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冬季,果研所的培训班儿结束后,董书仓又在旧城村果园组织了一次现场观摩会,让王志勇和董建菊做了次学习汇报,接着又让他们逐个儿去各园解决具体问题,完了以后董建菊就去林业局正式上班,王志勇也回了西古城村果园。
王志勇回村后的第二年王冉晴嫁给了高志远。从那时起王志勇就变得郁郁寡欢不苟言笑了。他的父母看着着急,就托人给他介绍了东古城村一个女孩儿,他没有同意;后来,北里厢镇上又有一个有钱人家的姑娘说是 见过他,上赶着要嫁给他,他同样没有同意。
董建菊也到了婚嫁的年龄,她的条件不错,长得也非常好看,因此有很多人跟她介绍对象。政法委书记的儿子张英杰也托人上门求婚,可一个个都让她谢绝了。
董建菊没有母亲,时间一长她的婚事就成了她父亲的一件心事。有天董书仓在办公室和陈玉梅谈起了这件事,陈玉梅不假思索地张口就说:“我觉得你女儿说不定有心上人!”董书仓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回家后就直接问起了女儿,可没想到一问董建菊就哭起来,而且哭得很伤心。
“你哭什么?有话慢慢说,告诉爸爸你究竟喜欢上谁了?”董书仓是过来人了,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我怕您不同意!”董建菊抹了把眼泪。
“怕我不同意?”董书仓的心跳起来,“你不会打什么歪主意吧?”
“怎么会是歪主意呢?”董建菊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那么是谁呢?”董书仓盯住她。
“是……”董建菊欲言又止。
“你说呀!”
董建菊支吾了老半天才红着脸说:“是……是……是王志勇!”
“啊?……王志勇?这么个傻小子,你怎么会喜欢他呢?”董书仓悬着的心陡然放下来,但他还是装出了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我老是忘不了他!”
“那他知道吗?”
“不知道。”董建菊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和他说清楚呢?”董书仓皱起了眉头。
“我怕您不同意,也怕他不喜欢我。”
“那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董书仓更加不明白了。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成天看不起他,还老欺负他。”董建菊又一次难过地哭出了声,接着就把和他在一起时的一些情景和父亲说了一遍,尤其说了说那晚他们进山差点儿遇见豹子的情景。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董书仓严肃起来。
“嗯。”董建菊点了点头。
“傻丫头……”董书仓思索了一会儿又说,“这样的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失之交臂就会遗憾终生。 ”他心平气和地和她说到这儿,突然间又发了火:“你什么时间怕过我?……啊?在这件事情上你就怕我了?”
“爸,那我应该怎么办呢?”董建菊看出来爸爸支持她,心情舒缓了些。
“这样的人是不会和你计较的,可不知人家订婚了没有?”
“没有!”董建菊张口就说。
“那你怎么知道?”
“我……我刚打听过!”
董书仓笑了:“你这个傻丫头,你是不是想让爸爸帮助你呀?”
“谢谢爸爸!”董建菊一咧嘴就笑了。
董书仓虽说有时很严厉,但是个非常心软的人——尤其见不得女儿流眼泪。
女儿是他生命的延续,也可以说是他生命的全部。
为了女儿他什么都肯做。
麦收前的一天上午,他安排完林业局的工作就去了西古城。那时,果园正忙着疏果。他在果园里没找到王志勇,把吉普车停在果园门口就直接去了王志勇家。
他这人从来就没门第观念:他是大学生,他老婆就是个农村妇女。人们常说的什么没有共同语言啦,不是一个层次啦,他认为统统都是扯淡。难道你知道的她就必须知道,你懂的她就必须懂?他老婆大字不识一个,但她知道心疼他、照顾他、和他一条心,这就足够啦。他老婆在女儿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他忘不了她,她是有功的,她给他生了个好女儿。对于王志勇,他从第一眼看到就喜欢,农村户口怎么了,又不是吃不上饭的年代,他认为王志勇是那种最可托付终身的人。亲自为女儿求婚他不觉得**份,就是王志勇不同意他也不觉得丢人。
他是那种把什么都能看开的人。
王志勇的家在离果园不远路南的一个胡同里,宽敞的大门,宽敞的院子。董书仓走进去,四下看了看就喊了声:“王志勇在家吗?”
听见他的喊声,王志勇的母亲很快从屋子里走出来,她看了董书仓一眼说:
“俺志勇出门儿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林业局的,和王志勇是朋友,我能到你们屋里坐坐吗?”
“怎么不能!”王志勇的母亲一听说他是王志勇的朋友,就把他让到了西头王志勇的房间里。
王志勇这边是两间**起来的屋子。外间摆放着茶几、一应茶具和一对布沙发。里间靠北墙是一张床,对着窗户是一张写字台,旁边放一个摆满书籍的书架。
董书仓里外转了转,看一眼王志勇的母亲问:“我有一年多不见王志勇了,也不知他订婚了没有?”
“唉呀,没有!”王志勇的母亲正在给他沏茶,一提订婚,立刻就做出了一付很着急的样子。
“我这次来,是想给他介绍个对象,他们认识,我们林业局的。”
“你们林业局的?不……不会是董建菊吧?”
“啊?……你怎么知道?”董书仓坐下来很惊讶地看着她。
“哎呀,那根本不行!”王志勇的母亲把暖壶放下,非常沮丧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行?”董书仓让她给闹糊涂了。
“唉!”王志勇的母亲叹了口气说:“你跟俺志勇是朋友,俺也就不瞒你了,俺志勇原先定了一门亲事,可前年这女孩儿为了给弟弟看病嫁给了村里一个有钱人家。这件事对俺志勇打击很大,俺和他爸怕他有什么闪失,就急忙托人给他介绍了邻村一个姑娘。这个姑娘比俺志勇小两岁,长得也很好看,可俺志勇连看都没看。去年北里厢村又有一个姑娘说是见过俺志勇,不要一分彩礼,俺志勇也是连见都没见。俺原以为志勇一定是还恋着前面那个姑娘,可是后来俺在志勇的抽屉里发现了他和董建菊的一张合影……”
“什么?……和董建菊的合影?”董书仓吃了一惊,心里骂道,“这个疯丫头,这还了得?什么时间都跟人家一起照相了?”
王志勇的母亲不知是心里闷,还是什么原因,一时非常想跟眼前这个陌生人说说心里话,看董书仓也愿意听,就说开了:“俺跟你说,董建菊来俺村果园时,曾到俺家来过一次,当时俺一看见她就喜欢得不得了!看见照片后就问俺志勇他们是不是有那个意思,谁知俺一问志勇就跟俺火儿了,说,‘你瞎想什么?人家董建菊就是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你王志勇!’当时俺也火儿了,说,‘你小兔崽子,你怎么跟你娘说话?我生的儿子就那么不如人家?’谁知俺志勇也上了佞劲,说,‘你这不能怨我,你生的儿子和人家生的女儿差远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董书仓一下子就被王志勇的母亲逗笑了,说:“真的?王志勇真的这么说?”
“谁说不是,那一次让俺狠狠打了俺志勇一顿,俺志勇是个孝子,俺打他时他一动都不敢动!”
“大嫂,你是说董建菊和王志勇都一起照了相?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你怎么会知道!”王志勇的母亲觉得这人有点儿好笑,怕他不相信,就又把那张照片找出来让他看:“你说没有意思还能照相?可俺志勇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把俺也闹糊涂了。”
董书仓一边把照片拿在手里认真地看着一边问王志勇的母亲:“按你说的,王志勇是喜欢董建菊的?”
“那还用说,俺跟他一提董建菊他的眼睛里就放光,他是故意气俺。他说他这个癞蛤蟆不敢想吃天鹅肉。”王志勇的母亲只顾卖话般一个劲说到这儿,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赶紧改变语气说:“你是说你想跟俺志勇介绍个对象?介绍的对象就是董建菊?”
“对呀!”董书仓笑了,心说:“这简直就是个他妈糊涂蛋,说了这么半天才说到点儿上!”
“这么说董建菊也同意?”王志勇的母亲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对呀,同意!”董书仓笑模悠悠地看着她说。
“哎呀我的老天……”王志勇的母亲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定哪儿有点像董建菊,就支支吾吾地问:“你……你不会是董建菊的父亲……董局长吧?”
“怎么?不像?”董书仓憋住笑,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说:
“大嫂,你以为我是看大门的还是烧锅炉的?”
“哎呀呀……”王志勇的母亲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时间手足无措:“你……你看我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这……这……”她看着他,脸红红的,她都不知道应该接着往下说什么了。
“大嫂,你说得很好,我也听明白了。你明天让志勇去我们家一趟,我女儿一直等着他上门求婚呢。”董书仓说完,朝着她笑了笑就告辞了。
王志勇的母亲“哎呀”“哎呀”地一直把他送到了果园的大门口,看着他上了车,开走了,才回家。回到家里,一个人兴奋地喊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王志勇回家后听母亲说明一切也是兴奋得一夜没睡好觉。第二天胡乱吃了点儿饭就去了县城。
董建菊的家在林业局后面第一条胡同的第四个门。他去过两次,他和董建菊去果研所学习的那天早上就是去她家吃的饭。
他轻轻推开院门,走进去,看了看小院里的冬青、芭蕉就轻轻喊了声:“董建菊。”听到一声更加轻微的答应,就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董建菊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见他进来连个招呼都没和他打,照旧用那种鄙夷的眼光看着他,朝着他撇撇嘴,还“哼”了一声。
好长时间不见了,他一点也没在乎她这种表情,看了看她就不卑不亢地问:
“你哼什么?”
“哼你!”没想到他刚一问她就狠狠朝着他嚷了一句。
“哼我?我碍着你什么了?”他慢慢走过去,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就笑了。
谁知他一笑董建菊却委屈地哭起来:“别以为……以为有人喜欢你……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你神气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
“我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王志勇也很委屈。
“你现在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不然你笑什么?你为什么笑我你?”她大声朝他嚷。
“我笑你?”
“你就是在笑我!”
“你讲不讲道理?”
“你才不讲道理!这种事儿……还让人家赶着你,找你……你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你还像个男子汉吗你?……你这个浑蛋!”
“我……我是混蛋!”王志勇苦笑笑:“我不光没有这点儿勇气,我根本就不敢往这方面想!就别说你一个局长的女儿,又长得这么漂亮,你问问有哪个临时工、合同工粘一点儿官气的肯嫁给一个乡下人!”王志勇也着了急,满脸通红。
“那……我现在想嫁给你,你敢不敢要?”
王志勇咽了口唾沫,他已经知道她是真心喜欢他了,又是她父亲亲自上门提的亲,就鼓起勇气很响亮地说出了两个字:“我敢!”
“你敢?”没想到董建菊却撇着嘴,照旧用那种鄙夷的眼光看着他说:“你想得倒美!”
“那你让我怎么办?”王志勇也有点儿生气了。
“怎么办?……怎么办?……你让我生了这么长时间的气,还故意不理我,你说你应该怎么办?”她一连说了三个怎么办,突然低声地狠狠地对着他说:
“你给我跪下!”
“啊?……跪下?”王志勇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这次来决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没想到一见面儿就是这么严厉的惩罚。他不安的看了看屋门口,抓了抓头皮问:“咱们……咱们是不是想个别的办法?”
“你少跟我耍赖!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踢回去!”
王志勇又犹豫了一会儿,心说:“跪就跪,反正既然选择了她就得选择受她的气,又没有人看见。令他心安的是现在怕媳妇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更何况她比他有地位、心眼儿好,长得也很美丽……
“那……那我可就跪了啊?”他说。
“你少罗嗦!”
王志勇弯下腰,刚试探着摆了个姿势——他想她不一定真让他跪——可董建菊站起来,按住他的肩头,又狠狠骂了他一句:“你这个浑蛋!”一下子就把他摁到了地上。
他们是在这一年冬季结的婚。
从那儿以后,王志勇一抽出空来就去县城帮董建菊收拾院子、洗衣服做家务。董建菊每逢星期天,也必然来西古城住上一两天。王志勇虽然更忙了,但心情异常兴奋。董建菊也因婚后生活加上心情好,慢慢变得丰腴起来。
一九七九年的十一月初八,董建菊生了个又白又胖的小男孩。一开始没有奶,王志勇找了个老中医给她扎了扎奶水就多得不得了了。可董建菊的奶头儿有点儿小,奶水越多孩子就越吃不住。王志勇给她买了个嘬奶器嘬了嘬也不行。
“妈,这可怎么办啊?”后来董建菊急得没法就去问婆婆。
“一会儿志勇回来你让他给你嘬嘬。他的嘴劲儿大,让他嘬嘬奶头就出来了。”
“你是说让志勇吃我的奶?那他能答应吗?”董建菊为难得睁大了眼睛。
“他不答应?他敢?他不吃你就告诉俺,俺跟你打他!”
董建菊自从进了王志勇的家门后,简直成了婆婆的心尖子,供着她,敬着她,不让她受一点气。有一次不知为什么王志勇把董建菊逗哭了,她不问青红皂白就打王志勇,一直打得连董建菊都心痛了才住手。
王志勇回家后董建菊就试着让他吃,他一开始不愿意,但看着孩子哭大人也难受,就同意了,但他把奶水嘬出来就想吐掉……
“你敢?”董建菊举起了拳头:“吃多少好东西才能长出这么点儿奶水呀!”
王志勇吓得一低头,脖子一弯就咽下去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王志勇就不断地跟她嘬奶,她的奶头儿果然就慢慢出来了。可董建菊不知哪来那么多奶水,她的儿子根本吃不了,觉得憋得慌了就让王志勇帮着吃。
有一天上午,王志勇去果园上工了,她的儿子也吃饱睡着了,她的两个奶还是憋得难受,一会儿流出的奶水把衣服都湿透了。
她默默郁郁转到大门口,见门口有个邻居家的小男孩在自己玩儿,就给了他两块儿糖,让他去果园叫王志勇。说家里有要紧事儿,让王志勇赶紧回来,并承诺叫回来了再给他一把糖。
他们家离果园很近,王志勇很快就让他叫回来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嘻……没事儿!快过来,快点儿!”董建菊坐到床上,一边解衣服一边朝着王志勇笑。
“你是不是想让我揍你?”王志勇在果园里正为一件事忙得焦头烂额,没想到她叫回他来竟然是为了让他吃奶,就狠狠拿眼瞪她。
“揍我?……你试试?”董建菊也拿眼瞪着他,“你揍我我就喊妈!”
“你……”王志勇叫她气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你过来不过来?”董建菊根本没拿他的发怒当一回事儿,她撩起衣服,裸露出两个丰隆匀称的**,嗔着脸看着他。
王志勇实在拿她没有办法,他娶来的是公主,她说怎么办,就得怎么办。他皱起眉头,叭咋叭咋嘴,心说:“吃就吃吧,反正已经家来了……她可能也确实难受。”说着,就慢慢朝她走去。
“嘻—— ”董建菊笑了。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王志勇一边吃着一边又嘟哝了一句。
董建菊一点儿也没在乎他嘟哝她,她低下头看着他说:“志勇,两个都吃吃,啊!”
就在这时候,邻居家那个小男孩慢慢走进来了,他一看见王志勇的样子就大声说:“真没羞,我都不吃奶了,你这么大了还吃!”
王志勇和董建菊早把他忘了,一见他进来,羞得一下子就分开了。
“我可告诉你,你什么也没看见!你听见了没有?”董建菊系好衣服,一边往那个小男孩手里塞糖,一边红着脸对他说:“你不说我以后还给你,你听见了没有?”
当这个小男孩儿再次来到果园门口的时候,果园的人们收工了。一个和王志勇一起干活的人问他:“王志勇家里有了什么急事儿?”
这个小男孩看了他一眼说:“他媳妇儿让他家去吃奶!”
他刚一说完一大群人就笑了。
“你说什么?”有一个人好像没听清,就接着问他。
“你不信?……我都看见了!”这个小男孩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他媳妇儿给了我一大把糖,说不让我说,你们可不要告诉别人!”
果园里的人们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第二年春天的一个上午,董建菊确实有急事儿去找王志勇,她刚一走进果园就听见有一个人大声喊:“王—— 志—— 勇—— ,你—— 媳—— 妇——给——你—— 吃—— 奶—— 来—— 了—— ”
喊得整个果园都听见了。
董建菊羞得一下子就红了脸——她再也不敢去找王志勇了——扭头就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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