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山步入小区大门，像参加阅兵式似的，极力保持身姿的挺拔和步态的端庄；好容易迈进单元门，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他又不遗余力地在所有路过的住户门前脚踏垫上，把鞋底蹭得一尘不染；到了马静妍家门前，并不急于敲门，先仔细地把周身衣服上下整理一遍，确保整洁妥帖，然后弯下腰尽力吹去落在鞋面上的灰尘，有时还会掏出从饭店随手揣来质地柔软的餐巾纸，把皮鞋边缘细微蹭脏的地方，一一拭擦干净；随后，用手掌由下至上在面部用力地搓上两把，使自己尽可能显得容光焕发；这才举起手，用不大不小的力量叩门••••••
    自从李东山发现，从马静妍家客厅的窗户俯视小区，自己每次来回行走的路线尽收眼底······
    他就开始不断地完善着这套程序，一丝一毫都不敢马虎。
    今天，李东山在执行“程序”时，尤为仔细。
    进入马静妍家，看见凉盘已上餐桌，正在摆放碗筷的马静妍，抬起头，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面对马静妍那双宛如幽潭般的清澈的眼眸，李东山男儿气概顿失，几乎是扭扭捏捏地向前，姿态笨拙地把礼物呈上，慌乱间，那提前至少练了数十次的祝福词都忘了说。
    马静妍脸微微一红，接过花，捧在胸前，低头轻嗅花的芬芳。
    近在咫尺，李东山从马静妍面颊两侧瀑布般垂直洒落下来的头发中间望去，顿时呆了——周围一切都仿佛被瞬间冰冻了。
    马静妍红晕未尽的脸庞和鲜花相交得一刻，花儿一瞬间仿佛也失去了色彩••••••
    直到马静妍的母亲殷切地招待李东山坐下吃饭时，李东山才有点回过神儿来。
    饭桌上，马静妍的母亲频频给他夹菜，碟子里很快堆成了小山。
    李东山低着头细嚼慢咽，文静得像个大家闺秀。
    这大概是他头一次对着眼前堆满的饭菜发愁••••••
    饭后，马静妍的母亲端上了水果，过了一会，看到两人好像又要回到书房看书时，不由得就说：“别再闷在屋里了。刚吃完饭，天气又这么好，该去外面溜达溜达。你们年轻人当真这么不爱活动吗？”
    马静妍略微沉思了一下，抬头望了望呆立不动李东山，展颜道：“好吧，我们就去外面。”
    他们坐着公交车，一直到了这趟车的终点。下车后，沿着一段地况不大好的公路往前走，约摸走了十分钟左右，就看到了一条通往郊外的小径。循着小径翻过前面的山坳，远远看到了一条鳞波闪闪，蜿蜒爬行，宛若银蛇的小河。河的对面是成片的林子，在林子外围是连绵的山丘。
    这么多年了，这里的景物依旧未变，这一切，唤起了李东山心底熟悉的记忆。
    “看，终于找到了。记得就是那片树林后面的一个山崖边，有一股清泉。我们上学郊游时，经常在那里野炊······”马静妍一手指向远方，一手轻扶头顶宽大的遮阳帽边沿，歪着头，微微一笑，两腮旋起两个醉人的酒窝。
    马静妍微笑的样子，总让李东山想起电影《罗马假日》中，那个清纯、俏丽、高贵的公主。
    头顶上的碧空，缀着丝丝缕缕的薄云，太阳躲在后面，阳光就像被过滤了一样，变得柔和许多；可一旦等它露出了脸，四下便炙热似火。
    马静妍兴致很高，穿着牛仔裤的两条修长的双腿迈得飞快，踏着齐膝的青草和闪烁在草丛里各色的野花，很快就到了小河旁。
    也许是因为前些天下了一场大雨，水面很宽，水流淙淙，阳光射在欢快流淌的河面，像飘着无数块碎镜片，直晃着人的眼。
    李东山也被烈日烘烧得满面通红，汗水从头发根渗出，顺两鬓流下，后背上的衬衫已经湿透，紧紧地黏附在身上。他不时偷偷地揪着衬衣领子，来回扇动，目光时不时地向河里那几个嬉戏玩水的孩子望去••••••
    善解人意的马静妍很快发现了，劝李东山把衬衣脱掉，免得裹在身上难受。李东山推辞不过，怪不好意思地脱下来，顶在头上遮阳。
    穿过一片邃密的树林，他们很快从山崖边找到了那眼泉水。那水是从山崖的缝隙中渗出来，汇成一小股，汩汩地流着。
    李东山从下面的一个小水洼，捧着凉意沁人的水，把脸、胳膊洗了一遍，甩了甩头，顿感清爽。
    “好清澈的水！不知道，可以喝吗？”马静妍用手掬起一捧水，问李东山。
    其实这里的水，李东山曾经不知喝过了多少遍，但由于是马静妍在问，他不得不慎重行事。
    他看到山脚，有一个放羊的老人，正赶着一群羊回来。“老人家，这水能喝吗？”李东山大声地问。
    那放羊的老汉，大概是耳背，用手指指耳朵，迎上前来。
    李东山凑近大声地重复一次，老人听清了。
    他咧着豁牙的嘴笑了，说：“喝吧，能喝。这儿的水最干净了，喝了保你肚子里一辈子不闹毛病。”说着，他还热心地演示似的，用一只手捞起些水，放在嘴边饮了几口。
    两人也用手捧着饮水，又把随身带着的矿泉水瓶里，未喝完的水倒了，装满了清凉的泉水。
    李东山发现老人没走，反而靠近了打量自己。
    “老人家，有事吗？”李东山善意地问。
    老人指着李东山健硕的臂膀和紧身小背心下轮廓分明的两团胸肌说：“你们城里人······究竟吃什么吃的？这么胖？”
    “这哪里叫胖呀！分明是肌肉嘛。”李东山相当看重自己这苦心练就的肌肉块儿，辩白之余，还情不自禁地举起单臂，扭身做了个健美比赛的规定动作，展示给老人看。
    “噢，噢••••••”老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急赤白脸的，还憋足了劲摆出这种古怪的姿势，只好嘴上胡乱应着。
    马静妍在一旁看着都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