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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往事(一)棺材烂了,我看到一张女人脸
    第二十八章往事(一)棺材烂了,我看到一张女人脸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3107:10:32
    爷爷,你的手是让人给剁了去的?在柿子树下?富根不自觉的问。
    是,范爷爷点了点头,要说这手的事,不能从手上说,得从脚上说。
    从脚上?
    就是从底上,从根上说,嗯,那是个什么年代啊!那会,我还年轻,家里在这算不什么大家,既不是地主,也不是富农,家在西高庄,父亲在南巴镇上开了个染坊店,在周边小有名气,生意不错,全家日子过的倒也殷实。店里没雇伙计,有我俩个姐姐帮忙,只请了位账房先生。对面是个洋布店,店主姓房,店面也不大,他家***在南京国民政府里当个小差,但能给从他那里搞到洋花布。可这小山镇,那会可没这大,还不是县城,就两条老街。山里人穿惯自织的粗布,很少买洋布穿,也不是不想穿,主要还是穿不起,没得那么多钱买。所以他家的生意并不是很好。老瞅着我家的店里人来人往的便起了歹心。一天,对面的房掌柜和他家老大找到我父亲说,他***又搞到一批白洋布,很便宜,数量多,没那么多资金,提出和我家合伙把它搞来。父亲说咱这里庄稼人多,白的不好卖。他家老大说,就是因这我才找你来,白的不好卖咱就染了它,价钱和粗布一个价,能不好卖。父亲觉得也是,合算了下,五五分成,可以做,但要和对方订个文书,以备以后两家闹出什么不快。对方也同意,当天两家的账房先生就凑一块把文书写了,一方各出200大洋,还找了证人当面宣读了。可后来,父亲才知上了当,自家的账房先生和那个证人早被房家买好了,他们串通一气,把我父亲骗了,那文书成了我家借他家200大洋,不能如数偿还,就将染坊盘点给他,文书上有我父亲按的手印呢。官司也打了,没赢,也不可能赢。我家这一反一复就等于得给他家400大洋啊!店也没了,父亲从此一病不起,他恨自己不识字,发恨让我好好读书。那会我还在镇子上读私塾,就把我拉回家,将给姐姐准备的嫁妆和母亲的一些首饰卖了,把我送到天津他一个朋友家那里上学。
    在天津我一呆就是四年,前几年学业还不错,我也发奋,跳级进了大学,后来就不行了,不是不想读,是没法读,常常闹***,天天上大街请愿,想迫使国民政府停止内战。我当时也是个热血青年,是学生会成员,自然积极参与,可我们太天真了。那次游行回来,就有三个同学失踪了,当天夜里是***的人给我们报信,说逮捕人名单上也有我们几个,让我们抓紧转移,我只提了个皮箱就跑了,也没来得及和余叔,就是我父亲的朋友说一声。
    那是冬天啊,冰天雪地,到处是逃难的人群,车站上全是国军的专列,很少见到着客运,即是有客运,我身无分文也没法上。只好看着太阳,跟着人群往南走,现在想来,还多亏那身学生服,一路上讨饭,见我是个学生都多少给点,还没饿死,也算顺利的了。可到河北一个叫东进桥的地方,遇到大麻烦。
    那地方是个战场,双方打的急,人都四散里跑,更多的人往桥上挤,有的人挤不上,就去河里冰上走,人多啊,好多人不是从桥上摔下去,就是掉进冰窟窿。那枪声,那炮声,那子弹,从身边嗖嗖地飞,跑着跑着就见有人倒下。后来就更惨了,有飞机从顶上冲下来,一炸就是一片啊,我站在河北岸一个废弃的破船边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得身边“轰”一声爆响,就啥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手脚也动不了,到处静的吓人。我是个进步青年,按当时说,我信仰科学,从不信什么鬼啊神啊的,可那会我觉得自己是到了阴间,使劲的睁眼,睁不开。过了会,我的手好象能动了,往脸上抹了把,又象有什么毛绒绒东西贴在上面,用力把它扯了下来,还是看不见,再用手乱划拉一阵子,觉得是自己躺在一个棺材里,上边有盖推不动。那时,我已为我是死了,只是自己的灵魂还未离身。又过一会,耳朵好象能听得见一些声音,是砸棺材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一下子破了个洞,有光从洞里照了过来,接着那“棺材”烂了,我看到一张女人的脸。
    她救了我,那“棺材”其实是我身边的那条破船,被炸弹掀翻后,扣到我身上了,脸上贴的那东西是一块被炸飞的驴皮,那驴的半截身子也在旁边。我坐起来了,看天上还飘着雪花,那女的想把我扶起,可我的腿动弹不得,幸运的是身上没点伤,只是腿冻缰了。雪越下越大,满处的人的尸体被雪埋了,那一个个凸突的雪堆里,大多都是逃难人,当兵的也有,很少。我和她说了几句感恩的话,她并未答腔,去不远一个被炸的变了形的汽车那儿,找回一块油布来,从一个布包里翻出火柴,在我腿边点了,又将些从船上砸下的木块一起放上,火慢慢地大了起了,我的身子暖了许多。我问那女人好些话,她总是不应,我想她可能是个哑巴。那火管用了,腿能动了,但还是站不起来,再看看满野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后来,我打听过好多次,都说国共没在那地开过战,再后来知道,那是国民党内部一次“门户清理”的战斗,是正规军和当地的保安团打的一仗,竟然动用了飞机。不知哪方胜败,也没人打扫战场。现在想起来,当时倒还真的有个人在打扫战场,就是那个哑女。她胆子特别大,到处翻动那些僵硬尸体,好象在认真地寻找什么?风雪中,大半个下午,天已见黑了,才见她在其中一个雪堆旁哭了起来,我想她大概是找到她的亲人了,也许他的哥哥或是他丈夫死了,炸的都认不出来,她是从那死人的衣服上判定的,当然这我也不知道,是后来她告诉我的,当时我并不知情。她哭的昏天黑地的,我只在老远的地方瞅着,想去劝她,还是站不起来。最后,她背回一个小包,还抱来一堆破棉衣来,往我脸前一扔,看都不看我一眼,从身后抱着我的膀子,费力的将我拖到一个避风的半截墙下。又跑回原地把那衣服抱回来,给我盖在身上,那晚,我俩围在火堆旁,她给我烤了驴肉吃,那是死后重生的驴肉,吃着真香。她也吃的嘴上黑呼呼的,一边吃一边给我鼓弄那腿,你别说,约二更时分,我的腿就恢复过来,看她很是欣慰,示意我把那破衣穿上,我照做了,她也自己穿了套,然后又拉着我向那死尸堆里走去。
    人临死的时候,是不怕死的,可人好好的时候就怕死了,你想,一个女人,半夜里,要和你去一群死尸堆里转悠,头发被风雪吹的乱蓬蓬的,黑眼珠看不着,白眼球被雪光映的生亮,你还想她是女人吗,你能想到她给你吃的是驴肉吗?你还觉得她是人吗?那会我想起《聊斋》里的故事了。还未到那些死人旁,我站在那不走了,我甚至是想跑!她好象看出了什么,把手伸过来,让我使劲攥了攥她手,好象在告诉我,放心不?我手是热的,我是人,不是鬼。
    我们找了个小推车,又搜罗些东西,从当兵的死尸上找了把刀,想割下那驴肉带上,肉冻的铛铛的,割不动,最后我俩就将那半截驴身子都抬到车子上了。哎,我也不会推那东西啊,她脚小,也推不了,最后我们是一个推一个扶,当晚竟歪歪扭扭走出十几里。在一个叫什么村的地方,也不知她犯了什么病,就是不走了,那里驻着不少兵呢,我问她到底想干啥,她比划着象说是在等人,一连几天,她让我和她围着那村子走了好几遍,最后,这才同意和我一起再往南走。嘿,现在说起来,那晚多亏我没跑,跑了我就吃亏了,你知道第二天,她把脸上的污血泥灰洗了后,她长的有多俊啊!她长的可真俊,我不跑就对了,要跑了就等于把一个仙女白白送人了!当晚我要知道她长的这样,就是鬼,我也认了。哈哈,爷爷讲这些不怕你笑话,这是爷爷年轻时的真实感受。这个女人岂止是长的美!智慧、善良、勇敢在她身上都能找到,可惜是个哑巴,如要能说话,那就是完美!
    我们没敢从仓洲走大路,而是沿着些小路,斜插着去德州,走了十来天,一路上还算安顿。这十来天里,她好象很了解我了,可我还是不很了解她。不过我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哑女了。练了这么多天,我推车的本事也长了,她走累了,我就推着她。我和她说起我这几年的经历,她点头,我说要回山东老家,也带她一块去,她也点头,完全能听懂我的话。我问她原来打算去哪?以后还往别处去不?她就流泪,就摇头。我说那你就先和我回老家,其他事以后慢慢来,她点头。我说,没有你,我也早冻死了,你救了我,我怎么感激你呀,她摇头。我说,你叫什么?她比划着,我看不懂。我是盼着你将来会说话,我给你临时起个名字,那我就叫你盼笛吧?她点头。她在我面前,有时就是个可爱的娇小女人,有时就是你凶巴巴的姐姐,柳眉一挑,杏眼一瞪,你必须得听她的,要不,她有的是办法治你。特别是她那双眼,不瞪好看,一瞪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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