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玄劫把手上的花生捂进嘴里,一阵咀嚼,拿盅里余酒送下肚去,酒混着花生,像是起了发酵作用,使他的腔调变得更为粗励:
“不允,你饶得了我?”
彭进寿立刻喜笑颜开。
兴奋的连连搓着手:
“我就知道你是一条见义勇为的好汉子,断不会令我与花姑娘失望,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玄劫不似笑的笑了笑:
“你问这个干啥?莫不成你还想陪我一齐去?”
彭进寿忙道:
“不是我要陪你去,伙计,花姑娘陪你一齐去。”
颇为意外的一怔。
玄劫盯着花如蜜:
“你是这个意思么?”
花如蜜似乎对玄劫有点畏惧,她避开玄劫的视线。
怯生生的道:
“玄大哥,我可不是要做你的累赘,之所以陪你一同前去,是有道理的,首先,你不认识我哥哥,对方就算怕了你,却不甘心如此低头,随便找个体形容貌近似的人出来搪塞,然后再拿我哥哥出气,咱们一阵折腾,岂非徒劳无功?其二,即便你旗开得胜,救出了我哥哥,我兄妹二人也不能转回来守在原处等他们再下毒手,只一会合,立时就得过走高飞,由这种种顾虑,我认为我陪了去比较方便妥当。”
顿了顿。
她又接着道:
“当然,无论怎么做,仍得听凭玄大哥你的裁决。”
思忖了片刻。
玄劫道:
“你说得好象是不错,但你也该明白这么办对你而言相当危险,类似此等场合,出手开打稀松平常,刀枪无眼,我可不敢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挺起丰满的胸脯,花如蜜形色凛然,一副“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慨:
“我不怕,玄大哥,你和我们兄妹萍水之交,都能为我们冒险犯难,深入虎穴,我又为什么不敢和他们周旋到底?”
玄劫的唇角勾动了一下,道:
“好吧,只希望你的勇气与决心能够一直维持下去才好。”
彭进寿又枪上来待为玄劫斟酒,玄劫却捂住杯口,摇头示意,现在,他一口酒都不想喝,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去清醒清醒。
大白天。
日头很毒,阳光当顶晒下来,不仅是晒得人混身出油,连头皮都发炸。
花如蜜不懂玄劫为什么端挑这么一个清亮堂皇的时辰去办这种事,依她的想法,类似的行动,原该在月黑风高的当口下手才对,但她没有多问,一个字也没有多问。
姑娘家大半怕晒,尤其生有一身细皮白肉的姑娘更是怕晒。花如蜜应不例外,然而她似是豁上了,顶着大太阳,紧跟在玄劫后面往“南门口”走,不止步子不慢,连条遮顶的小花巾都不用。
玄劫挂着那件灰中泛白的陈旧外衫,襟口敞开,露出─块不着内衣的古铜色肌肤,─只长圆形的油布里卷斜扛在肩,拖一双加帮布鞋,意态俯懒闲散,倒像是踏青去的。
迈动小碎步紧跟在一侧的花如蜜,看上去倒似个新媳妇,欠缺的只是新媳妇那股子娇羞之态,因为在这个时候与这等场合,新媳妇不会指点着玄劫肩上的家伙问这样的话:
“玄大哥,你扛着的里卷儿里,可是你的成名兵器‘搜神伞’?”
玄劫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淡淡的道:
“又是老彭那张碎嘴儿告诉你的?”
花如蜜柔媚的一笑:
“他告诉我的还多着呢,他说玄大哥是天下第一条好汉,江湖第一员猛将,水里来得,火里去得,手中一把‘搜神伞’,运如飞轮,展若□云,任什么三头六臂,牛鬼蛇神,所向披靡,无不低头……”
嘿嘿一笑
玄劫道:
“老彭是在夸我?怪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个神气法儿呢!”
花如蜜又道:
“他还说,道上朋友对你另有个称呼,叫做‘不二劫’,意思是讲但凡被你找上门去,就算劫数临头,里外玩完,再也没有触第二次霉头的机会了!”
玄劫大步前行,头也不回的道:
“你相信这些话?”
过了半晌没有声音,他有些奇怪的扭脸侧望,发觉花如蜜正默默的盯视着自己,形态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幽冷意韵,但这种幽冷却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里消失,花如蜜盈盈倩笑:
“我不敢肯定,玄大哥,但看你的气势,似乎也不尽是传言。”
玄劫将肩上的油布里卷换了个边。
摇头道:
“江湖岁月辛酸无比,过的全是尔虞我诈,血雨腥风的日子,浪得一点虚名,却正是招忌之源,花姑娘,别听老彭瞎吹,他只是替自己的老脸贴金,我这块料,上不得台盘,这次如果能够顺当救出你哥哥,已属万幸了。”
花如蜜道:
“你是客气,玄大哥。”
说到这里,她像是忽然脚下绊着了什么,身子往前打了个踉跄,玄劫本能的伸手一扶,不想没扶着人家腰身,手背正好擦过花如蜜的嘴唇,大姑娘好歹站稳了,却臊得一张俏脸蛋儿飞红。
玄劫迷惘的注视着手背上那一抹朱配,想是女儿家常用的胭脂或杜鹃汁儿一类的化妆品,这不足为奇,令他迷惘的是,刚才那伸手一扶,怎的竞会失却了准头而未能扶住?
花如蜜轻捂着嘴儿。
不胜腼腆的道:
“对不起,玄大哥,把你的手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