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鲁国的大半股份,是持在了季孙、孟孙、叔孙三家。此三家都是二百年前鲁桓公的后人,所以号称“三桓”。
“孟孙、叔孙、季孙”,如果你觉得不好记,只需记住“仲、孟、叔、季”四个字就行了,它表示“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二庆父一支成为“孟孙”,老三叔牙一支成为“叔孙”,老四季友一支成为“季孙”。“季孙” 最显赫。
“三桓”并非生性残暴,整天赤裸裸想蚕食国君大权。实际上,他们如果不掌握一定政治权力就难以庇护其家族,仅仅依靠经济势力是不足以“保室宜家”的。国君的权力向这三大家族被迫转移,是一个逐渐的过程。“三桓”也做了很大努力,他们注意安慰人心,收拢百姓,建立了一个nice的人际环境,适合家族的持续发展。比如说“季孙氏”的第一任掌门人季友,是有名的贤人,第二任“季文子”更是贤名远播国外,他家里小妾都不穿帛,不涂雪花膏,厩马都不吃粟,虽然有巨额存款,但绝不露富。于是人心归附“季孙氏”家。
君权旁落也不是坏事,它实际是“一元寡头政治”向“多元贵族联合体政治”(类似罗马元老院)的递变,带有贵族民主色彩。但东方人毕竟喜欢让一个人说了算而不是多人发言,我们伟大的“保皇党”大圣人孔子,因此非常看不惯“三桓”的分享君权,总是伺机咒骂他们犯上,骂他们礼崩乐坏,乃至“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孔子于是提出“君君、臣臣”的主张,臣子要听君主的话,给君主磕头,不许谮越,以便实现隆主、崇君。韩非子也说:“腓大于股,不能趣行”——小腿比大腿还长,人就没法走路了。儒家和法家在尊君的本质这一点上是一丘之貉。
尽管“君君、臣臣”这套主张,在霸权强起、乱云飞渡、分封势大的春秋时代,像道士的黄表纸,只能蒙蒙诚恳的老实人。孔子带着自己的观点四处碰壁。但同样是这个主张,在随后的2000年里,却成了中央集权的统治者们餐桌上最受宠爱的一道“儒家”之菜。
话说回来,“三桓”到底都怎么“坏”了呢,要讨孔子的骂? “三桓”家族在200年中,最上纲上线的错误,是把国有资产私有化(其实是“国君资产”三桓私有化——准确地说)。在鲁襄公11年(晋悼公时期,公元前562年),鲁国被“三分公室”了。“三桓”把鲁国两军分成四半,季孙氏取其二,孟孙氏、叔孙氏各取其一。“三桓”各自拥有战车一千乘,抵一个中等诸侯国军了。
手里失去军队,公室开始卑弱,鲁襄公招待晋国使者吃饭,行射礼,想找几队善射的人都没有,只好去大夫家里借。
45年后,“三桓”更把鲁昭公驱逐出境。实际上,这次是鲁昭公自找的,他在几个“左派”的怂恿下,趁“三桓”闹内讧,居然攻打“三桓”中最厉害的季孙氏,季平子得到另外“两桓”的支援,使鲁昭公失去信心,又羞又恨,只好出奔,颠沛展转于齐、晋两国,八年后客死异乡。
这位可怜的鲁昭公长着一副大胡子,
据说他十九岁的的时候还是孩子气(“犹有童心”)。他二十七岁曾经出差去楚国,楚灵王演小品的时候,安排个大胡子B角,给鲁昭公配戏,站在鲁昭公旁边象克隆人似地跟着鲁昭公。细腰老楚在演出结束后,还送鲁昭公一把宝弓,旋及舍不得了,又要回去了(这帮大孩子)。
鲁昭公也是太天真,贪心不足,非要打破君臣间世代沿袭已久的权力格局,要通吃三家,鸡蛋碰石头,结果自取其辱。鲁昭公在流亡过程中还一度骑马——这是史书上关于中原人骑马的首例。估计他像唐僧一样,骑着马,在徒众追随下流外八年,客死晋国。
鲁昭公死后,他弟弟被“三桓”立为“鲁定公”,有名无实。
春秋时代的战争,明线是南北方间的诸侯争霸(晋与楚,随后,楚与吴,吴与越),暗线则是分封制下每个诸侯国君族与卿大夫家族之间的争斗。晋国的“三郤之难”,齐国的“田氏崛起”都是其中典型的例子。
“三桓”的坏处,大约就是上侵君权,但是不宜把他们想象成三个魔王。即使在他们和鲁昭公动手的时候,季平子还是拱手卑辞,只做自卫,不做进攻。鲁昭公逃跑以后,季平子还光着脚,穿着素色麻衣,跑到晋国请罪,伏地请鲁昭公回来继续当国君。虽然这只是做秀,但毕竟还尊重国君那一席之地。
“三桓”的势力不论如何嚣张,始终不肯篡夺国君的位置,这也是鲁国“礼义”之邦的文化使然。(齐国国君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齐国讲究“竞争”和“尚武”,国君没几个善终的,包括齐桓公在内。最后齐国还是被陈氏篡了权)
不管孔子怎么诅咒,由于“三桓”对于民众极力善待和讨好,人们前来依附,“三桓”的盘子越坐越大。他们“爱民如侄”,即便驱逐了鲁昭公,人们也并无意见,这一点在《左传》中有多处有印证。
一部春秋史,就是一部部大家族的兴衰史。
类似“三桓”这样的强宗大族,各国都有,它们多是在春秋早期开始形成确立,获得封邑。到了春秋中期,这些强宗大族开始衰败,灭族的灭族,流放的流放(譬如晋国的栾氏),到了春秋后期就变得寥寥无几。
一部春秋史,就是一部大家族的兴衰史。
其实,每个朝代的兴起和衰亡,都实际是若干大世族的兴起与衰亡,这就类似于《红楼梦》里的“贾、史、王、薛”四族,最早因为战功而受封得田,又因为子孙败家而被历史淘汰。
伴随着旧家族的衰弱和淘汰,新的家族也在崛起。晋国的赵、魏、韩三族,以及齐国的陈氏一族,不但没有衰灭,反而最后上升为了诸侯。
而鲁国的“三桓”家族,运气就没有这么好了,他们到了春秋末期,不可避免地走着下坡路,其标志就是“陪臣执国命”,即家臣掌政,被家臣革了他们的命。
“阳虎”先生,就是藏于“三桓”家族内部的家臣,“三桓”的大克星、大祸害。
阳虎作为季孙氏的一介家臣,是如何发迹成精的,不为人知。总之,当长江流域的吴王阖庐正在催动“五战及郢”时,山东半岛鲁国这里,阳虎作为一个人精,也掀起池塘中的沉滓,振动了整个鲁国的中枢。
作为一个家臣,阳虎出身不高,只相当于王熙凤,是个能人,泼辣厉害,却不过是贾府里的总管家而已,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可是你不要小看管家,当一个家族开始老朽坏败,子孙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混在脂粉堆里吟诗做赋、吸食鸦片,那么管家就足以强到一手遮天了。
能人阳虎最初叛乱是在鲁定公五年(公元前505年)。当时,老东家“季平子”一死,阳虎就把少东家“季桓子”给软禁起来了(达三年之久),自己掌政,凭着着季孙氏的既有封邑和武装势力逐渐成为了整个鲁国的主宰。阳虎有野心也有干才,在他的三年执政期间,鲁国在政治、军事上一时颇为活跃,改变了一贯忍耐退缩的国策,在打退了齐国进犯的基础上,甚至进攻齐国(虽然结局相当于猫去进攻狗)。阳虎给文质彬彬的鲁国带来虎虎生气,这大概就是阳虎在“造反”之前能够获得季氏宠信,得以亲近权力,“造反”后又颇能服众的原因吧。
在攻打齐国的战斗的危急关头,鲁军看看不行了,阳虎想出个办法,他假装没看见冉猛,故意说:“要是冉猛在,必败齐人。”冉猛听了,哇哇暴叫,猛扑敌阵(呵呵,阳虎此举有曹阿瞒之风啊)。
阳虎常常遗憾他的出身,以他的智商,应该比那些大家族的公子干出一番更了不起的事业,把鲁国建设的更好。
阳虎为人勇猛、果决而又从容不迫,趁着自己掌鲁国之政,他又谋划除掉“三桓”的三个掌门人,以便扶助鲁国君。因为他意识到“三桓”家族作为国内割据势力,是鲁国发展的绊脚石。
阳虎坐着兵车开路,把软禁中的季桓子偷偷押往刑场枪决。然后再去解决其它“二桓”。季桓子坐在第二辆车上,行至半路,看看路线不对(象是去乱坟岗),季桓子心中有了感应,就对本车驾驶员说:“你的先人都忠于我们季氏,奈何你帮助阳虎做事。”
驾驶员的回答侧面反应了阳虎的成功,他说:“阳虎为政,国人都心服。我们怎么,也是斗不过他的。对不起,我帮不了您了。”
季桓子好说歹说,终于使驾驶员反水,拉着他就跑,后面“阳虎帮”追击,射箭不中,季桓子逃进孟孙氏大院。孟孙赶紧闭门,和外面的“阳虎帮”展开激战,阳虎之弟被射死。
阳虎临乱不苟,掉过头,劫持了鲁定公(有头脑,当年范小宣也是如此),然后再次攻打孟孙氏。孟孙氏预有准备,奋战以后打散了“阳虎帮”。
阳虎脱掉皮甲,不慌不忙地睡在大街上休息,让别人做饭,饭后,阳虎结束了他主宰鲁国政治的三年生涯,退至他控制的泰山脚下的阳关大本营,准备跟三桓打持久战。
阳虎,一个单身匹马的人和一整个庞大沉重的世族(世代大家族)集团对抗,他的羊肠小道到底能走出多远呢?答案是,没多远。几个月后,“三桓”大家族的部队进攻阳关,把阳虎围了三匝。混战之中,阳虎几乎要举剑自裁,守大门的搭救了他,护他出去。阳虎出城,反手就给了守门人一剑,后者气得哇哇大叫。可是,当“三桓”盘查到底是谁放走了阳虎的时候,守门人因为受伤而被免于怀疑,甚至受了奖赏,心中分外感谢阳虎。
阳虎之智慧,常如此。
阳虎向北逃跑,亡奔至齐,齐景公一向很佩服阳虎,准备帮助他发兵击鲁,却被属下劝阻(这些属下是嫉妒+害怕呀)。
结果,齐景公反把阳虎当作黑社会老大囚禁起来。阳虎居然成功逃脱。具体逃脱办法是这样的,他让自己的“帮众”把左近所有马车车轴全部刻断,用麻绳暂时缠好。阳虎次日在被押送途中猝然跳车飞逃,齐人刚要撒丫子追,车轴全部折断。阳虎简直又成了一个多智的“飞贼”。
阳虎逃到中原巴尔干地区,所到之处,一听阳虎的“恶名”,各国都不敢留他(因为各国多是卿的大家族主事,阳虎反这些大家族,谁愿意留他),最后逃到晋国,在赵简子那里,得到录用(即赵氏孤儿赵武的孙子,名叫赵鞅,简子是谥号,也是牛人!)。
阳虎勇猛过人,智谋百出,他为赵简子效力,立功于赵家,使得赵家“几至于霸也”。赵家是新兴家族,开放的机制最终容纳了阳虎这样桀骜不驯的能人。也正是这种开放的机制,才保证赵家未来的崛起。
阳虎以一介家臣,并无强大的宗族势力做依托,却能问鼎鲁政,在鲁国政坛纵横驰骋三年之久,显示了一介布衣要求参政议政的强烈愿望。然而,在那个“以血统论高低”的“世族社会”,岂能承认阳虎地位的合法性。
然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胸怀大志之士,崛起低微,虎视眈眈,一有机会就要展示自己的身手才华。一种大的变动,正在潜滋暗长,只是“布衣从政”(而不是大家族掌政)这一“理想国”的来临,还要等到战国时代。(春秋时期,仍然是世族子弟垄断和承包了政府一切肥缺。)
阳虎先生二三事:
阳虎要铲除“三桓”,并按他宣称的,还政于鲁定公。还在这一点上,他和孔子想法一至,甚至他还请孔子出山来帮他,并且说出了“日月逝矣,岁不我与”一句极富哲理和忧情美感的话。但是孔子的崇君是用文的,阳虎是用武的来。孔子跟他手段不同,没有谈拢。阳虎找了孔子两次,最终孔子谢绝了他。
据《韩非子》记载,阳虎投奔赵简子以后,有一次,阳虎和赵简子闲聊。阳虎不无伤感地说:“臣在鲁国,培养了三个人(树三人),这哥仨都当到了令尹这样的大官。可是,等到我出事倒霉的时候,他们三个都带头搜捕我。后来我去了齐国,荐举了三个人:一个当了齐景公的跟班,一个当了县令,一个成了军官。可是,等我得罪的时候,这三个人都不搭救:跟班挡着不让我去找国君说理求情,那个县令反倒还一度捆了我。我逃脱以后,军官则一直把我苦苦追赶到边境才罢休。看来,我阳虎真是非常不善于‘树人’(培养人)啊!”
赵简子听后说,哈哈大笑,笑得俯下身去:“君子培养人才,一定要事先选择对象,是跟自己一条心的,然后再精心培养才对。栽培人,就像种树。种的是橘子柚子,则收获甘甜;种的是荆棘,最后自己挨扎。”
这个故事该怎么看待呢?古往今来的读者,无不推崇赵简子而嗤笑阳虎。其实非也,这是误读了韩非子的原意。
韩非子是赞同阳虎的,而鄙薄赵简子。赵简子惟独栽培对自己私家势力扩张有益的犬马。而阳虎推荐和栽培的人才,最后都不附阳虎私人为党,而专为国家效力。他们不是围绕在推荐者(阳虎)的身边结党,以谋小团体私利,而是效力于国家君主,甚至奉国君的命令来追拿阳虎,实在是公而无私!作到这样的推荐效果(所荐之人奉公而不营报私恩),古来并无几人!
真正的“树人”——为国家育人,应当向阳虎这样。今夕之士大夫不可不察也。
你真正为国家做的贡献,不是培养了几个忠于自己的人,而是培养了几个忠于国家的人。对于企业来讲也是一样。一个企业副总对企业的贡献,不是培养了自己几个私党,而是为企业培养了几个人。
在《韩非子》接下来的一段里,韩非子也表扬了赵武。就是那个赵氏孤儿。赵武推荐的人,合计四十六个。等到赵武死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成长为“各就宾位,并无私德”——他们各司其职,互相不联络感情,互相不结党成帮。
接着,韩非子又表扬了“解狐”。解狐推荐了一个自己的仇人去做官,仇人连忙跑来感谢。解狐引弓而射之,说我推荐你,是看你能胜任该公事,并不是意味着要释去私怨而与你结好。
阳虎、赵武、解狐,他们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和他们所荐举的人之间,没有结成私党帮派,皆公而不私。三人可谓善“树人”的最高典范。
(这里说到的“树人”俩个字,又使我想到我所推崇的周树人大先生了!谨以此处对“树人”两字境界的玩味,聊示对周大先生的记挂。)
阳虎主宰鲁国国政,想拉孔子入伙一起跟“三桓”对着干的时候——当然孔子怀疑阳虎政权的稳定性,没有接受。这个时候,孔子48岁,就快“知天命”了。但他此时仍然不过一介平头老百姓而已,只干过“乘田、委吏”这样的仓库Inventory clerk,以及牛羊倌之类的小差使。最忠于国君的孔子,一心火热地去抱鲁国国君,国君却只给他了一个冷脚,到48岁孔子还是个白身。倒是这位整天被后代儒家口诛笔伐的阳虎小人,发掘出了孔子的当官才能。唉!可叹啊。
“小人”阳虎败逃以后,“三桓”对孔子拒绝跟阳虎合作这点印象深刻,鉴于此,就任命51岁的老孔子担任了“中都宰”(一个县长),开始了孔丘荒谬可怜的仕途生涯。
“三桓”还真把孔子当根葱,不久又提拔孔子当司寇(警察局长),得意起来的孔子立刻提议“堕三都”。堕就是堕胎的意思,意思是要把“三桓”自行武装起的三座私邑,全部堕去城墙,从而使他们无法对抗中央。(孔子真是个处心积虑的保皇派呀!)
“三桓”惩于从前的“阳虎之乱”,害怕自己的封邑再次被家臣据以反叛,所以一度同意孔子给他们“堕胎”。不过,等他们悟出了孔子的真实用意以后,鼻子气歪,立刻举起小指头,一弹,把孔子弹下了野。
孔子的儒家是怎么回事呢?
儒,最初是一种职业。
即便是今天,每有祭礼、葬礼或者婚礼,就会有懂行的人在一旁指挥,喊号子,嗓门很大,里外张罗,象个导演。这在古代,就是“儒”。依照《周礼》,管理下葬仪式,象乌鸦一样肃穆地站在坑上,指挥喊号,这就是专业的“儒”。他们还有专业的工作服,“儒服”。胡适说,儒是起源于商朝的宗教人士的一种
既然主持仪式是“儒”的拿手戏,公元前500年,就是孔子尚当大司寇的时候,鲁定公与齐景公,在“夹谷”举行猫和狗的会盟,孔子虽然级别不是卿,但临时缺人,就让他上台主持了,非常骄傲,地点在山东莱芜。
齐国人包藏祸心,安排了一群印第安人(从山东黄县俘虏来的东夷)头戴羽冠,身披兽皮,手执矛、戟,嗷嗷呼啸着向旋风一样往三层土台上跑。场面非常混乱,就象球迷闹事。
孔子立刻护着鲁定公后撤,举起袖子朝齐景公嚷嚷:“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夷不乱华,俘不干盟!”
脑顶上有很多包的孔子模样很凶,据说他还露齿翻鼻,白眼仁儿多于黑眼仁儿,模样狰狞,跟阳虎相像(因此后来他还在匡国被人当成阳虎围攻)。孔子这么狰狞地一叫唤,真把齐景公给吓着了,齐景公肝儿颤,赶紧挥散他手下那些夷人(有时候,猫的尖叫是可以吓走狗的)。
等场面平息以后,双方开始发誓,齐景公说:“以后齐师出境,鲁国必须派300乘兵车相随,否则,有如此盟!”
孔子对答:“齐国必须返给我们汶阳之田,否则,有如此盟!”
最后,齐景公要请鲁定公吃饭,孔子怕他是酒没好酒,宴没好宴,就借口郊外吃饭奏乐,不符礼仪,牵了鲁定公袖子,急急撤退了。
这件事是孔子仕途中最光彩的一页,随后齐景公送回汶阳之田。
据说(当然不排除门生吹嘘),孔子担任警察局长(大司寇)三个月,卖猪羊肉的都不敢哄抬物价;外地人找曲阜政府部门办事,不会遭到“拖、硬、卡”,章子很容易盖到;治安最好的时候,曲阜甚至“道不拾遗”。 有一个商贩,早晨给羊喂水,拉到市场去卖注水羊,在孔子教化下,不敢了。还有一个人,他老婆是破鞋,他原本不以为意,在孔子教化下他赶紧打了离婚。
这种“美政”对于立志称霸东方的齐景公是个压力,于是齐景公挑选了80名会唱靡靡之音的齐国美女,组成歌舞团,穿着华丽的衣裳,坐上30辆华贵马车,跑到曲阜南门外开演唱会。
季孙家的掌门人季桓子(就是刚被阳虎软禁完的那个窝囊家伙)是个好色之徒,一天之内,化装三次出城们偷看演唱会,然后又拉着鲁定公一起去看了一整天。真是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最后,季氏和鲁定公瓜分了这些美女,并为此荒怠政事。孔子一看没分给自己,气得不行(假的),拉了子路就挂冠辞职,周游列国去了。孔子三年的从政生涯,就这么结束了。
孔子的孙子在回忆到这件事的时候说:“我听说君子就像鸟一样,受到惊吓就要飞走。” 意思是见到不道德的行为和人,君子就会离开。
君子神经之脆弱,一至如此。
其实,孔子的孙子并没有抓准孔子离开的原因。孔子辞职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齐国的干涉,也不是因为看见鲁定公好色就像鸟那样气跑了,而是因为孔子的政治活动的核心就是压制“三桓”,使之不能犯上,这与“三桓”的上侵君权的现实格格不入,自然被“三桓”弹下了马,他的辞职是被迫的,演唱会只是给他下台一个表面好看的机会。和“三桓”相斗,孔子和阳虎的结局落的一样失败。
真正要想斗败三桓,靠的是未来商鞅改革那套从土地到政治经济的全套措施。
“奴隶主阶级的政治代表——孔丘······”
如果你有幸(或不幸)生活于文化大革命时期,你就有机会从高音喇叭里听到这样的播音。虽然声嘶力竭讨厌地很,但它这个定义却下得是满准的。
“奴隶主阶级的政治代表孔丘,于公元前551年出生在鲁国。孔丘排行老二,所以又名仲尼,祖先本是宋国贵族,父亲孔纥是个破落奴隶主。孔老二念念不忘自己是奴隶主贵族后代,他从小迷恋贵族老爷的生活,喜欢用小碗小盘做祭祀演习····”呵呵,又是大喇叭。
实际上,孔子的父亲叫叔梁纥,前面介绍过,是“逼阳大战”力举悬门的鲁国勇士,是一个大夫。叔梁纥虽然力大无穷,但生孩子方面并不理想,六十六岁时才和孔子的妈妈结婚(孔妈妈二十),但是似乎这个年纪他已有生育障碍。根据孔圣人的信徒宣称,孔子是他爹和妈共同祈祷山神后怀孕的,未经父母交媾。也就是说,是从上天下载的,非常纯洁,和五百年后的耶稣一样都是处女所生。(但你实际可以从这种说法中分析一下,折射出在生育环节上叔梁纥并没有参预。)
公元前551年,孔子生下来以后,据说长相奇丑,白眼仁多于黑眼仁,翻鼻露齿,脑袋上都是山丘。他妈妈一看,怎么下载了这么一个丑小孩啊,于是叫他孔丘。
在中国,十有八九的人都认为,喔,孔子嘛!就是那个文绉绉的家伙啦。其实孔子不文绉绉,他是个举重的大力士。
孔子小时候干过脏活累活,又继承了他爹举城门的基因,所以也喜欢“翘国门之关”,就是举诸侯国都城门的大门拴。在中国古代,时兴举重运动,主要就是“翘关”和“扛鼎”两个项目。翘关就是举城门上的大木门栓,扛鼎就是举烧饭的大锅子——这都是吃饱没事人的逞能项目。一般城门四、五丈阔,门栓合抱粗,几十斤重,一头搭在城门上,另一头单臂举起(像手托炸药包那样),这就是“翘关”。孔子少年时候可喜欢这种举重运动了,《吕氏春秋》、《列子》等书都说他力能翘关。这大约就是他老时自己所说的“吾少时且贱,故多能鄙事”中的一种“鄙事”吧,带着自嘲和自豪的复杂感情。孔子年少时候,也是年少猖狂过的啊,喜欢当众出风头啊。
一般知识分子给人的印象,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但那是进化到后来的样子。在春秋时期,文武不分家。士人,要负责保卫城市社稷的。所以士人除了读诗书,也练射御,体格也仿佛武夫,比如这里的孔子,以及他的徒弟子路,但不包括颜回。是到了宋朝以后,知识分子的身子骨才坏下来,官员上朝于是都改坐人力轿子,受不了从前时代的车子颠簸了。
孔子十五岁,开始“志于学”,一直到了三十岁,才算学完了,跟现在的博士学龄一样长。这时候,我国以西南的尼泊尔境内有一个城邦小国,它的太子娶到了两三个媳妇,整天在花天酒地的后宫里享乐,突然他发现媳妇们、婢女们的睡姿很不雅,嘴巴歪着还直咕囔,于是他被气得愤然出走。从此离家流浪,开始了锻炼成佛的悟道生涯。这个人就是释迦牟尼,伟大的佛祖。佛祖出走的这一年正好三十岁,他也算是三十而立了。
孔子立得却很慢,一介平头老百姓而已,三十前后只干过“乘田、委吏”这种科级干部的职位。
孔子为什么当不上大官呢?因为周时代当官有个特点,主要看血统,血统高的——所谓世家,也叫君子,西方叫贵族,我这里叫大家族,就比较好混。而一般百姓们是一般难以挤入政坛的。孔子的爸爸虽然是大夫,大夫分三级,上大夫为卿,孔子的爸爸大约能算上“第五级”大夫,死的又早,能有“乘田、委吏”这样的官给到孔子做,已经算了不起了。
孔子当不了大官,就打算办学。早期的学校都是官办的,专给世家贵族子弟用,学学《尚书》御射什么的,这些世家贵族子弟未来也会当官,所以还要学“礼”,就是当官的礼仪,互相递名片什么的,以及说官话。当时诸侯各国各有自己的方言,但是当官必须说统一的官话——即正宗的陕西镐京话。
世家贵族子弟学的这些课程,普通城市平民是没有学习机会的。但是孔子有志气,他开始办私人学校,把授课面推广到市民阶层(比如子路之徒),教他们学礼仪、学官话什么的,类似新东方,使他们学成以后可以“出国”,也就是当官。于是大家报名热情还挺踊跃,子路等人也确实当上了一官半职。孔子作为民办教师,也就出了名。
孔子教授的的内容,《诗经》、《尚书》、《周礼》、乐经、《周易》、《春秋》什么的,严格来讲版权属于周天子。从前周天子管理很严,孔子是无法偷着讲这些课的。后来随着周的式微,孔子就开始能讲盗版课了。现在中国的一些培训师也跟孔子一样,把外企譬如诺基亚的培训课件,盗出来在外边讲。
讲盗版课的孔子,在他的三千学员中,六门课全部学习及格了的(身通六艺者),一共有七十二人。
由于周天子式微了,盗版课出现了,知识开始在民间大爆炸,知识越滚越多,出现百家争鸣。学者们纷纷研发出新的课程和学说,有了新的学说,就立刻忙着办学、辩论,不亦乐乎,这都是官方垄断知识局面被打破以后的繁荣景象。
举个例子来说,比如墨子办的私学,就传授自然科学,讲到了点、线和球体的概念,以及力的性质、运动,力的平衡以及简单的机械、光学基本原理,这都是他自己研发的。这是当时中国的麻省理工。
孔子一边在讲课,一边听说晋国人铸了刑鼎,把范宣子的刑法公布于众。孔子对这事大加反对,气呼呼说:“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晋国铸刑鼎,岂不要闹得贵贱不分、国家不象国家的样子了吗!”
孔子的意思,是这样的:刑法呢,不要写出来,而应该让国君含在肚子里——所谓口含天宪。这样老百姓才敬畏国君,因为国君的话就是法律。如果把法律刻在鼎上了,一是一,二是二,老百姓就依鼎行事好了,国君特殊的地位就从崇高跌落下来了。也就是说,倘使国君的脑袋顶上,凌驾了一本法律,弄不好,就成“君主立宪”了,即“君主权限是屈从法律条纹的”,很不爽。还是实行君主专制更爽。这就是孔子的意见。晋国的保皇派叔向先生,也持同样观点。
孔子一心火热保皇,可是“皇”却没有能力授予他官职,最后“三桓”因为他名气大而且不和阳虎合作,于是让他当官,但是他当了三个月的大司寇以后,“三桓”发现他骨子里其实是“保皇”的,于是就让他即刻下去了。
孔子总是苦心积虑地维护国君的地位,总是试图挽住国君正在日益丧失的东西。他一切学说的中心思想就是“维护既有的等级制度”,这是“三桓”不允许他再干下去的原因。
孔子的这“一个中心”,如何实现呢,孔子还有“两个基本点”:一是礼,一是仁。这是实现孔子一个中心的两个手段。礼,就是要求“三桓”以及其他臣子所用的音乐、舞蹈不能超过国君的规格,车马丧葬也要按照国君定给的标准,这就是礼。礼要求,坐着的时候不许翘腿,见长辈不许咳嗽,国君招呼你,你不能等着备车就得赶紧跑去觐见,见国君必须衣冠整齐,不许磨蹭,凡此种种,就是礼了。它其实等于用一套标准化的程序来无形中维护长辈对晚辈、上级对下级的特权地位,把下对上的服从固化在礼仪和习惯中。人们习惯了见了上级卑躬屈膝,也就不犯上了,不造反了。孔子维护既有等级制度万年不倒的“中心”,也就实现了。
比如说,有一次鲁哀公请孔子吃饭。席上,孔子抓起一把黍子就塞进嘴里。鲁哀公掩口而笑:“哈哈,这黍子是擦桃子毛的,不能吃。您弄错了” 鲁哀公好心好意地把手教孔子怎么用黍子擦桃毛。孔子大怒:“黍子,是五谷之长,桃子,是水果之末。怎么能用五谷之长去擦水果之末!”这就体现了孔子的礼,连水果都分出等级,那君君臣臣的等级关系就更得维护。可怜的鲁哀公自己被三桓逼得非常之哀,君臣颠倒,还一不注意把水果顺序也弄错了。
君臣的关系,是从父子的关系上训练开来的,所以孔子附带还强调父对子的权威。有一次,有人问孔子:“我有一老乡,为人正直,他父亲偷了羊,他就去揭发,这算不算讲道德?”孔子回答:“老子偷羊,儿子应该进行隐瞒,这才叫为人正直呢!”后代人根据孔子的这个口谕,把“儿子控告老子”定为犯罪,从而导致了中国人无与伦比的“孝顺”,而孔子讲这个的实际目的,是着眼于维护子对父的孝,既而实现臣对君的忠。忠和孝完全是一个概念。
孔子用以维护他的“中心”的第二个手段,就是仁。当国君的主要职责不是发展经济,而是要起到道德楷模作用,用仁的力量带动各个等级都向善,大家都仁起来,下级也就不向上级造反了,孔子的中心思想就实现了。孔子还给大家竖立了一个仁义榜样,那就是他的学生颜回。颜回不苟言笑、文弱无力、行为刻板、老实听话、循规蹈矩,而且很穷——光吃蔬菜,中年早衰,头发早白,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最后被饿死了。这却成了全国学习的楷模、仁义形象的代言人。颜回有什么可值得讴歌和学习的呢,最了不起是能够忍饥受穷罢了。但孔子说他具备“仁”的特点,是个大绵羊。而“仁”,却是为了“维护既有统治体系万年不倒”这个中心。
孔子这个中心思想,实在是逆潮流而动。这就是孔子的知其不可而为之了。鲁国的三桓怎么可能接受孔子的学说,把权力交还国君呢?于是“三桓”谮用国君的礼仪和乐舞,孔子气得七窍生烟,但没有办法。
孔子呆不下去了,去周游列国。他先到了齐国,把自己的中心思想凝练成八个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子要听君主的话,给君主磕头,不许犯上,当儿子的要听爹的话,学习顺从,将来好时刻准备着去顺从国君的话。最终,统治体系万年不倒。权力正在松动的齐景公听了非常高兴,想让孔子留下来多讲讲。但齐景公的臣子们并不愿意齐景公搞集权,也不让持此观点的孔子留下来当官,经过晏子带头发出一些反对,孔子只好又离开了齐国。
孔子只好带着自己的观点离开,去其它国家继续碰壁。他穿着木底鞋在周游期间还得了胃病——这是鲁迅在小品文中的推论。鲁迅说:“当时花旗白面尚未输入,土磨麦粉多含灰沙,所以分量较今面为重;国道尚未修成,泥路甚多凹凸,一颠一顿,一掀一坠,胃被沉重的面粉坠得大起来,消化力随之减少”,于是孔子就得了“胃扩张”。鲁迅这里有两点值得商量:一是说孔子吃面。当时北方最流行的主食是小米,士大夫的俸禄和兵粮都是小米,汉朝以后吃面的才多了些。二是说当时没有“国道”,其实是有。国道上还有专用马车运送官员。但孔子是平头百姓,是不能坐的。当然孔子有钱,有自己的私家车坐,那谁也管不了他。总之,鲁迅是不必太为孔子的宝胃被颠坏而担心的!况且车子坐垫是真皮的,也满软和。车轮又具有减震功能(它的辐条不是正垂直于地面的,而是在车轴结合处,向车厢内侧凹,使得车轮像一口凹锅,具备了一定弹性)。
孔子坐着私家车,走遍大半个中国,惶惶如丧家之犬(孔子自嘲语),然而,除了疲劳,没捞到一点好处。诸侯国的实权派——卿大夫家族们都不喜欢留下他来帮国君一族打气撑腰。最后,孔子双手空空回到曲阜老家专心教书,教出七十多个高级博士,都是儒者,但都没做成多大的官僚。
孔子思想在先秦时代得不到接受,然而在未来的两千多年的皇权时代里却把它奉为了主旋律。
人类历史,从原生态的部族,向诸侯凝聚,诸侯经过复杂的演变发展走向皇权集权时代,这一历史必然进程,将选择它不同阶段所适用的思想家。在先秦时代,诸侯国内的分封体系,使得权力从国君沉到了卿大夫家族。这是社会结构的客观现实。孔子学说希望权力停留在最尖顶的国君手里,与客观现实不符,不可能被权力实际掌握者们奉为主旋律意识形态。
但是到了皇权专制的社会结构下,社会结构是皇帝一元的专制,下面的臣僚子民都是他的私有财产,社会的权力分布是严重地集权在最上面。这样的社会结构体系,自然也要选择有助于维护它的这种现状的思想体系,于是儒家就从失落的角落被提升为官方宠爱的骄子了。
这不是人促成这个改变(汉武帝),而是社会结构的改变所然。
社会结构选择思想。人类历史的发展过程中,会呈现出一系列不同的社会结构的状态,每个社会结构的状态会持续一个阶段,会选择适合于它的思想,而且也将选择人,赋予其中朝着不同方向活动的个体以失败或者成功的命运,赋予个体成为英雄或者乱臣贼子的终局,这就是形势大于人。
时势造英雄,时势选择英雄,时势选择思想,时势选择思想家,英雄和思想家对时势会略有影响,但这不是显著和持久的,这就是人类历史和自然界一样的人类历史自然进程对人和事的选择的规律!
由于在春秋时代,儒者还远无出头之日,孔子的这帮高级博士们,就跟孔子一样都活的不爽。他们所怀的忧愁,确实是历史性的汪洋大海一样的令人窒息的忧愁了。但是孔子日常却非常快乐,实在是令人敬佩的。
然而孔子的骨子里是哀愁的,到孔子70岁那年,孔子最喜爱的弟子颜回,才29岁,由于生活窘迫,营养不良,头发雪白,穷困死了。孔子悲痛连连:“老天爷啊,简直要我的命啊。老天爷啊,简直要我的命啊!我的仁义代言人颜回死了!”去年,孔子唯一儿子死了,孔子照样吃吃喝喝说说乐乐的,如今颜回死时,他却比死了儿子还难过。
到了孔子第72岁时,他可恨又可爱的弟子“子路”同志,也在一次大家族内斗中当了炮灰,死了。当时子路在卫国一个大家族里当主管,他的主子被“流亡公子”蒯聩俘虏了去。子路遵守“君君、臣臣”的等级意识,效命于主子,也不管谁是谁非,赶紧去追救主子。蒯聩不放,子路便在台子底下放火。蒯聩派出两个大侠跟他格斗,子路武功还不错,是个莽撞的文人,可是不小心冠的绳儿被打断了。子路想:“君子的冠是不能歪戴的,这是老师说的礼。”(哈哈!)于是子路放下兵器扶帽子,结果被人家乘机剁成了肉泥。唉,他就这样活活被他老师给“害”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为子路的死而伤痛欲绝的孔子,天天做恶梦。一天夜里,恶梦做得没完没了,不等天明,他就挣扎着爬了起来,拄着手杖在门口站着。他培养出来的一个博士但却放弃学问下海经商发了大财的“子贡”来看望他。孔子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吟道:“巍峨的泰山啊,快要崩倒了;粗壮的梁柱啊,快要折断了;一代哲人啊——也要像草木一样地枯萎了。”子贡把他扶进屋里,安置在床上后,孔子对子贡说:“我梦见在一个很大的厅堂里,放着一口棺材,里面躺着我。通常,夏代人的棺材停在堂东台阶上,周代人的棺材停在堂西西阶上,商代人的棺材停在两个柱子中间。而我呢?是在两个柱子之间。我是商人之后(祖籍宋国,商的遗民国),如今和自己的祖宗躺在一起,怕要跟他们去了——我大概活不多久了。”孔子的病势日重一日,他的孙子和弟子们侍奉了七天之后,孔子悄悄地离开人世。
如今,孔子的第七十六代孙还活着,是个小年轻,出生于美国,几乎不会说中国话。他放弃了做孔子七十六代孙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而宁愿勇闯台湾歌坛,被包装成“滚石新人”,这就是穿着肥大牛仔裤的孔令奇。
这个会唱“为什么你看到我就走,为什么那么害羞,那么秘密,那么摸不透,不应该哈过头,你干嘛都不理我。Hey girl, looking over here。”的Rap歌星,就颇接近一种“特立独行”,至少唱的歌词都属于非礼勿听的范畴。什么“我变得懒惰,又特别脆弱,把所有的镜子都踩破,连你都一起搞坏,把自己逼到跳海,我居然开始吃起青菜,为什么非要等到分开”。
如果伟大的孔子(研究起古典音乐美得三月不知肉味)有机会听到伟大的贤孙如此另类高妙的邪门小调,他老人家一定被气得在坟墓里要再死一次,直拿自己的“花岗岩脑袋去使劲撞墙的”(文革语)。
孔子在思想界有三大对手:老子、韩非子、墨子。这里我们只说说墨子。
墨子是个喜欢跟人争吵的人。墨子对保皇的孔子、消极的老子以及法家思想,都极力口诛笔伐,不停地大骂。
墨子“尚同”,主张没有等级,反对孔子的极力维护旧有等级。他说,我们工人虽然出身不高(墨子是工人出身),但一样也有贤人,应该让这样的贤人主宰天下。或者退而求其次,组成联合政府,让贤人参政议政,做到“官无常贵、而民无终贱”。这就否定了孔子的血统观和国君一族至高无上观。
为了能让布衣贤人参政,墨子不惜伪造了古史,编造出尧舜禅让的故事,以兜售自己的“尚贤”主义,从而打破当时的家族血统论和既有等级秩序。
那么,布衣参政以后,要把国家建设成什么样呢?他反对孔子的“既有等级秩序万年不倒”(孔子强调爱有等差、尊卑有序)。墨子则把其最高纲领凝结为两个字“尚同”,就是:没有等级差异,爱无等差。进而引申成了人人相爱,没有战争,没有剥削,在这种大同社会里,每个人都把别人的家当成自己的家,别人的身体当成自己的身体。这也许是共产主义的雏形,墨子是中国古代的马克思。
墨子批完了孔子的中心思想,又狠狠批判了孔子用以支持其中心思想的手段:那一套礼,斥责孔子的礼乐奢侈而无用。孔子要求厚葬,守丧三年,期间什么都不能干,墨子骂这种礼仪是对社会财富的白白浪费。从而使得孔子无法借助礼仪来维持既有的森严等级和统治秩序。为了反对奢侈的礼仪,墨子遂提倡艰苦朴素、刻苦自砺,苦行自虐:住茅草房,吃破菜破饭,穿破衣破裳,背着行李光脚走路,拒绝打出租车。他吃饭用的是最难看的陶碗,碗里没肉,都是藜藿(当时的蔬菜,大约是蒿子杆),而且食求无饱。住三尺高的黑乎乎的茅草房,不穿丝绸,穿葛衣鹿裘,粗衣草鞋,日夜劳作不休,总之,向丐帮的“污衣派”看齐就是了。他还杜绝六情五欲,好吃的不要,好闻的不要,好看的不要,好摸的更不要,不许听音乐,反对礼仪,反对形形色色的奢侈,进而反对艺术(因为艺术往往也是奢侈的,雕刻、建筑、芭蕾舞、美术、煎炙烹调、青铜器、玉器、高台华榭,这都是奢侈的!)。
总之,墨子就是反对富人享乐,反对大家族垄断政府,反对等级差异。
墨子还积极实践,组织了一个武士团体,去实现他朝思暮想的尚同(空想共产主义)。团体首领时称“钜子”(钜子这个词现在还在用,商界钜子。)中国古代第一个教会出现了,教父就是“钜子”墨子,对徒众有决定生死的权威,对干犯教规者,一道惩戒的命令下去,分散全国的追随者都会不折不扣地执行。这个教会的主要功能是促使全社会都不听音乐,没有等级差别,天下大同,兼爱非攻。于是,这帮人“摩顶放踵以利天下”,意思是帮人做好事,类似王朔的“三T公司”,替人解难、替人解闷、替人受过,以体现墨子爱无等差的观点,反对孔子维护的等级社会。
于是这帮被称为“热腹”的家伙开始闯荡江湖,到诸侯列国去做官,积极宣导墨子主义,身体力行,参与时事,成为各国一股不小的在野势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墨子的死去,他们终于离墨子的共产主义思想越来越远,而变成了游侠帮派。一旦诸侯与卿相之间闹矛盾,互相打起来了,钜子就出现了,帮助其中某一方打击另一方,以效忠恩主、不畏生死为己任,号称言必信,行必果,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如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墨”变成了“侠”,这种侠士风格一度风行战国时期。
终于到了汉朝的时候,国家统一了,墨家的这种准军事化组织不利于社会安定,被依法取缔。墨家的党徒只好奉旨参军,或者回家务农,老死于窗下。墨家终于销湮(念因)于历史,侠士变成历史的绝唱。
鲁班和墨子是同一时期的。鲁班是木匠,发明了刨子、锯子、直角尺、墨斗。鲁班刨木头的时候,让他老婆用腰杆顶着木头。他老婆很不愉快,日子久了,鲁班就发明了一个带木橛的木凳,替老婆倚木头,这个东西现在的民间师傅还在用,叫“班妻”。鲁班的老妈也参与到发明的行列中来,她在干家务的同时,老是替鲁班捏着墨斗另一头的墨线,也很讨厌,于是做了一个小钩子,固定在木料的一端,鲁班从另一端绷紧墨线,一弹,就可以划线了。所以这个小钩子叫“班母”。
当然,鲁班还为楚国制造攻城云梯,和平主义者墨子前去与他斗。墨子解下腰带当作城墙,当着楚王的面,斗败了进攻一方的鲁班。楚王只好宣布罢攻。这是被写进我们中学课本了的。
具体怎么斗法呢?当时没有录音资料,我只能做一个想象,模拟一下墨子鲁班的城墙攻守,仅仅作为开玩笑性的参考,如新:
鲁班说:我使用一根6米长矛,去捅你城上的守军。
墨子说:哪来这么长一个矛?我守军用弓弩和擂石下射,长矛如何仰攻?
鲁班说:我告诉您,可以这么攻。我呢,举着6米长的长矛,我的战友呢呢,推一辆冲车,俺把长矛从车顶的窟窿里伸出去,就象捅鸟窝似地,把您从城头上捅下来。
墨:我泼油,用火焚之。
鲁:俺这车顶上,还铺了泥巴,防火材料。
墨:巨石砸顶。
鲁:很好办啊,俺们推的车,做成尖顶的,就好多了。
墨:可以用滚粪泼之,可用燃烧的辛草熏之。
鲁:你泼粪,那我们就捂着鼻子往城上捅。豁出去了,不等上边再泼,俺们就捅下你们几个来了。
墨:那可不是普通的粪,滚粪剧毒,沾上肌肤骨肉皆烂。先都放置好了的,我们只需彻动机关就可泼下。
鲁:那好办,咱大不了穿着雨衣打仗好了。真被泼急了。咱也找点大粪装罐子里,用6米长的长矛挑到城上去,(跟八路军挑着炸药包攻城似的?)咱也往城里甩罐子泼你啊!哈哈。
墨:你有那大力气吗,别落下来砸自己一头屎。
鲁:或者我拿抛石车,把粪罐子给你抛城里去!
墨:你那个车,木头作的,一挨石头就完蛋。我用投石炮打你车的动力部分。
鲁:还有动力???结构是什么样的,莫非是人推着绞盘?
墨:大型的用牛拉 。稍小一点的用绞盘。
鲁:哦,谢谢。那我搞一个架子,把车做得跟他城墙一样高,叫做巢车,咱站巢车顶上,往你城里扔粪罐子。
墨:咱们能不能别再谈屎了,没听说用屎把城攻下来的。
鲁:那好,我站在巢车上,拿10米的长矛使劲往城墙上你的脑袋上霍拉,看你往哪藏。
墨:抓住长矛我给你拽下来,哈哈
鲁:小心我突然一撒手啊。
墨:撒手也无所谓的,城墙很宽的 ,摔不坏。不过当兵丢了武器,小心军官砍你人头啊。
鲁:一撒手,你一个屁股蹲坐下去,把你几个弟兄串我这矛头上,军官还得赏我呢。
墨:我们没有那么傻的弟兄,谁不知道躲着点啊。
鲁:我挖城进去,从城根底下挖。
墨:我也挖,我横着挖一条洞,往里边灌芥子气,你的人一露头,就熏死。
鲁:我! 我!我··
鲁班我了半天,我不出来了。
鲁班斗败以后,气不过,又做了一个木头的小鸟,里边装上永动机,使这个小鸟在空中连续飞翔三天三夜不停息。墨子就赶紧去车间,在很短的时间内削五寸之木,做了一个轴承,竟可以承载六百斤重压,然后他教育鲁班说:“你制造出来的东西,要有利于人民,才叫巧,无利于人民那就叫拙!知道了吗!所以你的飞鸟是奇技淫巧,光给富人家看着玩的,全然没有我的车轴有用!我的车轴是帮助劳动人民干活的!”工人阶级出身的墨子最反对等级和奢侈了,批判了鲁班的小资产阶级情调。
鲁班很快被说服了,接受教育,从而放弃了对古代飞机的深入研究,改按劳动人民的需要而创造了,于是创造出了傻大黑粗的石碾子,就是现在倒霉的驴子蒙着眼睛围着绕得那个东西。
下面说说晚期墨家。
墨子的门徒们,跟老师一样,一贯喜欢跟别人打架斗嘴,以维护老师的学说。出于辩论的需要,他们顺便还还研究了自然科学,于是他们成为了科学家。这些墨家的高材生们在全世界最早认识了光是直线传播的,并且还探讨了有关影的形成,光与影的关系,光与光源的关系和影的大小,光的反射,小孔成像,以及平面镜、凸面镜、凹面镜什么的。
这些墨家高徒们甚至认识到浮力、惯性、重力,以及力的性质、力的平衡,给出了力的定义:“力,形之所以奋也。”与现代物理所谓“力是改变物体运动状态的原因”正好符合!
墨家的博士生们在《墨子》一书中所阐述的有关时间、空间、静止、运动等概念,与牛顿的第一运动定律暗合,他们还有轮轴和斜面的应用力学,并且比希腊的阿基米德早一百年研究了杠杆理论。墨子本人对战争攻防也有研究,善于防守,曾经跟鲁班比赛攻防模拟演习。《墨子》书中说,当敌人挖隧道进攻城池的时候,我利用风箱把在炉子里燃烧的芥末气体打入敌军隧道,熏死敌人。这是古代的芥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