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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几日下来,昭元与樊舜华已是大为熟稔。虽然他也知道,樊舜华父女再过得几日便终需离开,内心里却总是还是不死心,总在在盼那日子晚些到来。因此,他总是在族中议事会上提议,要留那尊使大人多住些时日。那尊使见时间尚裕,况且自己在这里被待若上宾,若是早早回到楚国,却是见了大大小小的官员便都得点头哈腰。这其中的一上一下,还不是判若云泥?而且在这里不时有土特产送将过来,都比先前在普通世面上所见的要地道珍贵得多;虽非金银,却也与金银无异。因此,他自然也就乐得在此多待几日。
    这一日昭元带樊舜华游览完毕,樊舜华道:“多谢你这几日里照顾我们。我们后天便要离此返回楚国了。”昭元心头一颤,失声道:“你……要走了?”他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骤闻此话,却还是惆怅之意难掩。樊舜华也甚是遗憾,道:“你带我们游览了这么多地方,我们真的是很感谢你。爹爹还曾经说起过,说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本也甚是想请你回中原去看看变化的。只是你身居要职,自然不宜轻易外出。”
    昭元正垂头丧气,听到她这无心之言,却忽地眼前一亮,道:“那倒不然。先大祭师杜先生,便常常带领族人外出与人交易。我若是要袭这大祭师之位,这自然也不可不学。不如这次就由我来当一次通好的回访使,与你们一同赴楚都,顺便一观各地风光如何?”
    樊舜华一怔,觉这个提议甚好,不由喜道:“那好啊,我赶明去跟爹爹和王叔叔说,看看恰当不恰当。这样一来,你便可以回乡一趟游览一番,大家也都没有什么遗憾了。”昭元笑道:“那是。我也得先去跟族中人商量一下,才可成行。”当下二人相约明日再看情景。
    昭元觉得此事甚是容易,便回家微一小睡,准备晚上先找天昭说一下此事,明天再跟众长老通融一下,大约便可成行了。至于到得楚地,自己只需要稍稍改变面容,再加些言语口音上的注意,也就不会有人认出。他心中快慰,这一小睡竟然睡到夜色苍茫时才醒。
    他睁眼一看时,却见天昭正坐在自己床沿。昭元大喜,道:“天昭妹妹,我正好有事要跟你商量一下。这次楚国使臣前来致通好之意,我们向来为楚之属部,似乎应当有人回访。我准备这次代表本部去楚,走走门路,你觉得怎么样?”
    天昭定定望着他,忽然轻轻道:“你是为了本部才想去出使的吗?”昭元脸上一红,道:“是啊。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总归也得有人回去致意一下。再说,我日后要正式继承杜先生之位,也要个把几个月就带领族人外出与人交易的。这次我自然可趁此机会,先出去见识见识。”天昭慢慢道:“可是我们与外人通使,通常都是由一位长老出使。大祭师乃族中神魂之根本,不能轻易出使的。”昭元道:“可是这次不一样。楚国是我们上邦,声威远震,况且楚王生性暴烈好战,若是去的不够级别,只怕不大好。”
    天昭忽道:“那么照你所说,何不干脆由我去了?”昭元忙道:“那当然不是了。你是一族之主,自然不能出使。还是由我代劳吧。”天昭忽然冷笑道:“若然那位樊姑娘想再留这里一年半载的,你还这样想出使吗?”
    昭元大窘,知道她已知道了自己对樊舜华大有仰慕之意,连忙硬起头皮否认。天昭大怒,一把抓住他鼻子,道:“还撒谎?你这几天天天带着她到处游览,还说什么是款待尊使……尊使是谁呀?尊使天天由我和长老们陪着,你却怎么几天也不来一次?你说,你这次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去了还会回来么?你心里还有卧眉山么?”
    昭元心中有愧,不敢拨开她手,只好哽了哽道:“我确实是为了本部着想。我对她确实是有一点好感,但也就只是如此,甚至甚至都不能说是仰慕。”天昭眨了眨眼睛,哼了一声,放开了手道:“人家是楚国千金小姐,你只是蛮荒之部一祭师,哼,你最多也就是干仰慕而已。你今天过来跟我一起吃饭,出使之事,明天我们再和长老们商量。”昭元见她口气缓和,想起自己确实多日未曾跟她好好说话,这次乃是要争取众人同意此事的关头,自然不能拂了她意,当下忙道:“那是当然。我们现在便动身么?”
    天昭想了想道:“好啊。”说着便叫同来的从人给昭元穿起衣来。昭元虽然并不习惯,但此情景之下,却也不好推拒。穿戴好之后,天昭拉着昭元的手到了用饭的地方,只见那里已经摆好了酒菜。昭元心中有愧,自然是极力讨好。二人吃了一会,天昭见他讨好有加,不悦之意尽去,哼道:“说起来那什么尊使大人虽然脑满肠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带来的东西却也是颇为精巧。这次他居然还送了一对乌金琢给我,而且还大小可调,倒也算是一奇。”说着下人捧上了一个装饰精美的锦盒。
    天昭从中拿出一对乌黑发亮的琢子过来,戴在自己手上玩耍。昭元但见那琢子黑得发亮,显非凡物,而且两琢之一侧皆有机括一样的东西,其内径竟然可由这些调节,也是颇感兴趣。天昭把玩了一会,把这两个乌金环褪了下来道:“你也试试吧,看看你这大手能不能套得进。”
    昭元伸手套入,调了调那机括,果然觉得大小可以微变。他心中甚是佩服:“这么刚硬的东西,居然还能调节内径,可也算是一奇。”天昭拉过他的手,笑道:“你看,把两个并起来,就更好玩了。”昭元把两手腕凑到烛光前细看,正在思量其成色为何、有什么奇异之处,忽然啪的一声大响,左右手的两个乌金环竟不知道怎地,已是连在了一起。
    天昭笑嘻嘻地道:“哼,你又上了我的当了!看你还不跟我说实话!”昭元又惊又恼,双手连挣,却是摆脱不开。他想了想,勉力曲指想拨那先前可调孔径的机括,可一次却是连拨数下,依然纹丝不动。天昭扬了扬手中的一把钥匙,笑道:“别再白费力气啦!这镣铐是乌金合铸的,你便有移山之力,也是拿不开。看来东北长老所教的办法还真是管用。”说着身后转出一位长老模样的人,向昭元微微欠身,正是东北长老。只听他道:“大祭师,这实是情非得以,还望大祭师见谅。”
    昭元双手被制,无可挣脱,心头恼火;因此虽见他特意对自己尊称,还是别过头去不答理他。东北长老一笑,道:“属下日后再来向大祭师请罪。但现在却只有先请大祭师委屈一下,回答公主的问话了。”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天昭很是得意,一呶小嘴,便有一群仆妇把昭元拖入了内室,重重扔在地板上,自己则退了出去。天昭笑嘻嘻地道:“怎么样?元哥哥,你又被我抓住了吧?”忽然沉下脸来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因为讨厌我,仰慕那个女人,才想去出使的?”
    昭元这许多日月以来,地位一直甚是尊崇,而且还有越来越正式、越来越崇高之势,可可是现在身体被制,而且还被如此无礼地摔在地上,心头早已甚怒。现在他一闻此言,更是心头火发,气道:“不错!”天昭一怔,面色大变,忽然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道:“你再说?”昭元心头更怒,道:“我就是因为要想离开你,才想到离开这里的!你打我我也还是这句话!”天昭反手又是一个大耳光打来,昭元不闪不避,横脸迎上,双目怒视着天昭。
    天昭眼圈一红,道:“你当初落难于此,是我族人救了你,你现在居然只为了那个女人,就要离开?”昭元气道:“那是先生救的我,与你无关。”天昭怒道:“杜爷爷居此数十年,身居大祭师之职,无论怎么说都是我族中人,怎么说与我无关?”昭元一呆,旋即道:“那我也还给你一条命了。当初你几乎被那小蛇咬伤的时候,不是我替你受了那一咬?”
    天昭气得小脸煞白,道:“可是我后来几天几夜不睡,看着你陪着你,差一点自己都不活了,你难道就忘了?”昭元见她眼圈红红,眼中蕴泪,显然是心中极度委屈,不过是强忍住泪不落下来,心中也是发软。当下他也不再跟天昭争辩,只是道:“你那样帮我,我很感激。但是你已长大了,不要再这样胡闹。你放开我,我们有事好商量。”
    天昭怔了怔,道:“你……就只是因为这个感激我吗?是不是没有这些,你就讨厌我了?”昭元道:“当然不是。你本来就很可爱,只是有的时候有些刁蛮不听话,所以就……”天昭冷冷地道:“所以就不如你的那位樊姑娘了,对吗?”昭元一呆,答不上来。天昭看他神色,心头更恨,猛然一跺脚,叫道:“你再也别想见到她!”转身冲了出去。
    昭元心中一惊:“再也别想见到她?难道是她想杀了我?还是想对樊姑娘不利?”他一想到天昭可能对樊舜华不利,不由得大急起来。但转念一想,又觉樊舜华毕竟乃是楚国使臣随行之人,天昭若想对她不利,只怕首先便过不得众长老这一关。若说天昭想自己去偷偷暗算樊舜华她,天昭年纪比自己还小,武功似乎还比樊舜华差得远,再加上樊舜华还有几名卫士陪同,天昭肯定更难得手。
    昭元一边被旁边的仆妇拿绳索捆绑,一边想来想去,总觉得天昭最多也就是另派人回访,并催促他们赶快离开。若真要杀人,要杀樊舜华的可能性,只怕还不如杀自己来的大。看天昭的情形,最多整整自己,显然不大会真对自己太过不利。
    想到天昭未必会对自己动手,昭元立刻又是脸上一红,暗道:“她难道真是喜欢上我了么?”天昭对别人从来不假词色,唯独对自己却是亲密无间,本来包括他自己在内,人人都是知道天昭喜欢自己的。但天昭又总是好撒娇耍闹,凡事都喜欢与自己瞎争,晚上也毫不忌讳要跟自己一起睡,却又显然是兄妹亲情喜欢的表现。然而现在自己对樊舜华稍显仰慕之意,便引得她如此生气,这是不是兄妹之亲所能解释得呢?也许,这就是杜先生提到过的,弟弟妹妹们可能不太喜欢姐姐哥哥结婚?
    昭元一想到这里,脑海中又升起了樊舜华那飘逸秀美如仙子般的身影,心际不禁又是一阵荡漾。但再一回想,却又觉樊舜华似乎也对自己未必有什么爱慕。也许更多的可能,只是因为她在如此异乡见到一个比她还小的少年,却偏偏谈吐与年纪丝毫不相匹配,年纪轻轻便登上高位,从而多看几眼。既然自己对他们一行人殷勤有加,他们自也要笑脸相迎了。说起来,这也许就只是对远方之人的一种礼貌,远远比不上自己对天昭的亲近之情。
    昭元想到这里,不禁又意兴阑珊。他先前刚与樊舜华作别时,那种巴不得马上跟着她到楚地转悠的心情,也迅速淡了下来:“其实我喜欢她,八成也只是想结识一下她,交个朋友而已。大祭师不是本来就该见多识广么?”
    可他想是这样想,心里却还是莫名其妙地隐隐作痛:“人家是楚地公卿千金小姐,自然是要结识的是那些王孙公子。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蛮荒之地的一个野人,又怎么能如此痴心妄想?”又想:“其实天昭年纪岁小,但却也说什么都是美人胚子。若论起美丽,说不定她将来也绝不在樊舜华之下,不过就是年纪太小,美丽尚未尽显。我何必这么不争气,一幅没见过美女的模样?说到底,樊舜华不过是正值花样年华,再加上人要衣装,自己的审美又近于中原一带,是以才会对她如此仰慕喜欢。再说,人家心里,可只不过把我当作路人而已。”
    其实昭元还有一点没有觉察到,那就是他自小便无母爱,后来所遇到的女孩除了琴儿外,又全都是跟他争吵打闹;而能象樊舜华这样,既比自己年纪大,又对自己如此温腕可亲的,可还真是绝无仅有。因此,他内心里便无可控制地总有一股想和她亲近之心。这自然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他一向以为自己乃铁血男儿,不应当遇事便想母亲,是以虽然此事已如此明显,他却始终也没有朝这上面去想,反而宁愿以为是似懂非懂的男女情爱。
    昭元想来想去,总觉樊舜华虽对自己未必有意,但是要自己转过来忘了她,却还是无论如何难以做到。昭元想了许久,却始终想不出个办法来,只能闭目半行功半睡。每隔一阵,便有人来换炬烛,但整个深夜,却也没人来理他。
    再过得几个时辰,虽然室内仍是昏暗如初,但昭元盘算时辰,估摸着应已是次日白天的下午时分了。他腹中早已饿得咕咕叫,却仍然无人前来理会自己。要说他虽从来不是养尊处优之人,但这些年来身份非凡,虽也常常自己做饭,但却说什么也没有饿肚子的时候。
    既然腹中饥饿难耐,昭元想起传说中内功能短暂压制饥火的说法,便想行功相抗。但毕竟饮食乃是人之本欲,他又实在功力不济,这一运功,反而使得腹中更是饥饿起来。天昭既始终不现身,想来定然是要好好让自己吃吃苦头,说不定便隐身在旁偷偷看自己呢。那些仆妇若无命令,自然也绝不敢来给自己饭菜,便求她们也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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