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第三百八十七节一辈子的屈辱
    金凤在胡翠花的小卖部里被郑天荣胁迫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脱光了衣服跪在他的面前这这件事情，犹如一阵夏日的狂风在转瞬之间就穿透了整个大山村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心里。
    先前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安静得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使得金凤都感到很是诧异，这样一件能够引起全村的事情怎么就闷而不发呢，难道这件丑事就这样地烟消云散了？
    然而一切都又来得太快了，快得又使得金凤都始料不及。真的就如同一阵狂风一般，从村子的东头吹到村子的西头那样就迅速吹遍了整个村子，真的是达到了性的地步。
    昨天金凤走在村子里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今天就感到所有的人都盯在她的身上看，但已不是自己刚刚进村时候的那种惊异的神色，而是带着一种穿心透骨的犀利。
    人们不仅在低着头议论纷纷，还不时地对着自己还指指点点。金凤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天来总是往光棍们的家里跑的事情是不是终于被发现了。但事已至此，就算是被发现了也无所谓了，反正迟早都会被发现的。
    而令金凤没有想到的是，她也在无意间听到转角处或土坎下人们的议论，但都只是涉及当天发生在胡翠花小卖部的事情。而对自己到光棍们家里去卖身凑钱的事情却只字未提，看来他们似乎还不知晓。也许是光棍们口封得严，害怕郑天荣的打击报复，所以就都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
    人们对于那件事的议论最好的还是集中在金凤那脱光了衣服的那副身子上，都说真没有想到那个娇艳的女人不仅人长得好看，脱下了衣服就更好看，那副身子，那身肌肤，那对，那双大腿，简直是人间最好看最好看的了。
    男人顿时就无比悔恨地说自己当时为什么就不能到胡村长的那个小卖部去看看那个女人的样子呢？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才能又会那样当着众人的面脱一次？
    而女人的口气却是带着无比的轻蔑与鄙夷，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己就给自己脱了个精光，这叫什么？这叫不知羞耻不要脸，把女人们的脸都给丢尽了，如果是换了自己，那是打死也不会脱的！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地没有骨气？
    听到这样的议论，金凤刹时就红到了耳根，脸上也燥热得不行了，那薄嫩的面皮似乎都要被烫裂了。
    走在村子里，那么多人把目光都又聚焦在了自己的身上，从自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一直到消失，每一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这犀利得如郑天荣手里的那把尖刀一样的眼神，令金凤感到身上的衣服都已被刺烂穿透了。金凤感觉自己真的就如同已经被剥尽扒光了衣服一样，正赤身裸体地在人们的面前走着，身上的纤毫都已被他们看了个透透彻彻。
    然而金凤却坚强地抗击着心里这阵厚如大山的耻辱，努力地抬起了头来，以一份无所畏惧的气势昂首挺胸地在这些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人们面前走过。
    其实金凤早已感受到了自己的头是那么的沉重，沉重得都快要将她整个身子给压垮了。但她却拼尽全力将头高傲地抬了起来，拼命地支撑着自己心里的这份残存的高贵。如果不是这样，如果自己都把头低了下去，如果自己都不能维护住自己，像一个做了什么特大错事的人那样低头夹尾的样子，那人们会怎样看待自己？那自己就简直像一只过街的耗子一样人人喊打了。
    金凤在想着自己今天是不是又要到某一个光棍的屋里去，但总觉得身后有无数双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在看，如果自己此时去到某个光棍那里的话，那一定会被发现的，而且就像是这场丑事一样地迅即就传遍整个村子。到那时，自己就真的恐怕会被人们所吞出的口水给淹没了。这才刚刚被人所知晓脱光衣服的丑事，如果再被人知道自己与村里的光棍这些纠结的话，那就不知道人们会对自己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得起。
    但一想到孙秀丽那迫在眉睫的病情，金凤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金凤一直在骄傲地向前走着，怎么也不想回过头来，因为她觉得一旦回过了头，那自己心里的胆怯就展露无遗了。但却总觉得身后就跟了一个人来，而且跟得是那样的近，近得自己都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了。
    金凤不得不站住了，猛然回过头来，吓得跟在身后的这个人一大跳，险些就转身逃走了。
    而跟在她身后的，竟然就是孙秀丽的十岁儿子谢天灵，他看到金凤突然就回过头来看着自己，脸都吓白了，也许是腿都吓软了，不然就真的逃走了。
    金凤见是他，而且还吓成了这个样子，顿时就温柔地笑了起来，轻声说道：“你怎么老是跟在我的身后？”
    谢天灵结巴了好久才终于说出了话来，“姨，我妈我妈叫你去一趟。”
    都已经四天了，自己因为老想着凑钱的事，所以也没有去看孙秀丽一次，而这次孙秀丽竟然主动地来找自己了，一定是她的病更严重了，不然是不会来找自己的。想到这里，金凤就慌忙跟着谢天灵往他的家走了去。
    刚来到门前，金凤就听到了屋里传来了孙秀丽的咳嗽声，金凤更是紧走几步冲进了屋里去。
    孙秀丽依然还是那样软软地斜靠在床头，从自己刚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她就看着自己了，似乎一直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孙秀丽显得更加的虚弱了，连呼吸都很吃力的样子。原本白白胖胖，丰满滋润的样子，现在也明显消瘦了下去，那饱满紧致的脸蛋也干瘪松散了，白嫩的肤色也变得青黑发乌，暗淡无光。
    看到精力充沛、热情开朗的孙秀丽在这短短时间就被病痛折磨成这副枯磨萎缩、死气沉沉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样才能将她恢复成原来的那个样子，只怕是再也恢复不到从前了。金凤顿时就想哭，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起了转来，只是极力隐忍着，没有掉落出来。
    但孙秀丽似乎还很有精神，见到金凤进来时就对着她甜甜地笑了笑，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金凤对着她点了点头，径直就朝床前走了去，坐在床沿上，拉过孙秀丽的手放在手心里，只感到孙秀丽的手是那样的冰凉，冰凉得犹如那年下大雪冬天的冰棍一般，于是心痛地说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要好些了。”
    谢天灵就在金凤的背后低声说道：“妈的病前两天凶得很，都两天没有喝稀饭了，连眼睛都睁不开，今天还好，喝了一些米汤。”
    金凤的心就更痛了，原来，孙秀丽都已病成了这个样子，自己也没有来看她一眼，“这两天我都没有来看你，真是对不起了。”
    孙秀丽似乎这才发现儿子还在这间屋里，就有些生气地说道：“你出去，我跟你姨说几句话。”
    谢天灵就听话地低着头出去了。
    看到谢天灵出去了，孙秀丽突然就反拉住金凤的手，沉沉地说道：“我听说，那天你去求郑天荣出钱给我治病？在胡翠花的小卖部里被他胁迫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衣服都脱光了跪在他的面前求他？”
    金凤愣了一下，看着孙秀丽笑着说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就是被人看看而已，又没有少一块肉什么的。”
    “唉！”孙秀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这样苦了自己呢？早知道是这样，打死我也不会让你去的，那个郑天荣，他的话你怎么能够相信？他的话你怎么能够相信！”说到这里，孙秀丽竟然就呜呜地哭了起来，“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金凤连忙安慰道：“没事的，姐，我真的没事，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深山村落里，我们女人还有什么放不开的？你就别为我心了，你还是想想你的病吧。”说着，金凤就从身上把钱都拿了出来，那是厚厚的一叠钱，都在手里都是那样的饱实了，“姐，我都给你凑了一些钱了，我先前数了一下，这也有四百五十元钱了，要不，我这就找人把你抬到乡上的医院里去治着，钱不够的话我再凑，反正也要把你治好为止。”
    看着金凤手里突然就出现的这些钱，孙秀丽都惊愕了，身子努力地动了动，但却也没有动出个多大的弧度来，“你从哪儿弄到了这么多的钱来？”
    “你就别管了，郑天荣不帮我们，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你这些钱，是是找男人们要的吧？”孙秀丽盯在金凤的脸上，定定地说道。
    金凤低着头，没有说话了。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呢？”孙秀丽顿时激动得都快要从床上跃起来了，但却身子太软，而无法达成，只得含恨而无奈地说道：“我都跟你说了，我的病你不要管，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为着我的病，你竟然当作那么多人的面将自己脱了个精光，现在，你又把自己给置于这种被人看不起的地位。我的病把你害成了这样，你叫我怎么能够心安？你是不知道，做这种女人的日子有多么的不好过。我当年也是被逼得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走这一步的，如果不是连娃儿饭都吃不起，衣都穿不着，我就是死也不会走这一步的。你现在就为着我的病，就什么都不顾了，你将来的日子还怎么过？一个女人一旦打上了这种耻辱，那是一辈子都洗不清擦不掉的，一辈子都会被人所看不起的。”
    金凤咬着嘴唇，慢慢地说道：“一辈子看不起又怎么样？我嫁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四个兄弟共同的媳妇了，就已经是被人所看不起的女人了，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就想能够把你的病给治好，如果只是用我这点早已被撕得破破烂烂的面子，能够换回你一条命，那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我们女人怎么这么苦啊！”孙秀丽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良久之后，才又幽幽地说道：“如果我的病好了，你是不是就不再这样作贱自己了？”
    金凤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孙秀丽苦笑了一下。
    金凤将手里的钱塞到孙秀丽的手里说道：“这些钱，你先拿着，我去找几个光棍男人来把你给抬到乡上去，你这个样子，实在是不能再拖了。”说完就要起身的样子。
    孙秀丽突然就拉住金凤的手说道：“你这点钱，实在是不够的，那住院要多少钱？只怕是刚进医院就被撵出来了，还是再等等再说吧。我的病也就这样了，一时半会儿还经受得住。”
    金凤顿了一下，只好说：“那就这样吧，我尽量去想想办法。但这些钱你先拿着。”
    孙秀丽却坚持着将钱又塞回到金凤的手里，“还是你拿着吧，等到时候再一并拿来。”
    金凤却坚持着要留在孙秀丽的手里，而孙秀丽就是不肯接。金凤一急之下就脱口而出说道：“我还欠着你五百元钱呢！”说出之后，金凤就后悔了，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这不是显着自己是为了还她的钱才这样做的吗？金凤顿时就羞愧得面色赧红了起来。
    看到金凤这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孙秀丽笑着说道：“就算是还我钱，你这也不够呢！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其实我只是怕钱放在我这里，我也不放心。如果他奶奶发现这些钱了，又要被她搜了去，就再也得不到了。”
    金凤想想也是，这才只好把钱收了起来，然后说道：“那我就先给你存着，我会尽快凑够钱来把你送到乡上去医病的。”
    孙秀丽对着金凤吃力地点了点头，眼泪早已是盈满了她的眼眶。
    金凤伸过手来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抚了抚，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她怕自己再呆一刻就坚持不住了，于是就起身往外走去。
    就在金凤要踏出房间的门时，孙秀丽却突然叫住了她，“我也不知道还能熬得了多久，真的害怕一觉睡去，就醒不来了。”
    听到孙秀丽竟然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来，金凤心里一沉，就又站住了，回过头来看着孙秀丽，努力地笑着说道：“姐，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身子再好的人，也说不定会突然就去了，还不说我这样一个都病成这样的人了。都病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就不这样想呢？”
    金凤知道一个害了重病的人总是会这样胡思乱想的，于是就又走过来安慰她说道：“你不要这样想，你应该多想想你的儿子，他还那么小，不能没有你啊！”
    孙秀丽却笑着说道：“如果哪一天我真的死了，你就不要再管我的儿子了。”
    金凤愣住了，“你怎么能够这么说呢？我们都是好姐妹了，你的儿子也算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一点都不管他呢？”
    “这正是我担心的。我真的就求你了，如果哪天我死了，你千万不要来管他，你就让他自生自灭吧。我这些年也挣了点钱，算来给他娶个媳妇也差不多了，如果到时候还差一些，那就看他的造化了。这些钱虽然都被他奶奶拿去了，但那个老太婆为着他们谢家的血脉肯定不会不给他的。”说到这里，孙秀丽又长叹了一声，说道：“我最后沦为了这样一个背负着深重屈辱的女人，还有什么脸去见他的父亲谢家有，还好，总算是给他留了这点钱，也算是可以心安一点了。”
    “但这与我是不是要来照顾天灵有什么关系呢？”到这个时候了，孙秀丽还想着自己怎么去见那个早已死去的男人，金凤的眼泪已经朦胧了她的双眼。
    “我就是怕那个郑天荣，郑天荣现在都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的。他现在就像是一头凶狠得要吃人的魔鬼，恨透了每一个与你有关系的人，而我的天灵还那么的小，我怕他为难天灵，到时候天灵就可怜了。所以就求你不要再来管天灵了。你就答应了我好不好？”孙秀丽都说得急切了起来。
    金凤只得咬着牙点了点头，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里迅即夺眶而出。心里已更加深恨起郑天荣这个令所有人都感到可怕的郑天荣来。
    第二天清晨，一阵鞭炮声将金凤从睡梦中惊醒。接下来，就听说是孙秀丽死了，昨天晚上自己上吊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