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缘去缘来,山不转水转
这一年过端午节厂里不放假,但允许大家睡一个懒觉。这天早晨何了凡还在床上做梦,守传达的跑来喊他,说是有人找他。
有个女的来找何了凡,手粗脚大,穿着蓝花布衣服,手里提只草篮子。
何了凡问:你找我?
她说:你叫何了凡吧?
我姓何。
十八里铺人,大红山剿匪时救过于长松政委。
没错。
有一个人要见你。但是他不能到这里见你。
哦,要见我又不敢来,难道我会吃人?
你不吃人。可有人会吃人。
行,我倒要看看有人要吃的人有什么好吃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敢吃人?
你是个救了英雄的英雄,谁也不敢怎么样你,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呵。
莫喊得吓死人,我枪都没打过,算什么英雄。你叫那人来见我吧。
不行,得你走一趟。
要是我不想见呢?
那是一个你愿意见的人,你要是不见,你会后悔一辈子。
那是谁呀?
现在不告诉你,到了路上再告诉你。你请个假,我带你去。
请什么假,现在只有人家跟我请假。
哈,好大的口气,当了官啊?
当个班长,也算是个官吧。你叫什么名字?
就叫我秀妹子吧。
了凡心里就笑,想这一点也不秀气的妹子,该叫蛮妹子才对。出于好奇,了凡便跟着秀妹子去见那要见他的人。
出了水泥厂的大门,不远处便是一条河,河上没有桥,一条渡船接送过往行人。过渡的人都认得秀妹子,连一同过渡的狗都朝她摇尾巴。下了船,何了凡说:都认得你啊,连狗也认得你。
秀妹子一笑:都是些牌友。
打什么牌?
什么牌都打。这里打“跑和子”(一种纸牌)的多。你会打“跑和子”么?
不会。
唉,堂堂男子汉不会打“跑和子”。一谈到打牌,秀妹子便眉飞色舞。
了凡说:告诉我,这是去见谁?
秀妹子说:见我爸。
你爸?
当年大红山剿匪前几天,你救过一个人的命,还记得么?
何了凡猛的就冒出一身汗来:怎么不记得,我正想找他呢,可我又不晓得去哪里找。就是你爸啊?我找不到他,他就应当来找我嘛。
他很想来找你,但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
唉,一言难尽。
了凡道:你爸可是个奇人,要是找不到他,我会后悔一辈子。
那年十八里铺的雪下得大,一大清早,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满山满岭的树木枯草被刮得东倒西歪,沉积在农家院落和屋顶瓦楞中以及草木叶片上的尘土被风卷起漫天飞舞,一时间天昏地暗,难辨东西。这是大雪将至的前奏,当老天爷要把一床洁白无瑕的被褥展开铺在大地上时,必是要打扫一番床铺的,就如是一个主妇打点换季的行头。待到夜幕降临,猛地平风息浪,天地突然间变得温柔无比,躲进了被窝的人们明白:这时棉花团似的雪片必漫天飘飞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