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挂树梢了,东场院的锣鼓声停了下来,各家大人都抱着小的牵着大的,说说笑笑地往自己家的窝里挪,文艺队的“后勤们”在打扫“战场”。春生爹让媳妇带孩子们先回家,他想点颗烟,一掏没火,就向戏台子北边五保丁顺发屋里借火,见松柱子也在屋里,就问,“你还不走在这做啥?”松柱说“桂枝让我给她拾掇拾掇这气灯呢,你没看今晚不如昨天亮吗”春生爹说“行啊,这桂枝提升了,妇女主任不当了,又当文艺团团长了,你小子小心点,别让人把你给踹了,有火不?点个烟”松柱说“是文艺队,不是文艺团,不是团长,是队长,和你平级,什么主任不主任,队长不队长的,一到晚上,也得在我下边,吃独烟啊,给我支?”春生爹又掏了掏递给他一颗,松柱瞅了下那烟说“哟,了不起了,不抽‘前门的’了,改‘云门的’了,什么时候能抽上‘他们的’你就成县长了,哈哈”。春生爹说“松柱子,你敢说每晚桂枝都在你下边?没有她在你上边的时候?你再能,她总比大你一圈不是?”松柱说,“嘿嘿,席上、炕上,还不一个吊样,春生他娘那个要比你那小一圈,你日弄不进去,你还不急死啊”这时,丁顺发说,“两个年轻的,没正形,没看我烦着嘛”
两人的视线就扫向土炕上的丁顺发老人:“五叔,你天天大萝卜插腚里,不旱不涝的,有管你吃的管你喝的你烦啥?你这是托社会主义福呢,你烦,不成烦社会主义了吗?别烦,五叔,好好活,你还不到七十,马上就让你过共产主义”
丁顺发歪着个头,撇着个嘴,用一根草秸往后牙上捅,一脸不屑的说:“共产主义?共产主义又不是没过过。我过了好几天呢,把锅都伙起来,吃了几天?不又分开了;折腾,就折腾吧!好好的水沟填了,让种树,这又叫再挖开,树种上了,这又叫砍了;好好的庄家不收,都撂在山上,这倒好,肚子饿的呱呱叫,还让唱歌还让去敲鼓,肚子的动静比鼓响呢;这才安生了几年?我看这又回来了,这两天在我门前搭这么个戏台,象灵蓬子似是,天天嚎的我睡不着觉,我本来觉就少,整天家还陪着熬到半宿拉夜的,天不明,西边那小吊孩子就来这场院里跑,喊号子,这还让我活不活?
春生爹和松柱子在一旁鼓弄那个气灯,没太听到这五叔的话,这时,松柱子应了句:“晚上睡不着,那你就白天睡,反正你这那几头牛牵到三队去喂了,你也没什么事,往炕上一挺,睡不是?”
丁顺发说:“哼,那几头牛,在我这里喂的肥着呢,你看过了年,要从三队再牵回来时啥样?要是还有点骨头架就不错,那个老林头把牲口料都往自己家背,自己队里的还喂不好,还能喂咱队的?白天睡,白天睡的着啊,上面杆子上那东西还跟我过不去呢,还有这小东西”他恨恨地说。
他俩知道五叔说的是那两个喇叭,一个是屋顶杆子上的大喇叭,一个是他墙上的小广播匣子,但没人答腔。
春生爹问:“松柱子,你不是想把那个灯罩系上啊?”松柱子点头。春生爹说“我你老婆啊,你这样能系上啊,那灯里不是没油了吗,你把那气灯放倒,放平了再系不好系了吗,你个笨逼!”松柱想了想说“对啊,这样好系呢,别说,你也有放屁擦着火的时候啊”
春生爹说,“我,聪明就是聪明,啥叫放屁擦着火呀?我和你同岁呢,上学那会,哪次比你考分少来?这就象咱支书家的一对双胞一样,,那大小胜利可是一般大吧,大胜利读四年纪,我听说小胜利都能读中学二年级的书了。村东二赖子那两个孩子,上下差一岁,哥哥读二年级,妹妹读三年级,你能不承认聪明是天生的?上年秋,我听俺家春生说,范老师让二赖子家亮子上黑板看拼音写汉字,被子的‘被’那逼孩子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不是不会写,是不会填!范老师就在一旁提示他说:你家炕上铺的是什么?他说是褥子。老师说褥子上边呢,他说是床单子。老师说单子上面呢,他说是人。范老师有点生气就说:你昨天晚上,看到你妈上面盖的是什么?是被子不?他说,我醒来看了,俺娘上面什么也没盖,俺爹在上面呢!”
松柱哈哈笑了,五叔没笑,反而生气的说,修了好没?俩个贼熊,光在这说你娘的浑话,还让我睡不睡?
松柱子说“气灯修好了,五叔,你别生气,别唠叨了,你哪有那么多烦心事?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大脾气,我要跟你一样,那才叫幸福呢——吃不愁,喝不愁!”
春生爹接一句说,“就愁着没地插吊头”
“滚你俩个龟犊子!把你娘的”一只鞋底打过来,他俩提着气灯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