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子牵着牲口轱辘着碌碡，滚了一遭儿，说：“钟元，快给我提提缰绳。”钟元没吭声，接了羔子手里的鞭子，赶起牲口来了。泼完了水，女劳力坐在场边歇息，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运芝和小萍坐在一边纳鞋底。
    明美说：“你们女团员，好好跟八里堡学学，昨儿刘杏把彩礼退回来了，移风易俗，喜事新办！”女团员们撇嘴，小声说：“灰堆里扒着宝贝了，没人要的东西，倒像是得了多大便宜！”
    羔子扔了鞭子，也坐过来，接了松年手里的烟荷包，卷了一根大喇叭筒，嚼了一阵儿。何松年笑着问：“老杨，牛肉饺子啥味儿？”羔子吐了一口，说：“他娘的！老何，你小子少唱快，老子跑了一宿，大肠也快拉下来了。”大伙儿笑了一阵，说：“老母牛补身子，老杨，多喝两遭儿就胖了。”
    水成隔着老远喊云芝，云芝心里一动，大伙儿说：“云芝，快去看看吧，肯定发皇榜了。”小萍也说：“快去看看吧，兴许有动静了。”云芝出了场院，身子很飘，心里扑通扑通跳了一阵，到了水成跟前，水成笑嘻嘻地说：“云芝，好消息！”
    云芝的心快跳出来了，大口喘着说：“啥消息，快说！”水成说：“我哥刚来了电话，叫你到公社去一趟。”云芝心里慌乱，压着心里的喜悦，说：“没是没非去公社干啥。”水成卖弄地说：“俺哥来电话说，区里办了个复习班，摸底考试过了的，都到区里复习。”
    云芝觉得眼里发湿，心快跳出来了，到了管区，跃进在大门口等着她，老远笑着说：“云芝，喘口气儿去一趟公社，跟婶说，预备一床被褥，怕是要住一阵子呢。正巧有上公社的拖拉机，捎你一程。云芝，我跟老何队长打招呼了，进了复习班，跟在队里一样拿工分。”
    吃过晚饭，钟琪两口子早早过来了，给小满道喜。小满笑得满脸开花，黑宝使劲儿捂着腮帮子，唯恐笑出声来。钟琪媳妇说：“小满，你多好，闺女人物好，赶明儿考上大学，再给你领个大学生女婿回来，称心称意，多好啊！”
    云芝红着脸儿说：“大娘，您也想急着闺女推出去，我就是赖着不走，非要气气您。”钟琪媳妇笑着说：“托生了女人，哪有一辈子不出阁的！云芝，你别嘴硬，搁过去仨俩的孩子都有了。”云芝捂着耳朵，害臊地说：“大娘，您越说越难听！”
    大家笑了一阵儿，小满问：“三桂咋样儿？我盼着她过来坐坐。”钟琪媳妇心里哼了一声，嘴上却说：“身子一天比一天沉，没高没矮的可不行，脾气也得改改了。我和你哥过来，三桂非要跟着来，我把她摁住了。我说，你妹妹还晚一天走呢，有你见面的时候。”
    黑宝和钟琪一人抱着一根烟卷儿，吸得昏天地暗，听着女人们说话，咧着嘴巴儿笑。钟琪说：“过一天给祖宗们上上香，让老人们高兴高兴。”黑宝点头说：“等云芝的事儿定了，烧香还愿少不下。”钟琪媳妇撇着嘴巴说：“祖宗里没一个识字的，哪一个不是玩土坷垃的！你瞧瞧人家老董家，老辈子有文化有智谋，下辈子个顶个儿有出息，范立田没进家门儿，水成吃上皇粮了，将来不定压跃进的头皮呢。”
    小满也说：“昨天见了三婶，说话不像以前了，躲躲闪闪的。”钟琪媳妇说：“三婶一辈子头不低腰不弯，钟元一下来，面子扫净了，心里痛快不了。”小满说：“咱还以为范立田是青天大老爷呢，办事儿也这么不光趟。”钟琪媳妇骂：“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云芝气不过，董家做事儿公正，老少没一个低声下气的，本来想替范立田辩白两句，怕大娘想多了，淡淡笑了笑说：“是刘书记的意思儿，刘书记想攀高枝儿，倒没人家范厅长的事儿。”钟琪媳妇说：“范立田董明义不说话，刘子和凭啥上杆子！云芝啊，你快走的人了，村里的事儿少吭气。”
    云芝不说话了，钟琪媳妇说：“刘子和也不是好东西，向前找了他多少回，去一遭儿，送一遭儿礼，说人话不办人事，向前还吊在机关看门儿。不知董家给他塞了多少黑钱，嘴巴一歪，水成当官儿了。”小满笑笑说：“到底咱跟刘家是亲家，他忘不了这个茬儿，不定哪一天，刘书记给向前找个更好的呢。”
    一会大门响，云芝出去开门，是三官和三官媳妇。三官媳妇说：“云芝，你给魏家长脸了！”云芝笑嘻嘻地扶着三官媳妇进了门儿，朝屋里说：“娘，三奶奶三爷爷来了！”大家赶紧起身让座，小满给三叔三婶端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