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农教稼,所以务本也……首重农桑,以力田为小民之切务,以劝课为官吏之责成,诚禹贡王制之良经。 字首发——《清高宗实录》
第一一九章
这两天云芝魂不守舍,眼看进了八月,考试的事儿一直没动静。这两天队里没活儿,女劳力放了假,男劳力不歇,随便到地里转一圈,转到自留地里去了,工分不少挣。女劳力有意见,农忙的时候,一步也少不下,现在清闲了,白挣工分,倒把女劳力忘下了,何松年不地道。几个泼辣的女人,跟何松年计较了半天,何松年没上文没下文,女人们背地里骂了几句就算了。
云芝在家里纳鞋底,这双鞋底拾掇上有一阵儿了,纳纳停停,没有心绪,心里像坐了一窝鸟,叽叽喳喳,纳着纳着就走神了。天气闷热,天井里一丝风也没有,知了在树荫里没命地聒噪,一点也不厌烦。厌烦的是云芝,好像知了趴在耳朵上,满脑子里都是知了的叫声。
小薄褂儿紧紧贴在身上,低头的时候,自己的胸脯儿鼓胀胀的,抿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进了自己的房里,找了一件宽松的换上,换了衣裳,浑身酸软,在炕上躺了一阵儿。
天井里有人说话,心里突地一紧,赶紧出来了,原来是小萍说话,心劲儿忽地下去了。盼着水源来封信,给她打听打听考试的事儿,复习资料看了一摞,不知看对了没有。昨天碰见跃进,跃进说,摸底肯定过了,陈庄有几个参加考试的,政治得了零分,早让区里刷下来了。小萍站在树阴里,跟娘说话,小萍说:“小姑,云芝有动静了没?”小满说:“没动静,兴许过一阵子呢。”
云芝抱着鞋底过来了,小萍说:“云芝,还以为你出去了呢。”云芝咧嘴笑笑,懒得跟小萍说话。小满说:“你俩坐着说会话儿,我给你俩烧绿豆汤去。”小萍攥着一只鞋垫,看样子是水源的,云芝看了一眼,鞋垫儿上两大朵红艳艳的牡丹,脚腰里金线绣着“鹏程万里”的字儿,小萍的脸上笑微微的,一针一线细密结实,编织着饱满的爱情。云芝心里一动,小萍心里多么温暖!姐儿俩愣愣地看了几眼,谁也不说话,面对着面,想着心事。
过了一会,小萍说:“还没动静啊?”云芝轻轻叹了口气,说:“没呢。”小萍有看了云芝一眼,说:“没找人探听个动静?”云芝惶惑地摇摇头,又不说话了,纳了一阵儿,小萍抬头郁郁地说:“秋上,我就结婚了。”小萍的眼里晶莹着泪光,“盼着你送送我,谁知,你要走了。”云芝说:“进了冬天才考试,谁说走了?”云芝说:“盼着你早一天走,又怕你走不了。”
云芝心里有点儿痛,苦笑着说:“谁说走了,走不走还不一定呢。”小萍叹息了一声,停下针线,呆呆地看着云芝,犹豫着说:“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和水源披红戴彩,锣鼓哐朗了一阵儿,上了一辆大车,走远了……”云芝心里一动,摇头说:“表姐,梦里的事儿,哪有真的!”小萍抹着眼角,凄楚地一笑,说:“云芝,你将来跟姐不一样儿,你有好前程。姐上几年学就好了。小时候光知道疯,说啥也晚了。”云芝看着小萍,心里生满了怜惜。
小满热汗淋漉端出两碗里绿豆汤,绿豆汤绿莹莹的,弥漫着香气。小满说:“放下活儿,喝一碗解解暑气。往年里早起了秋风,今年节气迟了。”小萍和云芝这一阵子时常在一块儿,不像以前,两个人见了面像乌眼鸡似的,斗嘴撩舌,小满看着心里高兴。
小满说:“前儿见你婆婆,说预备给你们做被褥呢。小萍,没事儿,抽空儿多往你婆婆家跑跑,有活儿帮帮你婆婆。”小萍嗯了一声,小满说:“小萍,在你婆婆跟前学得乖巧些,天下爹娘喜欢勤快的,别像块木头似的。你婆婆啊,就一张嘴,心里没啥。”
小萍眼圈儿一红,说:“小姑,我怵我婆婆的相,外人面前嬉笑话生,跟我不冷不热的。”小满心里叹了口气,说:“小萍,你想多了,要不咋叫老人呢,怕你失了礼节规矩,才端婆婆的架子。你越躲着不见越生分,我到这家里的时候,还不天天看云芝她奶奶的脸色。”小萍又嗯了一声,云芝静静地纳鞋底,小满看了云芝一眼,又叹了一口气。
喝完了绿豆汤,小萍挽了挽针线,说:“云芝,你陪我上趟管区吧,给水源寄了两双鞋垫,也不知收着了没有。我想打个电话问问。”云芝也正想打听打听考试的事儿,起身跟小萍出去了。
小满扫了院子,在树阴底下铺了一领大苇席,前一阵子,给云芝裁了一床被子面儿,棉花是现成的,她想给云芝做起来,不定哪一天来了动静,说走就走。被面儿红艳艳的,满眼里都是芍药牡丹,要是云芝听话,兴许该给她置办嫁妆了,心里这样一想,眼泪噗噜噜地滚下来,才几天啊,闺女长大了,该离开娘怀了,她心里有多少不舍得呀。
铺好被面儿,抱出一团棉花,刚絮了头遍,街面上铜锣哐地一响,她以为听耳蒙了,半天又是哐地一响,不知哪里云游的瞎子下乡算命,忙摘了身上的棉花绒儿,出去看个究竟。前几天,她跟玉兰说了一嘴,有下乡的算命先生,务必说一声。
外边有人喊她,没等她说话,玉兰牵着一根竹竿进来,身后跟着算命先生。玉兰说:“小满,我把先生给你请来了。我给水源算了一卦,你也给云芝算算吧。”小满给玉兰递了一个板凳,玉兰推说有事,忙不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