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安带着昏迷不醒的里德尔顷刻之间便回到了老宅，此刻的她已经不再畏惧寒冷。短短几个小时，她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
    “公主，你真的要用魂器？”爱斯塔胆怯地问，她非常明白在一个魔族面前说话要非常小心，而且面前的魔族又是那个掌握“绝望”的摩亚（又称为昔拉）魔君的唯一女儿，不论她在精灵之中生活了多久，是否被同化，她身上的魔族血统始终是在起作用的。再说，现在她身上的精灵之力已经消退，魔族的幽暗之力次第增强，加之她母亲遗传给她的黑暗神族力量，完全能够左右她的性格，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伊尔安。想到这里，爱斯塔又是一阵冷战。
    伊尔安表面上不留一丝情感的波动，但是骨子里非常着急。她很清楚自己的幽暗之力是不能长久维持人类生命的，除非能够找到强大的光明之力，要么就只能走魂器这一条路。而现在，光明力量从何谈起。而魂器——拥有魂器的人便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活人”，他们是徘徊在生死之间的流浪者。
    伊尔安思考着，她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闪着幽幽蓝光，矛盾让她痛苦，爱情让她犹豫。窗外的风雪似乎感受到了伊尔安身上的黑暗力量而越来越猛烈，打着旋儿吹向四面八方。
    迷惘的神色在伊尔安的脸上浮现。她垂下眼皮，手指捏得很紧——我该不该这样做？这个决定很可能会出乱子。但是不这样做，里德尔就会死！我只有他一个值得亲近的人，我……我不可以！
    “爱斯塔，你去找一些独角兽的血来。”伊尔安突然说。
    爱斯塔一愣：“公主，你真要……”
    “不要多问！”伊尔安语气严厉。时间无多，她很着急。
    “可是公主，还要大量的人血啊！”爱斯塔脱口而出。她曾经见过一次制作魂器的过程，那种血腥和残酷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且，她深知制作魂器的后果。
    伊而安先是一愣，随即表情严肃下来：“这个我去。”
    爱斯塔不敢再说任何话来反驳，她轻轻一转身，就从老宅里消失了。
    伊尔安站立在大厅里，从她的身上升起一道道幽蓝的光芒，光辉中透着深浓的寒意，慢慢地将里德尔包裹。寒冷的水气迅速在这股力量下凝结，形成一层薄薄的冰壳，包裹在里德尔身体上。这层充满了幽暗力量的冰壳吸取着周围每一个生灵的活力，用来维持里德尔奄奄一息的生命。
    “我会让你好起来的，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伊尔安咬了咬嘴唇，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消失不见了，她要去寻取合适的鲜血。
    一团闪耀着幽蓝光芒的阴云离开了寂寞的荒原，朝着人类那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飘去。如今的人类已经不像古代那么敏感了，他们更加醉心于科学。至于魔族这一类话题之存在于孩童们的故事里，要么就是一些上了年纪笃信宗教的老人还把这个当回事。
    伊尔安根本不用担心有人会来找她的麻烦，什么伪装都没用。那些能够感受到她灵力的人会迅速离开，剩下的就是那些你吃了他他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的科学追随者。伊尔安降下地面，开始物色她的牺牲品。
    雪花徐徐飘落这座小镇，一切都是那么宁静，谁也没有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伊尔安绕过一间又一间房子，在寂静的街道上徘徊。她在找拥有巫师潜能的小孩子，这样的小孩的血液能够尽可能地融合她的魔力，发挥最大的功效。
    不到十分钟，伊尔安就在一处破旧的铁皮屋里找到了一对小姐弟。他们的麻瓜母亲刚刚死去不久，见到伊尔安到来，还以为是前来帮助他们的好心人。
    “大姐姐。”小男孩挣脱了姐姐的怀抱，冲到伊尔安面前，满脸童稚，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伊尔安。他的姐姐或许是感受到了伊尔安身上散发出来的与众不同的魔族气息，害怕得不敢靠近，躲在墙角，瞪着两只眼睛盯着伊尔安。
    “小家伙，你对魔法的感应很强……”伊尔安伸出手抚摸着小男孩儿细软的金发，“不会太难受的。”
    幽蓝的光芒在她指尖聚集，那充满了幽暗灵力的“利剑”急速地刺向孩子的脖颈，逼人的冷冽气息让人窒息。一道黑影突然窜了上来，接着血红的光芒猛地炸开了，到处都是飞溅的血液。那个小女孩像一条刺在渔叉上的鱼，伊尔安的手臂穿过了她的胸膛，到处鲜红一片。
    伊尔安愣住了，被眼前的情景震慑住了。她惊叹这个小女孩的做法，这种最最单纯却又充满了难以言语的情感的行为，这就是人类的“爱”吗？
    伊尔安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蓝色的光辉在指尖凝聚，溅落在地上的血液被这光辉吸引过去，在空中形成了一个血腥的漩涡，融入幽蓝的光芒。更多的血液从小女孩的伤口吸出，在接触到幽暗之力后便消失不见。不一会儿，那具躯体便干枯皱缩成一具木乃伊。
    伊尔安望着在一边吓傻了的小男孩，举起手凭空划出一道七彩的霞光，孩子接触到霞光后就昏倒了，他不会再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不会记得自己是谁。
    伊尔安鼓起一阵强风，吹起这个男孩。他将降落在一个没有孩子的富有之家门前，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个成员，从此过上舒适的生活。
    强风同时摧毁了这间小屋，所有的东西都化为粉末。伊尔安用她的魔力摧毁所有让她不得安宁的东西。
    接下来，她又用魔力吸取了五个少年的鲜血，并且杀光了那些阻拦她的人。但是，他们都没能像这个小女孩一样在她的记忆里刻下一道深深的殷痕。“我似乎丢了什么？”她望着浓云密布的天空自言自语——又有雪花慢慢飘落下来。
    爱斯塔比伊尔安早一步返回老宅，她把取来的独角兽血盛在一只透明的玻璃盘子里。刚刚站定，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夹杂在寒风之中扑面而来。伊尔安倏然而至，抬手张起一道结界。
    幽暗灵力激起的涟漪扩散开来，迅速在老宅周围凝聚，所到之处，立刻溅起一片鲜红。在这道圈子里，除了伊尔安三个人，再无其它生灵存在，死亡的气息充满这一片土地，让本来就荒芜的原野更加肃杀。
    血腥的祭仪开始了，爱斯塔有些害怕，这是她两千年来第二次目睹魂器的制作。不同的是，上次是一个人类的巫师，而这次却是一个魔族在制作魂器。魂器本来就是魔族为了保存自己的力量而发明的魔法，不知什么时候让人类学了去，弄出轩然大波。本来按照人类的体质，根本不合适制作魂器。但是有一些人为了获得不该拥有的那部分力量，甘愿冒险。魔族见有机可趁，便向人类传授了这禁忌的知识。制作魂器的人类可以拥有魔族的力量，但是所付出的代价便是他必须抛弃自我，受到魔族力量的影响，并且永远属于黑暗。没有未来，没有新生，只能依靠魂器所赋予的黑暗力量存活。
    如今，伊尔安所做的正是这件事，把她曾经最重要的人推向黑暗，并让他的未来从此消失。
    幽暗力量包裹着搜集来的鲜血——一个巨大的鲜红的圆球，轻轻地飘浮在空中。里德尔就平躺在圆球的下方。四周都是幽暗之力结成的屏障，发出诡异的蓝色光辉，就像北极星空中的极光一般神秘莫测，恍若隔世。
    伊尔安在爱斯塔的瞩目下发生了令人惊异的变化，她原本金黄色的长发正在慢慢变成黑色，脸色变白了，脸颊上红润的血色退了下去，眼睛的颜色变深，成了一种近乎黑色的墨绿。她发出了一种怪异的呼唤声，那条叫‘纳吉尼’的小蛇游了出来，绕着伊尔安的腿打转。
    “纳吉尼？不是在霍格沃茨丢了吗？怎么？”爱斯塔十分惊诧。
    伊尔安的嘴唇并没有动，但是爱斯塔却能够清楚地听见她的回答：“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蛇，它的原身是个蛇妖，我让它以小蛇的形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你应该没见过活了6000年的蛇吧，就连蛇怪也不过几百年的寿命。”
    “你想用它接纳里德尔的灵魂？”爱斯塔觉得伊尔安疯了，“动物是有思想的＃狐们不适合用来接纳灵魂碎片，会出事的。”
    “不会的！”伊尔安的声音变得无比生硬，“魂器本来就是魔族的发明，那些人类无法控制才定下的规矩在我们这里是用不着的！况且我……”她突然打住了，不再往下说。
    蓝色的闪光从伊尔安的周身跃出，立刻被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血球吸引过去。血球里的鲜血翻腾着，像一团云彩，渐渐发出刺目的红光来。这血红色的光芒让人惶恐不安，它里面包含着可以压制死亡的巨大魔力。
    一道细细的红光像一把血剑伸出圆球，直刺入里德尔的身体。现在那道让人心惊血红的光芒也在里德尔的身体里涌动。
    伊尔安慢慢推动她的魔力，显而易见，她是为了让自己的魔力对里德尔的影响减到最少。
    里德尔身体内的血红色光芒变强了，似乎要刺破他的身体喷涌出来，那是一团流动的火焰，燃烧着里德尔的灵魂。
    此时的伊尔安因为力量的急剧消耗显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双唇紧咬，眉毛也拧成一个疙瘩。耀眼的蓝色闪电光穿透了她和里德尔的身体，那团猩红的血雾慢慢下降，把里德尔完全包裹。
    一些白色的雾气一样半透明的东西离开了伊尔安的身体，迅速融合进包裹着里德尔的鲜血雨云。爱斯塔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伊尔安在做什么——这远远超出了制作魂器的要求。
    “公主！你这样做——害人害己啊！”爱斯塔伸手想阻止，却被强劲的魔力障壁给弹了出去。白色的雾气继续离开伊尔安的身体，这次它飘进了‘纳吉尼’的身体。蓝色的闪电光减弱了，伊尔安显得疲惫而虚弱，但是，她的魔力还在继续向外释放。爱斯塔感觉到伊尔安的生命力量在减弱，包裹着里德尔的鲜血雨云慢慢变成绿色——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芒。
    绿色的光芒在凝聚，越来越亮，就像那个死亡咒发出的绿光一样耀眼。绿光悬浮在里德尔胸口，并不散去。
    伊尔安支撑着疲惫的身子，用手向着那只剩有独角兽血液的玻璃盘子轻轻一点。银色的独角兽血像一道细细的银线从盘子里飞出来，围绕着绿光盘旋，然后被吸纳进去，绿色顿时消失无踪。
    里德尔抽搐般地扭动着身体，一些小小的如同萤火虫般的蓝色光点从他的嘴巴里冒了出来。伊尔安立刻捉住这些光点，不让它们飘走。
    “让生与死站在同一点上，超越生命，超越死亡。让黑暗引导你前进。”伊尔安轻轻吟诵着咒语，纳吉尼游了过来。伊尔安把手中蓝色的光点按在纳吉尼的头上，“他即是你，你即是他，他将和你分享所有的荣耀。他是你的本身，你是他的化身。我的祝福将你们联系在一起。”
    所有的光辉一齐消失了，伊尔安疲惫地倒在黑暗中，她现在的状况比里德尔好不了多少，刚才的移魂仪式耗费了她太多的魔力。而且因为她用自己的精灵力量之源做了里德尔与魔族沟通的桥梁，消除魔力对人类的伤害，从而元气大伤。现在的她已经不能够留在这个世界上，她属于黑暗世界，也将要回到那里。
    里德尔从噩梦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黑暗。“我怎么了？”他努力地回忆着——梦幻酒吧，英格丽德，还有莫佳娜……还有莫佳娜……
    纳吉尼游了过来，绕着里德尔的腿转圈。仅仅一瞥，里德尔就察觉到了自己和这条蛇之间的联系。作为巫师，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和这条蛇融为一体，他能够吸取从蛇身上传来的不寻常的魔力。“我……不再是我了。”
    他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黑暗中的东西，那些他以前从未仔细留意过的东西，它们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伊尔安抖动着飘长的黑发，她的容貌有了很大改变，苍白的面容，深陷的脸颊，火焰般明亮的眼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油画上描绘的天魔。里德尔看着她，寻找不到任何似曾熟悉的东西。仅仅一眼，他就已经明白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里德尔。”伊尔安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令他吃惊的是——伊尔安竟然称呼他为里德尔。
    “叫我汤姆……”
    伊尔安没有回答，在她嘴边似乎有一些话难以启齿话语。渴望的表情浮现在她脸上，痛苦的神色出现在她眼中。
    “里德尔……”她迟疑了一下，“我多么可望我是一个普通人啊！但是现在，我可以自由了。”她茫然地望着窗外，回忆着那段最不堪的记忆，她决定说出真相。
    1500年前，让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的事实——
    伊尔安的表情极为平静，她有些无奈，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刻都要放松。
    “我记得那是一个秋天的早晨，金色森林里处处飘荡着迷茫的乳白色雾气。自从逃离我父亲摩亚的宫殿之后，我从未走出过金色森林的精灵地界，每日只是潜心研究精灵魔法，这样过了数十个世纪。那时我不叫伊尔安——卡梅尔，才是我的真名。但从那天开始，我就叫伊尔安了，我忘不了那雾气。”
    “雾很大，一片迷茫，我像往常一样在森林里走动。许多年前，埃瑟尔的独生儿子马西尔（marshr）瞒着她和人类的一位公主相爱了，还生了个儿子，好像是叫做梅林。马西尔打算抛弃自己的责任和母亲，跟着那个公主生活。河川之母麦布女王知道了这件事，把它告诉了埃瑟尔。”
    讲到这里，伊尔安的眼神变得十分可怕，冷漠空洞的眼神，盯着里德尔身后的窗户看，“埃瑟尔逼死了儿子，姐姐薇薇安很难过，但对于这件事我并不以为然。我只知道自己要修炼精灵魔法，对于这究竟是什么回事，也没多过问。但是，麦布女王却盯上了梅林，那个有着埃瑟尔血统的孩子。”
    “麦布，我养父最年长的女儿，在他死后继承了精灵之王的位子。她对我们姐妹还算好，我一直在她那里修炼魔法，但是在那一天之前，我没见过梅林。”
    “因为是个半精灵，梅林长得很慢。转眼间，他母亲就老去了，而他还是个孩子。麦布找到了他，希望利用他的力量来挽回自己在基督教势力逼近下的败局，梅林在她那里长大，学习所有的魔法，包括黑暗的禁忌。但梅林却不愿意用魔法去伤害人。他从麦布那里逃了出来，在金色森林里遇上了我。”
    “我见到了那个在森林里迷路的孩子，他已经在麦布那里度过了一个世纪，可外表只是十来岁的少年，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年轻的我……”
    伊尔安没有多讲她和梅林发生了些什么，她不太愿意提起那些陈年旧事，话锋一转，直接跳到了下面。但是里德尔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梅林才是伊尔安心中的影子，其他所有人只不过是这个影子的折射。他的心里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梅林发现了我的魔族血统，拒绝再和我交往……他讨厌我，害怕我……他离开了我……”伊尔安微微眨了一下眼睛，牙齿轻轻地磨动，发出声响。
    “梅林离开这里，加入了人类，并且成为了了不起的智者，辅佐了三代君王，包括那个亚瑟王。他处处和麦布作对，麦布希望除掉他。但仅仅凭麦布一个人的实力，根本敌不过梅林。于是她收了一个女弟子——莫佳娜，摩根女爵，亚瑟的异母姐姐。她是亚瑟父亲尤瑟王的正室生下的女儿，王位的继承人。私生子亚瑟的出现让摩根失去了继承权，也让她失去了父亲的爱。更糟的是，亚瑟爱上了莫佳娜，并且和她生了一个儿子——一个一出生就被诅咒的孩子。”
    “亚瑟不敢承认那个孩子。为了疏远莫佳娜，他娶了桂妮维尔为后。那个孩子平时叫他叔叔。真是个一个奇妙的关系。”伊尔安沉浸在她的回忆中，露出那种诡异的笑容。
    “这件事至始至终都有梅林的参与，莫佳娜把梅林同样视为眼中钉。只有梅林死了，莫佳娜才有可能推翻亚瑟王。复仇的计划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但是每一次梅林都能帮助亚瑟王安然度过。”
    伊尔安停了停，似乎在思考下面将要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姐姐薇薇安是什么时候认识梅林，并且喜欢上他的。我想，至少是在她和莫佳娜达成协议之前。”
    “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伊尔安随后的这句话气势吓人。
    “姐姐装扮成一个美丽的人类女子找到莫佳娜，答应帮助莫佳娜接近梅林。可她第一次就露馅了，要知道梅林马西尔的儿子，和我们有着相同的血脉，他能认出那些非人类的生命，即使对方做了伪装也没用。”
    “那么梅林揭穿她了吗？”里德尔问。
    “没有。”伊尔安不安地挪着步子，“梅林居然接纳了姐姐，和她在一起。”伊尔安的手指捏紧了。
    “我不要他们在一起！”伊尔安突然咆哮起来，“我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围在一旁的两人不安地向旁边退却，此刻的伊尔安和那些癔病发作的患者毫无二异。惨白的面容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黑发零落地披散在面部，一双眼睛在头发丛中寒光闪闪。“可他们在一起……”这是一句拖着长调的呜咽。
    死一般的寂静，空气里凝重的氛围让人发狂。伊尔安的情绪就像处在临界点的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心跳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唯一能够听见的就是追风飘影的心跳声。伊尔安的眼神慢慢暗淡下来，周围也突然温暖了许多。
    “刚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件事。”伊尔安声音很低沉，她不太愿意回忆，又逼迫自己回忆，“直到埃瑟尔下了格杀令，要我去追杀薇薇安和梅林。”
    “埃瑟尔要你追杀你姐姐？”里德尔有些难受，“你姐姐又不是我父亲这样的，你……”
    “下不了手？”伊尔安笑起来，她的头微微往后扬，长发飘散，“我们都能做到的，汤姆。”
    “很多年前，埃瑟尔用梅林母子的性命逼迫自己的儿子自尽，只是为了不让精灵的秘密外泄。她让我去杀死背叛者薇薇安和家族的耻辱梅林是很正常的事情——薇薇安竟然将天剑，关系着族人命运的天剑交给了梅林。她不和我计较只是因为她再也没有继承人了，她需要一个继承人，可是我不会给她机会。她会毁掉我身边所有珍爱的东西。”
    “本来，我打算违抗埃瑟尔的命令，放过姐姐。但我看到她和梅林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计划改变了。姐姐明明知道我喜欢梅林，还和他在一起！——还和他在一起……”
    里德尔看着她，他觉得自己正在走上伊尔安这条路。他们太像了，像得不能够在一起。因为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会因为自身的原因而伤害对方。
    “我找到了麦布，把这件事全盘托出。不知不觉中，她成了我的一个棋子。通过她，我和莫佳娜相见。我说我能帮她毁掉梅林，但是莫佳娜必须让亚瑟王调开梅林，让我能够单独见到姐姐。莫佳娜果然办到了，亚瑟王为了对抗北方日尔曼人的进攻，让梅林随军。”
    “不久，我就从莫佳娜的口中知道：亚瑟王族的一位贵族小姐德文特尔也喜欢梅林，德文特尔还跟着梅林学了不少魔法，她也是个女巫。我打算利用她对梅林的感情。”
    “在这件事上，我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但是，当年的我却抱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没花多大力气就让德文特尔在梅林心中留下了痕迹。那个女人的确非常讨人喜欢，人长得漂亮，而且很善良，她甚至把我当成她的姐妹对待。”伊尔安的神情突然充满了愧疚和惶恐。里德尔猜想，德文特尔一定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对于这个一生飘零的孤魂来说，那可能是她最快乐的经历之一，她在那里找到了家的感觉。
    她却亲手毁掉了这份友谊——这就是伊尔安，“绝望”的女儿。
    “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就是为了让姐姐和梅林的爱情走到尽头。我无所不能！只要我想做到的事就一定能做到！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能得到！——我做到了，我做到了。”伊尔安大声叫喊着，“从小，姐姐就比我更受欢迎，因为她是个纯种的精灵，她没有让人畏惧的力量，就因为她没有让人畏惧的力量！为什么力量不能主宰一切，为什么力量不能控制一切！我可以超越生死，却始终无法超越心灵。”
    “我一直做着这些事情，就是为了证明我的存在，我不容侵犯。梅林，鄙视我的梅林。我要让他明白，我——卡梅尔不是可以随便取笑的！从那天起，我取了伊尔安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记祝狐！——可——我这样做又为了什么？”
    这个世上有许多自相矛盾的事情，伊尔安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困惑一直纠缠着她，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梅林愤怒，会为梅林爱上别人去嫉妒，又会为了梅林去寻找他的代替品，接二连三地伤害别人。
    烛光照影，伊尔安的影子不安地跳动着。她刚刚神情激动地说了不少，现在似乎有些忘词了，木讷地盯着前方。里德尔微微扭动身子，他也在揣摩——自己在伊尔安心里到底占到什么地位，毕竟在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他虽然不能忍受依赖，却也不喜欢孤独。他似乎明白伊尔安将要离开他，有点无法接受。与伊尔安不同，他有自己的目标，但是每次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也许我只能爱上自己。”他对自己说。
    伊尔安的悲哀让他困惑又无助。反正我是在无助中长大，他经常这样安慰自己。他庆幸自己没有像伊尔安这样深陷情感的泥沼，从伊尔安身上，他学会了避讳感情一类的事情，并且养成了习惯。
    他知道，“爱”是个危险的东西，他不会去碰它。但是他希望留住伊尔安，不管用什么方法。
    伊尔安继续她的回忆——
    “姐姐不相信我说的话。她也应该不相信，否则他们就不是真心相爱。可我仍然让他们产生了矛盾，这矛盾来自信仰，而非情感。那些基督徒的理论还真的能帮忙啊！如果没有他们，这件事是不能成功的。”
    “为了让姐姐忘掉梅林，我在她的食物里加了许多魔药，可我却不知道她怀孕了。”
    说道这里的时候，里德尔一愣，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转瞬间，他便知道伊尔安为什么特别眷顾他们家族中的女性。那么伊尔安会去孤儿院寻找她们母子也就显得那么平常。说到底，他仍然是个被怜惜的人。
    现在他要换一换这个角色。
    “姐姐生了个儿子，那是梅林的孩子。可她的身体却被魔药和怀孕搞垮了。我本来可以救她的，可我想要那个孩子，我发疯地想要那个孩子！我姐姐必须消失！”
    里德尔出神地看着她，两只手不由自主地往黑衣的袖口里藏。爱斯塔挪到了里德尔身边，她的表情更多的是恐惧。桌子上的花瓶不知什么时候翻了，里面的水在桌面上游出浅浅的河道，深红的地毯上留下一大块印痕。几片枯萎的花瓣飘落下来，它们生命的色彩早已消失，只剩下枯黄的身躯。
    伊尔安走到桌子边，扶正倒下的花瓶。“有些东西就像这流水一样，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我得到了孩子。代价是——用一张浸过水的牛皮带走姐姐的性命。姐姐走了，送她的人是我这个妹妹。这本是无悔的事，而我却在后悔。现在，我并不觉得孩子多么有趣，甚至不想要他，可他母亲死了，因为我对他的宠爱。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欧尔芬（orphany），没有姓氏。”
    “我得知梅林和德文特尔也有了孩子。对于这件事他很后悔，觉得对不起薇薇安。他向亚瑟王请示，在获得批准后连夜赶回来探望妻子，我觉得这是个除掉他的好机会。”
    “按照莫佳娜设定好的计划，我扮成了姐姐薇薇安的模样。因为姐妹之间的相通，梅林的魔力不能察觉到他的妻子是我假扮的。他把自己的灵魂全都向我敞开了，这正是我所要的。瞅准了机会后，我用我最厉害的魔法制作了一个幻境，把梅林关了进去。在我的幻境里，梅林就是一个凡人。我废掉了他所有的魔法，把他交给莫佳娜。不久，莫佳娜杀了他。”
    “按照计划，莫佳娜将取代亚瑟王的位子。而我则要追回被姐姐送给梅林的天剑，这把象征了力量与统治的天剑现在在德文特尔的手里。我要斩草除根！”
    “德文特尔用她的牺牲唤醒了天剑上无与伦比的神力。那一仗我们惨败，要不是因为我偷了埃瑟尔的黑蛇王旗，吸取天剑的神力，我们的损失还要大。从此天剑就丢失了，跟着德文特尔一起沉入北大西洋。我还记得德文特尔最后的誓言——”
    “保护我的孩子！直到两股血脉汇成一点，银枞少女再次归来。那时，黑暗的路程将到尽头，亚瑟王朝重现辉煌，所有的异端将被毁灭！”伊尔安重复着那个预言。
    “也许只有这个誓言实现的时候，天剑才会重现人间。可我不需要了，我的誓言已经破除，摩亚很快就回来找我的，我将不能拒绝他。”
    “这就是我的秘密，里德尔。我拒绝埃瑟尔的命令，抚养了欧尔芬和他的后代。这个家族越来越庞大，我把他们称为斯莱特林，意思是蛇的痕迹，这是姐姐的徽章。下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伊尔安轻叹了一口气，“我轻松多了，我自由了。”
    “你将离开我吗，伊安？”里德尔轻声说，话语中满是失望，“你要抛弃我吗？就像我的父母一样？难道我终究只能是个孤儿吗？就像欧尔芬，他还有你的眷顾啊。”
    伊尔安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能给眼前这个人什么，拒绝将是痛苦的，“我失败了，汤姆。”
    “我们还是有机会的，安，我能留下你。”里德尔的眼睛里迅速划过血红的光芒，“我要留下你，我不会认输的！”
    “汤姆？”伊尔安充满了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