可居然仍能让自己死心塌地跟着他一直走到楚国腹地,而且只因为樊舜华告密才得逃开。况且按照樊舜华先前所说,自己这镣铐不过坚固而已,机括未必难开,为何一路上所有城池里的匠人,全都异口同声说自己开不了,要到郢都才能开?
    这本身倒也罢了,奇怪的是,这些铁匠锁匠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简直就象是被一个人教出来的一样。只不过自己当时总是由樊舜华陪着,又潜意识里怕锁开之后自己不那么“闷”,樊舜华便不会整日里陪着自己,竟始终没有细细而想。如今要是一到京城,以楚王心气,便自己不是景子职亲子,也是绝对不会被放过的。樊舜华担心的不错,单凭这相貌相似,便已是必然无幸。
    昭元想着想着,虽还不能完全确定,但心中对这位樊云山本来的那一点好印象,却已是完全一扫而空。现在若要他再回驿站,再去面见樊云山,心中已是大大戒惧。而这时想起樊舜华在被抢白时那哀怨欲绝的神清,心头直是追悔莫及:“她不惜冒被她父亲发现的危险来救我,我怎么还这样对她?如今她负气伤心而去,我……我怎么对得起她这些日子来对我的照顾和情意?”又忍不住想:“她一听到我的危险立刻便来救我,难道……她未必是真的对我完全没有情意?”
    一想到这里,昭元不由得全身皆热,连脸腮之处都发起烧来:“我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她要是被发现,那么定然受到严责,我怎么可以让她被那样对待?再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樊云山未必便真是想置我于死地。再说一路所见所闻,百姓们都说他官声甚好,从不草菅人命的。纵然我被楚王所获,我目前身份与楚王所疑的实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抵死不认之下,樊云山定然极力阻拦让楚王滥杀无辜。我便再去见见他们,又有何不可?”他心际念头都是一会便换,但无论怎么换,都是只随对樊舜华的感觉而各走极端,只是自己丝毫不察。
    昭元想了许久,仍是难以确定是该就此离去,还是应该回驿站、去冒险面对一切。正犹豫间,忽然远处传出一阵喧哗人声,便听有人叫道:“在这里了!”立刻便有一帮人提着灯笼向自己靠了过来,正是樊云山带着家丁寻找自己来了。
    昭元站立不动,心中却是凝神戒备。樊云山近前笑道:“大祭师何以忽然夜间不告而别?”昭元道:“我今夜忽感不适,趁月色皎洁,于是便想出来走走。”樊云山道:“有如此雅兴,果然是清高之人。只是此地似乎甚远,大祭师新来乍到,或者是有人导引共游罢。”
    昭元察言观色,觉他还是在努力试探,疑他还并不知道樊舜华拉自己私跑之事,当下便道:“如此夜景,信步独游,才是风雅之事。若是要什么向导,岂非大煞风景?何况我本也练过些拳脚功夫,脚下行程快些,自然不足为奇。樊大人忽然带着这么多人提着灯笼出来,莫非也是要来欣赏夜色?”
    樊云山目光闪烁,道:“不敢。只是下人们要进大祭师房中伺候的时候,发现大祭师已经不在,便连忙回禀。老朽以为大祭师是嫌下人们伺候不周,心中不快而出走,连忙责罚了他们一顿,急着赶来向法师大人道歉来着。这等之事,还望大祭师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与他们计较才好。如今夜色将尽,还请大祭师早些回馆。”说着一挥手,手下便纷纷提着灯笼靠近昭元,要前面带路,请他回去。
    昭元退了几步,始终与那些人隔开两丈开外,笑道:“樊大人高义,在下愧不敢当。只是樊大人深夜来寻,只怕不是为了贵管家的一点小事吧?在下身体不适,不惯同行,这里便想先与大人作别,过几日后再在郢都见面。大人且看如何?”
    那樊云山面色微变,笑道:“祭师大人真会说笑。祭师大人行动不便,若说身体不适,正好老朽带有名医,小女也颇懂医药。我们悉心照料之下,自然要比大人自己独行万无一失得多。”说着他手下之人快速呈半圆形快步上前,便想合围昭元。昭元也是快步后退,口中却道:“不敢劳动大驾。只是在下若不是长得象某人,想来大人便不会象这样关注在下了。在下现在身有要事,就次告辞。”
    樊云山面色一沉,右手一挥,身后众人忽然取出小小的弓箭,弯弓搭箭对准昭元。樊云山冷冷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老朽确是怀疑你便是在逃景子职之子,现下便要请你上京辨别是非。我知道你未必便是,也担心大王单凭疑心便会杀你。但老朽在此保证,若然你确实不是,老朽以这一生官声作保,说什么也要力谏大王慈悲为怀。但你若想现在逃离,那我便不客气了。我手下虽然并无武功高强之士,但都弓马娴熟,而你现在双手被拷,行动不便。现在若是我一声令下,你便不死也是重伤,最终还是得跟我去见大王。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何况我若是真的不恤你命,平日里只要下毒,或者现在先将你射个半死即可,又何必去跟你饶舌?奉劝你一句话,好好地跟老朽走,那时黑白得辨,尚有万一的机会。如若不然,那便连这万一的机会都会没有了。你是明白人,当明白其中轻重。”
    昭元暗暗苦笑:“若然我不是,自然还有万一的机会。可我确实便是,又哪里能来这什么机会?不过我是毒物的祖宗,你平日里想下毒制我,只怕未必奈何得了我。这些弓箭手虽不甚多,可惜我现在自己双手也已被制,若要全数避开,实是毫无把握。”
    昭元见那些箭手大都目光坚定,越来越觉得象是久经锻炼之士,而且都是有备而来,心头便想拖延待机。只听旁边一人道:“大人,不要再跟他废话了。我们先将他双腿射残,自然便会听我们摆布。”昭元大惊,又见樊云山面无表情,似乎自己再要不投降便要下手,心头更是着急。这樊云山虽然不是武人,但为人冷静,做事之主见远在武人之上,于敌我之势更是估算得清清楚楚。他是绝不会跟自己力拼,或是上自己什么当的。自己若想玩什么花样,可说是全无用处。一时间,昭元投降也不是,逃跑也不是,竟已完全不知所措。
    那提议之人见昭元呆立不动,以为他对自己不理不睬,心头大怒,一挥右手。那些箭手们见樊云山并无反对之意,立刻发箭,箭雨如芒便直扑昭元。昭元不及思索,奋身便欲跃起,但那箭群却似已算准自己定然会朝上跃起,本来便比自己稍高。这下他若跃起,上身虽然不致使遭殃,但双腿却仍在范围之内,果然便要他双腿残废。绝望之下,昭元已是无法可想,只得抱定念头:“若然果是双腿残废,被解至郢都,定然无幸,只怕还会被用来当诱饵来引爹爹上钩。还不如我就此了断这一生罢了。”
    正在抱定必死之心,准备干脆停身不跃之时,忽听钉钉数声,自己居然并未被射成刺猬,而那些弓箭却似是被什么东西挡了回去。紧接着便听喲喲连声,全都是射箭之人的惨叫。昭元心中一奇,忙睁眼一看,却见身边现出一个黑衣蒙面之人,手中还撑着一柄铁伞。那些箭正是被这铁伞挡住,许多又飞了回去,伤了敌人。
    昭元大声道:“壮士……”那黑衣人不答,挥伞上前刷刷连点,那些人躲避不及,纷纷倒地。樊云山也身中两箭,虽然并非要害,但他年纪已大,又非武人,正摔在地上奋力挣扎。那黑衣人冷笑一笑,上前就要一指。昭元忙道:“莫伤他性命!”那人低低道了一声:“是!我只点他穴道,叫他晕迷过去变可。”其声音生硬,似乎并非真音,但居然甚听昭元之话。
    昭元放下心来,但还没来得及喘上口气,那黑衣人已向他走了过来,忽然一躬身,道:“属下拜见公子!”昭元惊道:“什么属下?你是我爹爹的手下?”那黑衣人道:“正是!近来主公和公子难以寻觅,但属下等确实是在极力寻找,并无懈怠,还望公子恕罪!”说着面朝自己,微微揭开了面巾一角。
    昭元“啊”了一声,认出他乃是父亲在郑国隐居之时,同村的王老爷王品源。王品源也是家大业大之人,其家资之富跟自己家几乎可以互敌,原来的时候还常常跟爹爹往来拜访的,只是后来才搬走。昭元印象中,他一直是慈眉善目的一幅中年福相,原来竟还是父亲手下?
    王品源低声道:“公子心中慈悲,属下自然不敢乱杀人。这些人虽受箭伤,但无性命之险。刚刚我要去点那樊云山之穴叫他昏迷,不料还未动手,他自己竟然已经晕迷过去了,于是我便只是点了他穴道止血。嘿嘿,看来文官就是不行。不过这樊云山官声一向也还好,便是公子不喝止,属下也不会贸然伤他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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