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们行行好,就让我回去吧。我会记得你们的恩德的。”小月转而想用软法子让他们放行。
“我们放你走了,那谁来帮我们呢。我回去得两头不是人,真要出了人命,我还得背棺材呢。这样的事儿我可不敢。”胖男人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双方正在说着,不远处走过来四个人,两个男人两个女人,边走边往这边看。瘦男人快步迎了上去,并用手朝着小月指指,说:“这就是。”
那四个人眼睛齐刷刷地朝她脸上身上看起来。那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女人看了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嘴里嘟哝着说:“好,端正又结实,是个过日子的料。”说着示意几个人上前把她带走。后来她知道这女人就是她婆婆王泼妇。
小月一看这阵势,硬赖着不肯走。几个男人就动手连推带拉把她推着走,一堆人推搡着她走进了一条山间小路。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胳膊终究扭不过大腿的,这会儿连跳江上吊撞墙自尽的机会都没有了,硬挣扎也是白费劲,加上天色已近晌午,天气炎热,人们都躲在屋里纳凉,山乡野岭的喊破嗓子也没人理你,听见了也当是一家子吵架,不会前来相劝。想到这些,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寻机行事。
被推搡着走了不知多少时候,到傍晚时分,小月在山坳里看到了一个小村庄,这就是驮岭。接着她被带进了王泼妇家,王泼妇派人紧紧盯着她,连她系裤带的当儿都不放过,让几个妇女看着。这样的情形,别说逃跑,就是上吊也没机会。小月只好隐忍着。
这当儿王泼妇天天哭丧着脸求她,说你要不留下来,我就去上吊,反正家里什么都没有了,猪羊都卖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小月看了看两间空空的旧木屋,心软了下来。
后来又在王泼妇的张罗下,办了场简单得只有一桌人吃饭的婚礼。小月就被推搡着进了洞房。想到白天王泼妇的哭求,小月半推半就,稀里糊涂也就成了王泼妇家的媳妇。
小月一回想那会儿就觉得有些玄乎,至于那夜是怎么跟小勇圆的房,小月是死活想不起来了。反正那晚小勇没动粗,小月也坚信自己不是自愿的。
王泼妇听到小月的顶撞,傻愣了会儿。此前小月是从没这样顶撞过她的,所以这会儿她听到顶撞声,一时适应不过来。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马上叉起腰,骂将起来:“哟,你屁股长毛了是吧,尾巴翘得飞起来了。竟敢骂起婆婆来了,去拿面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别在这里卖骚!……”
小月听了,又气又急,也回骂道:“我卖骚,还不是你拿五千块钱来买的,要不是看在你哭哭啼啼闹上吊的分上,我还不卖呢……”那架势毫不示弱。
小勇看到小月这架势也惊呆了,成亲以来他从没见小月这样骂人过,也跟泼妇一个样了。看来女人骂人都有天性的。
婆媳两人越骂越凶,话越骂越难听。小勇实在听不下去,喝将起来。但两个暴怒中的女人就如两颗撞击的火星,哪是想息就息得了的。小勇劝了好半晌,拉拉这个,又扯扯那个,最后惊扰了左邻右舍,都跑来劝架。小勇这才拉开小月,奔自己卧房里,把门闩上。
王泼妇也很快被赶来的邻里拉回了自己屋。这样一场谩骂风波才算平息。可从此婆媳俩的关系也因这次谩骂彻底冷落下来,并很快冷到了冰点,到了互不理睬的地步。小月几次想着跑回老家去,但都没走成,被小勇拉住了。
骂过半个月后,吵归吵,小月在礼节上还是把握住了分寸,过节都记挂着老人,及早烧好了吃的叫小勇端到王泼妇屋里。王泼妇刚开始矜持着不肯吃,闹了几个不痛快,后来在邻里的劝说下开了窍,也就坦然面对媳妇端来的点心,并自然地享受起来,有时记起来她也叫老头子拿点儿蔬菜到儿媳妇这边,也不再往儿媳门前泼脏水、吐唾沫。这样过了几个月后,王泼妇和小月的心里都豁然起来,在邻里的拉拢下,双方都下了台阶,婆媳关系又恢复到了正常化,且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和睦了。
婆媳关系好了,小月本松了一口气,不想这当儿娘家人寄来信,说老爹已经一口气咽下了,临走前还叫着她的名字:“小月,小月……”走后,瞳孔大大的,眼睛微闭,似乎死不瞑目。小月一阵心酸,心疼得昏过去,幸好被小勇及时摇醒。
小月本想回去奔丧,但路途遥远,恐怕她未到家老父已蛆虫满身,等不得这些日子了。加上家里捉襟见肘,连路费的钱儿都没有,来回一趟路费少说也要上千元,加上走访亲戚朋友,没个两千回不来。何况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想来想去,小月还是决定先不回去,等生了孩子后,再筹些钱回去一趟。
这会儿警察把她解救出山,她从心底里是不想离开驮岭的,她不想离开小勇不想离开这个家。她只是想趁着这次机会跑回老家看看,到父亲和母亲的坟茔上去烧把香,也好尽自己的孝道。母亲早几年就去了,想起父亲几年来的艰辛,小月心里就一阵刀绞般疼痛。
但如果是因为这个理由让警察用车送回老家去,小月又觉得过意不去,怕人日后闲话说她蚀了警察的一片苦心,贪图警察的便宜。所以她又犹豫起来。
被卖给小狗家的姑娘红花,也沉闷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已经在小狗家给米好生了个儿子,米好虽生性暴躁,偶尔也会对她动粗,但她已经有些习惯了。不过每次米好动手打她时,米好总会说她是他家用五千元钱买来的,不是白捡的,所以他有权教训她。听到这些话时,红花心里就会像刀绞般疼痛,心里想着要离开驮岭。可这会儿警察真把她从魔窟里救了出来,她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想起孩子还小,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花是为了挣钱给父亲治病外出打工,被同厂的老胡骗了卖到驮岭的。刚来那会儿,红花几次闹着要自杀,都被村人们拦了下来,又跑过几次,都被小狗家的抓了回来。每次抓回来,米好就会对着她一顿拳打脚踢,那会儿她满身都是乌青,经常一个人偷偷抹眼泪。想到自己长这么大爸妈还从没动过自己一根毫毛呢,在这穷山恶水的却受这般欺侮,红花就偷偷哭了起来。
要不是为了父亲治病,她才不用出来受这份侮辱呢。红花是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观。
后来她家米好给米多村长叫去训了几顿,邻里也帮着劝诫了几次,米好才稍微收敛了些。只是偶尔心情不好,或喝了点酒还会撒些野气,对她动粗。久而久之,她也有些习惯了。她想,这都是命,谁叫自己是人家花五千元钱买的呢,命贱啊。好在米好每次打后都会表现得殷勤些。这也算是红花对他唯一的好感了。
孩子出生后,红花便一门心思花在了儿子上,她从儿子身上得到了不少乐趣。儿子成长的乐趣处处萦绕着她,所以她也就不觉着委屈了,再说儿子出生后,公婆对她也都器重了些,米好的打骂也少了些,注意力都转移到儿子身上去了。
当初她是做梦都想逃出驮岭这个魔窟的,可这会儿回去还是不回去呢?孩子才两个多月,她要回去必得带上孩子,可带上孩子她一个人怎么过呢,那还不得带上米好,要带着米好回家,那还不给人笑死?这还叫送被拐女回家吗?
红花犹豫着。
只有被卖给老油条家的姑娘小慧,听说警察要送她回家,表现出了感激高兴的样子。
她是一刻也不想在驮岭待下去了,她原本打算到外面闯一番世界的,却不想被骗到这个鬼地方,她是万般灰心。她日夜想着与亲人团聚,想当初她可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家里虽说一贫如洗,但父母对她疼爱有加,兄妹更是互谅互让,感情深厚。她是做梦都想回到家里去啊。虽然她也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孩子还只有四个月,但她管不得这些了,她怕错过这次解救的机会,下次就没机会了。她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穷山沟里。
小慧的老家在北方一个小县的城郊里,那里的生活状况比丽阳差远了,但比驮岭要好些。她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两个妹妹,为了两个哥哥的婚事和三个姐妹的学业,家里早已一贫如洗,并负债累累。母亲不堪重负,病倒在床,父亲日夜劳作,日渐消瘦,她实在看不下去,读完初中便不去上学了。无论父母老师怎么劝导,她坚决不再去上学。父亲曾为她拿着优异的成绩放弃上高中的事扇了她一耳光,继而又悔得泪流满面,但这些都没有动摇她选择辍学的信念。父亲最后无奈,只叹说自己无用,害子女受苦,一家人抱成一团,哭了一夜。老师更是摇头悲叹失去了个好学生。
第二天,小慧告诉父母,她要到南方去打工挣钱。父母起先不同意,说一个女孩子家年纪轻轻的,又从未出过远门,现在外面骗子多得很,万一被人骗了咋办。小慧还是死坚持着自己的选择,并耐心劝说起父亲,说等她挣了钱,两个妹妹的学费就不愁了,妹妹们就可以不用像她那样选择半途辍学。父亲耳里听着,眼睛盯着她看,痛苦的脸上紧皱着眉,心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小慧看到父亲虽然强忍着,但眼眶里还是溢出了几颗浑浊的泪滴。
小慧出门不久就被人骗了,不幸被父亲言中。
她在父母兄弟的泪眼婆娑中踏上了去南方那座城市的列车,下车后,她看到了车站边贴得花花绿绿像狗皮膏药似的招工广告,随意看了起来。最后她停在了一则对她来说颇有诱惑力的招工广告上:
“某国有企业欲招3名临时工,月薪10002000元,限女性,能吃苦耐劳,要求年龄在1830周岁之间,初中以上学历。有意者请拨打电话……”
一看是国有企业,月薪又如此丰厚,小慧有些心动。她也听说过不少老板克扣职工工资,甚至以招工为名骗钱骗色,把女孩子送入“火坑”强迫卖淫等等之类的事。她想国有企业总不会骗人的。
想到这些,她拨打了广告上留着的电话。
“喂,你们要招工是吗?”小慧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自己语气不对,得罪了对方。
“嗯,是的,这里是大山林场,你是……”对方很客气地做了回答,语气里满是诚恳。
“我是林小慧,想到你们那儿来应聘。”听到对方诚恳的语气,小慧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你们是国有企业吗?”她又试探性地补充问了句。
“嗯,是的,是国营林场。”对方还是诚恳地回答。
其实对方一说是林场,小慧就已经想到了国营企业。
“我怎么跟你们联系?”小慧恳切地问。对这份工作她充满了渴盼。
“你现在在哪儿?”对方简洁地问。
“我在城汽车东站边上。”小慧答道。
“那好,你往右拐,是北街,往前走两百多米路,有一家豪发宾馆,我们在宾馆二楼207房间,你来这儿面试吧。”对方男人详细地说了碰面地点。
“哦。”小慧愉悦而感激地应了声。
小慧满怀愉悦地找到了豪发宾馆,并在207房间见到了三名面试的考官。
三名“考官”从上到下把她看了个遍,又问了年龄、学历、老家,家里父母兄弟的一些情况,就给她填了张表,说是她被录用了。他们告诉她,那是个很偏远的地方,因地处偏僻,交通不便,所以工资待遇都挺可观的,问她是否真心想去。小慧不及细想就爽气地说去。对她来说,地处偏僻,工作辛苦点都不算什么,好歹也是个国营企业的职工,还有丰厚的工资待遇,就凭这两点她已十分满意了。
他们又告诉她马上就可以上班。小慧一听,更加欣喜。她巴不得早一天上班呢。兜里藏的几个钱本来就没能支撑几天。
面试后第二天,三名“考官”中的两名就带着她去上班,他们带她走上了一段山路,蜿蜒绵长见不到边,爬过了一条又一条山岭,绕过一座又一座峰峦,最后在一处深山冷坞里隐约看见了一些房子,他们就说到了。深山冷坞的坳口站着四五个人,小慧心想一定是来迎接他们的林场职工。
那两名“考官”见到那四五个人后,就窃窃交代了几句,又跟小慧交代了几句,转声就走了。把小慧交给了那四五个人。四五个人又把她带到一处民房。小慧后来知道那就是老油条家,她去是给老油条的儿子阿荣当老婆的。老油条家一贫如洗,娶不起媳妇,所以就托人买了她。
小慧发觉自己被骗后,也闹腾过几回上吊、撞墙、逃跑之类的反抗手段,但都未能如愿,那帮人对付像她这样的角色似乎已很有经验。
至于怎样成为阿荣的老婆,她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洞房那天,阿荣喝醉了酒,强行占有了她,这让她痛不欲生。她是做梦都想回自己老家去的,想起自己被迫失身,又想起父母临上车前泪眼婆娑的样子,还有老父那张痛苦得皱成草纸似的脸,她就心痛。
五个被拐女被解救出来后,为圆满完成解救任务,警察们决定破除最后一个钉子户,去解救光头家的媳妇。
在五个姑娘被带出村后,镇干部和米多村长都轮番对光头家的人展开政策攻势,进行思想开导,仔细给其分析利弊关系。慢慢地,光头家的儿子小光首先消除抵触情绪,紧接着,光头婆娘、光头和其他村民也都消除了抵触情绪。
思想工作做通后,当警察们派出了一支阵容强大的队伍,再次赶赴光头家时,没有再遭到村民们的集体阻拦,顺利把姑娘小英带出了村。至此,一场解救行动圆满完成。
小英被带出村时,披头散发,惊恐万状,警察们再仔细察看她身上时,发现全身上下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遭受了光头家的皮肉待遇。
小英确实是个印度姑娘因家里兄弟姐妹多,十六岁就出门打工,不料被人贩子盯住,卖到一家娱乐城当舞娘,后来她因不满老板娘的专横跋扈,跟老板娘吵架,被娱乐城的老板转手卖到了驮岭,给光头家当媳妇。
小英虽然长得很耐看,但因语言障碍无法沟通,几次激烈的反抗惹得光头家的人怒火冲天,对她动起了拳脚,把她打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更令她感到不解的是,从她进村那一刻起,村民们就用欣赏新奇的猎物似的眼光盯着她看。隔三差五就有人探头到窗口盯着她看,有时还发出一阵哄笑声。这会儿被解救出山,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就想立马回家去。她知道再待下去,不被折磨死也得变疯掉。
警察们把她带出山的那一刻,她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终于离开了那个魔窟,恢复了自由。
警察们听说还有姑娘被拐卖到这深山冷坞的小村子还不愿回去的,心里甚是疑惑,但知道缘由后,也就理解了。小梅、小玉和小月最终都表示不愿回去。对于不愿回家乡去的,警察们也只好把其送回驮岭。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红花表示愿意被送回老家,小慧和小英则感激地流着泪,表示坚决要回老家。最后,民警们只把红花、小慧和小英送回了她们的家乡。
不久,民警们又找到了香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