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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节
    梅子兴冲冲地跑出巷口,四下张望着,她什么也没看到。
    梅子急切地问夏雨:“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姐,听到什么了?”
    “马蹄声!是他的马,我不会听错的,一定是他的马……”说完,梅子继续向前追赶着。她们追出了镇口,依然没有看到常发,也没有再听到马蹄声。
    “姐,你是说常发?”
    “是他,我听得出来!”梅子转尔惆怅地说,“可他在哪儿呢?”
    “姐,你是不是听错了?这镇上到处都有马……”
    “不一样,常大哥的马只有常大哥使得,旁人的马都不能比!”
    “姐,你是太想他了,才会……”
    “真的,真的是常大哥的马!”
    一匹枣红马奔驰上了山坡。常发一扭马头站住了,站在血红的晚霞里,他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平阳镇。常发像是对天说话:“梅子,老常想见你,可我现在还没脸见你。老常睡过你,可我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个女人,老常不是人,是混蛋!梅子,再给我些日子,等抗战结束了,老常的心里说不定就剩下你一个女人了,如果有命,我一定回来和你成亲,让你永远做老常的女人……”常发一打马,枣红马奔驰而去,直向天边。
    很多年以后,常发告诉别人,这是他做的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如果那天他见到了梅子,见到了自己的孩子,也许一切都可能改变……
    戴远征自然成为甄一然家的贵客,那个年代,没有什么丰盛的佳肴,几个简单的小菜,加上一小壶酒,已经是天上人间了。
    “戴政委,我也不会烧菜,你就将就着吃吧!”惠文招呼他,生怕怠慢了。
    戴远征看着甄一然笑。
    甄一然问:“你笑什么?”
    “干吗这么好,要请我吃饭?”戴远征有些疑惑。
    甄一然说:“就要分手了,随便意思意思嘛!”
    “那还缺一个呢!”
    “老孟……他不在。”甄一然。
    戴远征道:“谁说的?刚才我来的时候还见他抱着个大海碗蹲在食堂门口呢!”
    “算了……”甄一然不自然地,“既然他已经吃过饭了……”
    戴远征望向甄一然:“老实交代,你这是不是鸿门宴?”
    “这算什么鸿门宴?不过……既然你觉得吃的不踏实,我就坦白从宽了!老戴,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就知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啊!”戴远征笑了笑,“说吧,什么事?”
    “你和中央的几个首长关系挺好,能不能给我……”
    “你不想去南方?”戴远征猜到了。
    一杯酒下肚,甄一然叹道:“我想起常发临走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在北方也许是一条龙,到了南方恐怕还不如一条虫呢!”
    “你大秀才也有害怕的时候?”
    “老实说,别的我不怕,就是……怕蚊子!你还记得吧?有一次鬼子的子弹在我胳膊上穿了个眼儿,不到一个星期就伤愈出院了;可另外一回,一只蚊子在我的身上叮了一口,狼狈得皮烂肉溃高烧不止,住了两个月医院都出不来……一只蚊子尚且如此,那南方的蚊子怎么说也够得上集团军吧?我怕我没被鬼子打死,就先让蚊子消灭喽!”
    戴远征说:“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你!”
    甄一然一把夺下戴远征的酒杯:“你不江湖,不义气!”
    “这是常发的话,你怎么……”
    “常发嘴里的那些话有时候管用!”
    戴远征叹了口气:“这样吧,我倒是可以帮你出个主意!”
    甄一然急忙斟满了酒,双手捧上:“请!”
    “你可真够实用主义的!”戴远征抿了一口酒,接着说,“这事找别人不行,你得去找咱们晋察冀的老首长,他准能帮你解决问题。”
    “这样吧,你就把我当成老首长吧,把你的理由说一遍,如果我觉得可行,估计问题就不会太大……”戴远征道。
    “有点事!组织上决定我随南下支队行动,可是……喂,这样说行吗?”甄一然问。
    “你接着说!”戴远征看着甄一然。
    “我从前线到延安,刚学习了这么长时间,我还想再多学习学习……”
    戴远征打断了甄一然的话:“这理由不行!到了南方就没有学习的机会了?”
    “那……我一直在北方工作,对南方情况不熟……”
    “也不行!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在工作中熟悉工作!”
    “干脆我实话实说吧!我不怕艰苦,不怕危险,就是……实在怕蚊子!”甄一然如是说。
    “怕蚊子……”戴远征摇摇头道,“这理由说不出口呀!”
    甄一然强调:“蚊子咬一口我就得烂倒,南方蚊子那么多……这完全是不必要的牺牲嘛!”
    “你还有没有其他原因?比方说你的身体状况……”戴远征问。
    “我的身体挺好的!”
    戴远征提醒道:“我记得医生说过你有慢性盲肠炎,劝过你动手术?”
    甄一然恍然大悟地笑了。
    常发走了,陆佳萍没了人样,把自己关起来,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后悔着自己对常发说的每一个字。
    “陆姑娘……”陈发海真的喜欢陆佳萍,可是,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那份感情,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死亡。
    陆佳萍有气无力地问:“你有事吗?”
    “惠文大姐知道你没吃饭,让我给你……”
    “我吃不下!”
    “陆姑娘,你还是吃点儿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说过我不想吃嘛!”
    “陆姑娘,我知道我……不该把老常的事告诉你……我……我不对……我……”
    “你想到哪儿去了?”
    “我也许是疯了,和你说了那么多废话……其实,老常这个人还是蛮好的!要不是他,也许我们根本不可能活着到延安……”
    “你说够了没有?”
    陈发海默然端着碗向外走。
    “你干吗?”陆佳萍在身后喊,“我还没吃饭呢!”
    陈发海坐在一旁看着看着陆佳萍吃饭,边看边问:“陆姑娘,你想好了吗?”
    陆佳萍咽下一口饭:“想好什么?”
    陈发海说:“去南方呀!”
    “我不想去!”陆佳萍摇摇头,“我想回东北,那里毕竟是我的老家!”
    陈发海有些失望:“陆姑娘……抗日嘛,到哪儿还不一样?”
    “所以,不一定非得到南方呀!东北同样是抗日的最前线!”
    枣园外,甄一然准备去和领导讲明自己不愿意去南方,鼓了很长时间的勇气,可是,走出几步,还是有不放心地转回来:“老戴,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兵贵神速,你快去吧!”
    甄一然一步一回头地向亮着灯光的地方走去。戴远征在外面等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甄一然从外面走了出来,他刚一出来,戴远征就迎了上去,“大秀才,怎么样?”
    “老首长说:盲肠炎是个很讨厌的病,该割还是要割了去,打起仗发作了,没条件割,会要命的!”
    “就这些?那你的事呢?”戴远征问。
    “让我先回去,等候通知!”
    “这就等于同意了嘛!”
    两人相视着,悄然而笑。
    几十年后,甄一然谈到这件事,曾诙谐地说:“现在出了个新名词叫‘走后门’,如果说我找老首长算是走后门的话,我这辈子也就走过这一次后门……”几天以后,八路军南下支队的名单正式公布,上边没有了他的名字。组织上也在当天要求他们夫妻加入了东北干部团的行列。
    战场上,硝烟弥漫,炮火连天。带着红十字标志的陆佳萍穿梭在炮火和硝烟中,为伤员进行紧急处置,她背着一个受伤的战士艰难地向前移动着,一个炮弹飞来,陆佳萍毅然地趴到了伤员的身上……
    一组老百姓组成的救护队在梅子的带领下出现在战场上。
    “同志,你怎么样?”梅子来到陆佳萍的身边,陆佳萍撑起了身子,梅子看到了下面的伤员,对着救护队喊:“这儿有人受伤了。”
    “我没事,快把他抬走!”陆佳萍一抬头,梅子正好回过头来。
    陆佳萍睁大着眼睛:“梅子,是你?”
    “陆姑娘?”
    意外的相遇让两个人喜出望外,梅子和陆佳萍趁着战斗的间隙,聊着天。
    “梅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一直都在这一带工作呀!”
    “你不是在平阳吗?”
    “这里离平阳不远!鬼子这次来了好多人就是为了攻打平阳镇,国民党的部队一枪也没打就跑了!把平阳镇拱手让给了敌人……幸亏你们来了……陆姑娘,你是从延安来的吗?”
    “是啊!”
    “那……甄书记和惠文大姐好吧!”
    陆佳萍望着对方:“好!”
    “小陈和小马他们也都好吧!”
    “他们都挺好的!喂,你好像还少问了一个人……”
    “他……”绕了很大的一个弯,梅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常发的情况。
    “他走了!”
    “走了?”梅子惊然地抬起头,“他……他怎么会……”
    陆佳萍知道对方误会了:“对不起,怪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他不在延安了!”
    梅子松了一口气:“他去哪儿了?”
    “听说去宁夏参加骑兵了。”
    “去参加骑兵了?”梅子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时候我……”
    “你怎么?”
    “没什么。”梅子急忙掩饰着,“陆姑娘,宁夏在啥地方?远吗?”
    “很远!”
    梅子显出无限失落:“是……是吗?”
    “梅子,其实……常发挺喜欢你的!我见过你给他的那个烟荷包,他一直都挂在腰里,像宝贝似的……”
    “你不要说了,常大哥的心事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不会的,怎么会呢?”
    “以后,你要是见了常大哥,给我代个好就是了!”
    战场上炮声传来。梅子急忙起身道:“陆姑娘,你先歇着吧!我要上去了!”炮火中的梅子不再是柔弱羞涩的姑娘,而更像是一个义无反顾,冲锋陷阵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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