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队来村之前,曾在县里集训。县委书记石山讲:农村的基层党组织和干部严重不纯,有许多地主富农分子混了进去,还有许多人和地主富农有牵连,搞土改不能依靠他们,他们是土改的“绊脚石”。要结合土改整党、整顿乡村干部和农会,把混入党内的阶级异己分子、蜕化变质分子和一切坏人都清理出去,把“绊脚石”全部搬掉!搞土改要依靠贫雇农、团结中农。要访贫问苦,扎根串连,发现和培养贫雇农积极分子,以他们为骨干成立贫农团。要放手让贫农团去干,贫农团说怎么干就怎么干,不要怕他们犯错误,不要怕乱!
石书记最后说:“同志们,主席在20年前所写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就呼欢‘一切权利归农会’,热情支持湖南农民运动。大家要认真学习这篇文章。现在,‘一切权利归贫农团’,我们要热情支持贫雇农搞土改运动!要用主席的教导指引我们的土改运动!”
工作队进村后,遵照石书记指示,除了开会,就访贫问苦、扎根串连。访贫问苦,就是走访苦大仇深的贫雇农;扎根串连,就是从访问过的贫雇农中挑选积极分子,作为“根子”,再让根子去串连其他人。这样一串连一串,就有了一大群积极分子,形成贫农团的骨干,就可以组成贫农团。这样,土改的阶级队伍和执行机构就成立起来了。
左队长扎下的“根子”是杨驴子,他最欣赏驴子的阶级觉悟和革命斗争精神。
“嗨!破除迷信砸泥像(神佛塑像)是谁砸的第一镐?是杨宝珍。清算时斗争地主是谁开的第一炮?是杨宝珍。是谁第一个搧了地主的嘴巴?是杨宝珍。没有高的阶级觉悟,没有和封建迷信做斗争的勇敢精神,能有这‘三个第一’吗?啊?同志们说说,能吗?”左队长一面踱着步,一面自豪地对他的队员们说。仿佛他,也只有他才能发现这个宝贝。
“老左,对杨宝珍要慎重。听群众和干部反映,他原来是农会委员,去年夏天因调戏妇女被撤了职。”江教授严肃地说。
当下,江教授就介绍了驴子调戏妇女被撤职的过程:
清算时驴子分到了杨老抠的三间厢房,住进去以后,和杨老抠的儿媳薛氏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薛氏的漂亮使驴子馋涎欲滴、想入非非。他在杨老抠家扛活时,只能低着头偷偷地瞟薛氏几眼。现在当了农会干部,今非昔比了,见了薛氏就嬉皮笑脸地凑到跟前搭讪,那两只贼眼肆无忌惮地在薛氏身上扫描。
有一次薛氏抱着不满一岁的儿子在院子里走,驴子就嘻嘻笑着凑了过去,说:“大胖小子真招人喜欢!来,让大伯抱抱!”边说边伸手向薛氏的胸脯插去,那柔软的**立即发出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他的胳膊麻遍了他的全身。
薛氏忍着气,转身躲进了屋里。
一天午后,驴子瞄见只有薛氏一个人在家,孩子正睡觉,薛氏坐在一旁做针线活。他就悄悄推开薛氏的屋门溜进屋来。
“你,你……”薛氏惊惶失措。
“我太喜、喜欢你啦!让我、让我亲、亲亲吧!”驴子语无伦次,竟跪了下来,“我,我要保护你全家,你太俊啦!让我亲、亲一次吧!”
“你给我滚出去!”薛氏从慌乱中镇静下来,怒喝道,“快滚!”
驴子色胆包天,竟一跃而起扑向薛氏,把薛氏紧紧搂住,狂吻薛氏的小嘴和脸蛋,一只手就抠住了薛氏的**。薛氏受到突然袭击,本能地向驴子的脸抓去,高喊:
“救命呀!救命呀!……”
小红袄闯了进来,见驴子这种发贱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就伸手揪住驴子的耳朵骂道:“你个不要脸的馋猫,又到这偷嘴来了!”
驴子被揪得呲牙咧嘴。
小红袄见到驴子脸上被薛氏抠得流血,就松开了驴子向薛氏扑来,骂道:“你个小臊Bī!小狐狸精!竟敢偷我的汉子!老娘和你拼啦!”边骂边伸手要抠薛氏。
薛氏受辱,由羞怕慌乱转为愤怒,本能地拼命一推,小红袄噔噔噔地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这时,本院和邻居来了人劝架。薛氏气得小脸焦黄、浑身乱战,流着泪,说不出话。小红袄坐在地上兀自骂个不停:“这个小养汉老婆!小狐狸精!竟来勾引我的汉子!……”
当天,薛氏和丈夫杨观海找到党组长、村长王祥和农会主任张奇龄,告了驴子。王祥和张奇龄调查后把驴子找到村公所,驴子不得不承认错误并在干部会上做了检查,农会开会罢免了驴子的组织委员职务。从此,驴子才有所收敛。
听完江教授的介绍,小罗老师也认真地说:“是这么回事,我走访的几户贫农都这么说。”
“这件事,是干部亲眼看到的吗?是几个群众亲眼看到的吗?”左队长瞪大环眼咄咄逼人,“当事人杨宝珍亲口对我说,地主使用‘美人计’拉拢他,他没上当,地主就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诬陷他。”
“当初处理他时的证人证言、他的检查,还都在村公所保存着。可以查嘛!”江教授说。
“处理贫农和地主的纠纷,我们是听信贫农的?还是听信地主的?这里有个阶级立场和阶级感情问题!”左队长振振有辞,“显然,当初干部处理这件事时,屁股坐到地主一边去啦!整党时,我要追究这件事!”
“我们要实事求是嘛!”小罗老师不服气。
“实事求是也有个阶级立场和阶级感情问题!”左队长口气有些严厉,“小罗,你的情绪有点右倾呀!”
一阵沉默。
“群众反映,杨宝珍原来是少爷,赌钱输掉了媳妇,又卖了他妈。”江教授说,“对这样的人,还是慎重些好。”
“是这样,我也听到过群众的反映。”小罗老师还是认真地说,“洪头还亲口对我说,驴子,就是杨宝珍,强奸了他的傻媳妇,吓跑了当了伪军。”
“土改主要看前三年的历史,四年前不管他是老爷还是少爷,我们都不要管他!前三年,杨宝珍讨过饭、扛过活、租过地,还当过八路军嘛!”左队长以权威的口吻说,“人嘛,都有缺点,我们要看他的大节。什么是大节?大节就是阶级觉悟和斗争精神。‘三个第一’就是杨宝珍的大节嘛!”
就这样,驴子成了王庄的第一号“根子”。
江教授扎的根子是王祥的爹爹王老三,王老三扛了几十年活,为人正派、正直,在村里的威信很高。
“这个人——嗯!”左队长拉着长声、嘬着牙花子,“啧,啧,是王祥的父亲呀。而王祥,很可能是和地主有牵连的右倾分子”。
“王祥是王庄第一个党员,经过抗日战争的考验,领导过清算斗争,区委对他的评价很好嘛!”江教授反驳,“不能把‘可能’作为结论嘛!”
左队长没再吱声。
小赵扎的根子是张玉枝,她是贫农、军属,能说会道、泼辣能干,在妇女中很有威信;小李扎的根子是猫头,他是杨老抠家的猪倌,虽然才十六、七岁,斗争性却很强;小罗老师扎的根子是张海,张海是几代佃农,劳而久苦。左队长对张海不太满意,嫌他觉悟低,就让他儿子张连富代替,张连富给杨老抠扛过活。
这几个根子又去串连。驴子串连了大庆、滚刀肉和胡金才,猫头串连了他堂哥张秉。像链式反应那样,很快就有了一大群积极分子。于是,就成立了贫农团。左队长提名驴子为贫农团团长,让大家举手表决,遭到王祥和张奇龄等人的激烈反对。但是胳膊扭不过大腿,驴子还是当了团长,其他根子当了委员或小组长。
贫农团成立大会搞得特别隆重,团长和委员们都胸戴大红花坐在主席台上,台下人群熙熙攘攘,锣鼓喧天,鞭炮劈劈啪啪地响。工作队左队长郑重宣布:“一切权利归贫农团!贫农团是进行土地改革的执行机关!杨宝珍同志是贫农团团长!”
于是,杨驴子成了王庄的风云人物,权势炙手可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