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萍问:“大爷,多少钱一斤?”老汉笑着说:“你是问我,还是问芸豆,芸豆没长嘴。”小萍脸红了红,老汉真会挑刺儿,心里一气,刚要走,老汉说:“闺女,你咋经不起玩笑!不贵,两毛五一斤,一分钱一分货,多鲜亮啊,匀匀实实,一个虫口儿也没有。”
小萍看着老汉枯瘦的样子,不忍心跟老人家讲价,挑了一会儿,老汉说:“出挑着呢,大闺女也没这么鲜亮水灵的。”伸手给小萍抓了一把,秤儿一勾,说:“正好八毛。”老汉往前边的摊子瞅了一眼,小声说:“往后买菜,眼色儿看准了,价钱看着便宜,也是贪贱吃穷。看见青椒了没,里边灌着水呢,西红柿好看吧,人家喷了药,不中吃。”
听老汉这么一说,小萍又选了几个茄子,老汉一边称菜,一边瞅着远处的青菜摊儿,小声说:“闺女,商店里有卖弹簧秤的,五块钱一把。别让人坑了,秤杆儿秤砣秤盘子,样样都有机关,买一斤菜,回去称称不到八两。”
小萍没想到卖菜的人这么奸诈,还是农村好,谁也不跟谁玩心眼子,小萍往摊儿上瞅了一眼,说:“大爷,您咋跟我说这个?”大爷狡诘地眨着眼睛,说:“我看不惯坑人骗人的,谁手里的票子来得容易!闺女,青菜打了蔫,你别伸手,菜贩子卖的不是菜,是心眼儿。”
小萍买罢了菜,没走出几步远,几个卖菜的扔了扑克牌,蜂拥上去,把卖菜的老汉摁在地上,一边打一边骂:“你个老不死的!谁使假了?狗拿耗子!再管闲事,把你破嘴缝上。”
小萍看不下去,赶紧跑过去,说:“别打了,别打了!”卖菜的冷笑着说:“一个穷卖菜的,还勾引小妖精,嘁!”另一个卖菜地说:“我说小妖精看上破老头儿,眼色儿不好,好大一个萝卜花!”大家吃吃地笑,小萍又羞又恼,恨不得一个巴掌,贴到那人脸上。
老汉从地上爬起来,骂咧咧地说:“你们还是人吗?狗日的!”卖菜的刚要动手打老汉,过来一个戴红袖箍的女人,大声吆喝着说:“干啥,干啥,吃饱了撑的!上税,上税,一个摊儿五毛。”
卖菜的翻着白眼说:“王管理员,咋又涨价了,昨天还是两毛呢。”王管理翻着眼皮说:“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你们呀,也别嫌多,这个市场快取缔了,整天斗嘴打架,哪儿凉快往哪儿去!”
王管理掏出税单儿,哧地撕了一张,递给买菜的,卖菜的往后躲闪着,哭咧咧地说:“王管理员,您行行好,今儿咱还没开秤呢。手里没一文钱,拿啥给您呀?”王管理不由分说,哧!又是一张,不屑地说:“接着吧,一块!”
卖菜的咧着嘴巴,交了税钱,指着老汉说:“他咋不交?”王管理说:“嘿,你别说,我还偏不收他的,你们怎么着吧!”王管理员批评老汉,“大爷,不是批评你,你不能捂住你的臭嘴,少说一句,小不了你!”王管理看了小萍一眼,咧嘴一笑,扭着屁股走了。
小萍惹了一肚子气,心里懊恼。城里千好万好,人咋这么不讲理,心眼子长到胯子上去,哪有这样羞辱人的,越想心里越气,不觉掉下两行泪来。正想着心事儿,门轻轻推开了,是云芝。
云芝笑嘻嘻地说:“表姐!”小萍抹了一把眼睛,云芝怪怪地看着小萍,问道:“咋了?”云芝说:“飞进去一只小虫儿。真是时气低了,蠓虫儿也蜇人。”云芝一笑,小萍说:“云芝,还以为你过一会儿来呢。”云芝咧嘴一笑,说:“水源说你来了,就等不得了。刚刚下课。”
云芝更漂亮了,头发剪短了,脸盘子又白又嫩,浑身香喷喷的雪花膏味儿。一件浅紫的短袖褂子,一件水白素花裙子,云芝坐在床上,两根细白的胳膊,两条细白的腿,脚上蹬着一双白楞楞的小皮鞋。小萍心里发酸,云芝太漂亮了!小萍不自然地笑着说:“你咋把头发剪了?像白菜帮儿。”云芝甩着头发说:“我知道你没好话说。天忒热了,跟戴着帽子似的,一剪子下去,就这样儿了。”
小萍拿出两个包袱,说:“云芝,小姑不知多想你呢,你人大心也大,把小姑忘了吧。”云芝眼圈儿红了红,随后又笑了,解开包袱,拿出一件儿红艳艳的小袄,反复看了一遍,撇着嘴巴说:“还以为在家里呢,谁穿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