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间的对话
等着董宇平回来,何绮便跟着于北光和岳恒一起下楼,一路上三个人都是无语,何绮拿了自己要用的东西,也没多逗留,便往回走,心里有点说不出的不自在,就好像是自己跟于北光中间有了点什么事,却又不小心被岳恒发现了那种尴尬。可是仔细地琢磨,跟于北光之间貌似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事,而,即便是有,以她现在跟岳恒之间也并不明确的关系,似乎也犯不上不自在。可是这么安慰了自己,却依旧没法释然。
楼下,医院门外,岳恒跟于北光坐上车,于北光便问道,“怎么着,找地方吃点东西,喝一口?”
岳恒对于北光笑着点点头,“好呀,只要你不觉得累就好,这一天你也是够赶的,你要是还有精神,我请你吃饭去。”
于北光拍拍岳恒的肩头,笑道,“行了,别这么客气,就是不冲着你,何绮的事,我也不能不管啊。”
何绮拿了东西回去,董宇平把请来的护工跟何绮这边交代好了,本想是再陪何绮坐会儿,等探视时间到了再回去,却被何绮打发着赶紧回家吃饭休息,让他明天得了空再过来。
观察室的人住的并不是太满,显然护工也是在这里做熟了,看有何绮在一边盯着,就到了附近的空床上躺下,说道,“您有什么需要就喊我。”
何绮点点头,默默地握住张姨没被检测仪器覆盖的那只手,恍恍惚惚地发起了呆来。脑子里这会儿也终于空闲下来去想于北光的话。她不得不承认,于北光的话,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却也是有道理的,换个位置,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一定不会是跟宜丹一样的选择,而当然最后也就不可能走上那条绝路。只是,这么想着,即便是心里的自责会少一些,但是那难受却是一点也不会少。因为每每想起宜丹在最后的那个夜晚,听了自己的话,到底是陷入了怎样一种绝望的情绪,才会那样决绝的连一点的后路也没留给自己,何绮心里就会翻江倒海的难过。
低下头,何绮把脸颊帖子张姨的手背上,自己喃喃自语道,“张姨,宜丹对您的那份爱我一定替她做到,只是,我知道,您心里对她的爱,我却是怎么也无法取代的,对不起,张姨,对不起。“何绮觉得眼眶里有些湿润,但是泪却并没落下,就这么枕着张姨的手,把让心底的潮湿一点点地蒸发。
于北光跟岳恒找定了一家饭馆,吃着饭,说了几句张姨这次的病,也又聊了几句这次的旅游,本是又说了一点公司的事,可也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何绮身上,似乎聊到她,本来就是这次谈话的议事日程。
一开始的话题,其实也不过是说说这几年来何绮的变化挺大,不像以前大学时,那么开朗而洒脱了,说着自然也就聊到了宜丹的话题。岳恒本不知道何绮会把当年的那些往事说给于北光听,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他本是不想多说什么,可是于北光却是好似非要与他讨论出个结果来不可,岳恒几次岔开话题,却又都被于北光再又带了回来。
也许是喝了些酒,岳恒的心思也有些乱,被于北光一句一句话问的急了,忍不住道,“北光,我只想坦率地问你一句,你不觉得你对何绮的关心,早就超出了老板对员工,甚至哪怕是师兄对师妹之间的关心了吗?”
于北光听了岳恒的话,却丝毫没有窘意,只是坦诚看着岳恒说道,“我的态度问题,咱们一会儿可以再讨论,我刚才一直在问你的是,宜丹的问题,无论怎样已经过去三年了,谁对谁错咱们不论。更何况你刚才也说,你并不怪何绮,你也是认为自己当初对那个事情的处理是有问题的,那么今天,现在,你为什么还要拿这件事来惩罚何绮呢?”
岳恒皱眉,大口地干了杯子里的酒反问道,“我怎么惩罚何绮了,难道在现在我认为自己还不能放下那件事的时候,就贸然跟她在一起,结婚,就是对她负责了吗?”
“岳恒,你今年也快三十了,何绮二十七了,你们最好的年华,就因为年轻时那个意外已经虚耗过去了。你当年出国,你逃开这个问题,你在国外两年,你如果觉得放下了,你回来找何绮,没问题,可是你没放下,你何苦又来招惹她呢?她这些年来虽然变了,但是她很努力,很努力地在赎罪,也很努力地让活得更好,可是,你看看你回来之后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对于我们公司来说一直是相当优秀的员工,就我知道的,她这个新晋员工的得来,做的有多努力,她几乎把全部的热情和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份工作中,整整一年的时间,没有出过任何一点的纰漏。可是,你回来,你们见面,再去韩国出差的何绮,哪还有一丁点那个优秀员工的影子,她甚至都已经无心工作了。好,这是作为老板的抱怨。作为朋友呢,我一直是旁观者,我看见何绮挣扎、看着她痛苦,我却无能为力,宜丹这个问题,只能你们去面对,只有你们一起翻过去这一页,才能有更好的未来,现在呢,你们却是互相影响,一个才好一点,另一个就要给他打击一下,长此以往,你们准备把这一辈子,都耗尽在这个纠结当中吗?”
岳恒苦笑了看着于北光问道,“那你认为该怎么样?我本不该重新走到何绮的生活当中来是吗?你认为我既然不能面对宜丹的问题,我就该从何绮生活当中彻底的消失对吗?”
于北光听了这话,点点头道,“没错,岳恒,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宜丹的意外你们谁也不想,可是发生了,如果当初你们共同面对,携手走过难关,走出心理yīn影,现在也许一切就都过去了。可是,当初你逃了,你留下何绮一个人来面对。好,她快要挺过来了,你却又回来了,回来却又对她模棱两可,让她重新又要去面对那些yīn影。与其这样,我认为,你真不如干脆在她生命里彻底消失,那她至少还有真正能重新振作起来的时候。”
岳恒听于北光说完,深深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说道,“北光,其实,你就是希望我退出,你直说就是了,如果我退出何绮的生活,你就再没竞争对手,你可以用你的方式获得何绮的青睐,去追求她,与她在一起。所以,你何苦还做出这个好朋友苦口婆心的样子呢,你就告诉我,你喜欢何绮,你想追她,让我滚远点就好了。”
于北光把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杯子的酒都被溅得到处都是,嘴唇因为气愤而紧绷着,狠狠地瞪着岳恒好半天,却又忽然笑出声道,“好,岳恒,既然你这么说,我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你,我喜欢何绮,是今天才喜欢的,还是大学的时候就对她有好感我说不清,所以我看不下去她现在这样不快乐。但是,我却是衷心地希望你们俩能幸福的,不是我高姿态,只是,当初的你们,真的是在我心里几乎是一种梦想状态。感情有很多种,但是那种从少年时代就能一起携手走过,彼此了解信任,相互扶持依赖的感情,在我心中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你们好,某种程度上也是成全我的理想。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你们俩一块陷入到了沼泽里,谁也上不来,只能一起沉下去。”
于北光说着,拍拍岳恒在桌面上的手语重心长道,“岳恒,最开始的时候,你说我是关心何绮也好,还是故意献殷勤也好,其实我本心还是在撮合你跟何绮,我以为你们之间的关系需要个突破点,也许这个突破点也许就是个竞争对手的出现。但是,知道了所有的事之后,我明白显然是我自以为是的幼稚了,你们俩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任何外人能解决的。可我依旧想劝你,迈过去,好好跟何绮在一起,疼,护她,让她还能像曾经那样神采飞扬,无忧无虑;如果不能,放了她,彻底远离。也许,我会去追求她,也许不会,但,那和你没有关系,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你到底要让你们之间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拖上多久呢?”
岳恒双手捂在脸上良久,才缓缓松开,无措地看着于北光道,“北光,我爱何绮,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爱任何一个女人可以跟爱她那样,可是宜丹,宜丹的性命却是因为我跟何绮之间的矛盾才丢掉的,我就这样好好地跟何绮在一起,我会良心不安。”
于北光闻言却只是摇摇头说,“岳恒,关于宜丹的事责任在谁,我不想再多说,我想你未必没有你自己的判断,只是你怕你一旦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就又会自责自己的寡情薄义,所以,咱们不说那些,我只想说,你就这么耽误着何绮,你的良心就安了?”
“不,我一样难受,可是我只要想跟何绮再往前迈一步,我脑子里就总会想起那天何绮让我给宜丹打电话说了那些话之后,宜丹是在电话里怎么哭着求我的,她求我别不理她,她哭的几乎上不来气,说这个时候要是我也不理她,她真的会活不下去。可我却对她的哀求无动于衷,只是因为不想再跟何绮间有什么争执。我恨我自己的冷血和懦弱,更恨我自己之前为什么不能决断一点。你告诉我,这样的我,怎么能给何绮幸福。”
于北光看着眼前一脸痛苦表情的岳恒说道,“那好,你给不了,我给。”
☆、下定决心
岳恒身子一滞,抬起头来仔细地研究着于北光的表情,而于北光也就那么坦诚的回视着岳恒,丝毫不以为杵,半晌岳恒自嘲地笑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道,“北光,你终于还是说了实话了,我做不到的你能做,我做不好的你做得好,所以,何绮该让给你。哦,不对,她原本也不是我的,何谈我让什么呢?或者,你是觉得我现在的存在就是个障碍,需要我彻头彻尾地消失?”
于北光摇摇头,悲伤地看着岳恒说,“岳恒,在国外那段时间,咱们也算是朝夕相处,彼此间该是了解的。你知道,我如果一定要什么东西,我肯定会去拼命争取,根本不会借助任何别人的力量。所以,我如果单纯就是喜欢何绮,想追她,你觉得我真的有必要跟你说这么多吗?说句不好听的话,兄弟怎么样,哥们儿又如何,这会儿男未婚女未嫁的,就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的时候。我想追她,不需要得到你的同意,更不需要你的退出来成全。
而且,我真要是有那样的私心,我又怎么会让你到我们公司来上班?
所以,抛开我对何绮到底是什么态度这个问题,岳恒,在我作为你跟何绮的朋友这个角度上,我从来都是衷心地希望你们好。可是,你,你的态度,你的选择,你一而再的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实在是让我着急。不是我一定要去揭你的伤疤,岳恒,当初面对宜丹的问题的时候,如果最初的最初,你就能有点当断则断的气魄,后来又何至于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可是经历的那件事,你也深受打击之后,怎么能不吸取教训?怎么能够几年以后依旧还是这么处理问题呢?作为一个男人,在感情问题上,你就不能拿出些决断,拿出些勇气来吗?”
岳恒看着于北光迷茫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做呢?可是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啊。”
“岳恒,你别让我太瞧低了你行么?你该怎么做,你一个大老爷们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你不知道该怎么做?你看着她天天愁云惨雾,你不知道该怎么做?你一边不放开她,一边又在拒绝她,你觉得这样对?你是不是觉得她天天地还求着,盼着,你能跟她好,你心里还挺得意的?岳恒,我其实一直觉得性格没有好坏只说,只有是不是适合,可是我今儿听你说完,怎么就觉得,想跟何绮似的骂一句你大爷呢?我不跟你多说了,我也不再劝,你愿意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三十的人,要我教你怎么疼自己喜欢的女人的话,那你这三十年也是白瞎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一句,你跟何绮再这么下去,我还真就追她了!”
于北光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越说火越大,说完最后一句话,再没等岳恒吱声,站起来就走。一边气哼哼地走着,一边掏出手机就想给何绮发个短信,“何绮,我喜欢你,别再你的过往里纠缠不休了,走出来,我给你幸福。”可是,打完这些字,临按下发送那一刹那,却是迟疑了下,手指在发送和退出的两个键之间徘徊了半晌,最终还是退出了短信界面,拉开车门上车,对司机说了句,“回家。”颓然地靠近椅子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于北光也在想,在想自己是在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其实,对于他来说,大概许久没有做过现如今这样的事情了,不知道最终目的何在,只是眼前看不过,便急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参与其中。何绮,那个大学时代的小学妹,自己当年对她的确是有好感的,可是那种好感也不过就是好感而已,毕竟她出现在他面前时就是有男朋友的,他压根不可能想过会去争夺什么,他这一辈子顺风顺水的,哪有需要他争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女人。尤其是他也见过岳恒,见过岳恒跟何绮在一起时的样子,心里只有羡慕,没有丝毫的嫉妒。
之后的很多年,他也交过女朋友,零零星星的总也有一两段恋情,不过最长也不过是一年就分手。可何绮这个人在他心里淡淡的便也只成了一个影子。只是每次一段恋情终结时,会忍不住想,自己要是也有个何绮那样,自打年少时就在一起的女朋友,或许感情就不会这么容易开始和完结。那种细水长流的感情,的确是最让他向往的。
可也不过就是那么一想,当年的社团通讯录他依旧保留着,里边有何绮的各种联系方式,他们社团在网上也有自己的群,想来即便当初何绮的联络方式已经变了,想要的最新的也是很简单的事,可是,他没动过这个念头。因为在他心里,何绮只是一个符号,一个他对感情美好向往的符号,而并非单纯的仅仅是一个有好感的女孩儿,而这个符号,甚至也不是单一的只是何绮一个人,也包括了何绮与岳恒之间那段感情。
在国外碰到岳恒,知道何绮跟岳恒之间出现了问题之后,他也总是尽量旁敲侧击地劝岳恒,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这样美好的感情,并非每个人一生之中都有机会邂逅,千万别为了一点误会和争执而放弃。但是,具体如何他从没问过,那对他依旧只是别人的事。
再在自己供职的公司里遇到何绮,对于北光来说很是意外,可是那一天碰面,何绮与他打招呼,那样的客气周到和淡淡疏离,只让于北光倍感意外,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何绮,那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几时有过这样的矜持与谨慎,他原本很想抓个机会好好跟这个学妹叙叙旧,可是,何绮呈现出来的状态似乎根本再不想与自己打交道的样子,于是,也就作罢。好感是一回事,硬要跟何绮之间有点什么又是另外一回事,至少对当时的于北光来说,即便是对何绮的好感由来已久,却也没有到非她不可的地步,于是她谨守着下属和领导之间的本分,于北光也就绝不再显出一点有意拉进距离的姿态。
是从什么时候又开始格外注意何绮的呢?大概就是何绮要迟到那天,在电梯门外甩出三字经的时候。于北光听见何绮说的话,心里只觉得好笑,是,女生说出这样的三字经一点也不值得称道,而他一向也对粗俗的女生没有丝毫的好感。只是,那天看着那个气急败坏的何绮,总觉得依稀又看到了大学时代那个一天到晚风风火火,身上有种混不吝劲头的何绮,不知道怎么,就是想逗她,想跟她多说话,想证明骨子里,她依旧是曾经的何绮,其余的也不过是表象。
韩国之行,日后的各种接触,其实真的有于北光刻意为之的成分在内,究其原因,于北光仍是说不好,可能有些许好奇,但也是因为好感,可说是喜欢到难以自拔,却真的未必。只是,好像对何绮却越来越觉得心疼。
在于北光心里,一个人的性格骤然转变,总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可是那天里见过何绮的父母,看她举家和睦的样子,事情该不是出在家里,如果单纯是因为岳恒,那么,这俩人纠纠缠缠几年,如今似乎也并非全无情意,那中间又能发生过什么沧海桑田的变化呢。
他遏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就如同遏制不住自己的关心。那样一个弱女子,在工作上,在朋友交往上,都体现出难得的独立与坚韧,可私底下,那异常脆弱的保护壳却是那样不盈一碰。她的泪,她的绝望,她的纠结,于北光不懂,可是,却那样的心疼,心疼到在自己根本没去想为什么和怎么办的情况下,就下意识地要去帮她,关心她。虽然,很多次,方法也许是适得其反,让何绮产生了厌恶。但是,于北光心里却从来没有过一点的气馁,他只想让她高兴,让她忘了所有的伤心,为她铺平一条坦途,让她安心上路。
如果岳恒是那个可以跟她相互扶持,给她幸福的人,他衷心祝福绝无杂念,可是岳恒若是不行,岳恒只会带给何绮更多的痛苦,那么他不妨取而代之。
不妨取而代之。
可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念头呢,于北光还真是想不起来,是第一次何绮毫无形象地哭倒在他怀里,还是何绮声声指责着自己的刚愎自用,恶语相向时,又或者是何绮醉得一塌糊涂跟他倾诉过往那一刻。
于北光想着,忽然笑了笑,其实,这重要吗?不管前因,不管后果,这一刻,有这样一个他或许有了好感许多年的女孩儿就在他的面前,他,喜欢她,想要她,重要的是他自认为能给她幸福。这一切就这似乎太过天经地义,没有一点需要质疑的地方了吧。
想到这一层,于北光觉得自己释然了,车就要开到家门口时,忽然对司机说,“掉头,回医院。”
这会儿天已经很晚了,医院里静悄悄的,虽然是过了探视的时间,但是门口值班的大爷,却丝毫没有拦住于北光的样子,于北光就这样大模大样地走进了观察室。
观察室里,张姨依旧如他走时那样,毫无生气地躺着,一边的躺椅已经打开放着,可是何绮却还是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身子伏在张姨的病床上,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于北光过去轻轻地碰了下何绮的肩膀,她却是一个惊跳,看见于北光,一副松口气的样子,却又十分惊异道,“于总,您怎么回来了?忘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我只是想你了,所以回来陪你。”于北光笑笑说,十分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好像理所应当的话。
☆、尴尬的殷勤
何绮调整了三次表情,才决定把自己的态度定格在开玩笑的语气上,咧嘴笑道,“于总,你就寻我开心吧,咋了,有啥不放心的事,非要回来交代一句,还是真落东西了?”
于北光却是完全不理何绮这种想调节下气氛的语气,表情很认真又一往情深道,“我就是不放心你啊,所以过来看看,陪陪你。”
于北光再又这么说,弄的何绮脸上强扯出的笑容也有些僵,感觉手臂上迅速覆盖了一层细密的**皮疙瘩,纠结了会儿,最终实在没法持续着嬉皮笑脸的状态继续跟这样的于北光对话,只好也正经起来道,“于总,真不用,这有护工呢,我跟护工俩人在没问题的。”
于北光却是不理何绮,从一边又搬了把凳子放在何绮身边,跟她并排坐下,说道,“累了,你就去躺椅里靠会儿吧,有我在呢。”
面对于北光的这种习惯性的自说自话以及盛情难却的关怀,何绮犹豫了几秒钟,决定不再客气下去。主要是心里实在是有点慌,不知道于北光这会儿回来,又说了刚才的话,到底是要怎样,就只怕自己再客气几句不定还会招出他什么话来,干脆就沉默了下来。
何绮默默站起来往躺椅走去,把身子缩进躺椅里,微微侧了点身,只给于北光一个背影,便闭着眼睛胡思乱想起来。
于北光的身上有淡淡的酒气,虽然何绮知道以他的酒量倒是轻易不会喝醉,可是喝了酒又折回医院,对着自己说想陪着自己这样暧昧而貌似深情款款的话,怎么想,都是酒话的意味更重一些,到底是酒后胡言乱语还是借酒遮脸,或者是这人根本很清醒?何绮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不过到底她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于一个男人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只要愿意去琢磨,总还是有点自己的判断的。
何绮对于之前自己跟于北光的事情从来没有多想,一是脑子里放着岳恒的事、宜丹的事以及过去未来太多的事,基本上腾不出什么空来去想于北光的问题。二来于北光于她,从认识起的大学时社团的团长,到现在的大BOSS,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角色。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远不仅仅是公司5楼到18楼那么短短的距离,而是隔着千山万水、万水千山的。这还不提,自己也不过就是普通殷实人家的小家碧玉,于北光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貌似还是出身高干家庭,是个不折不扣的所谓**。这样一个男人对她来说,鸿沟太大,差距太远,哪怕是最近频繁接触,也生出些亲近感,这亲近也只是笼罩在大距离前提下的亲近。
可是这会儿何绮真是塌下心来,细细的琢磨,却也琢磨出点味道。若说之前于北光故意制造俩人间的某些暧昧,真的如他所言是为了激一下岳恒,让岳恒能别再纠结,那么在那天他们俩人已经明确说清楚自己并不需要他这样的帮助,并且还有普吉岛之夜的倾诉衷肠表达出他这样的帮助也丝毫没用之后,他剩下的表现,就显出格外的别有用心了。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别有用心,图财,何绮坚决不可能比于北光更有财,图色,一个二十七岁已经濒临年老色衰的女人,对于三十上下正是男人一生中黄金年龄的于北光来说,也绝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于是,这种用心,似乎也只能定义为喜欢,或者说是退一步说的好感。
不得不承认,想到这一层,何绮心里还是些小小满足的。毕竟对于如今就要踏入剩女行列的她,虽然更方面条件说出去也还算是差强人意,但是也没有多大的几率成为某钻石王老五的意中人。而以于北光的各项指标,说是标准的钻石王老五,也绝没奉承的嫌疑。但是,虚荣心上得到了短暂的快感之后,何绮迅速开始不安了起来。
是,她很不安。来公司一年,也并非没有过男同事对她表示过好感,但是她都礼貌而婉转地回绝了。可是,于北光跟那些男同事不同,即便是抛开他是大老板这一层的身份,自己若是拒绝了她,在这个公司再待下去有多尴尬这个问题。就只说于北光这个人,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而且还十分的固执,自己委婉彼此留情面推拒的那一套,在他这基本应该属于无用功。即便直白而坚决地拒绝他之后,他是不是就会放弃都很难说。想到这,何绮感觉自己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紧张得都开始有些胃疼。
何绮晚上本来在飞机上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她的胃又一项是身体上最薄弱的环节,情绪不好的时候如果再又是吃东西上没太注意,总是会难受上一阵。这会儿想来想去的,尤其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研究的男主人公此时还就在旁边,没准还正是在看着自己,这下,瞬间的一紧张,胃也就痉挛了起来。
胃病伴随何绮的时间,基本上也快要赶上跟岳恒在一起的年头了,所以她虽然难受,却也算是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太激烈的反应,只是把身子更紧地团了起来,一只手压住了胃窝的地方缓解疼痛。
“何绮,你不舒服?”何绮才是调整完自己的姿势,暂时放空大脑跟胃疼斗争着,于北光的声音已经在耳边轻轻响起,何绮一扭头,看见于北光那张皱着眉头的脸,就是尽在咫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赶紧稍微坐正了点摇摇头说,“哦,没事,于总,就是胃有点疼,一会儿就好了。”
于北光听了眉头拧的更深,脸上甚至时出现了自责的表情道,“我忘了你晚饭没好好吃了,你等会儿,我去给你买点热粥来,要不反正也是在医院让大夫给你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怎么没事总疼呢?”
何绮讪讪地笑,“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这就是神经官能症,也不用吃饭吃药的,忍一会儿就过去了,大概就是这一天情绪太紧张了。”
于北光听了这话,伸出手顺着何绮的背说,“别紧张,放轻松点,张姨这边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不会出什么事,后期的治疗咱们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应该也是可以恢复的,所以放松点,有我在呢。”
若是没有经过刚才那一番思考的何绮听到于北光这么说,心里大概一定会觉得踏实和感动,可是才确认了于北光的确对自己别有用心之后,这样的话听在何绮的耳朵里,只是更让她紧张了起来。尤其是于北光的手还抚在她的背上,让她只感觉身上一个劲儿的发毛,后背都有些僵的感觉,胃这下更是狠狠地疼了几下。
看着忽然何绮咬牙抽了口凉气的痛苦表情,于北光有些慌张地站起来说,“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何绮听了这话赶紧跳起来拉住他,观察室里还有其他的病人,她也不敢太大的声音,只好压低声音道,“别,别,真没事。胃疼这毛病,现在找大夫也没用,你让我安静待会儿,一会儿自己就过去这个劲儿了。”何绮一边说着,手更是用力地压在胃部,一脸祈求的表情看着于北光,只希望他这次能不太固执,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真的不需要大夫。
于北光貌似是仔细地想了会儿,眉头这才微微舒展开道,“行,那你先去躺一会儿吧。”
何绮见于北光不再说找大夫的事,这才松了口气,回去躺椅又缩了起来,呆了会儿,隐隐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见于北光的背影正是消失在观察室的门口。琢磨了下,估计他既然说了不去找大夫,大概也不至于不声不响地就又给大夫找来,没准就是去卫生间,或者出去抽根烟什么的,就也没问,扭回头来,继续躺好跟胃疼较劲。
于北光一出了病房,何绮似乎也就没刚才那么紧张的劲儿,过了会儿,胃倒是慢慢的好了起来,又过去看了看张姨输的液,应该是还要一个多小时,自己拿手机上了个一小时的闹钟,又多少有点奇怪于北光怎么这么半天没回来,地走到观察室门口看看,附近并没有于北光的身影,可也不愿再多动脑子想这个今天莫名其妙来又莫名其妙走的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回去窝进躺椅里,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起来。
闹钟一响,何绮立即按掉,挣了眼,迷糊了会儿,想起是要过去看张姨的液是不是该换了,可坐起身就看见护士小姐已经正在给张姨换输液的袋子了,不过还没来得及感叹现在的护士小姐的敬业精神,就看见她身后站着的于北光。
看见于北光又出现在病房里,何绮心里好像既有些高兴又有点烦恼。高兴大约是他没不告而别,瞬间抚平了她原本心头那一点淡淡的失落,烦恼的却是这位老大如今的表现实在是有点让她无所适从了。
护士换完药又看了几眼仪器上的数字,对于北光嘱咐道,“现在的滴速比较快,你看着点监测仪,要是心跳快了或者血压有问题,就把速度调下来,或者喊我。”
于北光点点头,这会儿也看见了何绮已经站了起来,笑笑道,“不知道你上闹钟了,要不就帮你关了让你好好睡就得了,张姨这边有我看着呢。”
何绮讷讷道,“谢谢于总。”
于北光只是摇摇头,问,“胃好了?我还去买了粥和止疼药呢,要不要吃点。我看见最边上的屋子里好像是有微波炉,你要是吃,我去给你加热下。”
何绮慌忙摇头道,有点结巴地说,“不不,我不饿,您,那个,要是不走,要不也歇会儿,我刚才睡够了,你去躺椅上靠会儿吧。”
于北光走过去,似乎是很自然地牵了何绮的手,把她带到躺椅跟前,按着这位有点不知所措的姑娘的肩膀,让她坐好在躺椅里说,“你就安心歇着,我一点也不累,有事需要,我会喊你。”
虽然知道这样实在是不太合适,但是此时此刻,何绮的确有点不知道怎么跟于北光对话,为了避免尴尬,也就只好继续躺了回去迷瞪着。
睡了不知道多久,何绮被早上病房里其余病人和家属的走动的声音吵醒,看见护工正在给张姨换着成人尿裤,附近并没有其他的人,便问道,“嗯,一直在这那个男的走了么?”
护工手里一边忙乎着一边说,“大概是走了吧,让我帮病人换下尿裤,擦洗下,他自己就出去了。”
“走了好半天了?”何绮又问
“好像倒是也没太久吧,最多半小时。”护工不太在意地答道。
何绮听了,也就拿起自己漱口的杯子跟护工说道,“那您受累给盯一会儿,我去洗脸刷个牙,马上就回来。”
洗漱完毕,何绮觉得精神还不错,这会儿肚子倒是有点饿了,看着走道里来来回回有端着早点的人,就打听了下是在哪买的。回去病房,本是想拿了钱和手机,让护工再照看下,自己去买早点,还没出门,就看见于北光拎着一大袋子东西进来了。
于北光看见何绮醒了,笑笑地说,“这么早就起了啊,我去买了三明治和咖啡,饿了吧,快吃点,你要是不能喝咖啡,还有袋奶,我去给你热热。”说着,他就从袋子里就往外拿东西。
才拿了一半,何绮正冲着门口看见岳恒正也往里走来,手里拿着她爱吃的肉夹馍还拎着一袋豆浆。
岳恒看见于北光微微有些意外,却只是淡淡道,“北光,你真早,吃早饭了吗?我正好买的多。”
于北光也是平静地看着岳恒道,“我也买的挺多的,你要不要吃点我买的三明治?”
这话说完,俩人一起看向何绮道,“何绮(小绮)你吃点什么?”
原本只是个简单的早餐选择,肉夹馍何绮一向爱吃,可是毕竟一夜没太睡好,胃昨天还不太舒服,这会儿不想吃的那么油腻,于北光手里的三明治看着很清淡也很可口的样子,本是想说吃这个。可是忽然又觉得面前的气氛十分诡异,两个男人明明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可好像隐隐地却有种紧张的对峙之感。何绮这下却有些踯躅了起来,怕仅仅是选了个早饭,会无端地生出什么歧义来,一时还真不知道从谁手里接过都递到眼前的东西。
何绮正有点纠结着的时候,就看见董宇平端着个小锅出现在病房门口,见到何绮就高兴地招呼道,“何绮,快,趁热吃,我新打的豆腐脑,还有油条,味道绝对正宗。”
何绮这下犹如看见救兵一般,几乎是扑过去接过来宇平手里的吃的,感激道,“太好了,我正想吃这口呢。”
董宇平笑嘻嘻地把东西递给何绮,这才忽然看见旁边的俩男人以及他们手里拿的东西,一下子敏感地觉察出,自己貌似不是错过了什么,就是打断了什么,跟那俩人打完招呼,借着低头去帮张姨拢了拢头发的当口,在何绮耳边低声问,“我是不是出现的不是时候啊?”
☆、短兵相接
何绮咬着油条冲董宇平挤挤眼,从喉咙里低声哼哼道,“很及时,回头我请你吃饭。”
董宇平听了这话更加莫名其妙,看了眼何绮就又抬头去看岳恒跟于北光。那俩人却都是斯文地笑着,彼此注视了会儿,这会儿的目光就投向了何绮这边。何绮吃了几口早饭,忽然才想起来刚才只顾着尴尬和手足无措,就把那俩人晾在那,赶紧站起来擦擦手说,“恒恒,你去上班吧,有我跟平平在这了,于总,您也走吧,都陪我一晚上了,您也累了。”
何绮说完这话,就差点又去咬掉自己的舌头,客气归客气,怎么就脱口而出于北光陪了自己一夜这事呢,虽然这倒是没什么不光彩的,可是这么说着,又让岳恒怎么想啊,这不是给自己没事找事了吗。有点紧张地看看岳恒,后者正是挑了眉梢去看于北光,声音有些干巴巴道,“北光,你昨天吃完饭又回来了啊?”
于北光倒是丝毫不以为杵道,“是呀,怕有点什么事,何绮应付不过来,反正我现在也是休年假阶段,闲得很,过来陪陪她。”
岳恒的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眼于北光,声音依旧干巴巴地客气道,“谢谢你了,北光。”
于北光的话接的也快,四平八稳地说,“不算什么,而且何绮的事,你也不用跟我客气。”
令人尴尬的沉默再一次在病房里蔓延开来,何绮紧张地看了看这俩人,立即说道,“嗯,那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你们该去上班的上班,该去休息的休息吧。”
“我先送你回去。”两位男士这次是有志一同地齐声开口道。
何绮明显听见身边的董宇平虽然忍着却还是扑哧地笑出的声音,她也是不自在地笑笑,“嗯,不用,那个,你们就该忙啥忙啥,我吃点东西,一会儿还要听听大夫过来查房怎么说,我自己能回去,而且还有平平呢。”说完,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扯了扯董宇平的衣服角。
董宇平毕竟也跟何绮认识了那么多年,知道她的意思,立即敛了笑容,心领神会道,“是,岳恒哥,于总,你们放心,我一会儿送何绮,我表妹和表弟一会儿会过来,这有人盯着,我有空能送的。”
何绮听了也是赶紧就配合地点头,那俩人这才作罢,再嘱咐了几句一起走了。
见这俩人出了观察室的屋门,何绮才跟泄气的皮球似的,赶紧坐了下来,长出一口气,这才又拿起吃了一半的油条,继续吃早饭。
董宇平见那俩人走了,也是一屁股坐了下来,在何绮旁边毫不客气地调侃道,“何绮呀,行啊,艳福不浅呀,有人都要为你大打出手了啊。”
“去你的。”何绮用胳膊肘捣了下董宇平,又接着吃,口齿不清道,“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大哈。”
董宇平不在意地躲开,却还是继续嬉笑着看着何绮说,“何绮啊,你说你跟岳恒那事吧,虽然我也不知道前因后果是怎么回事,但是也知道你们俩基本是那意思,那你能跟我说说呗,这位于大老板是如何后来居上的呢?难道就是因为昨天陪了你一夜,你就忽然被打动了?”
何绮咽下嘴里最后那口豆腐脑,皱着眉头看着董宇平道,“诶,你个小小的孩儿,怎么就那么能胡琢磨了?我跟于总怎么了?他哪点就后来居上了啊?我当然是跟你岳恒哥是一对儿,那也不能随便就当面拒绝别人的好意啊。”
“切,你别逗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么,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啊,以前你们还上学那会儿,你当着岳恒哥跟其他追求者,当面拒绝的人还少吗?可没见你知道给谁留什么面子,今天倒好,我说你怎么对我的早饭这么热情啊,感情是那俩拿来的,你不知道怎么选了啊?你不会就直接拿了岳恒哥给你买的早饭就得了,人是你喜欢的,饭是你喜欢的,你有啥可不好意思的。”
“你懂什么,上学的时候多幼稚啊,多年少轻狂啊,哪还知道给别人留面子的事。现在我都多大岁数了,人家于北光还是我们公司的老总,我当面给他给没脸,能有我的好过啊。再说了,谁也不知道于总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我会错了意呢?自作多情还去得罪个人,窘不窘啊。”
董宇平听了撇撇嘴,拿过何绮吃完的小锅,就着也端起来边吃边说道,“你就自己骗自己吧,你准是心里也对于总动心了,所以才会这样。”
何绮心里一凛,脸上却是立即表情一肃道,“说什么呢,我跟岳恒是多少年的感情了,就算是我们俩最后不会在一起,我现在怎么可能喜欢别人?”
“就冲你愿意跟我解释这么多,我就觉得这里有事。”董宇平稀里呼噜地吃完,笑眯眯地看着何绮说,“放在以往,我要是这么一问,你准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边呆着去。’哪还耐烦这么跟我解释,那话怎么说来着,解释,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你呀,自己好好琢磨吧,你骗骗我没事,别回头连自己一块骗了就行。”
何绮听完,伸手就去拧董宇平的脸,“你这倒霉孩子,我拿你当小孩吧,你抗议,跟你说点大人话吧,你又说我掩饰,还能不能行了。”
董宇平躲开何绮的魔爪,拿着饭盆起来去刷,边走边说,“反正,你想想呗,其实要我看,我就觉得于总比岳恒好呢。怎么说呢,我反正于总感觉比岳恒哥爷们儿。你要是问我意见,我投于总一票。”
“鬼才会问你意见呢。”何绮看着董宇平的背影嘀咕道。
董宇平再回来,两个人便谁也没再说起这个话题。大夫过了一会儿巡视过来,检查了张姨的各项指标之后,对他们说,“病人现在应该说是比较稳定了,不会有大的意外了。等到病人醒过来呢,看看情况,咱们再讨论后边的治疗方案。”
何绮听大夫这么说完,心里也是一松,这会儿困意便也上来了。正是琢磨着要回去睡会儿的功夫,张姨的另外一个外甥还有外甥女来看她,几个人打了招呼,董宇平交代好了,便送何绮回去。
一路上看着何绮困得点头哈腰的,董宇平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等到送何绮到了家门口才说道,“何绮,以后夜班的事你别管,还有我和我表妹跟表弟呢。总让你这么盯着怎么合适。”
何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却是依旧不忘调侃董宇平道,“嗯,什么时候你说要是媳妇晚上能盯着,我一准儿就放心,肯定不跟你媳妇争。不过你媳妇还没光荣上岗前,这事还是我来吧,谁家里没有个一大家子人,没个工作的啊。我这几天正好也算是假期,闲着没事,你也就别跟我客气了。”说完也不理董宇平再说什么,挥挥手,就往楼上走去。
董宇平看着何绮的背影好一阵儿,才叹了口气,摇摇头,自己钻进了出租车里。
何绮睡醒这一觉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了,还好早上总算是吃了点东西,这会儿胃还不至于饿得难受,但是确实也觉得饥肠辘辘了。匆匆梳洗了好了,便准备着出去觅点食,然后就回去医院接着照顾张姨。
楼栋门外停着一辆挺陌生的车,因为刚好是何绮喜欢的牌子,她就多打量了一眼,正看那一眼,车子的车窗却是摇了下来,何绮下意识地目光要闪开,可是余光却见着车里边是于北光那种这几天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何绮张口结舌地看着于北光,张嘴却是句莫名其妙的话,“这是谁的车啊?”
于北光有点好笑地看着何绮说,“喂,你不该表现出点惊喜的样子,问问我怎么在这吗?倒关心起来这是谁的车?能是谁的啊?我的呗,以前坐的车是公司配的车,现在我是私事,也不能一直麻烦司机开来开去的。”
“哦。”何绮点点头,这才又问道,“您怎么来了?”
于北光笑得更加开怀道,“还真不错呢,孺子可教,让你问什么就问什么,上车吧,带你吃饭去,吃完饭咱们去医院。”
何绮迷迷糊糊地就坐上了车,车开出去好一会儿才又想起来问道,“您这是来了好半天了?特意接我吃饭去?”
“还行吧,时间也不长,我琢磨着你怎么也要睡到两点以后,不过我还是早来了会儿,十二点多就到了。”于北光轻描淡写道。
何绮紧张地舔舔嘴唇,说,“呃,那您来了也好几个小时了吧?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让我下来。”
于北光微微偏了头看了眼何绮,便又立即专注地看着路况,嘴里念叨着,“何绮,你是傻么?我明知道你睡觉,我干什么要打电话吵你呢?当然是等你睡醒。”
“那,可是,这,怎么好意思。”何绮结结巴巴地,有些语不成句。
于北光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有些紧绷,表情也是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开口道,“何绮,按你说话,咱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也知道现在这个当口时机不是太好,不过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觉得我比岳恒更能让你快乐。所以,希望你能仔细考虑考虑我。”
☆、表白结束
何绮这辈子大概也没这么窘迫过,她不是没想过于北光会对她有意思,她也不是没想过没准哪一天,这位大领导会跟她来一次表白。只是,她没想过是这会儿,这么随意地开车走在路上,甚至没有深情款款地对视,虽然语气很诚恳,但是似乎就仅仅是推荐了一家好吃的饭馆,说晚上一起去吃饭这么轻描淡写。
说实话,何绮十分想表现的大气从容,对于一个超过二十五岁的女人而言,如果面对一个男人的表白还能窘的手足无措,这事本身就让人很窘。可是这份算是意料之中的意外,在她出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就看见于北光等在楼下,还没说几句话,就导出这么个结果之后,片刻间除了不知道怎么应对还是不知道怎么应对。
沉默了一分钟之后,何绮仍旧无言以对,只好选择了继续沉默下去,心里侥幸地琢磨,自己要是假装没听到,也许于北光也就不好意思再说第二次了。但是,这是于北光,这不是她深深了解的那个岳恒,岳恒在这种情况下或许会选择保持缄默,但是霸道如于北光,哪怕是何绮当即拒绝,都可以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当做没这事却是决不允许的。于是在沉默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于北光干脆一打方向盘,把车就近靠在了路边,抬头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熄火,对何绮说,“何绮,我知道我说的可能有点突然,没关系,给你点时间慢慢想,咱们先去吃饭,那边有个粥坊还不错,吃完饭你再回答我就好。”
何绮瞬间差点被自己要喷没喷的口水呛死,虽然心里紧张的要命,还是忍不住开口调侃道,“于总,有您的,给我这么长的时间考虑。”
这本是句揶揄的话,于北光却是当了真,还挺认真地点点头道,“是,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何绮对着天空翻翻白眼,再次觉得和这样的于北光有些没法沟通,不过这会儿倒也不着急说什么了,反倒有点破罐破摔的心态,只是暗暗想好自己的措辞,准备一会儿吃完饭,干脆一次性说个清楚。
这餐不当不正的饭,吃的无比沉默,何绮确实也是饿了,只管一边对付着眼前的吃喝,一边迅速地组织着语言。一向并不怎么抽烟的于北光,这会儿却是忽然燃起了一支烟,默默地边抽边看着何绮。
心满意足地咽下最后一口粥,何绮拿了纸巾揩了揩嘴角,又吞了口唾沫,才缓慢开口道,“那个,于总,我想你刚才的话应该不是玩笑,所以我特别感激您能这么看得起我,可是,您也是知道我的,我心里,嗯,一直是希望跟岳恒有一天忘了以前所有的不愉快,还能重新在一起的。这个,所以,我没法接受您的这份感情。而且,我想,您对我也许主要是同情多了一点,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我的所有倒霉事大概都让您碰上了,您心里可能就会对我,那个,怎么说呢,多了怜悯的意思。于总,其实我没事的,现在这些事对我来说倒也不算什么了。即便是跟岳恒的将来,也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都不是什么要不得的大事。所以,您也不用这么,呃,安慰我了。”
何绮总算是不太流畅地表达完自己的意思,低了头也不敢看于北光的表情,就只撕着手里的纸巾等于北光的回复。也不过沉了几秒钟,何绮看着于北光的手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那个使力的动作,都不由得让她心里一颤悠,于北光这才语气很平稳地开口道,“首先,何绮,关于我是怎么想的,我一定比你清楚,所以你也就别随便猜测了,其次,我不赞同你的说法,对于岳恒是得之你幸,失之你命。或者,你们真的在一起也并不会真是件幸运的事。最后,我愿意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也依旧还会等着你,等你能跳出跟岳恒这件事,清醒地看待你自己的感情问题的时候,我会再跟你说同样的话,让你考虑,我相信,那个时候你是会同意的。”
何绮听了于北光的话,抬头,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个字也没发表出评论,只是把手里撕得乱七八糟的纸巾一丢,站起来说道,“于总,您吃好了么?要是吃好了,咱们去医院吧。”
对于何绮的这种态度,于北光也没什么意外,就也跟着她站了起来一起往外走去,两个人之间再没说过一句话,表情一个比一个正经,丝毫不像是一对才表白失败的男女,一点不见扭捏和尴尬,只有平静而严肃,反倒有几分像经过了一场不很愉快地商务谈判的甲乙双方。
何绮表面上淡淡的,心里却真有点不是滋味。这个样子的于北光不是她第一次领教,却是每领教一次,心里就觉得挫败几分。不单单是因为他的高高在上和刚愎自用的态度导致的没法沟通,而是于北光说出来的话,时常压根就让她连怎么接或者怎么反驳都不知道。
不可否认,于北光的所有条件都挺好,这一段时间也的确算是对何绮照顾有加,可是何绮却是很庆幸此时此刻的自己,因为心里依旧喜欢着,或者说放不下岳恒,而对于北光没什么感觉。这样的一个人,万一真是对他有了好感,真是跟他在一起,何绮没法想象两个人能怎么生活到一块去。夫妻间,男女朋友最重要的情感交流手段就是沟通,而于北光,在他准备自说自话的时候,并不是让人想跟他争论什么,或者是能认同他什么,而是瞬间就会丧失所有想继续对话的念头,只恨不得两个人之间谈话立即结束,各自散去。
默默到了病房了,何绮也依旧不多跟于北光说话,只是跟张姨的外甥女聊了几句张姨这会儿的情况,然后劝她先回去歇着,明天再过来,这里她盯着就好。而于北光也就一直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眼前的一幕。那个女孩儿虽然跟何绮在张姨家也算是见过面的,但说不上认识,所以并不知道岳恒这一段的事,只是几次来都看见于北光跟何绮在一起,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一对儿。临走前便是忙不迭地客气道,“真是感谢你们小两口了,你说非亲非故的,比我这个亲外甥女还上心,我是单位里确实还有点事,要不也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们。”
何绮张嘴本是想解释点什么,忽然却也觉得无甚必要,这解释反倒显得刻意,就也只是说了句,“你别太客气了,宜丹的妈妈,就跟我妈妈是一个样的,你放心忙你自己的事吧,要是明天工作也忙,那就等闲下来再来,我还有几天假期能一直盯着的。”
外甥女自然不会这样的麻烦何绮,约好了换班的时间便出了病房。眼看着于北光嘴角勾起抹弧度,似是有些得意的模样,何绮只好等那姑娘出了门,才开口道,“我就是懒得多解释,反正也不是很相干的人。”
于北光挑挑眉梢,没表示什么,却依旧是笑眯眯地,呆了会儿跟何绮说,“我有个朋友认识他们这个科的主任,他说是一会儿过来,等他们来了,让主任好好研究下张姨的病例,看看后边康复的工作咱们怎么做更好。”
何绮本来依旧是素着的脸,听到这样的话,终究是没法再板下去,便勉强笑笑说,“那太感谢了。”
于北光电话刚好这会儿响了起来,他接完说了几句,放下电话道,“我朋友来了,那我先过去。一会儿跟他们主任一起再过来,把张姨的CT片子和检查结果给我吧。”
何绮从床头柜里拿出这些东西递给于北光,忽然自己也觉得有点惭愧,自己这算干什么呢?人家于北光才说了喜欢自己,又是这么帮着自己,自己就因为他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就这么一直板着个脸,又是给谁看呢,拿的什么乔,又摆的什么谱?人家又不欠自己不是,这么想着,就又有些赧然地对于北光说,“于总,您看,一直这么麻烦您,我特别过意不去……”
于北光打断她的话头道,“上次我不是给你说过了,想感激我,答应我一件事就行。”
何绮嘶地吸了口气,赶紧摇头道,“于总,这是两码事,那个……”
“你又知道我要说什么了?”于北光挑眉看着何绮。这倒让何绮一下子脸了起来,是啊,于北光要说什么呢,上次关于这个话题的对话戛然而止,并不代表,于北光就是说让她“以身相许”啊。她讪讪地笑笑,只好说道,“那好,您说,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我一定照办。”
于北光笑笑,很轻描淡写道,“当然是你能力范围内的,其实,你欠我的不多,一次出差和一次旅游而已。所以,你只要补给我一次跟我一起出的公差,顺便一起旅游度假一次就好。年底,公司这边拓展欧洲的业务,我会跟你们部门主管说,你们部门让你跟着我一起去。”
何绮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好像觉得这事不算什么无理要求,可又是觉得哪不对劲儿,还没想明白,那厢里于北光已经自己点头道,“行,既然你不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了,希望年底前,你能把你的私事都安排开,这次出差最短也是会有半个月的时间的。”
☆、治疗方案
董宇平和岳恒来的时候,于北光找来的几个专家正是与何绮一起探讨着张姨的病情,两个人也就没多问什么,静静地跟在一边听着他们的讨论。
大体上多数病症的治疗方案都是会分成保守治疗与手术治疗的两种,保守型治疗通常不会对病患的生命造成什么威胁,但是治疗效果也就不会是特别的显着,而手术治疗的基本上就是会有一定的可能病人会下不了手术台,但若是手术成功,病人又恢复的好,却是极有可能痊愈。这样的选择对所有的病人家属来说都是个挺艰难的选择,更何况像是何绮这样并非是什么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便更是不知怎么选择。
医生讲明白所有利害之后走了,这几个人便都陷入了沉默,其余人的不好提供什么建议,但是董宇平毕竟怎么也是张姨的血亲,犹豫了会儿跟何绮商量道,“何绮啊,要不还是给我大姨做手术吧,我觉得今天这个主任挺靠谱的,现在的医院一般都会把手术的成功率说的低一点,省的承担责任,没准没那么危险。而且我大姨这人好强,你说她以后真是一点都动不了了,那才真是要她的命呢。”
何绮的心里也很纠结,她知道张姨的确是个十分要强的人,以前半边身子瘫痪的时候,还是能不假手他人做的事,一定坚决自己做,不愿麻烦任何人。以后要真是最坏的结果,她可能的确就是丧失所有的活动能力,只能躺着任人伺候,这样的话,她心里一定不好受。可是,何绮没法想象,万一手术失败,万一张姨下不了手术台,那她就连最后一点恕罪的机会也没了,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她紧张地看看岳恒,岳恒也是皱着眉头看着她,好一会儿,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还是保守治疗稳妥吧……”
这俩人的话音一落,于北光那边却是传出一声冷哼,何绮和岳恒去看他,他却也不吱声,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床上的张姨。
董宇平听这俩人都是一个态度,自己就也没了主意,想了好半天才说,“那我还是回去再跟家里其他人商量商量吧,哎,我还没敢跟我妈说呢,不过要真是这么重大的决定,我也得问问我妈才行。”
于是关于这件事似乎也是暂时讨论不出结果,只是大夫说,要尽早拿主意,否则等病人的器官萎缩,失去原有功能之后再想手术治疗恐怕很难达到预期效果了。所以,即便是眼下不去研究这件事,短时间之内也是必须有个结果的。大伙没什么可说的,也就各自沉默。过了会儿,于北光问道,“岳恒,你下班过来还没吃饭呢吧?先去吃饭吧,吃完再来,还有小董,你是不是也没吃饭呢?”
何绮听了赶紧道,“嗯,你们三个人吃饭去吧,我正好跟护工给张姨擦擦身子。”
于北光听了皱眉道,“咱们俩不是才吃了没多会儿,我还不饿呢,他们去就得了,我陪你。”
于北光的话一出,岳恒的目光立即投向了何绮,眼神里似是有一抹受伤,何绮一时手足无措,只好低头说,“那你就陪他们去吧,我不用你陪,而且我要给张姨收拾下,你在也不方便的。”
话已至此,于北光自是也不好说什么,岳恒也没法多问,董宇平更是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多话的余地,于是三个人就一起出去吃饭。何绮见他们走了,才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跟护工一边给张姨仔细地擦着身子,心里也一边想着张姨的事到底怎么才好,可是想着想着,脑子却又走了神,就又想起于北光之前跟她定的那个出差和旅游的邀请,然后就又想起岳恒那个似乎是透出幽怨的小眼神,心里这下更乱了起来。只好盘算着,总要找个机会跟岳恒好好解释一下才行,不能任由着她误会。她跟岳恒之间现在薄弱的关系,再是禁不起一点的误会了。
才给张姨上上下下都擦洗好了,那三个吃饭的倒是也够速度,也不过就是半个多小时,就已经回来了,何绮想着甭管怎么着,张姨也是得住院一段时间,还是得给张姨回去那几件换洗衣服的,就问董宇平道,“平平,你那有张姨家的钥匙么?咱们得去拿点东西来。”董宇平点点头说,“有啊,那咱们现在就去吧,趁着岳恒哥有车,还方便。”
“好。”岳恒也点点头,这就一副要走的样子,何绮刚才问话的时候,倒也没想别的,只是琢磨着该干的事,这会儿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又有点为难。她跟董宇平或是岳恒谁留下倒是都好,总算跟张姨有些关系的人,可是他们仨走了,给于北光留在这,似乎是十分不挨着。可是平平不能不去,那毕竟是人家姨妈的家,自己一个外人随便出入总是不行,自己也不能不去,平平男生,粗心,想到想不到的怕带不全东西。岳恒倒是没有非去的必要,可是不知怎么,给岳恒和于北光一块留下,她心里又有点慌张。
不过倒是也没等她为这点小事磨叽完,董宇平倒是率先发了话,“岳恒哥,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开车就行,反正我开的也熟,没问题的,你就受累在这帮我照顾下我大姨吧。”
岳恒琢磨了下,似乎也对,总不能大伙全走了,没人在医院盯着,就掏了钥匙递给董宇平说,“行吧,那你们去,我看着就行,小绮你正好也是吃点东西,不用太赶时间……嗯,你刚才吃的时候也三四点了吧,一会儿也得饿。”
何绮点点头,还是有点不放心,就又跟于北光说,“于总,您也是跟着忙乎半天了,回去歇着吧,我们这么多人呢,就不麻烦您了。”
于北光很平静地点点头说,“你们去吧,我待一会儿就走了。”
事已至此,何绮也没法非要轰着他即刻就走了,也就只好跟着董宇平一块出了门。
还没坐上车,董宇平就开始调侃道,“何绮,嘀咕了吧,慌张了吧,给那俩情敌放那你心里没底了吧,没事,就算是血溅当场,那也是医院方便抢救,不会出人命的。”
何绮斜睨了董宇平一眼,并不理他,董宇平却是喋喋不休地说着,“何绮,你不是脚踩两只船的人啊,这会儿怎么这么拎不清?”
何绮坐上车,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道,“小孩子参合什么大人事啊,你哪只眼看见我拎不清,脚踩两只船了啊。”
“呦,那你是跟其中一个说清楚了啊?那我猜是倒霉的于总。”
“哈,算你会猜。”何绮说,不是太想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便岔开道,“平平,张姨手术的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大夫说现在这样的话,恢复的好,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是可以走路,说话的,也不是就瘫在床上不能动。可是做手术的话,万一失败……”
董宇平听了叹气,“是这话,可是我就想着,大姨要是自己现在有意识的话,她是一定赞成做手术的,我倒是怕回头咱们自己做了主,等大姨有一天不能动了,知道当时咱们这个选择会怨咱们。”
董宇平的话,让何绮有点没法接,想了想,也只好沉默了下来。
到了张姨家里收拾东西,董宇平一向就是个万事不太经心的主,还真是帮不上什么忙,何绮要找什么,他也不知道在哪,只知道跟着一通瞎翻,何绮要个拖鞋,他竟是还能去翻电视柜,气的何绮告诉他一边老实看着,还是别动手了。
拿了换洗的衣服,拖鞋,何绮想起大夫说让把张姨以前的病历最好也带上,对研究现在的治疗方式会有帮助。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在抽屉的最底下,有个A4大的牛皮纸信封,并没有封口,何绮便打开看看病历之类的是不是放在了里边。大信封里却没有病历,只有另外两个小信封。何绮本来看没有病历就准备把俩小信封放回去了,只是往回放的一刹那,感觉信封上的字十分眼熟,再又好奇地抽出来。仔细看了眼信封上的字,心里忽然一阵的紧张,那个信封上竟是宜丹的字迹,写着:给妈妈。何绮颤抖着手,便又拿了另一封信,那封信的字迹却并不是宜丹的,但是信封上却又分明写了“给何绮”三个字。那有些歪扭的字,该是张姨写的,而且是在宜丹没了,张姨第一次中风之后,手不太听使唤时写的。
何绮只觉得心跳得得快,捏着那俩封信收也不是,看也不是。董宇平在外屋里抽着烟,等了好一会儿,有点好奇道,“何绮,你到底带多少东西啊?咱们这是住院还是搬家啊?还没好。”
何绮这才一个惊跳,赶紧把两封信又装回大的牛皮纸信封,想了想,也一起放进了带走东西的兜子里,这才跟董宇平一块出了门。路上又去买了点吃的,俩人回到医院的时候,于北光已经走了。
董宇平让何绮跟岳恒回去休息,这俩人却是坚持不走,董宇平想了想,也就没再客气,只是让他们好歹倒班睡会儿,自己就先撤了。心里琢磨着,这俩人怕是也有话要说,反正大姨的病也不是必须不错眼珠地盯着,倒也是给他们俩个时间能谈谈,就放心地走了。
何绮呆呆地坐在床跟前,心里还想着那两封信的事,岳恒却是忽然走过来,拍了拍何绮的手背说,“小绮,北光都跟我说了,嗯,其实,北光人也不错,你……”
何绮不知道怎么,心里正是乱的时候,听见岳恒这么说,忽然就来了火气,厉声打断他道,“岳恒,你别虚伪行吗?我现在说我跟于北光好,你不难受?”
☆、 摩擦
岳恒被何绮这样抢白,神色有些尴尬,忍不住辩解道,“小绮,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刚才跟北光聊天,他认为咱们不希望张姨做手术本身就是个自私的想法,想的只是咱们怎么弥补心里的愧疚,压根就没去想张姨本人会是怎么看待这些事。
北光说,我也是因为自私,所以既不想放开你,又不能承诺你。所以,我想我该跟你说清楚,你有选择你自己幸福的权利。”
何绮听完岳恒的话,火气却更大了起来,“北光说,北光说,我们于总是你的上帝啊?他说什么你听什么啊?他说他喜欢我,你还帮他追我不成么?而且,我当然有我选择幸福的权利,这不用你跟施恩一样的给我。岳恒,你知道我要什么,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是什么,所以,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不觉得可笑么?”何绮说着,最后却忍不住加了句十分恶俗的结语,“岳恒,你不过是仗着我心里有你罢了。”可是这么说的时候,何绮却是眼眶不由得一热,险些就有眼泪被自己煽情下来。
岳恒面色有些窘迫,紧张地看了看病房里其他的人,他们俩刚才说的声音虽然是很低,但是何绮的语气明显透着激烈,倒好像是要打架的样子。这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看何绮仍是仰头看着自己,他坐下,皱了皱眉又皱了皱眉才说,“小绮,我从不敢仗着你心里有我,我甚至觉得你其实已经并不是那么在意我了。我只是觉得,当初在那种情况下,我们既然分开,如今如果是还能在一起,那一定是该想清楚,想明白,彻底地翻过去曾经的那一页,重新开始才行。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准备好了,我只知道自己没有准备好。其实,我也着急,我甚至很害怕,我怕自己永远做不到能摆脱过去的yīn影,更害怕等有一天我能做到了,而你又离我远去了。”
何绮愣愣地看着岳恒,有那么一刻,心里酸酸的,几乎脱口而出地说,“恒恒,我会一直等你的。”可是话到嘴边,却是生生地咽了回去。因为,她知道,她的这句话说出来,或者她与岳恒之间的结果就将更加遥遥无期。
她仍是爱岳恒的,这一点她确信,但是比起当初,她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不是还依旧炙热如昔。毕竟分开了三年,而且是抱着永生再不相见的念头分开的,不在一起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每一天想的都是怎么把他忘掉,怎么重新开始。在这样一份刻意冲淡的前提下,再次的见面,再次涌起的希望,虽然依旧强烈而刻骨,但是,却又还能有多少当年的纯粹与美好。
是的,三年的时间沉淀里,她怕了,她再不是那个义无反顾的何绮,她不敢再给自己和岳恒一个无限期限的承诺,更不敢给自己太多的希望和憧憬。或者,这辈子,她再不可能爱一个人如当初岳恒一样,但是,她却不想永远这么蹉跎下去。或许,再有几年,最长不超过三年,岳恒依旧是现在这个样子,她会放手,找个适合的男人,不用多爱,有些喜欢就可以。或者喜欢都不用,只要不讨厌,彼此合适,她会结婚,有个家,要个孩子,像所有的同龄人一样,有个正常女人该有的生活,而不是纠缠在没结没完的过去里,任岁月流逝,身心苍老。
于是,何绮也不愿再安慰岳恒什么,狠狠心说道,“恒恒,别去管别人说什么吧,也许于总可能是旁观者清,又也许他天生就比我们俩都聪明、豁达,但是日子毕竟是我们自己的日子。你有继续犹豫的权利,我也有继续等待的权利。也许你的犹豫是永远的,但是我的等待却不是无期限的。可是所有的这些事,都与于总无关,我不选择他,或者说,我不喜欢他,仅仅是因为我们不适合。即便是有一天我放弃你了,我会重新选择一个爱人,也不会是他。他在我心里,从认识的那一天起就是领导,我们之间隔的距离太远,我没法想象总要和一个我需要仰视的人生活在一起的。于是,你也就别Cāo这个心了,好么?”
岳恒听了何绮的话,默然,只是低头盯着张姨的床角发愣,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刚才开口与何绮说那些话,到底是处于怎么样的目的。
他内心深处很是惶恐,人最怕的其实并非是对其他人或者其他的事没把握,而是对自己没把握。他现在恰恰就是处于一种对自己没把握的状态。从与何绮重逢后第一次见面,俩人情难自禁的那一天开始,与何绮在一起的时候许多次,岳恒都会在最温馨,最甜蜜,最激情洋溢的时候,忽然就想到宜丹。而宜丹这个名字也像个咒语一样,每一次都能把他从幸福的顶峰拉回到自责与后悔的深渊中,于是所有原本美好的场景和氛围,总是被破坏殆尽。于是,这样的他,不敢再说要与何绮在一起,因为他没有丝毫的把握能给何绮幸福。
可是,他也深深的害怕有一天他真的能克服这些心理的yīn影时,何绮已经对他再没有任何的感觉。他不是没想过骗骗自己,就这样接受与何绮在一起吧。年少时就在一起的感情,两个人的性格和脾气又相投,即便是有些不敢回首的过往,但是,哪个家庭,哪对恋人又能是十全十美的呢?他们这样已经算很好,已经该是能够幸福美满的一对。可是,每每看见何绮那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他却觉得,即便他骗得了自己,却无法欺骗何绮,何绮要的是什么,他太知道。她绝不仅仅是与他要一段婚姻和一段爱情。她想的,其实是所有的一切都能和以往一样,和三年前一样,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感情。可是,对这个,他真的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他当然也想过,何绮的条件不算是顶尖,但是她这样的女孩儿却也绝不会缺少喜欢的人,总有一天或许就会有另一个爱她又能给她幸福的男人出现。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于北光。
所以,何绮说的也许是对的,他是虚伪的。他那样张口说出的话,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是怕自己耽误了何绮的青春。但是,却又何尝不是一种试探。试探何绮到底对于北光到底有没有想法,又或者有多少的可能。听到何绮这样的点破他的虚伪,他不是不难堪的,可是却又在听见她说对于北光没有一点意思的时候,可耻地觉得有了一分窃喜,而这窃喜滑过心头之后,却更是自责自己的不堪。
从前的何绮和岳恒几乎是没有过口角的,除了最后的那一次因为宜丹的事,曾经争吵了几句,几乎就再没什么吵嘴的记录。固然是因为何绮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女生,没有那么多琐碎的事,而岳恒的好脾气也更是主要的因素。而这次再见面之后,无论情形是不是有过伤感,是不是有过尴尬,刚才那样的几乎算是要吵起来的场面,却也是第一次发生。
何绮看自己说完话,岳恒有些讷讷的表情,忽然也觉得自己一上来的态度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忍不住又想去哄,才是张了张嘴,想要开口挽回些气氛。岳恒却是叹息了声站起来道,“小绮,我去楼下抽根烟。”
何绮咬咬嘴唇看着岳恒问,“你不是生气了吧?我刚才语气冲了,大概是因为张姨这病手术的事,心里没个准主意慌的很,其实,不是冲你,嗯,那个,我知道,你是好意……”
岳恒不自在地笑笑,站起身,喃喃道,“小绮,也许你是对的,我就是虚伪了。”说完便扭身出了屋。
何绮看着岳恒的背影呆了会儿,脑子里短暂地想了下刚才的对话到底是怎么引起的,而最后又可能会导致什么结局。也不过就是几分钟,她却也就懒得再想下去了。她跟岳恒的事,其实早就过了想能想明白的阶段,无外乎就是需要的时间,然后就是看怎么做了。这会儿她心里最装不下的事,反倒是跟着张姨的衣物一起带出来的那两封信。
从袋子里把信封拿出来,两封信并排摆在膝头,何绮看着上边的字迹,心里一个劲儿的紧张。宜丹给张姨的信,会是遗书么?如果是,那她会不会跟张姨说了,她当初为什么选择轻生么?如果说了,难道这么多年来,张姨始终都是知道她是那个害死宜丹的罪魁祸首吗?可是,她不敢去打开看,不仅仅是因为那是一封别人的信,她没有私自去拆看的道理,更是因为,即便是获得了当事人的允许,她也恐惧知道宜丹到底是写了什么,如果这是遗书,这是记录了宜丹最后那一刻心里最真实想法的遗书。那么里边的字字句句就将会再次把她钉到内疚的十字架上,这一次怕是怎么也不会解脱。
可是另一封,是张姨写给她的。虽然张姨并没有亲手交给她,但毕竟信封是她的名字,那么是否她就有权利打开呢?犹豫着颤抖手,何绮想要把信从信封里抽出来。出去抽烟的岳恒却忽然走了进来。何绮一阵心虚,赶紧不动声色地把信又装好,抬头对岳恒说,“你先休息会儿吧,我困了喊你。”
☆、信
岳恒自然是不肯自己去休息,让何绮守着,可何绮心里还惦记着那信,便是好说歹说,最后甚至不惜板了脸。
岳恒对何绮今天的脾气刚才已经领教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也就依着她,自己到了躺椅里躺下,起初并没真的睡觉,只是看着何绮的侧脸发呆,被何绮投来几次警告的视线之后,只得又闭了眼睛,迷迷糊糊地不知躺了多久也就睡着了。
何绮小心翼翼地走到岳恒身边,左看看,右看看,确信他已经睡着了,才又走回床跟前,取出了信封,捏着信封口屏息想了一会儿,终于是把张姨写给她的那封信从信封里抽了出来。
小绮: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张姨应该是已经不在了吧。这些年我身子越来越差,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候,好多话,本来是想当面说给你听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总是说不出口。
张姨一直想跟你说谢谢,更想说对不起。
是的,何绮,谢谢你,谢谢你对宜丹从小到大的关心和照顾,也谢谢你对我这个老太婆的悉心和体贴,尤其是宜丹走了以后,你一直当我是自己的亲人一样,有些时候,我甚至恍惚地觉得你才是我的女儿,不仅仅是因为你对我的孝顺,更是因为你那么的像我。像我一样,所有的事情都憋在自己的肚子里,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像我一样表面上笑着,不知有多少眼泪却是往肚子里咽。小绮,我看着你这样,很心疼。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帮你。
其实是我对不起你,当然,我也对不起宜丹。我没能教好宜丹,让她走上了那样的一条道路,可这本来该是我们娘俩承担的命运悲剧,却把你也拉下了水。
我特别喜欢你,自打你们还是很小的时候,你跟宜丹一起上家里来玩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你开朗、洒脱、活泼、乐观,我很高兴宜丹能有你这样的一个朋友,因为,一直以来她都太过内向,也太过悲观,缺少年轻人该有的活力,这是让我深深担忧的。也许是因为宜丹的父亲没得早,那时,就剩下我们娘俩,我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给宜丹一个正常家庭所有的一切物质生活,让她衣食住行上都没有缺失。可是却恰恰因为想给的太多,所以整天都在忙碌着为这个家赚钱,没想到却忽略了她的感觉。让她从那时候起就害怕孤单,没有安全感。多亏还有你这样的一个朋友陪着,她才不至于太过孤单和抑郁。
可是她后来恋爱了,从她恋爱的那一天,我就一直在担心,也许是因为父爱缺失的太早,也许是因为我们家庭不能够给她足够的温暖。她对她的那个男朋友总是过分的依赖,对那段感情也是看的很重。我是个要强的人,看不得她这样把一个并不在意她的男人看得比什么都重。大飞那个孩子我见过,我没有觉得他哪里有多坏,只是,他还是个心性不定的男孩儿,还不具备一个男人的担当,担不起宜丹的深情。我不止一次地劝过宜丹,让她别那么投入,她却不听,一头栽的那么深。
如果那时候,我能多注意些她,多与她聊聊天,也许后边的悲剧都不会发生。可是,我也许是太爱她了,无论如何,我看见她当时那么开心,那么幸福,就再不忍心去要遏制她这种幸福的权利。我甚至心里也侥幸的想过,也许这并不一定就是一段失败的恋爱。或者说,即使失败了,也不会有没法承受的伤害。这个年代吗,一个年轻的姑娘,谁还会没经历过一次两次的失恋呢,也许有这一次,她反倒会成熟起来呢?
可是,没想到我居然是这么不了解我的孩子,她原来内心根本就是脆弱到无法承受一场失败的恋爱。和大飞分手的那一天回来,她整整哭了一夜,第二天她神情恍惚地进卫生间好久没出来,我推门进去,看见她正拿着一个刀片比划着自己的手腕,我急了,甩了她一巴掌,把她痛骂了一顿,后来的几天,我每天守着她,就怕她再有个什么想不开。我这辈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一个女儿,我没法想象,如果再失去了她,我该怎么办。
好在,那天之后,她虽然还是很难过,但是好像再没有那么恍惚,我看那些日子,她时常找你,你有时候也来找她。我心里倒是渐渐放心下来,尤其是你对她的态度,并没有那种过分的同情,反倒总是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跟她聊天,逗她笑,跟她说很多不相干的事。那个时候,我就是感激你的,我想有你这样一个开朗的朋友陪着,宜丹总会走出恋爱的yīn影的。
后边发生的事,我丝毫没有预感,我还以为,宜丹在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因为我觉得她虽然仍旧是不开心,但是哭得次数已经很少了,而且许多时候,她好像也知道怎么调节自己的情绪,难过的时候,就会给你打电话,然后出去一趟回来,情绪就会好很多。我心里虽然对她这样的麻烦你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是却也因为看到她的进步,很高兴,只想着,等哪天当面再好好谢谢你。
我没想到那个时候,她常常打电话的那个人不是你,更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岳恒。岳恒是个好孩子,我很少见到像他那么随和、好脾气的男孩儿。我想,那个时候,宜丹对岳恒的依赖原本就不是什么爱情,只是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想从岳恒身上汲取关怀和安全感。难为岳恒就一直这么顺着她,也难为你一直这么纵容着她。
宜丹最后的那个晚上,回来的时候哭得一塌糊涂,我有些诧异,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的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她却只是反复地说,她失去你了,她失去这个世界上她最好的朋友了。她说她没有了爱情又没有了友情,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开始本来是一直在问她,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不说,就只是来回来去地说,她什么也没有了。
我忽然就火了,我告诉她,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总这样哭哭啼啼的有什么意思?而且,没了爱情没了友情,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么?那我这个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的母亲又算是什么?你可有一时一刻想过你母亲的感受,想过你该为你母亲做点什么?你今天这样哭着回来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有了,太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寒心了,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
我现在有些想不起我当时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了,也许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我那一刻也并没有想过,我这样的话,或许会击碎她生命最后那一点希望。也许,只要我好好地安慰她,等她平静下来,问明白你们中间的事情,就一定能帮你们处理好。这些事在我看来,都是太过孩子气的事,原也没到了怎样严重的地步。可是,偏就是那个晚上,我却对她说了那些话。我看她听了我的话,一下子就不哭了,还以为她也顿悟了过来,能自己好好想想这些问题,就放她一个人去琢磨,让她静一静,想等她平静了之后,再好好和她聊。
中途我有些不放心去悄悄地看她了一眼,那时看她正在伏案写着什么东西。当时我以为她是在记日记,心里还有些安慰,有时候,日记是一种很好的宣泄方式,都写出来,心里也许还能解脱点。
我略微放了心,就去睡觉了,睡到半夜,也不知怎么就惊醒过来,再去看她,她竟然是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书桌上有一封写着我名字的信,信的一边是一个空了的没有标签的药瓶子。
我顾不得别的,送她去医院,医生却说她已经不行了,割腕是两个小时以前的事情,本来就已经失血太多,她还又吃了大剂量的安眠药,就是再也没救了。
我当时真的是傻了,整个世界就在我眼前这样的坍塌了,我跟她在一间屋子里,几个小时之前还说过话。她那时候说她不想活了,我骂了她,却还以为自己能骂醒了她,没想到竟是把她骂到了绝路上去。
可是,后来,当我一点点从麻木和悲恸中走出来。我也在想,真的只是那天我说的话么?那么一瓶安眠药,她不可能是整瓶买到的,也许是一点点攒的,也许不定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得到的,可也绝非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所以,她预谋着离开,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我,作为一个母亲,还以为她是在逐渐地走出她失恋的yīn影呢。
而她给我的信,满满的都是自责,她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岳恒,但是她承担不了这么多对不起了,所以只能选离开。
那封信我反复地看,反复地掉眼泪,我也懊恼,我也自责,我为什么不能早些发现她竟会是这么的脆弱。可那个时候,我忽略了很多东西,只是沉浸在自己自责的世界里。
后来,足足有半年多的时间,我才走出来一点点,我才注意到你的状态。我才知道,你和岳恒竟然分开了,虽然你没说是分手,只说岳恒是去国外读书了,但是,你的样子告诉我,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我不知道你们分开是不是因为宜丹,可是我想,你和岳恒这么多年的感情,没道理因为宜丹这样的一点误会就土崩瓦解啊,宜丹根本就没有破坏你跟岳恒之间感情的能力。可是,我看着你时常对着我不自觉地流露出的内疚和悔不当初的表情,一天天地想明白了,也许,你跟岳恒是把宜丹的死,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那时,我想过劝你,想过告诉你,宜丹的死,原因完全是因为她自己,如果说最后的导火索,那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能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给她温暖,反而是给了严厉的批评。
可是,我却始终犹豫着没法跟你说,因为,我们表面装着坚强,可是其实内心也并不勇敢,我们面对面的时候,谁也不敢提起宜丹的名字。我不敢提,我怕那才有些要愈合的伤口,再会撕开一条大的裂缝,我怕我不仅没法劝你,却还让你更难过,因为我的难过而难过。
所以,我沉默着。希望让时间把所有的这些洗刷掉,毕竟你还年轻,这些事,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插曲,你总有一天是会走出的。整整三年,岳恒回来,我看见你们又能在一起,我由衷的高兴,很多次,我都想好好地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实在对不起你,让你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在这yīn霾中整整煎熬了三年。
但是,我仍是没对你说,因为我看着你一天天好起来,快乐起来,我知道这对不起,对你没有什么意义,反而却可能成为一个障碍。因为这三个字,只是能纾解下我的内疚,却再怎样也无法挽回你已经失去的那些被埋葬掉的青春时光,而现在只要你能重拾欢乐,我的对不起倒显得多余,反而怕勾起你的伤心往事。
可是,这些话,这些事,终究是沉甸甸地在我心里。
小绮,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在宜丹的事上,你什么也没有做错过,你一直是个最好的朋友,错的是她并不是个好朋友,错的是我并不是个好母亲。错的是我们连累着你在最美好、无忧的年纪里,经历了这样一场本不该是你世界里的残酷。
这些我不能当面说给你听的话,只好在我走后让你再看,小绮,如果我不在了,别难过,我只是和宜丹去团聚了,我一直不是个好母亲,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努力做个合格的母亲的。如果果然有另一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里,我宜丹一样,一直会为你祝福和祈祷的。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是我最好的女儿。
长长的一封信,何绮看完,早就是泣不成声,醒过来的岳恒,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搂住何绮的肩头问道,“小绮,怎么了?张姨不好了么?”
何绮回身搂住岳恒的腰,哽咽道,“张姨知道,张姨一直都知道,可她不怪我们!”
☆、不欢而散
岳恒不知所措地抱住痛哭流涕的何绮,只能茫然地拍着何绮的背,像哄孩子似的胡乱安抚道,“好了,小绮,没事了,张姨好好的,是,张姨不怪我们。”
何绮尽情地把眼泪都抹在了岳恒的衣服上,许久之后,才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岳恒说,“恒恒,就让过去的所有事都过去吧。张姨痛失了爱女,她却还能这么坚强豁达地对待自己的生活,咱们两个却始终走不出那些yīn霾。是,我们那时都错了,这个错误我们一辈子或许都没有办法弥补,但是这不妨碍我们好好地过现在的日子不是吗?也许,这样才是对宜丹好,才是一种最好的恕罪。”她仰着头,双手拽着岳恒的手臂,似乎是祈求又似乎是鼓励道,“所以,恒恒,从今天起,我们重新开始吧。”
岳恒迷惑地看着何绮,感觉她的情绪似乎平复了许多,才小心翼翼道,“你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些了。”
何绮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了张姨的信而岳恒还并没有看过,便把那信沉默地递到了岳恒的手中。岳恒莫名其妙地接过信,又看了眼何绮,便坐到一边低头认真地读了起来。
何绮握住张姨的手,把脸上最后那点泪痕抹干,便偏着头愣愣地看着岳恒低头读信的侧影。
好一会儿,岳恒才读完了信,心里一时乱糟糟的一片,看着何绮动了动唇,最后却是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把信折好,又递回何绮的手中,他只站起身拉了何绮起来,把她按进躺椅里,说道,“你睡会儿吧,张姨这边我看着。”
何绮以为岳恒看完了信,总该是有所动容或是有所表示,至少也会与她说几句与这封信有关的事。却不想,岳恒根本是只字不提这事,好像那封信与现在的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一样。她不甘道,“恒恒,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岳恒的眼神有些空茫,坐在床边看着一动不动的张姨,苦笑了下道,“说什么呢?小绮,难道说看了张姨的信,因为张姨认为是她最后无情的话把宜丹送上了绝路,我就能因此脱了干系吗?如果不是我对她说了那些话,她又怎么会有了轻生的念头。无论张姨怎想,我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何绮听了岳恒的话,震惊地看着他道,“恒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让你看张姨的信,是因为她说的话,能让咱们的错被抹平,而推卸掉责任吗?你以为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何才是真的能为咱们的过错恕罪,是好好地孝顺张姨,让她心底也能少些内疚和遗憾。而我们更好的活着,更积极地对待生活,忘掉过去,才是让张姨最高兴的事啊。我们如今能为宜丹做的,还能有多少,又怎么能让张姨看着我们的时候,心里还有对我们的愧疚呢?我们只有证明给她看,我们都好好的,我们会幸福,会快乐,她才能安心呀。”
岳恒听了,痛苦地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张开,似乎是有些艰难地对何绮说,“是,小绮,你说的对。”
何绮原本也不是想此刻逼着岳恒做什么决定,只是看完那封信之后,一时心情澎湃才说了那样的话,可是这会儿看着岳恒倒好似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心头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别开头去再不想多说什么,就只给了他个后背道,“那我先睡会儿了。”便再不言语。
从前岳恒性格中的这种犹豫和软弱对于何绮来说,从没有太过深刻的反感。彼时年轻而无忧的日子里,本就没有什么大事需要斩钉截铁,而因为岳恒的软弱,反而呈现出一向的好脾气还深深的让何绮觉得知足。宜丹的事发生后,岳恒选择了逃避。何绮却也因为自己深陷在悲恸和自责中,没有对他的行动有过一丝的怨怪。可是,这次他回来,一次多过一次的接触里,何绮却几乎因为他的这种举棋不定,屡屡感觉到自己要崩溃。
尤其是刚刚,读完信的她,因为张姨的谅解,也因为被张姨那种坚强和豁达所感染,心里只想着从此忘了过去,好好地跟岳恒在一起。用行动证明给张姨看,她并没有被过去所打倒,她与岳恒也并没有因为宜丹留下的yīn影而受到太多的伤害,这样也可以让张姨安心。
她本是忽然便觉心中豁然开朗,前路一片光明,却被岳恒的态度再次弄得郁闷了起来,想着他刚才有如便秘般的表情点头对她说,她说得对时的样子,尤其让她气恼。倒好像自己在逼着他做什么他不愿做的事情似的。感情的事本就是你情我愿,这次岳恒回来,许多的表现让她觉得,他心里依旧有她,所以她才一直执着地不愿松手,想要再续前缘。可是,前一刻,她说完就让他们从现在开始忘了过去,好好重新开始之后。那个点头同意的人,那么勉强的表情和语气,一下子就让她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了起来。如果,从来都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那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第一次,何绮心里对这份感情生出了一种想要放弃的气馁和绝望。如果什么也不能打动岳恒,让他忘了过去的事,重新面度他们之间的感情,那等待还有一丝一毫的价值吗?
这一晚直到第二天天亮,何绮负气再没跟岳恒说过一句话,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呆在病房里,偶尔何绮帮着张姨按摩下手脚,擦擦脸。而岳恒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只有点滴该换的时候,才无声地出去喊护士来换。
董宇平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两个人,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地坐着,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严肃,便敏感地觉察出这一夜,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他当然也是不好意思问,就只好打发着他们赶紧回去休息,两个人都没太多客气什么,站起来就一起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却是又看见于北光如前一天一样,手里拎着早饭进来。看见这俩人往外走,便说了句,“要回去了吗?等我下,我送你们。”他进屋,把手里的袋子递了一个给董宇平,让他趁热吃,又嘱咐句,“我一会儿送完他们就回来,你要是拿定主意做手术,一会儿我把主任喊来,你们再具体研究下手术时间。”
何绮跟岳恒在外边等着于北光出来,却是依旧没有一句话,于北光站定看了看两个人,似乎也意识到这俩人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却也不多问什么,只是说道,“咱们走吧。”又把手里另一袋子的早餐交给到何绮手里,“你们一会儿车里吃吧。”
岳恒听见于北光说过一会儿还要回来,便客气道,“北光,没事,你既然还要帮平平约大夫来,就别送我们了,我送何绮就得了。”
“别,你今天不是还要上班呢吗?赶紧回去洗个澡,可能还能眯一会儿呢,你要是觉得自己还能开车,你就自己开回去,我送何绮,要是不行,我就先送你。”
岳恒还想张嘴拒绝,何绮却是冷冷开口道,“岳恒,我跟于总车走了,你自己小心点,要是开不了车,就搭车走吧。”
同着于北光的面,何绮一向都是表现的与岳恒更亲,倒是第一次这样折了岳恒的面子,岳恒却也没法再坚持什么,只得有点尴尬地跟于北光说了声谢谢,便自己先走了。
落在岳恒身后几步,何绮见他走远了点,才对于北光说,“那麻烦您了,咱们也走吧。”
于北光点点头,研判地看了何绮几眼,便沉默地跟她一起往外走去。打开车门让何绮坐进车里,于北光先把带来的牛奶杯子盖打开,递到何绮手里说,“先喝点热奶,吃点东西吧,要不一会儿胃又不好受。”
何绮感激地对于北光笑笑,机械地接过杯子喝了几口,于北光又把三明治放到她手里,看着她咬了一大口,才发动了车子。
时间还早,路上并不堵车,一路很快就开到了何绮家附近,见何绮终于吃完了东西。于北光才开口道,“你跟岳恒闹别扭了吗?”
于北光这直白的问话,忽然让何绮心里一顿,这才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儿太过感情用事,只想着跟岳恒置气,不想再多跟他说什么,却不想于北光也是前一天才跟她表白过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不尴不尬的。这样跟岳恒生气的时候,选择跟于北光走,倒好像自己是在暗示什么似的。
可是,于北光既然问了,她也没什么撒谎的必要,只是不自在地点点头,并不再多解释什么。于北光却还是不死心似的问道,“他是不是还不接受你?何绮,别太为难自己了,该放手的就放手好了,总是这么固执,最后还是自己受伤的。”
何绮心里本来就烦,听于北光这么说,差点就脱口而出,“我要你管。”可是话到嘴边,却也觉得自己没有跟于北光发作的道理,只好隐忍地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于北光听见这话,眼睛里却飘进一丝喜色,把车稳稳地停在何绮家门口后,便急切地开口道,“何绮,那等你睡醒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吃东西,咱们再一起去医院。”
何绮神色古怪地看了眼于北光,打开车门下了车之后才说,“于总,很谢谢您这么关心我。不过,我还是想把话跟您说明白,即便是我跟岳恒没有结果,我也是不会考虑您的。”
☆、迷惘
张姨的事最后定下了做手术,何绮的假期却过完了,跟主任说了次请假的事,主任不批,只说允许她每天早些下班。
何绮没办法,只好跟董宇平商量自己每天下午过去,晚上再走。董宇平本来不想再麻烦何绮,毕竟不沾亲不带故的,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是十分难得,可耐不住何绮坚持,于是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何绮跟岳恒和于北光的关系却是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全部弄得有些僵,恢复上班没几天,阿蒙就敏锐的发现了这个问题,八卦地问何绮道,“大绮绮,这次旅游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不就是你家长辈生病了,现在不是说也病情稳定了。可是,这也跟你的感情问题无关啊,怎么就这么几天功夫,你跟岳大帅哥跟于总都变得不冷不热的了呢?好几次我看见你们在电梯间或者是大厅里遇到,都是连话也不说的样子。”
何绮心烦,不想提这些事,可是她也一向是个好脾气的,尤其是在公司里跟阿蒙的关系又始终要好,平时有点什么事,阿蒙从来都是对她照顾有加,便也没法不理会阿蒙这颗八卦的心。只好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就是话没说到一起去,都需要冷静冷静。”
阿蒙听了这话,却是异常地兴奋,“啊?是不是你跟于总的事被岳恒知道了,翻脸了?然后于总发现你在乎岳恒超过他太多,也是不乐意?于是,你脚踩两只船,就翻了船?”
“喂!”何绮面对阿蒙一旦开始施展,就无边无际的想象力,从来都是就只有叹为观止的份。这会儿只得无奈道,“我什么时候脚踩过两只船啊,我们谁也没和谁翻脸好不好。就是想法上不太一样,不想这会儿多说话有什么争执而已。”
阿蒙一脸将信将疑的样子看了会儿何绮,忽然八卦的表情换成了一副语重心长状,“大绮绮啊,听我一句劝哈,感情的事最怕拖泥带水,你现在果断选择一个就好。你只要选好了,就皆大欢喜。什么需要各自冷静好好想想之类的话,都是骗鬼的,爱情是什么,凭的就是股冲动,都想清楚了,那还是什么爱情啊。”
阿蒙的话虽然说得有点文不对题,可是何绮听了,却陷入了深思。是啊,爱情到底是什么呢?年轻时,也许是荷尔蒙的产物,年纪大些之后也许就是那种彼此吸引和依恋的感觉。这些到底有什么好想的呢?而自己跟岳恒,这样翻来覆去地纠结着的,到底还是爱情吗?还是说,那归根结底,其实不过就是点遗憾,一种对于逝去岁月充满无力感的不甘,妄图用一种旧梦重温的方式,来缅怀那段没有缘分走到尽头的爱情?
这么想着,何绮忽然就觉得慌张了起来,过去的三年,岳恒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思念是一种习惯,可是却因为以为再没有重逢的可能,那思念已经慢慢淡化为每天里的一个小小插曲,好似吃饭前的弥撒,成为了一种习惯和信仰。只是用那思念来填补失去好友又失去爱情之后,心中骤然出现的巨大缺失。而岳恒回来的消息,刹那间如同点亮了她心口处黑暗已久的那盏灯,给了她一种一切还能重新来过的念想。可是,这会儿,在忽然反思和茫然的当口,何绮却一下子有些弄不懂,那种希望一切重来的愿望,到底是因为遗憾还是深爱?那总是想拽住,怎么也不愿撒手的,到底是青春还是爱情?这一刻,她竟是无法斩钉截铁地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
她坚持着,执着着,每天给自己鼓着劲儿,每天让自己去努力的那件事,细想之下,忽然变得不知道因由,何绮一下子仓惶了起来。阿蒙被何绮骤然严肃并且空茫起来的表情感到很意外,在她眼前晃悠着手指说道,“大绮绮,我说的话很深刻吗?值得你这么认真地反思了这么久?”
何绮这才回了神,提起精神对着阿蒙一笑,开玩笑道,“是啊,太深刻了,又深刻又经典,所以我这不是好好消化下吗。”
俩人于是又彼此开了会儿玩笑,各自转身进入工作状态。何绮却始终集中不起心思来,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她这会儿很想找人聊聊,聊聊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还爱着岳恒。她那么努力地希望能跟岳恒在一起,到底是舍不开岳恒,还是舍不开记忆?堵在心里的疑问太多,她需要些开解,需要些安慰,可是对着MSN上的各种头像发了会儿呆,何绮觉得,自己忽然不知道该跟谁说才好。
自然是没办法跟岳恒说的,这些事在她脑子里本来就已经乱成了一团,再去跟另外一个当事人探讨,尤其那个当事人本人还是个拎不清的,只怕结果只能是没有最乱只有更乱了。跟阿蒙说?似乎也是不行,经历了宜丹事件的何绮,已经无法再像曾经那样去交一个朋友,她对身边的人都很友好、和善,甚至跟阿蒙也可以很亲密,但是那种曾经属于她跟宜丹之间的无间,却是再不可能复制。因为宜丹离去之后的何绮,已经是个再无法与人敞开心扉的人。所以,她与阿蒙之间虽然是很好的同事,甚至因为阿蒙的八卦精神,她们也会分享一些所谓的私人秘密。可是触及心灵,何绮却再没有勇气去交这样一个朋友。所以,她与阿蒙再要好,也只是很好的同事,并不会上升到朋友这个层面。
于北光?这次回国之前,或许行,因为与他某种似近似远的距离,让何绮既能畅所欲言,又能转头忘记。又因为曾经的某一段生活,于北光虽然并没有全程参与,却也略知一二,所以某种程度上,他是个极好的倾诉对象。比起阿蒙,于北光可以说算是个故人,还是在何绮尚有交朋友的能力时认识的人,所以没有那种在交心时对待并不熟悉的人的障碍。可是,现在的于北光,被何绮几乎是用一种很失礼的方式拒绝的于北光,何绮再去拉他当蓝颜知己或是情绪垃圾桶,似乎都已经不合时宜。
思来想去,竟是只有一个人还可以说上几句心里话,那就是董宇平,但是关于她自己、岳恒和宜丹那段过往,面对董宇平却也是讳莫如深的,然而,此情此境下,满腹心事的何绮,似乎再找不到比他更适合的聊天对象了,于是,下班之后,她打了个电话给董宇平,问好他晚上没有其他安排,没有的话让他早点过去张姨那边。
何绮三点多到医院的时候,接替了张姨的外甥女,过了没一会儿,董宇平就到了。
董宇平满头的汗匆匆进了屋门,看见何绮就急忙对她说道,“何绮,你有事去忙吧,我在这就行。”
何绮莫名其妙道,“我有什么事啊?”
董宇平一边擦着汗,一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你不是让我早点过来,不是替你么?”说完一口气便是灌下了一大杯水,就又去倒水。
“我哪有什么事啊,就是想跟你聊聊。”何绮说道。
董宇平听了差点一口呛住,咳嗽了半天才放下杯子道,“哈,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急事呢,可赶落死我了,今天下午正好是工程验收,甲方还去晚了,没给我急死。啥事跟我说?是钱的事吗?我那有笔款子马上就到账,估计月底前我就能还给你了。”
“谁跟你说钱的事了,没事,你用吧,我又没等钱用的地方,你还是给你公司的业务理顺了再说吧,别回头再有点什么事,你那脆弱的资金链再断了。”何绮说,语气微微有些揶揄。
董宇平眼里闪过丝不好意思的笑容说道,“何绮啊,你就挤兑我吧,我那小公司不是还在发展壮大中呢么,早晚有一天资金链神马的都是浮云,这次我回收的工程款数额不小,还了你的应该也是能支撑我这边运营了。哦,对了,那你有啥事跟我说?大姨的手术么?不是定好后天上台么?医院这边有问题?”
“呃,不是……”何绮说,忽然觉得接下来要开口的话,有点艰难,毕竟虽然跟平平认识了很久,也十分的熟悉,可是说到底,平平一直都是个弟弟般的人物,自己一个姐姐,这会儿却有感情问题跟他讨论,总有点抹不开。
董宇平看见何绮好像有些为难的样子,不禁开口调侃道,“咋了,这么难开口?难道是想跟我表白,不是吧,一个于北光和一个岳恒哥还不够你忙的?”
“倒霉孩子,说什么呢!”董宇平这么一说,让何绮笑了起来,也不好再扭捏什么,便问道:“就是有点事想不明白,想问问你,对了,平平,你谈过恋爱吧?我记得以前你有个小女朋友来着。”
董宇平莫名其妙地看着何绮问,“是呀,好多年前的事了,怎么了?你在哪碰见她了?”
“不是,不是,我就是打个比方说哈,假设说你们当初不是因为感情不合分手,而是因为一点其他的非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因素分手,嗯,然后现在你又再碰见她了,你呢,还想跟她好,可是却又说不清到底是因为还喜欢她,还是怀念你们俩当初在一起的感情,那你怎么判断这事?”
董宇平听完,皱了皱眉头,好笑地看着何绮道,“我和我前女友之前的问题,跟你和岳恒哥之间的事没有可比性啊,你这个假设没什么意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