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里有些凉了，榆树叶儿一片一片落下来，起风了。玉兰把饭桌收拾进去，一家人屋里说话。明华娘说：“明美有啥动静？盼着运生媳妇过来照个面儿，看看闺女长得啥模样儿，你姐也不知咋想的。”玉兰说：“还能咋想的？怕您老跟着花钱。多亏娘家还有几个人，埋没不了她，光明智一个，大姐兴许不上门了。”明华娘让玉兰赌了一口，心里不痛快，不说话了。
    淑云笑着斜了玉兰一眼，说：“少说不好听的，你姐不是那样的人！婶子，您老等着吧，兴许这九月里啊，孙子媳妇外孙媳妇一块儿上门。”明华娘说：“不能这么快吧，定了亲还不到一百天呢。”
    淑云说：“婶子，您也不想想，刘杏今年在二十四的数上，结婚的圆房铺盖预备好了，刘李有了人家，姐姐不出门儿，妹妹也是干急眼。”明华娘扑哧一笑，说：“就是呢，我倒没想到这一层。早结一年婚，你妹妹省不少事儿呢。”
    天井里有动静，玉兰刚要开门，羔子提着包袱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明美运生和刘杏。刘杏大模大样，姥爷姥娘舅舅妗子叫了一遍，明华娘笑得合不拢嘴，攥着刘杏的手亲得了不得，说：“让姥娘好好看看，啧啧，多俊俏的闺女！刚才，我还骂你娘这个没良心的来着，闺女来了，也不领来让我看看。”
    明美说：“刘杏今儿刚来，进门儿想来看您，我没让她来，来了不吃不喝，您过意不去，新媳妇上门，少不得玉兰伺候。”当着刘杏的面，玉兰有了笑脸，说：“伺候是正经的，穷家破业，我还怕请不来呢。”
    明美解了包袱，一样一样拿出来，显摆着说：“娘，您快看看，亲家想得多么周到！这两样儿点心，软绵可口，让您和俺爹一早一晚嚼嚼。两包烟是给明智的，还有一瓶儿酒。玉兰，刘杏给你一块布料，闺女的意思儿，孬好别嫌弃。”
    明华娘拍着刘杏的手心说：“杏儿，回去问你爹娘好，姥娘有心看看亲家去，腿脚不灵便，哪儿也去不了。”趁大家不注意，玉兰悄没声地把两卷儿钱塞到爹娘手里，明华娘哪有不明白的，转身把钱塞到刘杏手里，刘杏怎么也不接，说：“姥娘，您老留着买应心可口的吧，我是小辈儿，不敢接您老的钱。”
    玉兰笑着说：“拿着吧，别嫌少。刘杏，你姥娘姥爷想你好一阵子了，整天问东问西，这回来了，多住两天，和你姥娘香亲香亲。”刘杏推让着，横竖儿不接，明美也说：“杏儿，拿着吧，姥娘姥爷哪有白叫的！”
    淑云说：“明美，今儿你说了一嘴，要是盘算孩子结婚，趁早打算，这九月里水源结婚，定下来给我和玉兰个信儿，你杨家没人，赶在一块儿，怕是忙不过来。”明美说：“我也说不准，我盘算着秋上给孩子把婚事办了，还没问亲家那边呢。”刘杏脸红红的，笑吟吟地看着淑云。
    淑云随口问：“刘杏，你爹娘啥意思儿？”刘杏红着脸儿，这话原不该问她，刘杏开通，又是心直口快的，见大家都看她，刘杏说：“刘李婆家过来要人，爹娘没答应他，说让刘李明年结婚呢。”
    话儿再明白不过，淑云说：“明美，你选个好日子，打发你大哥或者明智过去看看，亲家那边松了口，这边儿赶紧选日子。”明美答应着，看着玉兰说：“明智要是有空儿，跟大哥跑一趟，大哥单枪匹马，还是一对儿人好。”
    明美领着一帮子走了。明仁说：“水源的事儿，别往简单里想。日子不多了，光家里亲戚朋友好说，还有外边的呢，早给他们个信儿，有个盘算，或者来人，或者寄钱，到了跟前，有心也办不到。”仲森笑着说：“还是你大哥有主张，你们忙得红天地黑，忙不到点子上。”
    明智吞吞吐吐地说：“我也想来着，一时没有主张，哥，都给他们发信？”淑云说：“董家的人马都在外边，一样远近，不能冷了这个热了那个，要发一块儿发。”玉兰掰着手指头说：“正经不少呢。三番大哥和水生，省里二哥和姐夫，县里明秀大姐一家，队伍上三哥，还有老五。大姐姐一准回来。也不知三哥咋样儿，有年头不来家了，老五也真是，从结了婚来家上了一回坟，就没动静了。”
    淑云说：“按说水灵水彦也都该来，不给他们发信儿了，他爹娘让来就来，不让来就算了。”明华娘说：“都让他们来吧，我和你三叔年纪大了，见一面少一面，一块见见孩子们。”
    这么一算，玉兰听的头大了，一时心慌目乱，说：“水成结婚没这么麻烦，我没敢往这上边想。哥，不是你提醒，哪往这上边打算。”明仁说：“水成结婚，明和立田白云几个受管制，没给他们写信，你二哥三哥老五，没让他们知道，一样的兄弟，不管咋样儿，我一样看待。”
    明华娘笑眯眯地说：“你们听你大哥大嫂调遣，指望你两口子，办不利亮。”仲森说：“热闹一回，死了也闭眼了。”明华娘啐了一口，没好气地说：“好好的，没一句吉利话！”
    第二天一早运生来叫明智，说让明智跟明仁上八里堡刘家要庚帖去，本来看好了日子，给水源拾掇新房，一应家具搬出来，细细上一遍石灰水，换换窗户纸，糊糊顶棚，墙皮干了，在把家具挪进去，活儿不多，费不少工夫呢。玉兰不好明说，脸上不好看，心里嘀咕了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