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新起的土坟,木制的墓碑,上书:余士英之墓。
落日的余辉中,任洪筹领着大家,在向烈士告别。任洪筹用树枝拨弄着烧纸的余烬,口中祷告:
“小余,你暂时在这里安息,我会向政府给你申请烈士证书,并将抚恤金带给你的家人。小余,今天我就不在这里陪你了,保护那边税款要紧,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说完这话,任洪筹一行三人,便告别当地人员,在暮色中匆匆往回赶去。
赶回龙固集上时,镇上已是一片黑灯瞎火,多数人家已经入睡。
在吕氏油坊,任洪筹说明了情况后,维卿婶将锅里的红薯热了热,端来给大家吃,并向任所说:
“吃了饭,你们就在维卿的房间睡,被褥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任洪筹一听维卿婶这样说,连忙回答:
“那不行,我们今天在这里收了那么多税款,晚上必须转移住宿,这是纪律。再说白天敌人没有抢到税款,他们肯定还会打主意。镇上就有他们的耳目,我们吃了饭就走。”
说完这话,任洪筹将最后的一只红薯咬在嘴上,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就准备出发。
高维卿一看任所要走,连忙向叔使了个眼色,请他向任所提参加收税的事。
维卿叔在得到侄儿肯定的眼神后,在送任所向前院走去的路上,对任所说:
“任所,你看我这个小侄儿怎么样,他也想跟你们去收税,能参加吗?”
维卿叔的询问,让任洪筹一时大感意外,他向高维卿叔侄来回打量的几眼,表情由惊诧到欣慰。说内心话,他从白天高维卿英勇扑救到一路抬送担架,他已经打心眼里喜欢起这个年青人来了。现在他见高维卿有这个意思,便思索了一下回答说:
“你的想法我很支持。这样吧,专署政府最近要举办工商训练班,你先去报名考试,看结果怎么样,如能考上那是再好不过了。怎么样小伙子,你当伙计,总不会一个字不会写吧?”
维卿叔听任所这样说,喜仔仔地说:
“他小时上过私塾,写几个字不成问题。”
任洪筹见是这样,拍了拍高维卿的肩膀说:
“那太好了,你明天就可以去专署报名,时间正赶上。”
心情兴奋的高维卿待送任所等临出门前,猛然想起还没问任所他们今天去哪儿住宿。他的心意是,自己家离镇上不算远,如果他们愿意,能带大伙到自己家去住宿,那不是再好不过了吗?想到这里,他悄悄对任所说:
“任所,我家离这里不算远,就我母亲一人在家。如果你们同意,可以到我家里去住宿,那里挺安全的。”
任所一听这话,感觉十分中意。在打听清楚了他家的具体方位后,任所率领大家,故意脚步声重重地从相反方向走出镇子,然后再折回头前往高维卿家住宿。
高维卿家是一座背靠小山包的**农家小院,维卿的母亲待人热情、腿脚硬朗,是一处十分理想的流动寄宿人家。
高维卿向母亲介绍了任所等人后,面对儿子带来的客人,老人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忙为大家去张罗床铺被褥。
任洪筹乘老人准备床铺的空档,拉着高维卿在屋前屋后转了转。他见院子角上有一扇小门,通向后山。在唯有自家可行的小道旁,排着几只寄厝的石窑,不禁眼睛一亮。他用手推了推石窑封门的石头,见很好移动,连忙问:
“这几口寄厝的石窑都是誰家的。”
高维卿有点含糊地说:
“这除了我爸的一口棺材放在这里外,其余都是我们家太爷爷辈的,里面多数是空的,堆放着一些杂物。”
任洪筹向高维卿小声说:
“待会儿我们想将税款藏在寄厝的石窑里边,你去和你母亲说一声,看她同不同意。”
高维卿无所谓地说:
“你们只管放,我妈那里保准同意。”
任洪筹见是这样,便回到室内,向维卿母亲说明了想在石窑里暂放税款的意思,老人一口答应。
于是几个人便将褡裢里的钞票集中起来,装在一只大麻袋里,又将收来的猪皮,用麻布扎成紧紧的另外一包,乘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放进了后山的石厝里,重新封好石门,掩上树枝。
任所站在石厝前,歪着头反复打量,直到看不出任何破绽这才回屋,精疲力竭地躺了下来。
毛笔书写的“湖西专署税务训练班结业典礼”黄纸大字,粘贴在挂得高高的蓝布横幅上。
参加典礼的领导,正在为即将结业的学员颁发证书。
身着崭新军服的高维卿,情绪激动地坐在台下。待听到叫自己的名字时,和其他人一起神采奕奕地走上台去,从领导手中接过证书。
学员之间互相帮忙,将<稽征证>用别针别在胸前。
一处毫不起眼的民房院子。
虚掩着门的院内,不少人在忙忙碌碌,任洪筹正带着人在往一辆马车上装载麻袋、猪皮还有一些木头箱子,明眼人一看就清楚,这是税务所在准备解缴税款了。
高维卿走进院子,来向任所报到。
看着一身军装、英气勃勃的高维卿,任洪筹大喜过望,一把拉住他说:
“太好了,今天解缴税款到县局去,这一路又怕土匪又怕国民党行动队袭击,正愁人手不够呢。”
高维卿见第一天报到,就能参加税所的武装押解行动,也十分兴奋。他连忙丢下手中的行李,一起过来帮忙装车。
高维卿见地上有一木箱放在一边,似是准备装车的模样,便过去准备将它搬上车。任洪筹向他摆摆手说:
“那只箱子要等一等,马上还有子弹要放进去。”
高维卿听说箱子里装的是子弹,感觉奇怪,便掀起盖子看了看,只见里面果然是金光闪亮、排得整整齐齐的子弹。他问任所:
“税务所哪来的这么多子弹?”
任洪筹向他笑了笑,将手中一张已填开过的押金收据递给他看,对他说:
“我们解放区专门有一些商人,将这边的食油、猪肉、棉花等生活必须品,贩卖到伪区去,再将那里的日用百货贩运回解放区来。他们贩运食品猪肉等出口时,边区政府规定要按数量交500元到1000元的押金,回来时必须上缴100到200发的子弹,才能领回押金。”
说到这里,任洪筹指了指高维卿脚下的木箱,又向已经装上车的木箱挥了挥手,对他说:
“这些箱子里的子弹,就是这么来的。我们马上就要将这些子弹与税款一起,押送到县局去。”
高维卿听说情况原来是这样,不禁脸露惊喜,为自己即将从事的工作暗暗高兴。
正在这时,院子门外,匆匆进来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只见这名男子手中拎着一只布袋,里面枝枝丫丫地装着半袋东西,朝任洪筹面前而来:
“任所,我说赶得上吧,看,200发一发不少。”
任洪筹见有人来交子弹取押金,连忙招呼屋内的小周过来清点。
小周找来一块木板,将袋子里面的子弹倒出来点数。清点完后,便将押金退还给了商人,将子弹码放在箱子里,钉好盖子,并认真标上数字。
高维卿随手将箱子搬到车上,与别的子弹箱码放在一起。
随着车老板一声鞭响,满载物资的胶轮马车转出院门,直奔县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