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黎曜晖回家,程菁的心情豁然开朗了。再回想卓逸帆匆匆来北京的那一趟,她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她有些庆幸那晚他没有来得及拿出那件礼物了——真的给他拿出来了,她该如何回应?接受?太过仓促;拒绝?太过尴尬。黎曜晖有句话说的对,她和卓逸凡之间的了解还远远没有深入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是,卓逸帆那样的老狐狸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呢?程菁皱起眉头想了又想,终于想明白了。那是因为,卓逸帆早已把她看透了,而她只看见了他的冰山一角。
想通这些问题,程菁感觉不那么郁闷了。
有的时候,弄丢了一件心爱的东西,翻箱倒柜地找就是找它不到,而当你放弃寻找以后它却会悄然出现;还有的时候,死等一辆公共汽车它就是不来,你刚刚转身走开,它就来了。也许是你的坚持还不够,差了那最后的一秒。但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刻意捉弄。
就像现在,当程菁不再郁闷和等待的时候,卓逸帆就自己出现了。
周一上班,刚登录MSN,Johnson就发来了消息:周末过得还好吗?
程菁对着他的信息拼命翻白眼——菁菁夭夭说:还好。
Johnson说:我准备邀请方经理这周过来聊聊,你要不要来呀?
菁菁夭夭不冷不热/地说:这周我有事。
Johnson心有不甘地问:什么事呀?
菁菁夭夭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Johnson锲而不舍地问:你下周有空伐?
菁菁夭夭说:恐怕没有,下周要开始绩效考评了。
程菁的态度明显不友善,Johnson只能悻悻地说:哦。
关闭和他的对话框,程菁蓦地生出几分伤感来,隔着网线,隔着万水千山,她深切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尽管他已尽量表现得自然、随意,并且不提及那不愉快的一晚,依然回不到从前了。
程菁苦笑,从前是怎么样的?事实上,他们之间的情事,从一开始就稀里糊涂!
周二下午,程菁正盯着电脑屏幕,OUTLOOK提示有新邮件进入,程菁顺手打开邮件,是卓逸帆发的,同时发送给方平、朱向东,抄送于国庆。程菁皱着眉打开,邮件的内容很简单,除去客套的问好和结句以外,表达的核心意思只有一条——鉴于双方之间长期、友好的合作,值此岁末将至之际,诚邀各位于本周五前往一聚,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以便双方的合作在来年再上一个新的台阶。
怔怔地看着这封邮件,程菁的怒火在胸腔内积聚、燃烧。她愤然打开和Johnson的对话框,刚要出言质问突然意识到,也许他正等着她这么干,并且早已准备好了一大堆歪理准备应付她。一念及此,她又悻悻地关闭了对话框。
“程经理,”方平笑眯眯地站在程菁办公桌旁,“卓经理很喜欢周末叫我们过去啊?”
“这事儿跟我没关系!”程菁本能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顿觉不妥,忙说:“我真不知道这事儿,我就没打算去!”
“那可不行啊,你不去卓经理的‘客户满意度’从哪儿来啊?”方平笑着低声说:“替我谢谢卓经理,给我们创造了一个周末可以在外面躲清闲,不用回家看老婆脸色做家务的机会!”
“这事儿”怎么说都不妥,都有矫情之嫌,总不能告诉他“我们吵架了”吧?想来想去,程菁唯有拧着眉毛不说话。
还好,方平只是路过,不吐不快的话都说完了,他也就走了。
周五一大早,程菁早早赶到机场就给朱向东打了个电话:“到了吗?”
“马上就到。”信号不太好,听筒里有噪声,朱向东的声音听起来滋滋作响。
“我在安检等你,”程菁说:“你快点进来。”
远远地看见朱向东出现在自动扶梯上,程菁立刻守到电梯旁。候着他右脚刚迈下电梯,程菁就亟不可待把他拉到一旁,赧然地说:“有点事儿提前跟你说一声。”
朱向东暧昧地笑着自作多情地问:“有梯己话要背着人说?”
程菁白他一眼,顿一顿,说:“我跟那、那谁,最近不太和睦。”
“哪谁啊?”朱向东不解地问。
“就那谁,”程菁急赤白脸地说:“你今天要见那人!”
朱向东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惊问:“你们吵架啦?”
“倒也没吵,”程菁皱皱眉,“这事儿挺复杂的,反正就是有点矛盾。”
朱向东八卦兮兮地问:“什么矛盾啊?人民内部矛盾还是阶/级矛盾?”
“无聊!”程菁骂他一句,说:“总之你知道这情况就行了,到时候别乱开玩笑乱说话。”
“行,没问题!”朱向东拍着胸脯子信誓旦旦地保证,嘿嘿地笑:“那他干嘛叫你过去啊?还挑个大周末的,想借机跟你和好?”
程菁从鼻子里“哼”一声,发着狠说:“白日做梦!”
朱向东一脸过来人地劝道:“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
“谁跟他是夫妻啊?!”程菁瞪起眼睛恐吓:“你再多嘴多舌的小心我教唆他投诉你!”
“哎呦嗬!”朱向东撇撇嘴,“我没说错吧,就算有矛盾那也是人民内部矛盾,关键时刻还是一致对外的。”
“切!”程菁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推他:“走啦!”
飞机准点起飞,十一点三十分到达上海,下了飞机、走出机场就是十二点了,方平确认地问程菁:“咱们跟卓经理约的是下午两点吧?”
朱向东抢着回答:“没错,两点整。”
方平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又问程菁:“咱们先找地吃点东西?”
朱向东又抢着说:“我看行!”
方平狐疑地看看他,再看看程菁,总结道:“那就先吃饭吧。”
出租车离开机场,刚上机场高速,方平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一眼来电,热情洋溢地接听起来——“卓经理,我们已经到上海了,路上非常顺利,飞机没晚点!”
这句话说完,方平暂时沉默着听卓逸帆说,卓逸帆的音量一向不高,而方平的手机隔音效果又极好,程菁竖着耳朵偷听,一个字也没听见。
“请我们吃饭?哎呀,卓经理太客气了,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方平一面应付卓逸帆,一面询问地看向程菁,程菁拼命摇头、拼命摆手,方平会意,对程菁点着头说:“不麻烦了不麻烦了,我们已经点好菜了,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卓逸帆不知又说了什么,方平笑着点头,笑着说:“好好,没问题,一会儿见。”
收了线,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程菁,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程菁说:“有口吃的就行了。”
时间紧张,三人就在德克尔附近随便找了家不算太大,看上去干净、整齐的饭馆。随便吃了点东西,时间也就差不多了,方平结了帐招呼程菁,“走吧。”
坐上出租车,程菁心里蓦地生出一种“近乡情更怯”的忐忑,她思维发散地想起了一句歌词——马儿啊你慢些走喂慢些走哎而现在,她想把歌词里的“马儿”换成“出租”。
出租车停在德克尔门口时,程菁的这种情绪愈发浓烈,紧紧攥着手袋的手心里全是汗,连身体都僵硬了。迈出出租车的刹那,一眼看见等在门口的卓逸帆,她脚下一绊差点跌倒,多亏方平及时拉了她一把,还是惊出她一身冷汗来。方平研究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
鉴于程菁刻意躲在方平和朱向东身后,态度又冷淡,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尴尬,卓逸帆索性把和方平、朱向东的握手环节一并取消了,只像老朋友那样拍拍方平的肩算是打过招呼。
朱向东记着程菁的嘱托,一直围在她身边让卓逸帆不能靠近,方平恨他没有眼力价,一把将他扯到一旁,生拉硬拽地走到那块刻着“创新”二字的巨石前,嘴里夸张地赞叹:“看看、看看,多大的石头!”
卓逸帆自然而然地来到程菁身边,笑着嗔怪:“你怎么这么不淡定呀!”
“我愿意,”程菁轻慢地瞥他一眼,“你管得着吗?”
“唉!”卓逸帆无奈地叹息,用目光指指方平,低声说:“你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程菁脸上登时露出悻悻的神色。卓逸帆知道她已幡然悔悟,应当不会再有不恰当的言行,遂放心地走向方平,笑问:“方经理很喜欢这块石头伐?”
方平忙回过头来,“喜欢上面的字啊,说的多好啊,创新嘛,各行各业都要讲创新啊!”
进入会议室,Mary笑容可掬地迎上来,第一个向程菁问好。已经被卓逸帆教育了,程菁不敢再摆着张死人脸,也满面含春地笑着寒暄道:“Mary你今天穿的这条裙子真漂亮!”
Mary的一张俏脸笑开了花,下意识地左转45度、再右转45度,甜甜地说:“谢谢程经理,我去给你沏茶哦。”
方平和朱向东面面相觑,啧啧叹息:“看看看看,还是程菁面子大啊!”
Mary红了脸,快步走出会议室。觑着Mary走远了,程菁揶揄地说:“没事儿逗小家姑娘!咱能不这么无聊吗?”
方平呵呵地笑着向卓逸帆赔罪:“得罪得罪!”
卓逸帆哭笑不得地说:“哪里哪里!”
听着他们可笑的对答,程菁忍不住笑出声来,“咱们不是来抚今追昔、展望未来的吗?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