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明天就离开盘龙谷。“
“离开盘龙谷?”
“是的。”
南蕙探手拔出插在南天雷胸前的匕首,高举齐眉,对着闪闪的油灯,一个字一个字地崩出来道:“借重你金陵常家的江湖经验,帮助我打探出杀父仇人,我要亲手为死去的爹爹讨回血债!”
而萦绕在常三公子心中的,除了今后对南蕙的照顾之责而外,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在。
终南山出口的一片草坪,原本是荒凉的旷野。
此时,却一反常态的人声吵杂,东—群,西一群人,个个面色凝重,聚精会神向那仅有一条栈道的山路张望。
离谷口最近的是一位长须飘飘的赤面僧人,杏黄僧衣,肩上斜披着大红袈裟。急躁地不时抖动手上锡杖。
他瞧了下将要正午的太阳,大步走向斜倚在一株如盖黑松荫下打坐的老尼道:“了缘师太,你的消息真的不会有误吗?那小子该出山啦!”
了缘师太微睁着本来闭目养神的眼睛,也有焦急之色道:“应该不会有误,青云大师,你远从峨嵋赶来终南,何必急在一时片刻?”
那名叫青云大师的和尚,将手中锡杖在地上着力一震,沉声道:“想不到贫僧是八十岁老汉倒崩孩儿,一大堆老一辈的在这荒郊野外等那个臭小子。”
正在这时,人堆中有人道:“来了!来了!”
草坪上一阵骚动,分聚在各处的人,一齐拥向终南山栈道出口处。
栈道出口处,五匹骏马,一辆锦车,蹄声得得,车轴辚辚,缓缓驰出。
青云大师早已不耐,斜扬锡杖越过众人抢上前去,厉声喝道:“常玉岚,洒家在此等侯多时,下马!”
常三公子群目四顾,不由甚为讶异。
偌大的草坪之上,原来一字排列着百十来人,而且全都是叫得出字号的武林高人、知名人物。
他认得出,大声喝叫自己下马的,乃是四川峨帽罗汉堂首座青云大师。
青云大师论武功,算不得—流高手,然而,峨嵋一派列为名门正派,这位大师对佛学的精研,乃是独一无二的无上权威,望重江湖的前辈人物,妒恶如仇,性如烈火。
常家与方外之人很少往还,但与峨嵋的青云大师,却不时走动,因为常三公子的祖母常太夫人乃是佛门信徒,对于青云大师十分尊敬,常三公子小时,曾随祖母远上峨嵋金顶,也曾拜见过这位佛学大师。
对着竖目横眉,完全不似出家人的口吻,常玉岚大为惊异,强撩下怒火,笑道:“原来是青云前辈,别来无恙!”
青云大师冷冷一笑道:“你还认得贫僧?”
常玉岚忙道:“大师风采依旧,晚辈当年随侍家祖母曾在金顶打扰,怎能忘却?”
“好!”青云大师怒气稍为收敛,收了当胸锡杖,朗声道:“小施主难得没忘那一段香火之缘,老衲就要讨个薄面了!”
“敬请大师指教!”
“三公子,本门有一册残经旧页,乃是开山祖师所抄,在峨嵋来说,乃是木之本水之源……”
常三公子忙接着道:“这个晚辈知道,是贵门相传一千余年的镇山之宝,大师为何忽然提起此事?”
青云双眼一瞟常玉岚,且不回答,却又缓缓地道:“三公子说的对,在本门是前传后教,但在金陵常府,却是毫无意义对吗?”
“我不明白大师的意思!”
“哦!那老衲说出来,恐怕……”
“恐怕如何?”
“恐怕有些不便。”
“大丈夫做事如青天白日,事无不可对人言,大师但说无妨!”
青云大师突然将手中锡杖一抡,大声道:“贫僧也不怕丢尽峨嵋的面子,八月中秋后一日,你夜闯峨嵋,用调虎离山之计,将本门佛经偷走,难道想赖吗?”
“此话从何说起?”
常三公子腾身下马,脸上变色。
不料,青云大师左手一招,从他身后出来一位灰布憎衲的中年和尚,打着问讯高声道:“弟子灵空在!”
青云指着常玉岚道:“那晚打伤你抢去佛经的可是此人?”
灵空扫视了常三公子一眼,毫不犹豫地说道:“正是他!弟子与他接了三招,被他一剑打……”
“退下!”青云大师冷冷一笑道:“三公子,你常家好剑法,当然不是我们峨嵋第三代弟子所能接得下的。多谢你手下留情!”
“天大的误会,大师……”
“三公子,首先贫僧要表明,并无寻仇生事之心,只要交迅本门祖传抄本,其余的事也就在其次了!”
常三公子连连摇头道:“中秋节后一日,在下从汴梁出发,前往盂津,何能远去峨嵋,大师务必要……”
“哈哈哈!想不到江湖上的一些雕虫小技,常三公子也拿来欺骗老衲,你声东击西,故布疑阵,连三岁孩童也瞒不过。”
“大师未免太也武断了!”
“口说无凭!”
“无情刀纪无情可以作证。”
“纪无情现在何处?”
“他……”
“你们狼狈为奸,就是姓纪的小辈现在出面,也难使老衲相信,常老三,你们先杀武当高手,后伤丐帮长老,想不到找上峨嵋,算你找错了人,摸错了门。”
他口中说着,脚一步步向常三公子逼近,双手横端锡杖,大有以武相见之势。
常三公子一见,不由暗暗纳闷。
事实上,对于峨嵋残经的事,乃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为何会弄到自己身上来呢?
最令人为难的是,青云大师一向性情耿直,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入人以罪来挑事找岔。
而且,一门镇山祖传之宝失落,在武林相沿的习惯上说,可是非常不光采的事,青云更不致于以此为藉口大兴问罪之师。远从峨嵋找上终南。
他一面想,一面也悄悄地蓄势待发。
青云大师凝目聚神,抖动手中锡杖,闷声喝问:“常老三,你以为老衲手中的锡杖不利吗?·
常玉岚淡淡一笑道:“在下与大师无怨无仇,并无交手的理由。”
“小辈,嘴硬!”
青云大师已然无耐,喝声中舞起丈二长的锡杖,一招“漫天花雨”,铜环连响,认定常三公子砸下。
常三公子一见,冷冷一笑道:“真的动手?”
话声中兀自屹立不动,只等锡杖夹着破空劲风袭来,眼看就要砸实,方才拧腰移位,斜地里飘出丈余。
“大师,在下确实不知此事,不要苦苦相逼!”
青云大师一招落空,焉能罢手,顺势双肩着力,将眼看落实的锡杖硬生生收住,横扫向常三公子的中盘,来势既猛又快,声势惊人。
常三公子见他出招凶狠,形同拚命,手上又无兵刃,只好平地上提,高纵丈余,巧巧闪过。
青云大师仿佛势在必得,急怒之下出手,一时收势不住,但听“轰隆”一声,锡杖扫在一株碗口粗的大树之上。
那大树齐腰而断,残枝落叶飞舞。
常三公子不由勃然大怒,一举手,向锦车上喝道:“莲儿,剑来!”
就在此刻,一条快如惊燕的红影,从锦车中掀帘而出,凌空略一叠腿,像支利箭,直向青云大师扑去。
常三公子一见,心中暗叫了声:“糟!”
这时,但听青云大师惨叫一声:“啊呀!”手中锡杖抛出五丈之外,双手掩面,鲜血从手指缝中渗出。
场子中,峨嵋雪山两派僧尼,刀剑齐出,同声吼叫。
常三公子接过莲儿抛来的长剑,尚未出鞘。
南蕙一发不可收拾,但见她双掌连振,分合之间,人如一道红练,不分青红皂白,游走在百十憎尼之中如入无人之地。
暴吼连连,哀号四起。
常三公子忙不迭挺剑上前,他既怕两派人马伤了南蕙,又担心南蕙在父亲刚刚遭人暗算,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之下放手而为,与各大门派结下深仇大恨,因而无以收拾。
果然不错。
南蕙用血魔神掌出其不意地击死了青云大师,哪管三七二十一,闷声不响,迎着两派徒众招招着力,式式落实。
峨嵋、雪山两派人马都是二,三代弟子,武功虽各有专长,但对于南蕙的“血魔神掌”可说完全不知。
而南蕙早在常玉岚与青云大师喝叱怒责之际已是不耐,她从未在武林行走,对于什么门派一概不知,也就不考虑后果。
好不容易听常玉岚向莲儿要剑,心想是要动手了,故而,擒贼擒王,出手先认定青云大师全力一击。
南蕙在洗翠潭练了十余年,何曾有一展所学的机会,一旦出手得势,更加形同疯虎,一连击死了七八人,兀自全力而为。
常三公子晃剑逼退众人,探手抓住了双目发赤的南蕙,低声道:“蕙姑娘,住手!快住手!”
南蕙愕然道:“常大哥,他们欺负你,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常玉岚忙道:“误会!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正在此时,雪山神尼了缘师太先前因为众人乱成一团,无法插手,此时挥手拦住众人,迎着常玉岚道:“阿弥陀佛!小施主,
今天之事不知你要如何交代?”
南蕙柳眉一掀道:“凭姑娘的一双血魔掌交代!”
她这一点明“血魔掌”三宇。整个草坪上百十人全都噤若寒蝉。
连沉着冷静的了缘师太,也不由面露惊愕之色,对着南蕙道:“姑娘说的是血魔掌?”
南蕙娇叱道:“不服吗?”
了缘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姑娘与常大侠如何称呼?”
“我是他妹妹,他是我常哥哥,又是好朋友,怎么?”
常玉岚来不及开口,事实上也不能分辩,当然也无法否认。
了缘师太面带戚容,对着南蕙道:“出家人今天算开了眼界,总算亲眼看到了六十年前血洗武林的血魔掌,多谢姑娘!”
“你要怎样?”
“毕生难忘。”
她说完了这四个字,手中拂尘微杨,对着围绕在她身后峨嵋、雪山两派僧尼,大声道:“走!”
南蕙不明就里,忽地一弹身拦住去路,道:“走?想跑!”
了缘冷然一笑道:“常三公子,是赶尽杀绝还是杀人灭口?”
常三公子急忙拦在南蕙的身前,对了缘师大道:“神尼,千万请不要误会,蕙姑娘她并无歹意!”
了缘淡淡地道:“这是金陵常家的事,方外人并不是怕死,武林中自有一个公道,你常三公子要留下我这个臭皮囊,只管吩咐!”
常三公子心知这件事必然使常家背上黑锅,但是事已至此,已无法解释,因此也苦苦一笑道:“今日之事,由常某负责,师太如何想,常某也管不到,你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