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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6章
    绿岛的九月,多雨的季节已经过去,天气虽然不说是日日晴朗,但不会像七八月份一样,三天两头都在下雨,只要天气还可以的话,陈安修习惯每天早上起来把家里前后的窗子都打开通通风,清凉的山风灌进来,窗帘随风起舞,桌上的书本翻地哗哗响,冒冒放在炕上的几个小毛绒玩具七零八落地被吹到了地上。
    卧室里没人,陈安修出门了,章时年在浴室洗澡,吨吨洗漱完了,正在上厕所,至于冒冒,他正……蹲在厕所门外等着,冒冒以前黏哥哥,但因为不会走路,还不到跟屁虫的地步,自从会走以后,他现在晋升成为真正的跟屁虫了,哥哥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不说,连吨吨上厕所他都要跟着,最后吨吨实在受不了他,上厕所的时候就把他关在门外。
    哥哥进去很久,还没出来,冒冒蹲在门外也尿了一点。尿完了低头看看,退开一步站起来,走到厕所门边,小肉巴掌啪啪啪地胡乱拍着门。
    “不多不少,正好一斤。”卖油条的大婶抽两根茅草叶子把称好的油条串上去,在顶上打个结,拎着递过来。
    “婶子,你看看,我把钱放在盒子里了。”
    “看到了,正好,放那里就行。”
    陈安修跑步回来,镇上卖早饭的小摊子陆续就摆出来了,他勾着油条的绳子往前走走,打算再买点什么,绿岛附近不种稻子,早先村子搓绳子的时候就用茅草,这种茅草山上很多,一丛丛的,长势好的能高过人头,叶子又长又韧很结实,锻好了,挂个三五斤的东西不成问题,现在塑料袋已经很普遍了,但镇上的很多人还习惯用这种茅草叶子栓东西。
    路边麻辣锅摊子的时候,同村认识他的摊主招呼他,“哥,这些菜,肉,和鱼什么的,都是我今天刚拿出来的,很新鲜,要不要来点尝尝?”
    麻辣锅是这两年刚在镇上时兴的,各种肉和菜混在起炒,因为方便,捧场的人还不少,此时摊子后面的长桌子上就摆着一溜儿的各色菜,价格都标好了,上面还像模像样地盖了层纱网。
    那人见陈安修有兴趣,更加热情地说,“哥,后面店里还有,你还想要什么,屋里挑也行。”他搓着手笑脸相迎,但始终站在离陈安修一步远的地方。
    陈安修只当没注意,笑说,“不用了,这里就挺多的。”他挑了些金针菇,豆腐皮,脆骨,**肉和藕片,最后说,“不用太辣的,微辣就行,孩子们不敢吃。”
    “行,行,你稍等一会,马上就好。”他的动作很麻利,刷锅,倒油,抓菜,还能抽空和陈安修聊两句,“最近这太阳真好,我看天气预报说,一周内咱这里都是大晴天。”
    “是啊,今天这天气是不错。”希望这是个好兆头,今天去林家岛能一切顺利,分开三十年能重新在一起是不容易,但听妈妈讲的小舅之前的事情,想让姥姥姥爷他们接纳陆叔似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个时候大舅和二舅也都在家。
    付钱的时候摊主还客气了一下才收下,不过给抹了零头。
    摊主的媳妇是今年夏天新嫁到陈家村的,刚开始不认识陈安修的时候,就听过关于这人的不少事情,总觉得凡是那种人心理都不正常,虽然常在镇上见面,但自动地就保持了距离,基本没说过话,“听说上次给村里通水道的时候挺能干的,听他说话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那毛病又不是精神病,还能说话颠三倒四的不成。”摊主看看四周没人,压低声音说,“不过呢,和他说话的时候,一想起他喜欢男的,我浑身就有点不自在。”
    “你有什么不自在的,陈安修就是喜欢男人,也看不上你这样的,你是没见过他家住的那个男的吗?你往人家边上一站,连人家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摊主笑骂道,“我说你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埋汰你老公的吗?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陈安修家有个那么好的,估计也看不上别的,我以后得改改这毛病,纯属自作多情嘛。”
    小两口笑闹两句,见有其他客人过来,就停了话头。
    *
    当然陈安修没听到这些谈话,但他也能感觉到镇上的人对他家的态度有点变化,虽然不说是接纳,但见面的时候不会眼神躲躲闪闪的,时间是能冲淡很多不错,但在时间还没冲淡之前,他希望可以多做点事情让大家至少不要那么排斥,他怎么样都还好说,但父母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了,老了老了,还要生活在别人的有色眼光和闲言碎语中,这些都是他带来的,他怎么能心安理得,视若无睹。
    他忘不掉爸爸之前得了那对黄雀,拎着东家去了,西家去,就为了请人过来喝茶看鸟,这要放在以前,根本不爸爸出面,那些人听到消息早就主动上门了,爸爸一直是个朋友多,喜欢热闹的人,难为他冷冷清清地过了这两年。
    一路想着些有的没的,很快就到家了。
    “我回来了,买了油条和麻辣锅,早饭在院子里吃吧,这会的风真凉快。”陈安修喊了两声没人应答,就冒冒晃晃悠悠地从屋里出来了。他把买来的菜放在院子里的木桌上,蹲下来捏捏冒冒的手说,“冒冒叫声爸爸,爸爸待会喂你吃饭。”
    冒冒一听吃饭很开心地就要往厨房走,陈安修拉住他说,“你不叫爸爸的话,就没饭吃了。”
    冒冒晃晃大脑袋,不知道是想了想,还是憋了憋劲儿,终于叫了声,“爸爸……”虽然不是那么清楚,但是爸爸这个音没错。
    “乖儿子,真听话。”陈安修大喜过望,抱着冒冒在他脸上连着亲了好几口,“待会给你吃块肉。”他把冒冒放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你在这里坐会,爸爸去厨房里端饭。”
    他出门之前就在厨房里熬了粥,上层的笼屉上还蒸了一些鹌鹑蛋,这会已经好了,他把鹌鹑蛋拿出来放在凉水里拔拔。冒冒扶着门框,两条小胖腿小心地跨过门槛进来,走到陈安修身后,抓住他的裤子,咯咯咯地笑。
    陈安修低头,在他脑袋上摸了一下说,“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怎么进来了?”
    “啊……啊……”冒冒抬头,张大嘴巴。
    “你是不是饿了?”陈安修拿个鹌鹑蛋在碗里压了两下,先喂他吃点。
    这会章时年和吨吨也收拾停妥了,过来帮着端锅子和碗筷,并把买来的油条和菜装好。
    一家人在院子里吃过早饭,陈安修开着车先回家一趟,昨天给小舅打完电话后,又和爸妈说了一声,妈妈说有东西要让他捎着去,陆叔昨晚连夜下山了,两人约好今天上午十点见面再一起过去,这里到林家岛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十一点之前赶过来正好。
    陈妈妈下山的时候给两位老人买了些秋天穿的衣裤和鞋子,“鞋子的话,我看着差不多,不过到那里的时候,你先让你姥姥姥爷试试,不舒服的话,拿回来,我再去换。”
    陈安修答应着,帮着把东西收进包里,放在车上,又和他妈妈商量说,“妈,要不,你一起跟着去吧?你不是正打算这两天去看姥姥姥爷的吗?”万一打起来,妈妈还能说得上话。
    “我今天就不去了,你和你那个……陆叔说,让他放下点身段,甭管你姥姥姥爷还是两个舅舅说什么难听的话,只管先听着,有你和你小舅在,旁人也不会拿他怎么着,当年总归不是你小舅对不起他,他今天受点气也是应该的。”她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自己弟弟的脾气还是了解的,既然走到了那一步,就不会扭头就把人甩了的。
    “那行,妈,我会和他说的。”他看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妈,你不去的话,那我先走了啊,我也还有点东西给姥姥他们带上,冒冒和吨吨他们三个在家。”
    “他们三个不去吗?”
    陈安修已经坐上车了,听他妈妈这么说,就回道,“今天这种时候,让孩子跟着去添乱。”
    陈妈妈靠近点说,“让我说你什么好,让孩子跟着去可不光是添乱的,你还是带着他们去吧,说不定陆江远还能少挨点打。”
    陈安修心想还这样,“那我知道了,妈,你进屋吧,我带着他们三个一起去。”
    陈妈妈无奈地摇摇头,看他离开,拍拍身上蹭到的土,转身往家里走,三十年了,那个满身是伤,捂着肚子,蜷缩在墙角的长宁,那个偷偷抱着她哭,说姐姐,我不想要这个孩子的长宁,那个在宁世,偶尔会望着自己肚子失神的长宁,那个失去孩子,倔强着不肯多问一句的长宁,那些好像都在眼前,可三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壮壮都这么大了。
    她不知道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对还是错的,但兜了这么一大圈,长宁还是选择了陆江远,也许这就是命吧。他们兄妹四个,在旁人的眼中,长宁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从小学习好,那个年代考上大学,之后更是出国念书当教授,一路都是活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可现在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和儿女了,就长宁仍旧是孤孤单单的一个,有个陆江远陪着总比没有好吧,她这个当姐姐的能想开的,爹娘和两个哥哥总也会想开的。
    *
    陈安修回到小饭馆的时候还不到十点,但陆江远已经到了,后备箱里满满当当地带了不少礼物,他没来得及一一看清楚,但光看这数量的话,也足够砸人了。
    “壮壮,你说的那些我都买齐了,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添补的吗?”陆江远的表现还算平常,但陈安修敏感地觉察到他还是比往日多了一点局促,表现之一这个问题他已经第二遍问了,而当事人显然没意识到这点。
    陈安修不好意思点破,就又回答了一遍,“没有了,已经不少了,陆叔,我姥姥姥爷他们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他们脾气都很好。”
    他前些时候,上山跟人打了几次野猪,分的野猪肉除去小饭馆做菜用的,还剩下不少,他从冰柜里挑了三块大的,用袋子装好,扎紧口,放在一个塑料箱里,勉强塞进后备箱。
    章时年接到陈安修的电话,领着换好衣服的吨吨和冒冒也过来了,陆江远一听章时年要去,心里就有点异样,他今天敢上门就做好了可能被打骂甚至是拒之门外的心理准备,被儿子看到是一回事,被章时年看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也要去?”他低声问章时年,那意思和其实你不用去差不多。
    章时年看一眼已经爬上车的吨吨和冒冒,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回他一句,“你放心,陆先生,我会在适当时候保持沉默和无视的。”
    陆江远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章时年微微颔首,“这是应该的。”
    其实陆江远真的很想打掉章时年脸上明晃晃挂着的就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陈安修即使听不到对话的内容也知道两个人凑在一起准没好事,他调整了下座椅,然后和吨吨说,“时间不早了,喊你陆爷爷和大爸爸上车。”
    去的路上是陈安修开的车,章时年坐在副驾驶,陆江远抱着冒冒和吨吨一起坐在后车座,这次去林家岛,最后的结果还不知道怎么样,谁也没有太好的心情说笑,总算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也没把心里的焦急表现太过,陆江远还教了冒冒喊爷爷,但这显然高估了冒冒的天赋,冒冒蹦了两个类似于牙牙的音后,就打着小呵欠在他怀里睡着了,直到停下车,进去家门还没醒。
    陈安修有两个表哥,一个表姐,一个表弟,其中表姐和大表哥是大舅家的,表姐林海娟结婚多年,大表哥林海成在市区自己开海货店的,二表哥林海博就是家里有个女孩和吨吨同岁叫金金的,前几年带着全家去宁波做生意了,仅有的一个还没结婚的小表弟林海双自己开旅行社的,这些人周末一般都没法回来,这也是陈安修选择周末来的原因之一,人当然是越少越好,要不然乱起来真是没边了。
    家里只有林家的老两口和林长宁在,林长宁出门迎的人,看到陆江远也没说什么,就把他怀里睡着的冒冒接过来,放在屋里去了。
    “姥姥,姥爷。”
    “太姥姥,太姥爷。”
    进到院子里,陈安修一家先过去打了招呼,陆江远也跟着喊了声大伯大娘。
    “你就是长宁说的那个同学吧?”老爷子这样问。
    陈安修一听就知道小舅还没说明情况,他就说姥姥姥爷见到陆叔怎么还这么心平气和呢。
    陆江远主动把人扶住,应了一声,“是啊,大伯,我是长宁的大学同学。”
    老爷子明显挺高兴的,拉着陆江远的手问,“是长宁的大学同学啊,是从北京过来的吗?”
    “现在是住在那边。”
    “北京是个好地方,首都,屋里坐,屋里坐,外面很晒,在海边,夏天就是这样,一出太阳就晒得慌。”
    就在陈安修松口气,觉得总算顺利进门,没被打出去的时候,就听姥姥说了一句,“看着倒是个体面的。”他放下一半的心又悬起来了,姥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都稀罕孙子,老太太见到吨吨就拉着不放手,关切地问,“吨吨,路上很热吧,我熬了凉粉,放在冰箱里有一会了,应该能吃了。小章也快屋里坐,壮壮,你去冰箱里端出来,拿碗盛给他们吃。”
    有了重孙子,孙子就是不值钱跑腿的命,“行,姥姥,我这就去。”
    绿岛的夏天,大街小巷很多地方都有海菜凉粉可以卖,如果有功夫,也有自己家里熬的,老太太夏天就经常自己做,用上年秋后从海底采回来晒好的干冬菜熬,熬好的凉粉果冻一样,QQ的,很有弹性。
    陈安修切好了,装在碗里,拌上点自家压的花生辣酱,倒点酱油,醋,撒上香菜末和盐就可以了。
    两位老人都不知道陆江远的身份,陆江远呢,虽然是第一次上门,心里难免有点忐忑,但应对这种场面,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一时之间倒是和和乐乐,宾主尽欢的场景。、
    不过陈安修绷着的那根弦没有因为这短暂的和睦而放松,他心里挥之不去的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的感觉。章时年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伸手拍拍陈安修的背,示意放松点。
    陈安修他们来的时候就不算早,说了不长时间的话就该准备午饭了,陈安修的两个舅妈过来张罗的菜,两个舅舅带了不少酒水过来,啤的,白的都有,林家人的酒量天生的好,就是一向不怎么喝酒的林长宁来半斤八两白的也不成问题。
    林长顺给陆江远倒酒,“我们家就壮壮的酒量不行,顶多两瓶啤酒就放倒,这点真不像是林家的人……”陈安修和林长宁相认,外面的人不清楚,家里的人都是知道的,林长顺喝了点酒,又是在家里,说着说着,没注意就说溜嘴了。
    他媳妇在旁边踢他一脚,示意这里还有外人。
    林长顺还没醉糊涂,说完就知道坏了,有点生硬地想圆回来,“恩,恩,我是说壮壮这酒量一点不像他妈,估计是像他爸爸。”天知道他妹夫那酒量足够灌他和大哥两个,这话说地真违心,但也怪了,谁知道壮壮这酒量是随谁,全家就挑不出这么差的。
    林长宁听到这话,脸黑了黑,低头掩饰性地抿了口酒,这话说怎么说的,什么叫酒量不像妈妈像爸爸,虽然这话说的也不算错,陆江远那酒量确实和壮壮不相上下。注意到陆江远已经喝完两杯,二哥还要给倒的时候,他伸手阻止,“二哥,他酒量也不行,别倒了。”
    林长顺惊奇,“才两杯啤酒,这不跟喝水一样。”
    陆江远笑道,“二哥,我和壮壮的酒量差不多。”
    陈安修也帮着打圆场,“是啊,是啊,陆叔酒量真不行,估计还不如我呢。”林长和此时也发话了,“行了,老二,江远的酒量不好,你就别劝了,这酒喝多了也难受,你也少喝点。”
    他们两个对陆江远的第一印象都不错,看着就是做大事的,但一点都不端着架子,可他们也不会真的失了分寸,让弟弟在外面被人笑话,就此打住了。
    这顿午饭吃的也还算顺利,饭桌上除了陈安修滴酒未沾,其他男人都多少喝了点,连老爷子都小酌了两盅白的,气氛非常热络。
    这次也没女客,饭后两个舅妈收拾一下桌面,就打算回去了,陈安修把带来的野猪肉和陆江远的礼物给他们两家分了,大舅妈一看那些东西,拉着他到边上说话,“壮壮,你带来的肉,我和你二舅妈就收着了,但这些礼物是怎么回事啊?看着可不便宜啊,那个人就是你小舅的同学,又是头一次上门,咱怎么能收人家这么贵的东西?”
    “大舅妈,二舅妈,这事我小舅知道的,也是同意的,你们放心收着就行。”
    两人和各自的老公打了招呼,满腹疑惑地带着东西回去了,陈安修把人送到门口,回来的时候就听林长宁说,“壮壮,你们去我那屋睡个午觉吧,我和你姥爷还有舅舅他们有话要说。”
    陈安修知道这是让他回避,他没异议地点点头,同章时年还有吨吨回西边屋里,并带上门。林长宁他们则去了东边两位老人住的那屋,中间隔着一个大堂屋,任凭陈安修的耳朵伸地有驴耳朵那么长,那屋里的动静也听不仔细了,越听不仔细越着急,最后他都恨不得戳个地洞钻过去了。
    吨吨趴在炕上笑地不行,“爸爸,你可以钻门缝过去。”章时年拉他回来,“行了,行了,也是该给他们点时间让他们好好谈谈了,真开打,你再冲过去救人不迟,姥爷和舅舅他们手上没枪,不会真的来不及的。”
    陈安修也知道自己是瞎着急,踢掉鞋子,对着吨吨冲过去,一把将人搂住,紧紧压在身下,吨吨被他压地大喘气,奋力挣扎着,小声向章时年呼救,“大爸爸救命,快把爸爸拖走。”
    章时年从后面揽着陈安修的腰将人抱开,吨吨这才得以解脱,手脚并用地爬到冒冒身边,冒冒小猪还在边上呼呼睡着,午饭都没叫起来,吨吨轻轻吹一口冒冒落在额头上的几根毛毛,“我今天早上的肚子有点难受,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就听到冒冒醒了。”
    陈安修伸着懒腰,靠在章时年身上打个呵欠,“他昨晚根本就没怎么睡,吃了兴奋剂一样,怎么哄都不睡,在炕上从东到西地爬着溜溜地开了半晚上小汽车,我后来都困得不行了,真想把他一脚踹到窗子外边去。”他抹抹眼角的泪水,问身后的章时年,“他后来是几点睡的?”他睡着了,是章时年在陪着。
    “睡的时候快两点了。”
    “两点睡的,六点就醒了,怪不得现在睡得跟小猪一样,你也睡会吧,估计一时半会也说不完,实在不行的话,今晚上就住在这里,明天早点走,早上五六点就退潮了,时间来得及。”
    这屋里陈安修一家人关上房门安静睡着了,那个屋里就不怎么太平了。
    “长宁你说什么?”林长顺一拍桌子站起来,竭力压住全身的怒气,才不至于让自己骂人,他指指林长宁,又指指陆江远,“你和他……你要和他……”
    林长宁是最后进门的,此时还站在门边,神色很平静,“二哥,我已经决定了,我是准备和他在一起。”
    陆江远这次来,一来是早就想过来探望二老,二来未尝没有逼着林长宁正视两人关系的意思,至于是不是就这次就挑明关系,他倒是没有太执着,可他没想到先走出这一步的竟然是长宁,进屋没给任何人缓冲的时间,直接就把事情捅破了。他握住林长宁的手,林长宁挣了一下没挣开,就没再继续。
    但他们这动作直接刺激了另一个人,那就是进屋后还没说话的林长和,这两兄弟的脾气都随父亲,敢闯敢做,但脾气都不好,现在都是五六十的人了,已经收敛不少,可现在一听弟弟要重走老路,都冒火了,“长宁,你当年是没吃够亏,还是怎么的,你现在是和那个谁离了,但就得非要找个男人吗?好好找个女人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你这个年纪还折腾啥?”
    两兄弟一人一句,老太太就看着陆江远不说话,似乎在估量着什么,倒是老爷子喊了一句,“你们俩住嘴,我们老两口还活着呢,你们两个想干什么?联手欺负长宁?”
    两个人明知道老爷子是乱打一耙也不好回嘴,怕把人气出个好歹来,怏怏地重新坐下。
    陆江远刚要开口解释两句,老爷子摆摆手说,“你们两个先听我说一句,我知道,我要说不答应,你们一定觉得我是老古董,可是你们也看到了,壮壮和小章我们也认了,可是你们这个年纪,陆江远,你家里也有儿女吧,他们能接受长宁?”
    “他能接受。”
    “陆江远。”林长宁低声喝斥他,如果陆江远敢说出当年的事情,这人今天绝对没果子吃。
    老太太的目光从陆江远转移到林长宁身上,长宁现在离婚了,又无缘无故带个男人回来给他们认识,她就知道事有蹊跷,不过看长宁的态度好像还有更蹊跷的,难不成这个人是……
    “我是壮壮的爸爸。”还怕别人没听清楚一样,他又说了一句,“壮壮是长宁和我的儿子。”
    老太太听到这里,终于开口,“你就是那年欺负了长宁的人?”
    “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对不起长宁。”
    老太太摇摇头,“长宁,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吃了一次亏还不记打。
    老爷子一听是那个人,和他讲道理的心思一点都没有了。
    *
    冒冒一觉醒了,可能觉得肚子饿了,就爬过来舔他爸爸的脸,舔地陈安修脸上一脸口水,陈安修正困得要命,不想搭理他,但他更受不了这个舔法,心里多少也还记得冒冒没吃午饭,勉强自己把眼睛睁开,一睁开就发现有张胖脸在眼前不断放大,放大,马上就要再来一下的时候,他及时把人推开,自己坐起来拍拍脸清醒一下,看冒冒四仰八扎的躺在炕上还没翻过身来,他笑笑将人抱在怀里,捏捏冒冒的嘴巴,两人悄悄地出去,没惊动还在睡着的其他两个人。
    那边的房门关着,陈安修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他把冒冒放在门边,冒冒往上面一趴,门开了。
    “冒冒,别闹,太姥爷他们在这里说话呢。”陈安修适时而迅速的跟着进去,伸手抓住冒冒的后腰的衣服。
    老爷子看到孩子,把高举着的拐杖收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更个稍微长点的。
    第197章
    其实陈安修这会进来的也不算太早,因为在这之前陆江远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不少下了。老爷子是个爱脸面的人,即使气到极点也没往明面上能看得到的地方招呼,陆江远也硬气,眉头都没皱一下,所以刚开始陈安修还以为这是刚开始,还庆幸冒冒醒来的及时,让他们赶上了,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小舅右手背上有道红印子,一指宽,已经肿起来了。
    但看看坐在炕沿儿上的两位老人,一个气得浑身还在颤抖,一个眼眶泛红,陈安修只能装作没看到两位父亲的狼狈,勉强扬起笑脸,抱着冒冒放到两位老人中间,“姥姥,姥爷,冒冒中午没吃饭,现在饿了,家里还有什么吃的没?”
    老人都心疼孩子,老太太抹抹眼角,立刻就想下炕,“**蛋,肉,牛奶,家里都有,冒冒是不是要喝奶粉,我去街上的超市里给他买袋子去,冒冒要喝什么样的?”
    陈安修连忙把人拦住,“不用,不用姥姥,奶粉什么的都带着呢,我待会就给他冲上,不过他也不能光喝奶粉,有肉的话,我给他做点咸肉粥喝,就是四哥和吨吨还在那边睡着……”
    老太太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了,那你去吧,把冒冒放在这里就行。”
    陈安修好像没感受到这屋里的紧张气氛一样,顺顺冒冒的毛毛,语气轻快地和他说,“冒冒在这里乖乖的,听太姥姥和太姥爷的话,爸爸给你冲奶喝。”
    冒冒仰着头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陈安修就当做他听懂了,抬脚就走,一句为两个父亲辩白的话都没有。
    他这番作为让老爷子心里有种稍稍闪了那么一下的小郁闷,这个壮壮鬼精鬼精的,连个借题发挥的机会都不给他,装傻充愣地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乍一看弄地好像站在他们这边,暗暗赞同他爸爸挨打一样,但被他这样一打断,自己聚在心头的那口气一下子散了,想再提起来实在不大容易。
    不过打了那么一顿,心里压了多年的那点气是出去不少。
    林长和与林长顺也有点小失望,他们两个不好直接上手打,原指望老爷子狠狠把这个陆江远教训一顿,这个人当年把长宁欺负地那么惨,害地长宁这些年宁愿待在国外,也不回来,唯一一次结个婚还早早地就离了,如果没有陆江远,长宁这辈子不知道要比现在顺遂多少,哪像现在这样,都快五十的人了,还孤零零的一个。他们一想到这些,就恨得牙痒痒的,几次都想直接上手把人揍一顿,这时候哪管得陆江远是什么身份,刚见面的印象是有多好了。
    不过他们也明白,被壮壮来这么一下,想继续打是不行了,长宁又是个认死理的,事情多半也就这样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是越想越气。
    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家各自沉默着,老太太揽着冒冒一下下地拍着他的背,冒冒这么小,还不怎么会看大人的脸色,他不肯老实地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怎么的就瞅上了老爷子手里的拐杖了,爬到老爷子身边,伸手想抓过来玩。
    “冒冒,这个不能玩,待会太姥爷给你拿别的。”老爷子的腿脚还可以,平时并不常用拐杖,放在炕边就晚上起夜的时候用用,这根拐杖还是前年他住院那会,大儿子给买的,硬木,实心的,稳当是稳当了,但颇有点分量,他拿着还行,孩子这么点大肯定拿不动,他怕冒冒伤到自己,把拐杖递出去,林长宁识趣地接过来,放到窗边。
    陈安修出去的时候,故意没把门关严实,留了条小缝隙,此时看到这些,暗暗给冒冒竖个拇指,放心地泡奶去了。
    冒冒的日常用品都单独放在一个大包里,换洗的小衣服,奶粉,奶瓶,还有玩具什么的,只要出门都要带着,陈安修倒了温水,加了三勺奶粉进去,摇匀了,拿进去给冒冒。
    冒冒现在不用别人帮忙,自己两只胖爪爪抱着奶瓶子就会喝,那大口大口喝,一脸满足的小模样,让看的人心里也跟着欢喜。
    面对着这么个软软的小东西,谁还能硬地起心肠喊打喊杀的,起码老爷子是不行了,他早就捏着个小手巾在边上等着冒冒喝完奶,给他擦擦嘴了,“冒冒慢点喝,慢点喝,不够的话,待会让你爸爸再给你冲点。”一转头看到那两个还在那里直挺挺地站着碍眼,粗声粗气地说,“都站在那里做什么,屋里有点光都让你们挡着了。”
    林长宁拉着陆江远往边上闪了闪,在窗边放置的两把椅子上坐下了。
    陈安修熬好肉粥过来的时候,屋里虽然没有人说话,但看气氛是比方才缓和太多了,就连两个舅舅的脸此时也是无奈多过于气愤,这才是要谈话的感觉嘛。
    “冒冒,爸爸带你出去喝粥。”冒冒的任务完成,也该光荣退场了。
    冒冒张着小手臂让他抱。
    “走喽,坐稳了。”陈安修一抬手把他放在肩膀上,连他带着奶瓶子一起扛出去。
    “哈哈哈……”冒冒坐在爸爸肩膀上,高兴地两条小短腿前前后后地乱晃。
    章时年和吨吨这会也醒了,陈安修熬的肉粥不少,给吨吨也盛了一碗,怕影响屋里人的谈话,他们一家干脆跑到门口的yīn凉处喝粥,这会太阳还有点大,但海风徐徐的,也不会太热。
    坐在门口处就能看到南边的大海,这会海滩上没什么人,海鸟倒是不少,落在海滩上的,还有成群成群的在海面上低低地徘徊,章时年正在喂冒冒,陈安修也觉得有点饿了,就自己去厨房切了两个馒头片,中间夹了点辣酱。这辣酱是自家用炒熟的花生芝麻合着新鲜的红辣椒磨的,酱不是很细腻,还能看得出花生碎,太过精细的东西就容易失去原有的香味,这样刚刚好。
    “爸爸,小舅姥爷和陆爷爷他们在屋里说什么,怎么还没出来?”吨吨喝完粥,爬到陈安修的躺椅上和他一起挤。
    陈安修在杨树叶透下来的阳光下眯眯眼,“恩,应该要从很久之前开始说吧。”
    “多久以前?”
    “爸爸出生以前吧。”
    “那还真是挺久的。”
    大概过了有一个小时,林长和与林长顺前后脚地从家里出来,脸面上都不算好看,陈安修从摇椅上站起来,“大舅,二舅。”
    林长和把自己的短袖衬衫扣子系上,看看陈安修,又看看两个孩子,也没说什么重话,“没事的话就在岛上多住两天,前几天别人给我几条大马哈鱼,回头捎两条回去给你爸妈尝尝。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最近忙着出海的事情。”
    “行,我知道了,大舅,你去忙吧。”
    林长和摇摇头,再没说什么,顺着巷子往北边去了,林长顺的家就在隔壁,也没急着回去,抱着冒冒,又问吨吨的学习成绩,还说起了在宁波的林海博一家,“金金比吨吨还大两个月呢,整天只有玩的心思,哪有吨吨懂事学习好,一点都不让人操心。”只字不提陆江远和林长宁。
    陈安修也顺着他说,“金金才上六年级呢,上了初中再努力也不迟。”
    “不是小学初中的事情,吨吨从小就让人省心,当年你嫂子喂着他们两个的时候,吨吨就很乖,金金那丫头一天不哭闹八回就不算一天……”
    陈安修陪着他说了半晌话,直到养殖场打电话过来,林长顺才离开,他走的时候脸色终于好了一点,嘱咐陈安修他们晚上不走的话,就到家里吃饭。
    陈安修见大舅二舅都走了,打着给其他人拿水喝的借口,回屋走了一趟,房门半开着,里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以前的事情没法算,我就不再多说了,我只问你,你这么多年就壮壮一个孩子,没有旁的了?”这话是老爷子问的,他怎么看陆江远也不像身边没人的,手里有钱,人长得也不差。
    “和长宁分开后,这些年也没什么成家的心思,光顾着忙公司的事情了,等回过神来就这个年纪了,更没这个心了,如果这次没找到长宁和壮壮,我就这么打算单着过下去了。”
    “你这么多年都没结婚?”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老爷子惊讶了,自己儿子还结过一回呢。
    “主要是没遇上个称心的,勉强凑在一起的,怕耽误人家。”
    老爷子有点唏嘘了,“三十年,这可是人的小半辈子了,你就不担心长宁不回头啊?”
    “等着等着就习惯了。”
    “你这孩子也够死心眼的。”这点倒是和长宁挺般配的。
    陈安修听这话觉得有门,提着大水杯轻手轻脚又出去了。
    本来换个新环境,冒冒就容易兴奋,这会吃饱喝足了,更来劲儿了,在街上颠颠地东看看西瞅瞅的,见到什么都有兴致。
    谈话暂时还没中止的迹象,他们也不能在门口坐一下午,可能感染到冒冒的兴奋劲儿,陈安修说,“这会也不是很热了,咱们出去走走吧,顺便去东边地里采点蓬子菜。”
    吨吨跳起来说,“蓬子菜我认识,爸爸,我去拿篮子。”
    林家岛的东边有很大一片盐碱地,盐碱地里不能种庄稼,这里长满了各种的野草和低矮的树木,里面栖息的水鸟也不少,蓬子菜这边也有叫海蓬菜和黄青菜的,正经名字叫黄须菜,这是一种只长在海边盐碱地里的野菜,叶子和松针的样子有点像,都是长针形的,不过要比松针肥厚很多,海蓬菜春夏季节是绿色的,到了深秋就变成红色了,连成一大片,火焰一样。
    海蓬菜在盐碱地里很多,根本不用费劲找。
    “爸爸,是不是只掐顶上那点?”
    “恩,底下颜色深的太老了,不好吃。”
    海蓬菜只掐叶梢最嫩的部分,回去拿热水一焯,做饺子馅,凉拌或者做蒸菜都很不错,海蓬菜本身带着盐分,做菜的时候连盐都不用放。
    冒冒这会正在不远处的沙滩上,大张着手,两只短腿交替扒拉着,摇摇晃晃地追在一只长腿的海鸟后面,可能那海鸟都嫌弃他的腿短,根本就不躲,随便晃晃脚都能甩他一大截。这边的沙子很细,完全不用担心冒冒摔倒会伤着的问题。
    章时年手里拎着鞋子,光脚在冒冒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今天不上班,穿着也休闲,海风扬起他白衬衫的下摆,露出底下的一截腰劲瘦的腰,这场景看着真有那么点赏心悦目的感觉,陈安修回头看着他们,自己咧嘴先笑了。大的是我的,小的是我的。
    “吨吨,别往那边走了,那边草太深了,这边的就足够了。”这个也是我的。
    九月的天气还热着,所以老习惯说夏天,其实算算的话,现在已经立秋了,一年之中,只有秋天的阳光才会有这种特别的接近透明的温暖。
    采野菜这事不怎么耽误功夫,大半个小时就能采大半篮子,陈安修把吨吨篮子里的倒在自己里面,冒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到有空篮子自己爬进去坐下了,陈安修猜他是刚才跑了半天累了。吨吨在篮子把上拴根绳子,拖着他在沙滩边上走。这会已经快五点,海水已经涨上来不少,陈安修也脱了鞋子,章时年帮他拎着,温热的海水一下下漫过脚面,软软的感觉。脚底下偶尔踩到个硬的东西,大多是蛤蜊,岛上的蛤蜊很多,退潮的时候,拎个小桶过来,随便捡捡,都够吃一顿的,不过岛上的老一辈的人对这个兴趣都不大,年轻人还好点。
    陈安修听他妈妈说过,以前日子不好没粮食吃的时候,别的地方都是靠出去挖野菜,岛上的人就去拣蛤蜊,天天吃,顿顿吃,终于吃够了。
    此外沙滩上还能找到蛏子,小螃蟹,岩石缝里还有海红,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不对,晚上来或者早上来差不多。
    “你说姥姥姥爷这次能松口吗?”
    章时年保守地说,“多少应该能松动点。”陆江远不至于连这点做不到。
    陈安修比较乐观,“他们年纪大了,想拧过劲儿来不大容易,不过爸爸这些年怎么过的,他们心里有数,不至于太为难的。”
    回去家里也没事,他们顺道去街上走了走,陈安修看两个舅舅出门时的脸色,估摸着今晚舅妈来做饭的可能性小于零,他们还是做好自给自足的心理准备。
    林家岛就这么大,各种的商店和市场就集中在那么两条街上,黄昏时分,正是街面上最热闹的时候,出门在外的人都回来了,在家的也出来买饭买菜,各种各样的小摊子都摆了出来,吃的用的,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小岛上炊烟袅袅的,各种炒菜和食物的香气飘得到处都是,陈安修在在水果摊子上挑了些葡萄和香蕉,经过街口药店的时候,又去买了两瓶云南白药喷剂,海岛的小市场里还是海鲜居多,生的熟的都有,但今天两个爸爸都受了伤,海鲜这东西不能多吃,他就买了两斤新鲜的小比管鱼。
    陈安修自小在这里长大,很多人都认识他,关于他边上跟着的章时年,大家也都有所耳闻,不过他们的接受度似乎更高一点,见到他们一起并无太多异样的眼光。
    吨吨一路牵着冒冒,经过一家小吃店的时候,门口的炉子上正在炸**架子,油滋滋地响,冒冒可能闻着味道了,站在那里不动了,吨吨拉他一把,他也不走,老板娘不认识他,但是认识吨吨,年轻女人见到可爱漂亮的孩子总是没办法抵抗,擦擦手进屋,给他们一人拿了一根烤肠,吨吨已经懂事了,肯定不会要,可冒冒是个不争气的,早已经把爪子伸出去了。
    陈安修正在旁边的店里挑烤鸭没注意,章时年看到了,就过去付钱,老板娘脸红了红,连说不要,是送给孩子们吃的,章时年见她实在不要,就在店里买了两斤猪肉冻。老板娘去称重的时候,他帮着把冒冒手里烤肠的签子拔了,放在袋子里撕开喂他吃了一点,又掏出纸巾给他擦擦嘴。
    走到一段距离了,吨吨点点冒冒的额头,“章冒冒,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冒冒伸手搂住哥哥的腿,吧嗒吧嗒小嘴。
    傍晚风大了点,海浪翻滚,他们回去的路上远远的看到进岛的那条栈道彻底被海水湮没了,这个时候无论进来还是出去都不容易了。
    晚饭果然没有人来帮忙,好在陈安修早有准备,小比管鱼在水里多搓几遍,抽掉背上的筋,加豆腐和五花肉一起炖,岛上的豆腐都是海水豆腐,顾名思义就是海水点的豆腐,他比市面上一般的卤水豆腐要紧实粗糙很多,豆香味也重,不好炒,但是很耐炖,加五花肉滑口,小比管鱼很提鲜。
    此外陈安修还做了篷子蒸菜,这个做法和蒸扫帚苗差不多,加面粉,蒸出来可以直接当主食,泡在豆腐汤里吃又是另外一种滋味。猪肉冻切了一盘,烤鸭也切了,岛上卖烤鸭的不止这一家,但陈安修最爱这家,因为这家的烤鸭肚子里填的满满的都是糯米和红枣,米饭从里到外都被浸透了,油汪汪的香,鸭肉一点也不柴,皮很脆。以前家里买的时候,米饭都归他一个人吃了。
    陈安修炒菜的时候,章时年和吨吨负责在院子里接水洗菜,冒冒手里攥着两个**蛋跟在爸爸后面小尾巴一样转来转去,厨房里油烟味重,陈安修抱他出去两次,但不一会他又晃进来了,最后没办法了,只能听之任之,不过走路的时候总是格外小心点,那么点一个小东西,一个没看到,就要踩到。
    等所有的菜都上桌了,陈安修才去那屋喊人,两个老人从炕头上下来,陆江远和林长宁一人一个去扶,陈安修看到老太太叹了口气,但没推开陆江远。
    林长宁和陆江远去院子里洗手,陈安修跟出去把买的药塞给他们,陆江远在水中攥住林长宁的手,这会手面已经肿地老高,“你何苦替我挨那么一下?我让老爷子打两下消消气也不会怎么着。”
    林长宁嘴硬道,“没想替你挡,我当时是想往边上闪闪的。”开始是想着只要老人能消气怎么着都好,但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贸贸然地就那么直接抬手挡了。
    陆江远笑笑没说话,迟了三十年的这次上门,挨顿打他没觉得自己冤枉,倒是长宁突然挡在他身前的时候吓了他一跳。
    “你身上要不要先上点药?”林长宁看看自己的手背,他就挨了一下就肿成这样,那陆江远衣服底下还不定怎么样呢。
    陆江远逞强地说,“没多大事,晚上再说。”一起身扯到背部,火辣辣地疼,他暗下咧咧嘴,又说,“你的手上方便上药,我给你喷上点。”
    “算了,待会吃完饭洗手还得洗掉,晚饭后一起吧,都挨了一下午了,不差这点时间。”
    饭桌上两个孩子都在,陈安修说了好些小饭馆里发生的趣事,逗地两位老人都很高兴,老人笑了,这顿某种意义上的团圆饭就算是顺利了。
    不过临睡觉的时候,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出现了,家里有两个可以睡觉的房间,两个老人一间,林长宁一间,两个老人那边不好打扰,但总不能全部住在林长宁那间吧?先不说能不能睡开,光想想那场景就觉得有点怪。
    陈安修硬着头皮去二舅那边问问,二舅家小楼,房间很多,但床不多,马上进去就能睡人的就是两个儿子的屋,首先把林海双刨去,现在年轻人都讲究隐私,别说睡他的床,就算进他的屋都要提前预约,当然进去打扫卫生的除外,林海双恰巧就是这么一位。剩下的就是林海博那屋了,他那屋结婚的时候买的大床,睡两个男人绝对没问题。
    前提是谁去睡,林长宁和陆江远首先肯定不能一起,这还在老人眼皮底下就睡在一起,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你说什么?”章时年正在给冒冒洗圆圆胖胖的小脚丫,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事情。
    陈安修向后退一步,咽咽口水说,“我说,要不,你和陆叔睡一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地雷,手榴弹和火箭炮,之前所有的我都看到了,谢谢小拉拉菇凉薪给的鱼雷。
    海蓬菜,其实就是黄须菜,希望发图一次成功。
    第198章
    章时年这下确定自己没听错了,他扬扬眉头问,“你觉得呢?”他和陆江远?这是什么烂提议?
    陈安修觉得还不错,顺便还能培养一下感情,但他有胆子想,没胆子说,“其实我怎么样都没问题,我和爸爸一起睡也行,和陆叔也行,关键是你,你如果不和陆叔一起的话,难道要和爸爸一起吗?”
    章时年沉默,他和陆江远的关系虽然不怎么样,但还不想一步跨入仇人的行列,他把洗好小脚丫的冒冒放到炕上,塞给他一个玩具红苹果。
    陈安修把他的沉默当成默许,凑近了陪个大大的笑脸说,“你看,这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和爸爸去二舅那边住,这屋留给你们,等会陆叔洗澡出来,你帮上点药,药,我放在桌上了。”这边的炕比那边的双人床大多了,一言不和打起来的话也有足够的空间,不过这个可能性应该不是很大吧?都这么大的人了。
    章时年伸手捏住尽在咫尺的笑脸,压上去狠狠亲了两口,“回去再和你算账。”真以为他会相信这个借口,想解决的话总有其他办法。不过看着天色晚了,他也不想折腾,今天家里够乱的了。
    陈安修看清他眼底的暗示,小小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面上还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打哈哈说,“你刚给冒冒洗完脚,脏死了,别动手动脚的。”
    厨房那次的yīn影让他到现在都无法直视围裙这东西的存在,他可不想再被章时年找理由惩罚了,下次还不定是什么呢,在这方面,他永远不是这人的对手。
    章时年看他忽yīn忽晴的脸色,心中暗笑,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上次买的脚链还在家里呢。”
    “我不戴,这事你想都不用想。”他猛地推章时年一把,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有多远跳多远,弹跳力实在不是一般的好。
    林长宁正和两位老人还有吨吨在堂屋说话,突然听到这动静,过来敲敲门问,“壮壮怎么了?”
    吨吨也推门进来,“爸爸?”
    陈安修的耳根还有点发热,没办法,他的脸皮还没厚到听这种话无动于衷的程度,但看到门口的木面带关心的两人,他强自镇定下来,扯个笑脸说,“开玩笑呢,对了,爸爸,今晚和我你去二舅那边睡。”
    林长宁以为他们商量好了,也没多问,就说,“好啊,吨吨和冒冒一起吧,我这就去给你姥姥姥爷铺铺被子,待会先去你二舅那边整理一下。”
    “爸爸,你先过去了,姥姥姥爷这边我来弄。”正好他不想和章时年共处一室。
    “那好,我先抱着冒冒过去。”
    林长宁过来抱冒冒,冒冒以为别人和他玩,咯咯笑着,撅着屁股,在炕上爬地飞快。
    章时年见此和林长宁说,“算了,就让他今晚和我在这里吧,我能照顾他,正好他衣服也脱了。”
    林长宁拍拍冒冒肥嫩的小屁股,只得作罢,领着吨吨先过去了。
    两位老人听到这样的安排还算满意,没人希望有个男人第一次上门,就和自己儿子睡在一起,这又不是领了结婚证的夫妻。陈安修给他们铺好床,又陪着他们说了会话,眼看着快十点了,就帮着关了窗子,让两位老人休息。西屋里冒冒还没睡,章时年正抱着人,很有耐心地教说话,他过去了打了个招呼,亲了亲冒冒的胖脸。
    陆江远还在洗澡,他今天受了伤,有些动作不太方便,但他拒绝别人的帮忙,进去半个多小时了,还没出来,陈安修临走前,又过去敲敲门,“陆叔,你好了吗?”
    陆江远咬咬牙,伸开手臂,套上睡衣袖子,手臂上,背上,腿上的伤痕,被热水一泡,这会钻心地疼,“马上就好了。”
    “那陆叔,你待会上完药,早点睡,我先去二舅那边了。”
    “行,你去吧。”
    陈安修走到院子门口,带上门的时候感觉忘了说什么事情,一时想不起来,他敲敲脑袋走人了。
    陆江远穿的是林长宁的旧睡衣,袖子和裤腿都有点短,但总算不会太紧,他穿衣服又费了些功夫,等他浴室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彻底安静了,院子里只听到些海浪的声音,家里的灯也都关了,两位老人看样子都睡着了,只有西屋的灯还开着,他想了想,把扣地严严实实的扣子又解开两颗。
    悄悄推门进来后,见窗前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他擦着半湿的头发,也没看清楚,直觉是林长宁,他这会也不装硬汉了,用一种非常亲昵而可怜的声音说,“长宁,你快来帮我看看,身上疼死了。”边说边又解了两个扣子,一共就四颗扣子,这下全开了。
    可是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他一抬头,正对上章时年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的脸马上就变了,如果刚才是还是温情脉脉的,这会就是想杀人灭口了,“怎么是你?”
    章时年轻松地转转手里的药瓶,“那陆先生以为呢?”
    陆江远这才抬眼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情形,除了炕上毯子底下那个小小的隆起,就章时年一个,“长宁呢?”
    章时年有问必答,“他和安修到隔壁二舅家去住了。”
    陆江远皱眉,犹有不信地问,“所以呢?”
    章时年摊手,“所以今晚这屋就是我们两个了,恩,算上冒冒三个。”冒冒再小,也是个人。
    “我可以反对这种安排吗?”他很想知道这是谁的主意,他有想把人抓过来揍一顿的冲动。
    “当然可以,您要相信,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难得我们达成共识,这真是太好了。”陆江远皮笑肉不笑,拉开身后的门,向外一指说,“堂屋里还有沙发,委屈你了,我想你应该不介意礼让一下长辈。”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今晚安修不在,冒冒晚上醒来,如果连我也看不到的话,一定会哭闹的。”
    陆江远这会头发也不擦了,环胸而立问道,“那依你的意思?”
    “要不陆先生在外面将就一晚?”章时年好心建议。
    “我身上有伤。”陆江远嘴角的笑容淡淡的。
    这个理由太正当了,就是章时年再不通情理,也不好把一个伤患赶到沙发上睡,再说这人还是安修的爸爸。他只能选择妥协,反正这炕有四五米长,两人各睡一头的话,互不挨着,勉强也能忍受。
    陆江远也明白,今晚想把章时年赶出去是不可能了,总算只是一晚,他径自上炕,低头小心碰碰冒冒熟睡的脸,就当是看在孙子的面上,他自己动手把东边的被褥铺开。
    章时年这会还站在窗前,没上来,见陆江远的行动间多有不自然,知道是身上有伤势的原因,他看看手里的药瓶,开口问,“需要我帮您上点药吗?”
    陆江远直觉想说不用,但这样一来,反而显得自己没有做长辈的气度,他点点头答应下来,把上衣脱下来放到一边,“那就麻烦你了。”
    章时年拿着药瓶走近点,这才看清楚陆江远的背上有一道伤疤,从左肩横贯到右腰,伤口已经愈合了,但疤痕仍旧狰狞,可见当时伤势之重,他猜这大概是在英国那次伤到的,另外一些红肿,细细长长的,应该是今天刚被打的,“看来老爷子今天真没手下留情。”
    “你应该庆幸,我没早点认回安修,要不然就凭你对安修做过的那些事,你要受的不会只是这些。”
    “谢谢陆先生的提醒。”
    言语之间,两人互不相让,好在陈安修买的是喷剂,两个人不用更多的身体接触,虽然揉一揉对瘀伤的效果可能会更好,但显然两个人都没这兴致。
    上过药关灯睡觉,两人互不干扰,各睡一边。
    陈安修这边,吨吨已经在楼上睡了,林长顺家里有人来打牌,玩到这会了,还没走人,陈安修跟着玩了两把,又在客厅里陪着二舅妈和爸爸边看电视,边聊会天,直到十一点多,打牌的那些人走了,他们才上楼睡觉。
    吨吨睡熟了,他们也没开灯,摸黑进去,只开了床头的台灯,陈安修过去关窗帘的时候,探头看看姥姥那边的院子,西屋的灯已经关了,听听也没大的动静,看样子应该是没打起来。
    “壮壮,你不过来睡觉,看什么呢?”林长宁换过睡衣,小声问他一句。
    “没什么,爸爸,今晚天上没什么星星,不过你看海上那些轮船的灯光挺亮的。”
    林长宁走过来,父子两个趴在窗边一起看了会海景,末了,林长宁问,“壮壮,你结婚的时候有没有特别想要的?”
    陈安修转头笑道,“你们都在就已经很好了。”这么多亲人都在,他已经很满足了。
    林长宁跟着笑了笑,不过他的笑容里有不易觉察的苦涩,他和陆江远欠这个孩子的太多,几乎缺席了他从小到大所有重要的日子,有那么多亲人在,连结婚的事情,他们也插不上什么手,“天不早了,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恩,那咱们睡吧。”
    林长宁抱着吨吨往里面移了点,掀开被子上床,又对陈安修说,“今晚和我一起睡吧,壮壮。”
    陈安修脱了衣服拱进去,挨着他爸爸躺下,他是真的困了,沾到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林长宁在黑暗中看他很久,又给他拉拉被子,这才闭上眼睛睡觉。
    *
    早上一睁眼第一眼就看到不想看到的人,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很不爽,这是章时年和陆江远第二天起床看到对方后不约而同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加一点点。
    第199章
    岛上的人起床早,四五点就有人起来赶海,六点多街面上就有人很多人了,陈安修起了大早,去赶早市,除了早饭之外,还给两位老人添置了些花生油,米面和肉之类的常用品,因为吨吨要赶着回去上学,他们吃过早饭后,七点多就准备离开了。
    林长和与林长顺各拎了不少东西过来,陈安修早先还担心,依两个舅舅的脾气会把昨天舅妈拿回去的礼物再送回来,如今一看不是也就放了心,这年头,送礼最怕的不是别人收,是别人根本不收,只要收了说明事情还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陆江远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主动伸手说,“大哥,二哥,那我们先走了,有空再一起喝酒。”
    林长和与林长顺当着孩子的面伸手意思了意思,话却没多说。
    陆江远笑了笑,也没在意。
    “大舅姥爷,二舅姥爷,你们回去吧,我们要走了。”吨吨也过来和他们道别。
    那两人对吨吨又是另外一个态度了,每人塞给吨吨三百元钱,林长顺语气温和地说,“自己买点学习用品,那天有空,再和你爸爸过来,如果没爸爸没空,二舅姥爷开车去接你。”
    “大舅姥爷,二舅姥爷,我有钱啊。”吨吨想把钱拿出来。
    林长和攥住他的手说,“又没多,自己留着买个本子钢笔的。等过年来的时候,再给你包个大的红包。”吨吨小的时候很长时间都是在这里的,他们待吨吨更亲厚些,就像自己的小孙子一样。
    陈安修还在院子里和两位老人说话,章时年抱着冒冒过来,摸摸吨吨的头说,“吨吨拿着吧,和两个姥爷说谢谢。”
    “谢谢大舅姥爷,二舅姥爷。”
    林长和拍拍吨吨的肩膀,“回去好好学习,争取期末考试考个第一。”
    两个人分别又把冒冒接过来抱了抱。
    门口陈安修抱着一个坛子出来,两位老人跟在后面,老太太又嘱咐说,“这蟹子醉了两天了,拿回去快点吃了,别放太长时间。”
    陈安修打开后备箱把坛子放进去,稍微固定了一下,回身说,“姥姥,我都知道了,你和姥爷进去吧。”
    “大伯,大娘,我这就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两位老人看看林长宁,又看了看陈安修,老爷子先说了句,“以后来,别带那么多东西了,家里什么都缺。”
    老太太也说,“就我们老两口在家,用不了多少东西。”
    两天来,陆江远的脸上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动容的神色,他给两位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谢谢你们的谅解。”
    林长宁立在两位老人身边没说话,看似无动于衷,但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此时也不平稳的情绪。
    老爷子摆摆手说,“你别行这礼,我们什么都没答应你。时间不早了,上车走吧。”
    送走人,林长和与林长顺来家里坐会就各自回去了,喧闹了一天的家里重新安静下来,老太太准备给自己做一副袖套,一只已经做好了,另一只还没锁边,她搬着笸箩出来,从里面找出自己的老花镜戴上,打算把最后的边锁完,“你怎么就想通了?”
    “我们都这个年纪的的人了,还能看着长宁多少年,再说别的,也没意思了,那个陆江远要是上去三十年来,我一定拿棍子打他出去,现在他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就当是相互做个伴吧。”
    院子里有个盛水的大缸,里面的水葫芦长地太茂盛了,老爷子捞了些出来扔到门外去。
    *
    从林家岛回来,陆江远又在山上住了一天,转过天来回了北京,临走前和陈安修保证说一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就尽快赶回来,不会耽误婚礼的。
    说到婚礼,其实刚开始的时候,陈安修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他和章时年又不是普通的男婚女嫁,有没有这个仪式感觉都差不多,他当初之所以答应,很大程度上是想成全双方长辈的一番好意。但随着婚礼日期的临近,又加上他妈妈天天在耳朵边上唠叨,他还真有点莫名紧张起来,当初注册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结婚的日期是陈妈妈找人算的,就在这个月底的二十八号,现在马上就是九月中旬,说着说着时间也很快。
    “喜糖,烧饼,我都定了,酒席那边你三爷爷说要亲自做,各种的肉和菜他说会准备好,再做点麻花,糖包和大馒头。”陈妈妈一边说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
    陈爸爸还在别上补充,“一定要多买几个喜字,别的地方不能贴,咱家里多贴几个,喜庆点。”
    这会正是午休时间,章时年上班不在,陈安修就被拖来商量婚事,等他来了,又没人问他的想法,四个长辈商量起来比他劲头大多了,陈安修抱着脑袋趴在桌上,呵欠一个接着一个打,眼泪都出来了,这哪像是随便吃顿饭啊,他们是不是忘了之前的说好的事情,怎么越看越像正儿八经地要办场婚礼了。
    “安修还要多准备几个房间。”这话是季仲杰说的。
    陈安修听到提他的名字,从两臂之间抬起朦胧的双眼,“准备房间?爸爸,是不是有什么客人要来?”
    季仲杰笑道,“也不算客人,是你大哥二哥他们决定要来。”、
    “难得大哥二哥有时间,我当然欢迎。”这个让陈安修很意外,季方平和季方南的工作,他是清楚的,之前也没指望那两人会过来,他原先就准备了两个院子,是想着姥姥和舅舅他们要过来,可能要在这里住个三晚两晚的。
    章云之也说,“没什么太大问题的话,君毅他们都会来,”
    陈安修这次有点傻眼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大的阵仗,农家乐一共就十个院子,现在对外出租的就八个,这些人如果都来的话,他真不好接受对外预定了,一来怕房间不够,二来这么一群人过来,在这么个小镇上也有点引人注目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适合在和其他人混住在一起。
    “那我知道了,妈,我会提前都做好安排的。”他马上就打电话给吴燕告诉她从这个月中到十月初都不接受任何房间预定了。
    吴燕在那边小心提醒他说,“可是马上就是十一黄金周,安修。”正是赚钱的时候,怎么反倒把生意外推?
    “我有其他的安排,暂时先这样。”
    怎么也是老板说了算,吴燕只能答应下来,“那好吧,最近还有几个老客户打电话过来问,我待会帮着都推了。”
    陈安修不忘叮嘱说,“好好和他们解释一下。我让温凯那边印制的优惠券大概后天就能到,到时候给他们每人送两张。”
    吴燕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无需太多交待,“恩,我知道该怎么说。”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离着结婚的日期也越来越近,这天晚上吨吨和冒冒都不在,陈安修的铃铛又是叮铃铃地响到后半夜。
    房间里已经有些咸腥的味道,但炕上两个汗湿的身体还没有分开,仍旧紧紧地咬合在一起,陈安修跨坐在章时年身上,被人握住腰,由下到上的彻底埋入和贯穿,他的身体向后仰去,闭着眼睛,此时的脸上是全然的沉迷,脚上的铃铛随着他身体剧烈的起伏,叮铃铃的响声不绝于耳,就这样也没能唤回他多少神智,原先的那些抗拒早就在次次激烈的快|感中被暂时抛诸脑后。
    “安修。”章时年抱着人翻个身,将人重新压在身下,在陈安修还没缓过神来的空当,分开他的双腿,末根而入。
    陈安修痛苦地扬起颈项,立在身侧的小腿陡然绷直。
    当章时年再次泄在他体内的时候,他的脚掌在在床单上痉挛性地摩挲着,悬空已久的腰部重新落回被褥上,屋里的铃声到这会才真正停止。
    这一次做完,陈安修休息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想起章时年刚才是又怎么给他扣上脚链的,他恶向胆边生,环在章时年背后的手,游走着想上去,落在对方的颈项上,就在五指刚刚张开的时候。
    章时年用一个毫无预警地挺身打断他。
    陈安修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淹死,他掐着喉咙咳咳咳。
    章时年见他如此,只能暂时退出来,将人抱起来拍拍背,“被自己的口水都能淹着,你也这是独一份了。”
    “你还敢说,这是第几次了?”就让他和陆叔共处一室一晚,这来来回回地都折腾几次了,真有那么痛苦吗?小心眼的男人真是要不得。
    “你现在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陈安修眼神真挚而恳切地说,“没有。”笑话,如果承认了,接下来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他呢。
    章时年揉揉他的头发,知道他已经累了,“我带你去洗澡。”
    这是打算放过他了,陈安修怀疑的眼神扫过某个还精神着的部位,还伸手捏了一下,“你确定?”
    章时年轻轻抽口气,握住他的手,目带警告说,“如果你想继续的话,我不介意。”
    陈安修立刻将自己的两只手高高举过头顶,以示自己比白纸还干净的清白。
    两人泡在浴缸里的时候,章时年边熟练地帮陈安修揉着腰,边问他,“结婚那天,你最想做什么?”
    陈安修昏昏欲睡地在温热的水翻个身,把另一条腿搭在章时年身上。
    章时年低头在唇上咬了一口问,“先别睡,那天最想做什么?”
    陈安修勉强睁开眼睛,脑子处于马上就要浆糊的状态,在章时年又问一遍后,他本能地回答道,“想看电影。结婚一定要看电影。想看什么片子就放什么片子。”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好冷,感觉是要下雪的节奏啊
    第200章
    七八月的暑期刚过去,九月里没什么大的节庆假日,陈安修又让人都推掉了农家乐的预定,所以除了周末,平时小饭馆里的工作还是相对清闲的,不过这个季节很多山货都下来了,核桃,粘玉米,柿子,地瓜,还有最新鲜的大枣和小米,大家空出来的时间又用来简单加工和包装这些东西。此外各种卤味和小咸菜的制作也没停下,这两年往市区送货多了,由于口味和卫生质量一直很稳定,客源也慢慢地稳定下来,现在甚至还有些饭店主动打电话和他们谈合作的。
    农家乐,淘宝店和往市区饭店供货,是现在陈安修收入的主要来源,当然前两者是最主要的,后一个只能算是凑合,卤味和小咸菜的利润空间本来就很小,供给饭店又被压一次价,不过因为每次出货量大,所以收益看着还成,另外那些饭店答应给他们放农家乐和淘宝店的宣传页,无形中省下一部分打广告的费用。
    今年地里的各种蔬菜也买的不错,可惜地方有限,种的不多,除去小饭馆自用的,能卖的不多,陈安修考虑着明年是不是再承包块地,专门种有机蔬菜,现在人都挺注重健康的,光看他们那些土**和土**蛋就知道了,比市场价高了三倍不止,还是有人专程过来买,这事本来今年春天就在考虑的,但那时候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手头资金不足,加上各种的季君严,陆亚亚的事情也不消停,结果也没能静下心来认真这件事。不过现在考虑也不迟,村里荒着的山头不少,现在打算,明年春天开工。
    “壮壮,白糖用完了,你店里其他地方还有吗?”陈妈妈说上沾着面,从厨房里探头出来问。
    陈安修拄着下巴的手滑了一下,下巴差点没磕到柜台上,“妈,那是孙晓前天刚买的五斤白糖,我们还没用多少,你全用干净了?”
    “也没剩下多少,我看着也不到三斤。”
    陈安修把账本一合,边推开柜台的挡板往外走,边说,“妈,我看看你炸了多少。”
    他妈妈昨天蒸了一天大馒头,每个馒头足有一斤半大,一个烧柴的大铁锅里最多能蒸五六个,他妈妈足足蒸了五十多个,出锅后还挨个点了红点,摞起来小山包一样,家里吃两个月也够了,今天开始炸麻花,绿岛这边有结婚炸麻花的习俗,这边的麻花是用面粉掺着少量的玉米粉,**蛋,白糖还有芝麻一起炸的,炸出来金黄金黄的,很脆,还有点甜头,年节上有时也做,但结婚的时候做的最多。外面市场上现成的很多,可怎么也没自家做的干净放心,所以有条件的,都是男方自家炸的。
    陈妈妈还说,“不多,各家分分就没了。”
    等陈安修看到那些成品的时候,手指都在发颤,都大半笸箩了,还不多,这笸箩可不是小针线笸箩,而是家里晒粮食的那种藤条大笸箩,长宽各有一米半的那种,虽说麻花这东西比较疏松,容易占地方,但他妈做的这些绝对不能叫不多,“够多了,妈。”
    “来的每家都要分一袋子吧?总不能人来一趟让人拎着三根两根的回去。以前做的还多,花馒头,还有各种火烧,那时候花模子也多,想要什么花样都有,你姥姥说给你们捏一对小老虎,那个我不会做。”
    陈安修的三婶柴秋霞这几天也都在跟着忙进忙出,本来结婚是大事,关系近的亲戚都要自发过来帮忙的,大家一起操持起来,活也轻快些,但陈安修和章时年这种关系太特殊,陈妈妈估摸着去请人,也没人愿意过来,何苦自讨没趣,她性子又是要强的,就打算一力承担下来,总算还有个柴秋霞帮着,两个人有商有量的,干起来也很有劲。
    此时柴秋霞在揉面,听到他们母子的谈话就笑说,“你妈真是把嫁闺女,娶媳妇的活一起忙了,等望望和晴晴结婚的时候,她就什么都门清儿了。”
    陈妈妈搓搓手上的面说,“就他俩?我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我看等天意还比较快,天意和文文应该也快了吧?”
    说到这个事情,柴秋霞显然很高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他们毕业也一年多了,想着明年把事办了,日子还没选好,到时候让天意爸爸和二哥再商量商量。”
    “这是好事,孩子到了这个岁数,早点结了婚,咱们当老的也了了一桩心事。”
    “谁说不是呢。”
    陈妈妈回头看陈安修还傻站在那里,就催他说,“你赶紧的,再出去买点白糖啊,我面都快和好了。”
    陈安修妥协,“行,行,我这就去买,不过妈,三婶,你们别弄太多了,做完了下午早点回家歇歇去,真到那天更忙了。”
    “还是壮壮会心疼人,上次天意和文文和公司的人出去旅游,回来到半夜,我说给他们下点面条吧,你知道天意说啥,妈,你再给我们炒两个菜吧,干吃面条吃不下去。”
    陈妈妈敲了几个**蛋,放在碗里搅搅,闻言笑道,“天意才多大,今年才二十三了,安修今年都三十了,等天意到壮壮这年纪,指定比壮壮会心疼人。”她顿了顿,又感慨一句,“养了三十年,再忙也就这几天的事情。”
    “二嫂,你也别想太多了,孩子们早晚不都得这么一天吗?”她一天听大嫂说过,二嫂当年怀的第一胎没了,安修是从别的地方抱回来的,但这事别的人也没见过,安修和林长宁又长得那么像,说是别人家的孩子也不太可能吧?二哥和二嫂对安修也看重,连安修找个男的,外面的唾沫星子都快淹死人了,也由着他,这要是不亲,那怎么样才算亲啊。
    *
    结婚的事情,陈安修也没自己的朋友圈子里说,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这样的关系,就通知了楼南一家和刘越,他离开君雅三年,刘越现在已经是餐饮总监助理,看得出,余俊生很栽培他,他和刘越见面的时候不多,偶尔聚在一起吃个饭,两个人的酒量都一般,也不大喝酒,两三年了,关系还就这么不冷不热地维系下来了,如无意外的话,还可能继续,隐约就有了那么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他看得出刘越是知道他和章时年关系的,但那人从来没说过什么,所以对这段关系应该没那么排斥。
    至于蒋轩和林梅子,他打给蒋轩的电话没人接,他就没再继续。
    刘越月底要去广东那边参加一个培训,提前送了礼物过来,楼南本来说好那天来吃酒席的,听说其他都是家里人,就改变主意请他们在家吃饭,提前庆祝了一下。
    那天吨吨和冒冒也去了,两个大孩子容易玩到一起,两个小的也是,糖果话还是不多,但见到冒冒来,抱了自己的一大堆玩具出来,吃过晚饭后,陈安修说带着冒冒要走的时候,糖果跑到自己的玩具房里,抱出来一个遥控小飞机给他。
    陈安修弯腰,摸摸他的胖脸说,“糖果好乖,叔叔下次再来和你玩飞机。”说着就把飞机还给他了。
    糖果见他不要飞机,又往玩具房跑,等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拖着一只小木马,这时陈安修他们已经走到院子里了,糖果把木马拖到陈安修面前,郑重其事地放下,踮着脚,伸着短短的胳膊去摸陈安修怀里的冒冒的脚。
    陈安修这下迷惑了,糖果这是想做什么?
    还是自己的爸爸了解儿子,楼南就问,“糖果,你是不是想让冒冒留在咱们家啊?”
    糖果木木着脸,圆乎乎的脑袋上下点了点。
    陈安修失笑,“怪不得拿这么多玩具给我,原来是想换我们家冒冒。”
    吨吨小声和糖球玩笑说,“早说啊,我们可以把冒冒免费送的。”
    其他人也被糖果这举动笑坏了,楼南抱着糖果亲了好几口说,“我们家糖果算是很看得起你家冒冒了,这些可都是糖果很喜欢的玩具,竟然舍得拿出来换个冒冒。”
    糖果被楼南抱起来后,位置高了,就探过小身子来摸冒冒的手,两只小肉手叠在一起。
    陈安修一看这样,怎么走,硬扯开,肯定惹孩子伤心,住在这里更不行了,明天家里还有客人来,不过咱们不是有百试不爽的杀手锏吗?“糖果,冒冒留在这里也行,不过我家冒冒要吃很多东西,他都吃了,你就没得吃了,你就只能饿肚子了。”
    叶景谦也吓唬他,“冒冒如果留下来,爸爸给糖果煮的粥,做的汤,烧的菜就只给冒冒一个人吃了。”
    糖果睁大眼睛,看看陈安修,又扭头看看叶景谦,似乎在做着艰难的选择,最后终于放开冒冒的手,就在大家刚要松口气的时候,他朝陈安修张开手臂,陈安修会意地把他抱过来,“糖果是不是要和冒冒告别?”
    哪知道糖果抱着陈安修的脖子,肥肥的小短手指指着章时年停在旁边的车子,嘴里吐出三个字,“车车啊。”还回头看了他爸爸和哥哥,那意思大概是一起上去。
    楼南扶额,朝他摆摆手说,“我和爸爸还有哥哥都不去,你要去的话自己一个人去吧,我们也不去接你,你就在小陈叔叔家住着吧。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糖果喜欢去陈安修家这个瘾怎么还没断啊。
    糖果看着他,不说话了。
    陈安修知道这么大的孩子晚上醒了离不开家里人,也不敢说单独带糖果去,就劝楼南说,“要不,你们跟着上山住几天吧。反正有房间。”
    楼南知道这几天肯定各种亲戚要来,陈家那边忙得很,平时不管怎么都行,现在去纯粹是添乱,“不了,十一放假的时候再去吧。”他把糖果抱回来,糖果也没反抗,只是在冒冒上车的的时候,他喊两句,“弟弟啊。”
    陈安修按下车窗,探头握着冒冒的手对他摇摇,“糖果过几天来玩,叔叔给你留好吃的。”冒冒也没心没肺地跟着笑。
    回去章时年开车,陈安修抱着冒冒和吨吨坐在后面,一家人说起糖果,还是笑地不行。
    吨吨捏着冒冒的小爪爪,笑道,“看来糖果真是很喜欢冒冒,冒冒你的面子真大。”
    冒冒不经惹,一招惹他就想往吨吨怀里钻,吨吨嫌他,“你身上那么多肉,别想让我抱着你,压地腿疼。”
    冒冒听懂了也装作听不懂,厚着脸皮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了,稳稳当当地坐在吨吨怀里,仰着脖子,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些什么,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
    “明天二嫂和从善还有宁恬一起过来吗?“
    “恩,说是提前过来帮忙。”
    明天就是九月二十五了,贺从善是季君毅的妻子,江宁恬是季君信的妻子,前者是个律师,后者是军区医院的医生,陈安修就过年的时候见过她们两个,贺从善性格爽朗,江宁恬性子温柔,都是不难相处的人,这两人的家世也相当不错。
    “那跃然和陶陶呢,他们要一起来吗?”
    “他们两个还要上学,家里有人照顾。”
    “哦。”日子一天天接近,说没感觉是假的。
    *
    人来了就要好好接待,总算现在的房间差不多都空出来了,陈安修就安排他们在季家二老隔壁院子住下了,为了他们的到来,陈安修把农家乐备用的全新被褥都换上了,三个人拎着行李进来,看到这窗明几净,花木扶疏的农家小院都很欣喜。
    章青词连说,“还没怎么住过这样的院子呢,还有炕头,外面还有花。”窗子外面种着很大一棵月季,这个季节花还开地很好,旺盛的枝叶都高过了窗台,月季花没什么香气,但一开窗就看到这么一树灿烂的花,还是能让人心情愉快很久。
    “就怕二嫂住不习惯,这炕有点硬,我给加了薄的垫子,如果二嫂不习惯的话,家里还有厚的。”
    章青词动手拍拍炕面笑道,“已经很好了,床硬点对身体好,你二哥也习惯硬床。”
    “那就好,二嫂,你们坐了这么久的车,先休息一下,晚饭我过来喊你们,现在我先去爸妈那边看看。”
    “行,去吧,不用特意照顾我们,我们可是来帮忙的。”
    陈安修笑应了,又去别的屋和其他两人打过招呼后,带上外面的院门出来。
    陈妈妈洗了些水果端过来,见他从里面出来就问道,“都过来了?我给她们送些水果进去。”
    陈安修搂着他妈妈的肩膀往外走,“算了妈,你别忙活了,他们现在这会正洗漱呢,刚才在老爷子那里喝了不少茶水,这会应该也没心思吃东西,在这里还要好几天呢,不差今天。”
    陈妈妈也不勉强,又说,“刚下车那会,在建材店里坐了会,听说话倒是都很和气的,还给我和你爸爸带了东西。”就是和他们感觉不是一路人,两个世界的。
    “妈,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反正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你也不要太有压力,该怎么着怎么着,该吃吃,该喝喝。”
    “我知道,我知道,还用你个毛头小子教我。”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心里总是过不去那道坎,不过现在儿子结婚的事情最重要,其他的也不多想了,先把这事忙完再说。
    陆江远二十六号回来的,林长宁也在这天请了假,不过他们两个大男人也帮不上什么忙,铺床叠被,收拾新房的事情大多是女人们在忙活,季家其余的人除了季君信外都是在二十七号那天陆陆续续赶过来的,季君信因为在外面执行任务,无法过来。
    二十七号结婚的前一天,家里照例是要包饺子的,要包很多,陈妈妈光馅儿就调了两盆,一盆白菜虾仁的,一盆芹菜木耳**蛋的,有荤有素,尽量满足大多数人的口味,这次不用其他人帮忙,只家里人这些人就足够了。林长宁和陆江远还去林家岛提前把家里的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接了过来,天雨和天晴也早早地都回来了。
    这包饺子的活计新人是不用帮忙的,屋里人很多,加上孩子闹哄哄的,陈安修陪着孩子们玩了会,找个空闲溜了出来,今晚总也不在状态,什么提不起兴致来。
    明天是个好日子,除了他们,周遭的村子里还有好几对结婚的,各种礼花和鞭炮的声响一浪接着一浪的,那是光明正大的幸福。陈安修嘴里含着根草在河堤上躺着,翘起的脚一颤一颤的,人看着悠闲极了,没人知道他现在的脑子基本处于放空的状态。
    有脚步声靠近,陈安修枕着双臂侧脸看去,“爸爸?你怎么出来了?”
    林长宁在他边上坐下,“出来透透气。”
    “屋里是人太多了。”
    “还是热闹点好,这才有点结婚的样子,你是不是现在开始有点紧张了?”他注意到壮壮一晚上明显心不在焉的。
    “说真的,爸爸,还真有点,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各种理不清的思绪。
    “要结婚的人都是这样的,结了婚就是人生的另外一个阶段了。”
    陈安修像乌龟一样对着半空中蹬蹬腿,“别人都这么说。”
    “这个给你,你的结婚礼物。”林长宁塞到他手里一串钥匙。
    “这是什么钥匙?”陈安修坐起来,拿到跟前看看。
    林长宁轻声说,“是新房子的,我刚给你买的。”儿子结婚,有条件的父母都会给孩子准备新房的。
    “爸爸,你送我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没地方住。”
    “拿着吧,除了这些,我们也不知道该送什么了。”错失这么多年,他能弥补的大约也只有这些物质性的东西了,可偏偏这些是壮壮现在根本不缺的,“将来不想住的时候,卖了也行。”
    陈安修给他一个拥抱,“谢谢爸爸,谢谢。”
    林长宁拍拍的他背,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再给你看个东西。”里面放着的好像是一张照片,这里太昏暗了,看不清上面是什么。
    陈安修迎着光看看,隐约看着是一个人,但眉眼还是看不清楚,“这是谁的照片,爸爸?”
    “是我们的。”
    “我们的照片?”怎么看着像是只有一个人?还是黑白的照片?
    “是当年在宁世无意中照的,原本以为丢了,这次回去又在书房里找到了,翻拍了一张给你。你那时候在我肚子里应该有七个月了。”从此以后的二十多年,拍全家福的时候,他和这个孩子合照过两次,但单独的,再也没有。
    “爸爸,我会把这张照片收好的。”
    林长宁拍拍他的肩膀,他今年算是半个主人,不好离开太久,说完了会话就回屋去了,陈安修又在这里坐了半晌,直到身上凉透了,他才跳起来往家里跑,不管怎么说,明天结婚,他可不想感冒,大家都聚在老爷子那边,家里静悄悄的,房子从外面看与往常无异,并没有要结婚的样子,他掏出口袋里装的钥匙开门,拍开灯,屋里已经被重新整理过了,墙上和门上都贴了大红的喜字,堂屋里摆了张案桌,上面摆放着几种水果,还有姥姥用面蒸的一对小老虎,眉眼精工细作,身上顶花带叶,长长的虎须像面条一样支楞着,很是喜庆,两只大红的喜烛已经插|在烛台里,但还没点过上,此外桌子底下还有一小捆芝麻。
    进到里屋,炕上的铺盖已经全部换成新的了,西边没睡人的地方高高地叠着整整十床被子,还有一床大红的被子单独放在一边,上面压住一个大红的喜字。
    “对着被子想什么呢,这么高兴?”章时年从外面进来,就看到他傻愣愣地盯着被子眉开眼笑。
    陈安修嗷呜一声,扑到新换好的被褥上蹭蹭,“我在想,我们这样的也不错,像别人家,现在新郎一定在家里忙着明天一大早就迎亲的事情了,新娘子要做头发,今晚上都没法睡个安稳觉,像我们,还可以舒舒服服地该怎么睡就怎么睡,一直睡到明早八点。”
    其实结婚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就这点事就值得你高兴成这样?”章时年在他腰上拍了一下。
    陈安修拽着他的手臂,拉他并排躺下,“不止这一件事。”
    “还有呢?”
    “还有可以给你贴个标签。”
    章时年挑挑眉,从善如流问道,“什么标签?”
    “私人所属。你以后再给我招惹烂桃花,我就给你打个金牌子挂上。”
    章时年的眼睛深了深,“我以为这早就是事实。”
    陈安修捏住他下巴,咬咬牙,狠狠放话,“注册那会没真实感,这会突然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不到七千。
    小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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