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疼痛不可消散时,只有转移。万物遵循能量守恒定理,疼痛也是一种。它具体,不只是光、热、水;它感性,切肤的、薄薄一层空气笼罩心膜的、蚂蚁在神经末梢爬行的;它延伸,成为比如疼痛的Blues Republic。
    再没有那样爱一个酒吧,把它的疼痛放入自己的身体,到另一个酒吧去继续。
    放电影的Blues Republic 死亡了。它成为喧闹的酒肆。虽然布鲁斯还在,墙上的毕加索画还在。最后的礼物为它准备,两本《中国历史大辞典》,贴上Kurt的头像。
    8月之后,便是Take Five Jazz Club了。
    第一次,放映《小武》和《苏州河》。从南京回来的高中同学己悦吵着要去,他还带上了小巧玲珑的女朋友和一个肥胖的新疆人。影片开始前,新疆人无比健谈,自顾自地说话。
    “己悦向一个屁股翘翘的女孩问路:‘知不知道一个中文名叫拿五的酒吧,看电影的。’女孩连忙点头:‘知道知道,下午放一部叫小母的电影。’己悦怔怔望着女孩,开始搜索记忆:我们在哪里见过,in the room? in the b? in the bar? in the bed?然后深情叫了女孩一声:‘噢,小母。’
    “最好看的是男芭,阴柔之美。不像女芭,一天到晚《天鹅湖》,一天到晚那几个动作。上周末拿了张赠票去看芭蕾,她们在台上跳,我在台下配音,伸左手,‘噢爸爸’,伸右手,‘噢妈妈’,双腿一蹬,‘噢,我的天啊!’
    “这本杂志不能说好,它永远差那么一点点,这与它的主编有关,他永远差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点不能说破,人民期待它每天变化一点点。
    “看,哪个扎辫子的男人,还留着山羊胡,双目炯炯有神,多有艺术气质呀,他可以是个画家,可以是钢琴师,可以是工作者,但,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他穿了一件25块钱的T恤,那卡通图案多粗俗,地摊上都在卖呢!
    “哦,这里的人,一个个衣着光鲜,表情虔诚,他们是在教堂吗?没错,今天是礼拜天,他们上教堂,上礼拜天下午的教堂,在这里祷告和眉来眼去。”
    新疆人是个即兴发挥的天才,他时而像哈姆雷特,时而像卓别林,说到芭蕾时,他肥胖的身躯几乎从椅子上弹起,可弹不起,椅子发出闷鼓般的声音。
    《小武》开映了。贾樟柯的这部独立电影,用的几乎是方言,字幕又模糊。我们坐得远,像外地文盲。
    电影拍得几乎是记录片,却没有时间概念。只有“我的思念,一张不可触摸的网……”反复在唱,街头贩卖的变质唱片,1元1次的卡拉OK,县级电视台的点歌节目,正面裸体出现在空荡荡浴室中的小武,都在唱。不咸不淡,或扯着嗓子在唱。
    这是在用丰富而非贫瘠表现闭塞落后的农村,唱卡拉OK对他们是有文化品味的表现。我自以为深刻地想。
    一个有趣的镜头,小武像往日一样在街上闲逛着,并肩出现一位姑娘,姑娘旁若无人地走路,可她的步速与小武一致。他们既不认识,也不搭话,埋头各自走着,从俯角拍摄看,他们俨然情侣。是道路把他们牵连进来,到叉道上自然分开。
    多数人会回避并肩的陌生人,小武不会,他没有这种心理,他有不可摹拟的个性。小武清醒,以偷窃为生,偷些无足轻重的东西,不伤天害理,甚至算得上老实巴交,像许多掌握一门手艺的人那样。
    因为企图看清字幕,我调整了几次身体的倾斜度,每每此时,瞟一眼肥胖的新疆人。他熟睡了,趴在前面的椅背上,呼吸均匀,脸上的横肉不再飞扬跋扈。
    《小武》一结束,椅子拖动声响起,接着是轻淡的爵士。中场休息的人们,伸腰打哈欠,去吧台要杯冰水,几个男人走到角落或门外抽烟,还有的开始习惯的社交。
    “嘟嘟,你的吊带裙好性感,近来忙吗?”
    “我们分手了。”
    “嘟嘟,你的吊带裙好性感,近来忙吗?”
    “我搬了新家,有空来坐。”
    “搬家了,不跟阿朗住一起?”
    “我们分手了。”
    “哦,很好,新生活开始了。”
    “对,新生活,不是性生活。”
    “没有性生活,哪有新生活,啊?”
    “性,那对我而言,太容易了。哈哈,玩笑。”
    我们坐在椅子上没动,己悦在玩他女朋友的头发,并商量着还看不看《苏州河》。新疆人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瞧了瞧坐在不远处的吊带裙和男人:
    “一场好梦,我听着‘我的思念’睡着了,醒来就是新生活。没有错吧,善男信女在这里祷告和眉来眼去。艺术片都是闷蛋,我要走了,离开这高雅的地方,回家喝我的啤酒和看叁级片。孩子们,你们还要在这接受艺术熏陶吗?或者,找个情人。”
    已悦望望我,拿过我手中的草莓水,喝了一大口。
    “我也想走了,待会儿他们要来收钱,太贵,逃吧。”
    “不,这里不是你想像的那么轻佻和无聊,这里的电影都是精选的,很值得一看。《小武》其实不错,只是方言……其他片子不会有这种情况。”
    “我没有说它有什么不好,我,实际上有点儿困了。”
    “那好吧,我自己留下。”
    “有空来南京玩。”
    己悦说着,拉起女朋友的手。新疆人懒洋洋站起来,神情古怪地对我行个军礼,转身和他们走了。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