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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断情根,兰若寺又见故人来
    第四十六章断情根,兰若寺又见故人来
    白素真见吴尚道回来,还是一动不动坐在舱里,暗自流泪。吴尚道自从金丹结成,就很少有烦闷之类的负面情绪。此时见白素真如此这般,居然心生忧愁,虽然转瞬即过,却让他笑不出来了。
    “你当日要救的便是这位姑娘吧。”白素真抽泣道。吴尚道点了点头。白素真又问:“你要去九华山,找的也是她么?”吴尚道又点了点头。白素真哭道:“原来我只是她的影子罢了。”吴尚道刚要点头,却感觉不对,连忙摇头。
    白素真见吴尚道一脸无措,忍俊不禁,佯嗔道:“你个木头,便不会说话了么?”吴尚道喉头干涩,好不容易才道:“会。”白素真登时高兴起来,扑进吴尚道怀里,柔声道:“你没追她去,我很高兴。”
    吴尚道心头一震,暗道:“我难道真的命带情劫?怎么可能!师父说我早就斩断情缘了!”白素真在吴尚道怀里,听到吴尚道心脏一时如擂鼓,不明真相,只是心中更喜:原来他也是喜欢我的。
    谁知吴尚道猛地将白素真推开,低声道:“道友保重。”说完便大步踏出舱去。白素真见吴尚道这就要走,胸中就像是被万斤巨石压住了一般,再也喘不过气来。紧接着便是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突生的变故吓得老艄公连叫“姑娘”,舱里的姑娘却已经昏了过去。
    吴尚道已经腾空,听见艄公的惊呼,知道白素真出了状况,心中不忍,又回到了船里。他见白素真倒在舱里,舱壁上一滩血冒着热气正往下流,急忙取出葫芦,倒出灵丹,捏开了白素真的嘴塞了进去。
    眼看白素真这边情根已经发芽,吴尚道心中一横,将白素贞轻轻放倒在船舱里,留下一块金子,让老艄公送她回去。
    白素真悠悠醒来已经不见了吴尚道,不由凄然泪下,又怀念起彼此“主仆”相待的光阴,暗道:我倒宁可永远不知道他是个要成仙的高人,只像当日那般一生一世便死了也没憾事了。
    她哪知吴尚道生怕老艄公起了歹心,一路尾随,自己潸然泪下的模样全落在了吴尚道眼里。吴尚道眉心越拧越紧,终于还是重叹一声,御风而去。他又没有什么去处,索性一路疾飞,不知不觉竟往兰若寺去了。
    兰若寺已经被和尚们占据,山门大开,原本的小径已经被踩成了小路,香客往来。吴尚道远远降下风头,缓步走向整修过的山门,恍然间颇有陌生之感。等踏上了山门石阶,吴尚道越发佩服起僧人们传教的本事,原本的一间废庙居然又有了复兴的迹象。
    “这位小爷可要买些香烛?”一个白发老者担着香烛黄表,“这兰若寺的菩萨可灵了。除妖降魔,生财送子,无所不能啊!小爷买些个吧。”
    吴尚道淡淡一笑,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只取了几柱香。老者口称“承惠”,点头又往别处去了。吴尚道捏着手里草木灰压成的劣香,追了一步,喊道:“老人家,敢问一句,这寺里可让居士挂单么?”
    那白发老者应声立住,转身笑道:“小爷是外地来的?兰若寺可是方圆百里第一大寺,自然让人挂单。小爷只管往后殿去,寻个知事和尚便是了。只是这寺里却不如北郭县城里住的好。”
    吴尚道谢过,直往后殿去了。刚过大雄宝殿,便听到一阵铁链晃动之声。等吴尚道转过弯,那铁链声却已经隐去了。吴尚道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只找到知事僧,讨要一间单房。
    那知事见吴尚道一身儒装,只以为是仕途不得意的读书人,略加盘问便收钱开了单房。吴尚道接过钥匙,随口问道:“适前学生听到铁链之声,莫非寺里还关了歹人?”
    那知事不以为然道:“哪里是什么歹人,只是个犯了戒规的僧人罢了。”
    吴尚道也不再多问,便在兰若寺暂住下来。只是去后山垂钓消磨光阴,却又不见他钓上来什么鱼。
    如此过旬日,吴尚道一如既往坐在老地方垂钓。清风熏人,吴尚道不一时便陷入物我两忘希夷之境中。树林中一个小沙弥踏着重步,一边捡着干柴,一边用老藤鞭打树干,像是发泄胸中的烦闷。
    那沙弥从吴尚道身边走过,却没发现这里做着一个人。只等他卷起裤腿下了水,方才发现这里有个“渔翁”,吓得跌坐在水里。
    吴尚道早就从定境中出来,见眼前一个小沙弥满脸惶恐,不由好笑。再细细一看,这小沙弥又十分眼熟,却记不起是哪里见过的。那小沙弥也是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在吴尚道身上打转,欲言又止,也像是认识吴尚道却不敢相认的模样。
    吴尚道长竿一甩,细细的鱼线登时缠住了小沙弥的腰,轻轻一提就提上了岸,线却没断。小沙弥耳聪目明,绝不像没有见识的孩童,当下便知道这是吴尚道力道控制得绝妙,将自己体重全数卸去。
    小沙弥跪倒在地正要答谢,突然叫道:“你是那日的乞丐!”
    吴尚道听这声音似曾相识,心中迅速闪过九华山下与赤明首次相遇时的情形。那时赤明带着个如粉琢玉雕般的侍童,却在化城寺一役中已经不见了。那侍童竟是眼前的小沙弥!
    吴尚道又想起那侍童当日杀人不眨眼,心中奇怪怎么混入了佛门。若说赤明要玩无间道,那也是题中之义。可要说赤明派个随身侍童潜入佛门,这或多或少有些让人生疑。
    小沙弥见吴尚道这副表情看着自己,知道自己身份已经被识破,索性大大方方合什颂道:“小僧了空,见过施主。”
    吴尚道看着这么个十多岁孩童,灵性洋溢,不由大有好感,问道:“你不是跟随赤明的侍童么?怎么入了佛门?”了空合什垂首道:“不敢有瞒真人。了空本是赤明神尊的弟子,受神尊之命扮作香客之子舍了出家。又因师尊受罚,便跟着来到这恶鬼邪魔众多的兰若寺修行。”
    吴尚道见他坦白,暗叹这孩子心中清明,或许听赤明讲过一些往事才知道自己不会将这个消息出卖给和尚。谁知了空又道:“其实师尊和师祖以及太师祖都知道我是魔门的奸细。”
    “哦?”吴尚道奇道。
    “了空入门才三天就被揭破了。”了空一脸无奈道。即便他没有修习邪功,以他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狠劲哪里瞒得过化城寺那些和尚尼姑。当时也亏得了空聪明,毫不畏惧对法空和尚道:“连我一个小小孩童都要靠杀了才干净,那天下千千万万比我罪孽深重的人又当如何?佛法到底是普渡还是普杀?”他用这话未必真能激将老和尚,却实实在在保住了性命,还得以拜了苦尘为师。
    吴尚道听了不禁为了空小小年纪有如此急智而赞叹,便道:“那你现在可还为赤明做事?”了空一脸淡然道:“我虽不以神尊为恶,却真心觉得佛法果然博大精深。天上地下,为此独尊。”吴尚道奇道:“这是怎么说的?”了空笑道:“施主,您是大有智慧之人,难道看不出人心堕落之根本?”
    吴尚道不信这小小沙弥居然能看得那么透彻,有心激他,便说不知。只听了空道:“我也算是见识过大千世界,又进了佛门,真没发现佛法能救人心。佛法既然救不了人心,那邪魔又如何能祸害人心?”吴尚道面不改色,心中却高看了了空一层。
    “那些人持斋茹素,诵经拜佛,不伤物命,积德行善,难道不是佛法救人心的功劳?”吴尚道故意问道,“又有人杀生放火,抢劫偷窃,聚赌酗酒,奸淫无度,难道不是邪魔祸害人心?”
    了空从吴尚道眼中看到笑意,正色道:“贫僧只看到有些人心中善因自救,有些人心中恶因自坠。本来就是一心之中一念之间,与神佛妖魔何干?”
    吴尚道起身作揖,敛容正色道:“你慧根深种,能悟大道!道友保重!”
    了空也不让礼,合什谢道:“多谢真人。只是小僧还有一事劳烦真人。”
    “不妨说说。”
    “请真人开悟我师。”了空俯首道。
    “令师自有尊长开悟,贫道何德何能胆敢僭越。”吴尚道只以为了空不知轻重,苦笑摆手道。
    “真人尚未问我师法号,怎能一就推辞?”了空仰起脸皱眉对吴尚道说道,稚嫩之中却带了一股颇似赤明的老成。
    “好吧,令师是哪位高僧?”吴尚道心中却道:不论你师父是谁,我都没法开悟他。道佛法门不同,入手不同,在悟通大道之前根本不能相通,如何开悟?
    “我师,”了空吸了口气,鼓起胸膛,“正是,九华山化城寺苦尘大和尚!”
    吴尚道听了这名头,不由心中一颤。当日那个身穿大红袈裟,清俊不凡,法力高强的苦尘仿佛来到他面前一般。他又想起与苦尘的几次相遇,知道彼此缘法不浅,只是到了如今都难辩敌友,不由有口难言。
    道士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听不远处铁链声响,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宣明佛号道:“道友别来无恙!”
    了空惊喜叫道:“师父!”
    吴尚道心中苦涩,脑中只浮出那日苦尘大红袈裟以真言屠龙时的背影,当下回身作揖道:“法师别来无恙。”
    一时间微微细流也响彻如瀑,落英飘落也成钟鼓洪声,鸟鸣风籁居然充斥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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