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源开始同情起小萍来，这些天，他想了许多，他跟小萍真的不般配，可他不娶小萍，谁会娶小萍呢，小萍活着还有啥意义。 看完了嫁妆，小萍一样一样包起来，叹着气儿，说：“过日子麻烦。你在外边，我在家里，三三两两，真不知该咋过。”两人坐了坐，小萍红着眼圈儿，呆呆地看着水源，说：“咱俩过不长久，我有数儿。水源，跟你在炕头上站一宿，我知足了。”
    水源看着小萍，不知怎么安慰这个女人，苦笑着说：“小萍，你想多了，我不是那样的人。”小萍痴痴地看了水源一阵，讷讷地说：“你抱抱我吧。”水源犹豫着，他怎么可以拒绝她呢？小萍急喘着偎上身来，水源搂住了小萍的腰，小萍身量好，腰肢儿细细的，两人紧紧抱成了一团。
    小萍哭了，柔弱的哭声，耸动的肩膀，在水源的怀里跳跃。小萍的嘴巴寻找着水源的嘴巴，刚要贴上去，天井里，何松年重重咳嗽了一声，两人慌忙分开了。小萍淡淡地叹息了一声，爹回来的多么不是时候啊。
    吃过早饭，厨子来盘灶，忙活了好一阵儿，一把柴禾塞进灶洞，先是冒了一阵儿白烟，接着红艳艳的火苗儿窜起来，厨子呛得眼泪撒了一地。厨子是八里堡的，水成结婚也是他掌勺儿，和董家上下熟悉，说话也亲热。
    一会盘完了灶，坐在灶房门口说话，明华娘没话找话地说：“没见月娥吧？从老董家说，月娥是俺家门里的妹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从闺女家说，月娥是外甥闺女的亲婆婆，不论远近也是扯不开的亲戚。月娥有年头不走娘家了。”
    厨子嚼着烟袋说：“见着了，一个庄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德厚啊给厌恶说媳妇呢，跑了两遭儿，那边答应下来了，回头老婆快起驴，看样子年前要结婚。”
    明华娘说：“正经该找了，要是好小伙，两个孩子也有了。妮她男人比厌恶小两岁，孩子会走了。”厨子笑了笑说：“说句不中听的，厌恶这孩子不算个男人，没身量没本事。婶子，您别怨我多嘴，找这样一个人，下半辈子没指望。”
    嫦娥想到明美家坐坐去，前几天明美打了电话，说运生结婚，日子正巧跟水源一天，跟二嫂说了一嘴，二嫂没说别的，老家的事儿不能不支应，给了嫦娥五十块钱捎过来，算是喜钱。
    正巧淑云手上没啥大活儿，董家女人多，倒也不用她俩动手。嫦娥把淑云拉到一边，说：“嫂子，明美大姐那边你跟我支应一声去。明儿我分不开身，今儿过去点个卯，省得她怪罪。”淑云说：“我也想过去看看，不为着运生，我懒得搭理她。你大姐呀，光顾着自己的事儿，一点也不为别人着想。”嫦娥简单打点了个小包袱，淑云提着，姑嫂俩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走到碾棚跟前，碰见钟琪媳妇从碾上回来，钟琪媳妇老远站住，仔细端详了嫦娥几眼，说：“嫂子，这位是嫦娥姐姐吧，见过一面，不敢认了。”嫦娥说：“我也不敢认了，你没变大样儿，一点也没老相。”钟琪媳妇喜滋滋地说：“还不老呢，快当奶奶了。大姐，来一遭儿不容易，多住一阵子吧。城里满眼里都是人，看看那一个也不是自己的亲人。”
    嫦娥说：“说的就是呢。回来看一眼庄稼，也觉得亲近。”淑云问：“三桂快生了吧？有日子不见了。”钟琪媳妇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说：“快了吧。人家当娘娘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太上老祖也没这样的。”淑云笑着说：“好好伺候着，给你生个大胖孙子。”钟琪媳妇嘟噜着脸说：“我不稀罕！以前仗着娘家有人，在家里拿文加醋，娘家官儿让人薅了，没毛翎儿的东西，还跟我施威风呢。”
    钟琪媳妇刚错过身去，嫦娥小声问：“是小满她嫂子吧？咋这么说话。”淑云冷笑着说：“跟着谁家随谁家，这话一点也不假。钟琪媳妇跟刘东民相好，生了跃进，跃进媳妇呢，揣着孩子进了家门，多么有脸！”嫦娥说：“还有这事儿？”淑云说：“明杰是刘东民害死的，这一辈子我也忘不了这个祸害精。”
    嫦娥一阵儿没言语，眼圈慢慢红了，过一天吧，给明杰烧刀纸，这一阵儿，一闭眼就看见明杰，明杰凄楚地站在她面前，是想她了，还是恼恨她？嫦娥看了嫂子几眼，幽幽地说：“过了水源的婚事，你陪我给明杰烧刀纸去，半夜里一觉起来，就看见她戳在床前。”
    淑云眼里汪着泪影儿，说：“明杰死得冤屈，屈死的冤魂儿，不知在阳间里呆多久呢。你还记得给小高定的阴亲吧？”嫦娥点点头，淑云说：“前些天，明杰托梦给我，说她一过去，给小高做了二房，小高呢又是软耳朵，啥话也听大房的，日子过得不调贴，那女的动不动跟她施威风。在阳间里，过得凄凄惶惶，到了那边也没得半点儿好处。”
    嫦娥吧嗒下一行泪，说：“明杰不定多恨我，这一辈子我欠她的。”淑云怕嫦娥想多了，忙说：“快别胡思乱想了，过一天我念叨念叨，给她安安魂儿。”嫦娥叹息了一声，说：“嫂子，是我耽误了她。”淑云说：“一人一命，她有个软和心肠儿，到不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