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叹着气说:“刚过来没几天,还在妇联工作,也是命该如此。当初从南边回来,车书记让我进了妇联,后来随白云调到三番工作,没等安静下来,白云成了走资派,跟着下了农场,一呆十几年。立田咋样儿?白云说,立田老多了。”
嫦娥说:“立田就那样儿,忙得魂不在身上,这一阵子老在下边跑,不知忙到啥时候才闲下来呢。”明秀一笑,说:“男人们闲不住,闲下来不是病了,就是让人家拿下来了,让他们忙去吧。嫦娥,白云听立田说,你身子也不好,别不拿着当事儿,省里多少大医院,有啥病除不了根儿。”
嫦娥咧嘴笑了笑说:“二嫂领我看了两回,没啥大毛病,就这样儿,整天不阴不阳的。女人病根儿都在月子上,年轻不注意,老了啥毛病也有了。”明秀说:“我也是添白冰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儿,饥一顿饱一顿,生的冷的往肚子里塞,当初要不是你在跟前,真不知该咋办。”
嫦娥想起白冰的小模样来了,淡淡地一笑,问:“白冰啥样儿了?”明秀说:“个头不矮了,上三年级了,过来一头扎进了学校,倒是白雨,这边学校闹哄哄的,上了没几天,嫌学校不好,等着调学校呢。”两人正说着话儿,外面纷纷攘攘,明秀说:“不定谁来了呢。”嫦娥趴在窗上看了看,隐隐的像是明和嫂子和大哥,忙跳下炕来说:“大哥大嫂来了!”
晚饭很热闹,好在有厨子,玉兰咬碎了银牙,吩咐厨子只管上菜,只图喜庆不图省钱,这一遭儿破费是少不下的,趁早把大伙儿打发得高高兴兴,七盘八碗上了两桌子,一桌儿男席,一桌儿女席,屋里挤得满满当当,笑声不断。厨子颠着炒勺说:“还没见这么热闹的呢,还是大家庭好。”玉兰叹着气说:“来全还早着呢,家里的兄弟都在外边,都来了,房子也挤塌了。”
男席上是仲森、明仁、明和、明智、水生、水成、豆豆爷儿几个,水源只管跑腿上菜,上完了菜轮番敬酒。女席上是明华娘、淑云、雅珍、明秀、嫦娥、佳音、秀桃、白雨等娘们几个,玉兰没空儿坐,忙里忙外。仲森很高兴,看看跟前的子孙,脸上堆着笑容,说:“我比大哥二哥有福气,他们啊走早了!”
仲森随口一说,明仁明和眼里水汪汪的,仲森自觉说多了,只好说:“你们别往心里去,人一辈子,甭管腰缠万贯,还是一个子儿没有,都往这条道上走。”明华娘再女席上听见了,歪着身子说:“别跟孩子们胡说八道,絮叨起来没完,惹得大家不痛快,好好的日子,少说不吉利的!”仲森笑笑,不言语了。
明仁往三叔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说:“三叔,董家就剩下您一个老人了,您和三婶养好身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豆豆钻进明仁怀里,一会摸摸爷爷的下巴,一会捏捏爷爷的鼻子,惹得大家笑声不断。明和问水生:“水生,党的十一大开完了,啥动静?收音机里听了个大概,听不全。”水生不太好说,支吾着说:“还是拨乱反正的事儿,没有很好的政策。有个好消息,小平同志正式出来了!”
小道消息大家小巷早传遍了,水生的话不新鲜,明和不紧着问,上面的事儿,还是谨慎些好。仲森说:“邓小平七十三了,七十三人就成精了,庄户人到了这个岁数早愚了,要过好日子,还得靠他。”水生说:“爷爷,您别出去乱说,上边不像咱想的那样,也是两种声音。”仲森说:“不是不讲阶级斗争了吗?”水生说:“文件上可没这样说。”仲森叹着气说:“谁当家,咱也是攥着个泥巴碗,庄户人,还是盼个风调雨顺吧。”
吃完了饭,不见了水源,大家找了一遍,不见水源的踪影,玉兰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了。当着众人的面,淑云怕叔婶着急,忙说:“兴许找小萍去了呢,两个人有香亲的话,私下里说说贴心话儿。”明华娘说:“这两个孩子自打定了亲,没见几面儿,说说话也好。”
玉兰把秀桃叫到一边,小声嘱咐说:“桃儿,你去看看水源在不在那边,小萍要是问,就说看看她预备的咋样了。”秀桃答应着出去了。明和多喝了两盅儿酒,坐在椅子上打盹,家里的事儿,他也不懂。淑云说:“雅珍,你跟明和睡觉去吧,庄户礼节儿你们不懂。”雅珍看了明和一眼,说:“来家一遭儿,别光顾着睡觉,横竖儿找点儿活干。”仲森说:“睡去吧,有你大哥大嫂,你们别管了,明儿还早起呢。”
淑云安排明和两口子回家睡觉,进了小满家。小满刚撂下饭碗,见淑云进来,笑着说:“忙得火上房了,你还出来清闲自在。”说着让淑云坐,淑云坐不住,不放心小萍,问:“小萍忙得咋样了?小萍没娘,你当姑的别躲得远远的,哪儿不妥当,你过去嘱咐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