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立田有点儿糊涂,问道:“水生,你不要推卸责任,你是公社书记,党委一把手是干什么的?”水生苦笑着说:“刘子和胳膊伸得太长了,公社这边一有动静,刘万里就给刘子和打电话。刘子和太霸道了!”
范立田瞥了水生一眼,水生可不是这种样子,文化大革命那阵,有架梯子敢往天上爬。水生沉重地说:“文化大革命我犯过错,怕刘子和揪小辫子,这些年,我一直躲着他。能在公社站住脚,刘子和忌讳二叔,才没敢动我。”
范立田说:“文化大革命结束了,该纠正的纠正了,你保护了部分老同志,对你的问题,早就做了定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水生,三番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长此下去,三番的经济怎么恢复?”
水生没言语,范立田批评说:“刘子和的问题,省委已有所觉察,下一步紫镇县委班子要调整。你不要顾虑太深,该怎么干怎么干,干事业就要有担当,敢于承担责任,前怕狼后怕虎,怎么干好工作?”
太阳落下去了,小院显得特别宁静,水生媳妇下了班,立田水生爷儿俩在院子里说话,心里踏实了下来,下晌姑夫生了一肚子气,她还怕把姑夫气着了呢。姑夫在批评水生,水生脸上冒寒气,愣愣地看着范立田。
水生媳妇冲范立田微微笑了笑,白了水生一眼,说:“姑夫,您好好说说他,水生让刘子和吓破胆子了,啥事儿也拿不出主张来,由着人家拿捏,有啥好怕的!”范立田反倒不好意思了,说:“水生也不是一无是处,三番还算平稳,做到这一点不容易。”
水生媳妇进屋做饭,范立田说:“你们抓紧开一个会议,把公社的工作好好理一理。三番的工作,主要是工农业生产这一块,三番的工商业基础不错,轻纺印染有很好的底子,社会需求量很大,不要满足于计划,老百姓穿不上衣服,主要还是生产能力不足的问题。”
水生一边记,一边忧虑地说:“落实计划没问题,原料是按计划下来的,计划外生产没有指标不行,一是原料不足,二是生产出来咋办?企业没有销售产品的权利。”范立田说:“来的时候,我跟轻工业厅刘厅长碰过头,现在没有现成的政策,你们可以在实践中摸索。工业农业是一回事儿,轻纺原料不外乎棉花和蚕丝,把农业生产结构作一个简单的调整,鼓励生产队种棉养蚕,一方面刺激农业生产,另一方面又解决了原料问题,做好了,应该是件好事儿。农民有了钱,积极性就上来了。销售不是问题,计划内的有计划解决,计划外的按市场价自己解决,企业保留一部分自主权,把死水变活水,主要还是一个权利的问题。”
水生很兴奋,疑惑地说:“粮食一直由国家统购统销,三番公粮任务很重,我担心完不成任务。”范立田说:“老百姓比你们有办法,农业潜力很大,主要还是靠政策刺激。把一部分农田挤出来种经济作物,当年社员就见到实惠,公粮任务不减,你想社员会怎么办?”水生听得心花怒放,说:“太好了,就按您说得办!”
吃完了饭,范立田想去看看明和,多少年不见了,明和大哥一直戴着资本家的帽子,不知挨了多少批斗,这些年,他心里一直有愧。没有大哥帮忙,当年,他的工作就无从开展,三番解放,大哥出了不少力,帮他度过了多少难关,为了支持他和明义工作,大哥把房子捐了,把公司联营了,后来又自觉撤出了自己的股份,大哥始终没有一句怨言。
水生媳妇找出两瓶儿酒,让水生一块去看看大叔大婶。刚要出门儿,院子里有人说话,“董书记在家吗?”水生媳妇开了门,是刘万里和他媳妇陈招娣,水生媳妇只好把他们让进来。
刘万里留着小分头,油光光的,一副宽边眼镜闪着熠熠的光,范立田的嘴唇微微翘了翘,刘万里是个油嘴滑舌的人。陈招娣害羞地站在刘万里身后,手里提着一个网兜,网兜里放着两瓶儿酒和几个罐头。
刘万里脸上堆满了笑容,拉着范立田的手,两片薄薄的嘴唇不安地翕张着,“范厅长,您好。听说招娣惹您生气了,我和招弟给您陪不是来了。来,招娣,快给范厅长道歉。”刘万里提小鸡似的,把陈招娣拉到范立田面前,说:“范厅长,我一定好好管教。招弟啊,你是服务员,服务员就是为人民服务的,眼里没群众怎么行呢。”
陈招娣红着脸儿,不安地揪着衣服角儿。范立田摆摆手说:“刘副书记,不要客气,我批评过陈招娣了。”陈招娣红着眼圈儿说:“万里把我骂了一通,范厅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一遭儿,我一定改正,一定好好为人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