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啊,这13路公交车时间调整后,早班车发得晚了,末班车时间提前了,总的运行时间整整缩短了三小时,还说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广大市民、方便市民出行,这不是无耻地强词夺理嘛。” 林黛用手指点着通知中间的几行文字说。
艾高刚才还真没注意到这事儿,仔细一看,可不是嘛,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哪是强词夺理啊,直接就是强奸民意嘛。”
“还有啊,你看这通知落款是十一月十日,通知上却说施行时间是十一月一日。就这个样子还堂而皇之地贴在公交站点的显眼处呢,我看了都觉得脸红,丢我们昱城的脸面啊,让外地人看了,还不得当笑话传,所以我赶紧给揭下来了,免得丢人现眼。”
艾高往分诊台那儿一瞅,等待预约的人已经排了一长溜,心里有些急,这挨到自己还不知得什么时候呢,要不是事关**,他才犯不着来受这份洋罪呢。
这会儿艾高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才算是真切地体验了一把看病难的问题。以前在报社,就常有市民写信反映看病难的问题,最近到了电视台,接手分管新闻部后,这方面的话题也不断。
有几家医院的院长为了少些这方面的曝光,曾专门请艾高和几位新闻部主任吃过几次饭。席间,他们大诉其苦,说现在这老百姓吧,也难伺候,都是些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主儿,实在是当不得真的。实际上,这几年医院的医疗条件和服务都是在逐年提高的,哪里像他们说得那样年年下滑啊。还有这看病贵的问题,也不能把责任全推到我们医院身上啊,一方面这药品出厂价一直随着物价不断翻跟头儿,另一方面,这病人也都急功近利,特别一些孩子家长,恨不得药到马上就能病除。这老话儿都讲,“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人又不是机器,拆拆装装、换个零件立马就好了,病情好转不得有个过程嘛。可现在的家庭,大都是一个孩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张口闭口就让医生用好药、用进口药,稍微好得慢了些就一肚子意见,这样看病的费用能不上去嘛。
对于院长们的这类话,几位新闻部主任倒没怎么反应,艾高却是深以为然,随声附和道,是啊,我也觉得现在这看病环境是越来越好了,怎么还整天反映这档子烂事儿。说到这儿,扭头对几位新闻部主任说,“得空儿让记者们去实地调查一下,别为了多发几条稿子,没事儿净跟着那些老百姓一块儿瞎嚷嚷。”
艾高这么一说,几位新闻部主任也都心领神会,有没有派记者实地去调查不得而知,反正自此之后,至少在昱城电视台,反映看病难这方面的报道基本上就绝迹了。
其实,这倒也不是艾高吃了人家的嘴软,昧着良心为医院说好话,而是他心里确实觉得医院有些冤。他去医院看病,司机或者后勤主任早就给他约好了专家,要住院也是高干病房。他哪里体会得到这挂号难、住院难的问题。现在这当儿,他才突然意识到,打从他提了副处、跻身于领导阶层那一天起,在很多方面,他的生活轨迹就与普通百姓不在一条轨道上了,生活圈子与普通百姓已几乎没了交集。有了自己的**办公室、有了专车和专职司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专职司机就是他的私人勤务员,一应杂事儿都可以交给他去办,比如接个孩子、送个老婆、买点东西,碰上个别脑子灵光的司机,甚至不用交代,就主动把这些事儿给办好了。专职司机办不了的事儿,背后还有后勤和办公室,医、食、住、行都悉心替他安排好了,他只管心安理得地享用,久而久之,已经习惯成自然,一旦从这条轨道上脱节,就感到处处掣肘,寸步难行。
前段时间,校车事故频发时,有人在昱城论坛上发过一个调侃的帖子,说中国眼下这状况,很多问题的症结其实都出在作为公仆的领导与作为其主人的人民群众的生活是脱节的,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特权。你看,装60多个孩子的校车价值不过几万元,而只装一个领导的公车却动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他们对医疗不重视,因为他们有高干病房。他们对教育不重视,因为他们的孩子留洋。他们对食品安全不重视,因为他们有专供食品。他们对堵车不重视,因为他们有警车开道。他们对国家未来不重视,因为他们的妻儿早已移民国外。他们对维稳倒是很重视,因为他们怕失去官位!
这个帖子很快就被转发得铺天盖地,艾高也看到了。不过,当初看时并没什么感触,觉得似乎有些言过其实,现在看来,这帖子还真是说的不无道理。自己虽远还没到有警车开道的级别,但也在实实在在地享受着很多这类特权。想到这里,艾高忽然觉得这事儿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官员不出出事儿的时候是“双轨”,出了事就是“双规”,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艾高正在感概,奔过来一个发小广告的人,不由分说就往排在队尾的艾高手里塞进了一张广告彩页,艾高本能地接了过来,那人又手脚麻利地依次向前面的人手里塞去。
艾高瞥了一眼那人硬塞在自己手里的广告,立时被上面醒目夸张的几个大字吸引住了:“还您男儿本色!——中外合资龙腾男科医院”。背景是一条张牙舞爪的腾龙,不过这条龙被巧妙地变形和写意了,以至于艾高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条龙像极了男人亢奋状态下的那物件儿。他心一动,想起有段时间这家医院曾在电视台晚间黄金时段连篇累牍地做过广告,引起了不少市民的反感,艾高分管新闻后,两位新闻部主任曾给他汇报过这事儿,这家医院成立之初,曾高薪挖走了一批昱城当地医院有些名气的医生,听说还从外地的大医院引进了几位名医坐诊,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事儿当时在昱城还引起了很多议论,搞得几家当地医院紧张了好一阵子,及至这家医院挂出男科医院的招牌,他们才稍微宽了心,觉得这不过是一家专科医院,对自己的业务与利润都不会有太大威胁。一些好事者还了解到,这家医院其实也不是真正的中外合资医院,而是一家民资医院,这年头,好像大家都喜欢外资的东西,什么东西一沾了外资的边儿,就立马儿高人一等了似的。据说这家医院的医疗条件还不错,但诊疗费却奇高无比,说宰人也不为过。这倒无所谓呀,能治好自己这做不成男人的病就行,多少钱都无所谓,艾高心想,何必在这儿劳神费力地等着二次挂号,不如直接就去这家医院看看。
艾高搭眼扫了下广告内容,随即离开排队的人群,到楼侧的一个角落里,按照彩页上的联系方式打了个电话,遮遮掩掩地咨询了几个问题。挂断电话后,随手将那张花了八十元买来的挂号单揉成一团,扔到了角落里的垃圾桶里,步履轻快地出了门诊楼。
车上候着的小路立刻迎了上来,“艾台,看好了?”
“嗯。”艾高含糊地应了一声,“你自己打个车先回去,我有点事儿,开车出去一趟,。”
小路答应一声,将车钥匙交给艾高,自个儿到门口打车去了。
龙腾男科医院在市北郊,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
这儿的环境确实比市人民医院好多了,大约是因为收费高的缘故,前来就诊的患者并不多,艾高很容易就找到了泊车位,不像在人民医院,转好几圈都找不到地方泊车。
艾高很快就在门诊楼大厅办好了就诊卡,在自助挂号机上挂了号,随即就看到大厅内的电子显示屏显示出了就诊号码和诊室,一个愉悦的女声同步播报出了语音提示,整个过程不足五分钟。
艾高按照提示找到了自己的诊室,进到里面一看,接诊的竟然是个女医生,嘴上捂着一个大大的口罩,露出两只灵动妩媚的大眼睛。
“看眼睛倒像个美女,不知摘下口罩会是个什么样子。”艾高心想,又一转念,不对呀,这不是男科医院吗,怎么冒出来了个女医生,而且看上去年岁好像也不是很大,这医生看病不是讲究个望闻问切嘛,女医生诊疗起自己下身这档子事儿来,那该多尴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