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终于把这两本日记看完了。在家里看,在公司里看,偷偷的看,孜孜不倦。力求把握每个可以成为校旱一部分的细节。然而一些时候,日记并不能反映一件重要事情的开始、发展和结束。比如说和某人相恋,但在两人第一次相遇时并没有记载下来,只是在某一天突然写一段对他的感语,我才知道爱情在那时候萌芽了。
我与上官颜相约于一百货公司的首层。与我的习惯相符合,我坐在室外的长椅上等待她的来临。泛金的光线绕过云层,躲过高楼的遮影,轻巧的落在了身上、脸上、发丝上。似乎特意我头发的味道,细细吸吮。
我半眯着眼凝望天际。青蓝的天空与不知厚度的白云同占半边天,不可仰望的太阳像是在双方边缘摇曳。当视线回到地面时,各色各样的影子深刻的刻画在地面上,与光的黄划清界线,黑黄分明。
天象其实是不可预测的,当我还沉浸在黑影子的魅力中的时候,一个庞然大物的灰灰的影子飞奔而来,就像大草原上群马奔驰,既迅速又浩大。它的速度,非行人、非车辆可以比拟。一瞬间,它已覆盖了我,杜绝了泛金的光线吸吮我的头发,也杜绝了我吸吮它的美味。我举头一看,天空依然有那么一片青蓝,但白云依然遮盖住太阳。天,不再那么的不可仰望。
上官颜的身影在很遥远的地方已被我所发现。我稍稍坐正身子,使它显得大方和稳重。颜的脸上依旧涂上一层红润的粉底,深藏着不可知道的脸色。当颜就要来到面前时,我站了起来,向她浅笑,向她打招呼。
“还是我迟到了。”颜说。
“还是我早到了,其实我习惯等人。”
颜向着我笑,颧骨上的笑肌刻画出一道快乐的音符。
“想去哪里坐?”我问。
“我记得过两条街有个露天茶座,人不是很多,有阳光有情调。”
“有阳光有情调。”我着重重复了她对那地方的感觉。
在我想象之中,这样的地方是我未曾发现的。有当街摆置了桌椅的小卖部是有的,太阳伞也每张桌子顶着一把。阳光自然是充足的,只要阳光存在。情调这家伙,在我角度看却是难以捉摸。我想,大概有我未知的地方吧。
一路上没有怎样说话,直到看到我想象的认识的那地方后,颜确认了。
买了些饮品作为坐下的代价后,我以扶手胶椅的坐姿再次吸收了阳光的暖意,鼻腔作了一个四秒吸气两秒呼气的动作,“我感受到了。”我说。
“啊,什么?”
“情调这东西真的时时不同。”
颜用手指的背面托着下巴,向我微笑,发出疑问的信号。
“我来过这里很多次,但没有一次感受到情调这东西,也从来没有想过。但这次刚刚坐下,我感觉到了。”我也以微笑结束这个句子。
“和我有关吗?”
我点头,牙齿不经意的轻咬了一下下唇,右手握拳置于嘴前,迅即拿开,左手食指触碰着左边的太阳穴,以手肘在扶手胶凳的扶手上作支撑。头部不断上下摇晃,摇摇晃晃,这是同意对方说法的反应,但我觉得做得太久了。
我说道:“是的,如果我一个人来,必定不会坐下来。即使坐了下来也必定是太累了,一个人本来没有什么情调,太累的时候更加没有情调这东西可言。当然,不坐也自与这里的情调绝缘。”
“没有和其他人来过这里吗?”颜问。
“当然有,以前在这个区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注视了一辆带有喇叭广播载着即刮型彩票售卖广告的小型货车驶过后,继续说道:“和谁来是个问题,心态也是一个问题。”
“这个也是。不论怎么说,我是第一个带给你这种情调的女人。在这个地方里。”
我轻微的发出笑声,再一次重复了她的语句:“在这个地方里。”
“所以我说在这里。这你应该可以肯定。”颜一边回应,一边在手提袋里找东西。
“可以肯定。”不经意的我又一次以她的说话作答。
“忘了什么在家吗?”我看着她有什么找不到的样子,不禁要问。
颜说:“应该没有留在家里,大概是吃完了。我现在去买,你等我一下。”说完她站了起来,朝士多店的老板娘走去。
趁着她离开的时候,我拧开冰红茶的盖子,再次喝了一口。把它放回桌子上的时候,一只和白米一样大小的粗黑的大蚂蚁横越带有破损的花痕的旧白色桌面。蚂蚁行走的速度看来相当快,我一时童心大起,用冰红茶的瓶子阻挡了它的前进道路。蚂蚁摇晃着脑袋,摆动着头端的触角,试探着前方的凶险,傻傻帽帽的避开障碍物。
我移动瓶子,再次阻挡它的前进方向。虽然它的行动看上去是非常迅速的,但我也是举手之间,毫无难度的一再改变它的路线。
每次手部有动作,冰冷的瓶子就迅速在桌上生出一道水痕。心念一转,用瓶子在蚂蚁的周围划了个圈,一道水牢房立时建成。那粗黑的蚂蚁在水圈里四处乱撞,然而哪里都是水墙挡住。它就这么的一直乱撞,犹如飞不出房间的蜜蜂,向着玻璃窗发出一波波猛烈的冲刺。
我正沉醉在这玩意并兴高采烈之际,颜响起了她似若王菲的声线:“有什么可以看得那么入迷的?”
我抬头望向颜,她手里正拿着两包白色的七星,“原来你去买烟啊?”说着我拿开挡祝糊视线的冰红茶瓶子,使她可以看到我在玩弄些无聊玩意。
“原来是蚂蚁。看来你都挺有童趣的哦!”
“童趣?”
“就是童真的意思。”
“童趣,童真。”我突然感觉到脸上热了一下,想必出现了红晕也未可知,只是希望颜没有看到。“其实我觉得这和年龄没有多大关系,有趣的东西自然有它吸引人的魅力所在。”我试图解释。
“我也想有这么的一副心态,可惜很久以前就失去了。能够被有趣的东西所吸引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她说着的时候眼睛望向不知疲倦的四处奔走的粗黑蚂蚁,但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在看着,既像又不像,眼睛的方向是,但有神游的感觉给人。
颜从神伤的心态回复得很快,随之笑着问我:“你认为蚂蚁吸烟不吸烟?”
“你想把烟雾强加于它?”
“你不也把牢狱强加于它。”
我点头,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颜撕开烟盒上的绿色胶带,揭开盖子,抬头望向我说:“你要吗?”
“不!”
“很健康的人生,从来没有吸过吗?”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黑皮外壳带有金属边缘的扁平盒子,样子挺精致的,大概是烟盒一类的东西。
“吸过倒是有吸过,但它对我而言并不是有趣的东西,自然也没有吸引我的魅力所在。”
颜打开金属盒子,或两支或三支的把白色烟身白色滤嘴的七星放进去。最后看了看七星的烟盒,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余留一两支在里面。然后把胶带塞进烟盒里面,烟盒放在桌上。
蚂蚁还在乱闯乱撞,四处碰壁,但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不介意我现在抽烟吗?”
“请自便。”我说。
颜叼了一口烟在口上,拿起火机,左手遮挡着外面的风。拿开手时,烟已然点着。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的四分之一处,拿开,口吐出烟雾。动作相当娴熟,甚至达到了洒脱的境界。
烟雾随着和风四散而去,不知所踪。
“真的要给这蚂蚁来一口烟吗?”我问。
“说笑而已,那样的话会让你吸二手烟的。”
我向她浅笑。
颜又吐了一个烟圈,不经意的,缓缓的,没有刻意的重重呼出,“你打算怎样处理这只蚂蚁啊?我说的是最后怎样处理。放了它,还是弄死它?又或是一直这样围困着它?”
我冥想片刻,然后回答:“以我以前的做法,会把它捏死。当然,或许等会儿是这样也未必不可能。现在无法想象。”
颜也在我说完后沉默了片刻,“这或许与心瘾有关,或许未必必须如此,但总要有个最后结局才心熄,弄死它会是绝大多数人做的事情。而我,也许如此。”
“我们好像已经超越了讨论蚂蚁的结局了。”
“人真的很厉害,可以掌管其他生物的命。可以把它们作为自己一丁点时间的玩物,然后处之以死。”
我望着颜的眼睛,试图寻找她话语中的深意。
“你说它死了后会投胎做什么呢?”颜问。“你相信有投胎转世吗?” 颜又再问。
忽然感到,她问的不是蚂蚁的来生,而是她自己。我拙于安慰的言辞,努力挤出笑容,然而嘴唇依然闭合着,想必笑得相当勉强。
“其实生命很宝贵,不必探求来生。”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水墙上划开一条通道,使它不再成为一条闭合的圈圈。
“生命真的很宝贵,尤其是对我这样的人。但上天对我总算是公平的。我的一生对社会未曾有过分毫贡献,一切的华贵完全得益于父母的遗传,所以即使上天是今天的便要了我的命,我也毫不怨言。世上有许多人比我好,然而我在医院期间,一些人很好,一直很实在的劳动,一直很实在的生活,然而却得到和我差不多的病,有的甚至情况比我糟糕。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不觉得自己的病是什么了,正好结束这不该的人生。当然,为了减少痛苦,我是不会拒绝服药的。”
“你是否有方法可以令到自己延续生命而没有努力去尝试。”
“不要讨论这个好吗?”
“那是我多口了,希望你好。”
“谢谢。”
颜喝了一口买来的茶饮品,随之又吸了一口烟,吐雾,然后令人意想不到的回到刚才的话题:“其实我也留恋生命,不是需要它的长度,而是有一些东西在我以往的生命里不曾尝试。想着就要离去,余下时间必然存有遗憾的思结。”
“这也是一种心瘾吗?”
“可以这么说。当然,它并不十分重要,可有可无,但只要你想过,便难以忘掉,去除冲动。这或许就是心瘾的特性。”
我注视着她的眼睛,以必须得到回答的神态问道:“你的心瘾是什么?”
“也没有什么,说出来你不要笑我。”
我微笑,点头。
“我总觉得社会给予我的太多,而我回报社会的太少,所以感到惭愧。或许惭愧并不在于此,而是我以前的身份一直不见得光,自己也感到耻辱。”
我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没有什么言语是可以安慰她此刻的心情的。或许是因为她的经历并不值得同情,但我也没有鄙夷她的想法。我既非神,然而此刻我行使了神的职责——聆听一个罪人的忏悔,但我没有神的怜悯心。是中立的,我对她的看法。
颜继续说:“此刻我的心瘾是,我想做一份工作,无论是什么工作,只要能让我感到自己在回馈社会就行了。”
“你以前好像也工作过的哦?”
“是,但一切都建筑在情妇这一身份的基础上。”
我再次点头,沉默。
重新把视线会到桌面上,蚂蚁终于离开了我所制造的水圈,带着疲倦,重拾残存不多的气味,扬长而去。我再也寻获不到它的踪影了,所谓的心瘾也随之而消失。除了桌面上留下的水痕,一切有若从未发生过一般。
“我的日记写得怎样?”说话时,颜手上的七星已经耗掉一半。
“作为日记形式,是不错的。感情丰富,文字流畅。说真的,我企及不了。”
“作为日记形式?那实情是否不尽如人意?”
“我是以校旱的眼光去看待。当然,如果已经是校旱我便没有讨论的余地了。或以散文等来看待,有些篇章甚至比报纸上的好得多。这也是实情。”
“多谢你的赞赏。那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完成。”
“我倒想问问你想我怎样写,从那里开始写起,这是必须咨询故事的主人公的意见。”
颜眼望着我头的左上方,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许那里有什么有趣并带有吸引人的魅力所在。我没有回头看她所看的。
颜重新目光低垂,来回几次闪烁在桌面和我的眼球眼白之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写起,那由得你吧。但希望以第一人称去写,即以我的名义我的心思。”
我静静的点着头,脑筋在排除了一切干扰的情况下转动了半分钟之久。“我已决定从哪里开始写起了,就从你跟……”
“现在不说好吗?我想在看的时候发现惊喜。”
“好。”我的说话嘎然而止。
颜没有把烟抽到尽头,弄熄了放在桌面上将要弃置的烟盒里。“在一个不抽烟的男人面前抽烟,感觉有点怪怪的。”
“为自己为他人都是少吃点的好。”
“作为一个不抽烟的男人,你会怎样看待抽烟的女人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从未仔细想过。抽烟与否,那是个人的问题,但总觉得还是不吃的好。”
颜稍稍露出尴尬的笑容,“我也知道抽烟不好。然而说要戒掉,却没有那份恒心。但戒得掉也好戒不得掉也好,对我而言意义都不大。”
“那也是。”我首次试图以言语去认同她的病,并不忌讳什么。
“一些报纸杂志说抽烟的女人很有情调,认同这种说法吗?排除健康的说。”
“刚才说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这个未尝不是事实。如果是一个老太婆抽烟,我怎么也想象不到情调这东西,就如我一个人来这里坐着,与情调根本沾不上边。但年轻的女人抽烟的样子稍稍给我一种感觉这是真的,我觉得有种商业化的味道在里面,现在重新感觉起来,沧桑的感觉怕且也有那么一点点。”我又补充说道:“仅仅个人的感觉而已。”
“事情不是这样。”颜摇着头说,“这只是一种习惯,一种贪玩后的习惯。就我而言。”
“或许。”
“或许……”颜也这么说。
“我看过你的日记,怎么相信你刚才说的。”我笑着说,缓解了说话的不信任感。
颜冲我笑了笑。
“你不喜欢别人抽烟?尤其是女人抽烟。”颜问。
我左手拇指玩弄了一下下巴的须根,刚刚长出的须根,“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因为碍着我所以不好回答?”
“也有部分原因在里面。总觉得脱离烟雾比较好。”
“如果是你心爱的女人抽烟,你会怎样想,会离开她吗?想清楚,好好回答啊!”
“你的问题真的很难回答。那我真的要好好想想了。”
我扮着思考的动作,翘起二郎腿,双手十指交叉相扣,彼此感觉到迷人的温暖。渐渐陷入沉沉的真思真想之中。
首先想到的是建怡,她的音容笑貌,现在与过往,彼此相距二十年的同一个人。假若她抽烟,想象一下模样,不可想象。但大体上是可以接受的,或者说是必须接受,不得已的不能拒绝。幸好事实并非如此。
然后想到了弱汶,感觉上定会大动干戈,要她戒掉,或者负气离开,总之想尽一切办法。然而最后她还是那样的话,我是否会和她分手,一时却想不出个结果来。也幸好事实并非如此。
至于为什么对两人的同样动作会生出不同的反应,无论怎样问自己,总是无法回答。
我的眼睛回到了颜的脸上,彼此视线相交,“我想我大概会接受,但会努力要她戒掉,这是必须的。”
“爱情终于战胜理智了。”
我默认点头。
“虽然不是大获全胜,但总也有百分之六十的胜出率。”颜补充说。
“的确,相对于爱情来说,那只是小事一桩。”
颜再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置于唇中,点燃,喷雾。像是对刚才胜出的不曾打赌的争辩给予自己奖励一般。
我正想叫她少吃点,还是忍住了,不要太婆婆妈妈。
时间偷偷的躲在裤袋里围着圆圈奔跑。你的手机看见了它的一举一动,包括每个细节,没有丝毫的遗漏,可以对此作证;并读出了它的刻度——11:38。
你和上官颜并肩穿行于狭小的人行道上。
路上不时横放着自行车或摩托车,店铺的疆域也偶有延伸,你要适时打侧身相避。若果迎面有人走过来,你甚至要在一个凹陷的空位停下来,让对方先行;或是抢先走了过去,让自己先行。有时前路实在堆放着太多东西,你必须走出马路,与稀疏的自行车同行一道。马路也不太平整,干旧的沥青路上有坑洼有补丁,你脚踏出每一步的感觉都有可能不同,需要时刻小心提防,尽量展现你轻快的步伐。
突然一阵水果味传来,很浓郁,头部稍微偏转一点点你便发现了香源,一间水果铺。你大口的在它的前面深深呼吸,它的气流沁入心扉,细细体味于肺叶之间。你发觉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这些气味儿了,大概有多久?你记起了六年又或是十年,也可能在这一年中曾经吸进过。究竟有多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怀念这种气味。水果店哪里都有,然而独是此地能有如此气味飘逸。
独是此地……你不自觉的再一次观察周围环境。骑楼式的三四层楼房,一座挨着一座。对面二楼阳台上、窗户上摆放着以栽种绿叶为主的花盘,被太阳晒掉颜色的落得残红的窗框,只有一个顾客的面包店,售卖非你年代的机器人模型的玩具店,吨位不大的人货两用车,载着送外卖的自行车,叼着烟等人的摩托车。一切一切都发生在狭小的空间里,狭小的人行道,狭小的马路,狭小的店铺。
各种各样的气味又不时传来,没走多少路程,水果味儿又飘进鼻子来,跟着是香香的引人食欲的面包味儿,粥粉档的蒸汽味儿,钢材铺的铁锈味儿,站在路旁吸烟的人给予的二手烟味儿。林林总总,多而有条不紊。你深深的呼吸着这些气味,陶醉在童年的照片之中。
你把你的照片给了上官颜,讲述着每一处曾发生的事。许多已经失却的记忆又再勾起,往日的照片随处可拾,有些模糊不清,有些如昨日影照。云和雨曾在这里经过,自行车时代仿佛重临。你讲述了那时学骑自行车的经过,很忍辱受重的借女同学的车来骑,和别人比赛斗快。你说的时候把笑容挂在了脸上。
你和颜进了一间粥粉面档。环境很一般。不,应该是比较差的。没有装修的痕迹,折叠桌子、桶型胶凳,布满灰尘的大风扇。有些桌子即使没有人坐,上面还是放着碗碟没来得及收拾,用过的纸巾出现在桌上和地上。
店里面有三个老人,四个接近三十岁的女子,几个或青年或中年的男子。我们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牛肉拉肠、叉烧拉肠、及第粥、鱼片粥。
要的东西过了很久才送过来。这时进店的人多了起来。有一家三口子,小孩拿着手中玩具高声呼喊与奔走,声音高亮引人注目。心中虽有点讨厌的错觉,但更深处却都是羡慕他的童真,羡慕他可以拥有童真。
店子虽然并不起眼,但味道确实称得上是上品。尤其是它的粥,绵绵密密,口感极佳。温热的流体进入口中有如寒冬穿上羊毛衣,感觉不在它给与温暖,更在它赋予了的气味和触感。你和颜都赞叹它,并以高价物的性价比来定义它。
忽而,室外刮起了一阵强风。风的声音呼呼而来,怒作不断,并伴随着窗户被它强制闭合的巨响,相近的两根电线也发出拍打的声响,甚至有吁吁的尖叫声。胶袋和纸巾等轻质废物被吹得漫天都是;落叶像犯了疯狂玻浩的乱窜乱舞;看不见的灰尘、细沙也应随风横行。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转向,店里的人也不禁发出惊喊的声音。
你默默的独个感受着烈风的迎面扑来,一股豪情姿态由外至内而生。为了迎接它,你张开了所有的毛孔,是的,是所有的。你把风吸纳进体内,分解它,融合它,使它释放清凉的元素,成为豪情的燃料。你无视一切,此时此刻,也把颜抛诸物外了,唯独风占有了你。
大风吹来大黑影,以瞬时的速度掩盖了金光闪闪的大阳光,犹如今天早上的。但这次的黑影不只是大,还很深,很深。天黑了,黑得看不到对面马路的人影,或许那里根本没有人。店里的灯光显得异常的明亮,如同对面不知哪一户人家的灯光一样。显然,一场暴雨将要来临,予以配合这狂风。
在行人道上的食客和他们的美食匆匆躲了进来;店员也急忙收拾外面的桌和凳;哪里来的猫儿被这一景象吓得藏在你脚下,身边的颜轻轻的抓住你的手。
黑暗中一道白光闪耀,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的时候,“轰隆……”一阵雷响,就在近处。
“哇,哇,哇……”小孩在尖尖怪叫。
“哗啦,哗啦……”雨如注泻下,掩盖了一切凡音。
风,已不再清凉,而渐寒。随之飘来的是水花,你避无可避,谁也避无可避。桌面都铺了一层水滴,细细的水滴,不大,但不断增多。
为了稍稍的避开这些带有水汽的风,颜也稍稍的向你那里靠了过去。你悄悄的感应着颜的手的温度——冰冷。
“觉得冷吗?”你说。
颜点点头。
你才发觉自己穿的是单衣,不知如何应对。
风愈急烈,雨愈暴而无休止,闪电与鸣雷频繁的毫无意义的敲启人们的心灵。谁也不能动,就像中了仙术,既不能言语也不能动作,惟有静静默默的等待它。也不是等待它什么,既没有希望它停止,也没有希望它继续,因为你已不能动,甚至于思想也停滞不前。
眼前只有影像,耳中惟有声响。
时间在变化,风雨雷电也在变化中变化。看不见的天空上边的云层同样变化着,光可以引证这一点。渐渐的,风不再烈,雨不再暴,电闪和雷鸣也刹然消失,光亮开始重临大地。
人们才开始活动,赞叹着刚才这一大自然之伟力,讨论是否有什么树木被吹倒,家里的门窗记得关闭好与否。
雨继续下,颜提议走了,“不如出去走走,我带了雨伞,很久没有在雨中行走的感觉了。”
虽然你没有带伞出外的习惯,却也没有拒绝颜的请求,你也想感受一下雨中的感觉,这是你年轻时独断独行的喜欢,很久已经不再。
两人同行于一伞之下。你的左肩和后背湿了一大片,颜也同样如此。
颜紧挨着你的右臂,同行于风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