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根据教育局下达的文件,要求各个班组职工定期,分批地去局所在地进行集中培训,届时三个月。
动员大会上,就李东山所在的班组,第一批就要从他和韩爽中选一个。原因是,领导们首先考虑到他和韩爽:一是年纪轻:年轻人嘛,就应该多锻炼锻炼••••••(领导原话);二是没有成家:这没成家,一定就会比别人负担要少••••••(领导原话)•••••
既然出自领导的逻辑,那自然是理由充分,无可争议的。
众人齐声附和,鼓掌赞同。可令工班长刘江暗自庆幸和纳闷的是:这一贯爱滋事儿的李东山这一回对此安排竟毫无异议,还破天荒地要求第一个去••••••
将要出发的这一天,天色阴沉,已是深秋季节,让人能感觉到空气中渗透出的几许寒意。李东山背了个装满了换洗衣服的大背包上了列车,找了个挨窗户透气好的位置坐下。这趟来回路途不近,他又天生晕火车,就没打算中途回来,还好有个亲戚在那个城市里。
等到车快来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了零星的小雪,渐渐地越下越密,像是空中有一个巨大的簸箕在不停地向下泼洒。李东山隔窗望去,站台上的水泥砖面上很快被细而密的雪花白白地覆了一层。列车缓缓开动了,送站的人群四下散去,站务员也纷纷拍打着身上的雪,嬉笑着往回跑。
当列车逐渐加快,驶出站台,在没有防雨棚一处,李东山看到一个被雪覆盖、几近全白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人雕塑似的立于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全然不被周围一切所动,任凭雪花洒落在身上;仔细辨别,只见她微微低着头,大而宽的帽沿正好把面部遮挡住••••••
李东山站起身,把脸紧紧地贴在玻璃,随着列车拐弯,那身影很快消失了。
在这里上课毕竟和当学生的时候不一样,异常的轻松。一天两节课,上午一节课三个小时,下午一节课两个小时,除了课堂上保持一定安静外,还可以抽烟,喝茶,随便出入。也许还是没有了那份约束感,李东山感觉反而能够安下心来听课。老师们也是多年跟职工打交道,懂得张弛有度,授课中不时地跟大家插科打诨,气氛十分轻松。
这期间,李东山被亲戚叫到家里吃过一顿饭,就不再愿意去了。因为这伙食还过得去,丰俭由人,每餐有免费的稀粥和咸菜,也可以适量地饮酒,而亲戚家的过度热情却让他受不了。
他曾几次被室友拉着逃了课去打牌,可时间长了便觉得这样混着也没意思,反而回到课堂像模像样地听起课来。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总是替别人喊“到”外,自己几乎没有缺过勤。
去了那儿不久后,他就发现离学校不远有一个游泳馆,里面环境设施都不错。他每天中午下课都抽空到那里游上二个小时,有时不过瘾,吃完晚饭再去,一直游到闭馆为止。不知不觉他的游泳技术大增。慢慢地,和里面的工作人员混熟了,在一个教练的指导下,他不但最初学的蛙泳大有长进,还逐步学会了其它几种泳姿。
结业考试时,李东山由于认真听讲,做笔记,竟然把最后几道非常复杂,专业计算的题做对了;而且他的考勤名列前茅,结合成绩竟出乎意料地得了个第二名,被评上了优秀学员。这是他在上学生涯中,从未获得过的荣誉。临行前,本来说好与同屋的几个室友找个就近的餐馆,用奖给他的奖金大家来消费一顿。可谁成想闻讯而来的人越聚越多,那场面快赶上毕业庆典时的会餐了。
大家尽兴过后,等李东山结账的时候才醒悟,何只是那一点点奖金,就连自己钱包里原有的钱也所剩无几。于是他抖落着钱包,冲众人嚷到:“太无耻了!俺老李今天算是着了你们的道儿,被你们宰了个血干毛净。”
重新坐上火车,李东山的内心起伏不平,有一种急切的想回去的欲望。大概是离家太久了吧,归心似箭。
这几个小时的火车,让他感觉到是那样的漫长。等车终于缓缓地接近站台的时候,李东山发难以抑制地早早来到门口,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向窗外搜寻,他希望在上次的进站台的地方会如愿以偿地看到••••••
可是这次立于那里的却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站务员大叔。
车一停,李东生随着列车员身后一个箭步冲了下来,在站台上左顾右盼地寻找着,可是始终也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也许今天她没有当班?他这么猜想。然后,随着嘈杂的人群缓缓地往出站口走。也许是心绪一直起伏不平的缘故,他突然发现,今天一路上竟然忘了自己每每要晕火车。
“李东山——”他听见有人喊他,心里一阵激动,转过头去。
杨小聪穿着一身工作服,双手插兜,溜溜达达地走过来:“你这是干嘛去了?”她歪着头上下打量着他。
“单位让我去局职校里当三个月学生,都没人愿意去,就我老实、听话,坚决服从组织分配,”李东山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对了,没见张少楠,她不和你一起当班?”
“少楠?”杨小聪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嘴上不依不饶地说:“怎么,这会儿酒醒了,来道歉吗?”
杨小聪说话似乎永远都这么直白。面对着她,李东山不置可否,绷紧了脸,挺不自然地扭着脖子像在四处张望,最后目光终于游移了回来,讪讪地笑了。
“少楠走了,上职大去了。说实话,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去考那个破职大,要说想混张文凭的话,她自考早已经过了••••••少楠临走留了个纸盒子,让我把它给扔了。我打开一看,里面大概都是你的东西,就找管理员放回了你的宿舍。”
“都是些什么东西?”说着话,李东山的视线穿过杨小聪看见自己刚刚坐过的那列火车,已进入了弯道,遥遥地驶向了远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还是你回头自己看吧••••••”杨小聪像通晓一切似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