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桃愣着神儿,说:“姐家是菊花想分家,菊花多少心眼儿,外人看,菊花挑了破房子,好似把便宜让给了大姐。开了磨坊,油盐酱醋不发愁。菊花说,光磨膛里的麸皮儿,还能喂口大猪呢。”秀桃没明说,意思淑云还有不明白的?
娘俩正说着话儿,玉兰悄没声地进来了,看着淑云这一身穿戴,扭头就走,淑云说:“玉兰,你咋走了?”玉兰又折回身子,说:“我没走差门子吧?”淑云笑道:“秀桃,快把你婶子的嘴撕了!”
玉兰啧啧着舌头说:“秀桃,有钱没处花了,打扮这个老妖精干啥,搽成个粉坨子,也是烧火的娘们,脸上的皱纹,还不是一绺一绺的。”笑了一阵儿,玉兰羡慕地说:“还是嫂子有福气,媳妇儿一个比一个疼你。”秀桃说:“婶子眼馋了,将来也让小萍给你打扮打扮,打扮成个老妖精。”玉兰哼了一声,说:“小萍把自己打扮得像模像样,就烧高香了。”
羔子逮住了一只大公鸡,捏着鸡冠子,比划了一阵儿,扑地一刀子下去,鸡血泚了他一脸一身,随手一扔,大公鸡呱呱叫了几声,在地上打了个滚,一翅膀飞到房顶上去了。
明美听见动静儿不对,扔下手里的活儿,出来看时,大公鸡脖子上鲜血淋淋,在房顶上喔喔地打鸣。羔子踩着一架破梯子,往房顶上爬,梯子朽烂了,踩上去嘎吱着响,明美一把把他薅下来,骂道:“没用的东西,一只鸡也杀不死!”羔子说:“咋办啊,咋办啊!娘的,老鸹变凤凰了。”明美找了根竹竿,羔子捅了半天,大公鸡纹丝不动。
淑云和玉兰一前一后进了家门,羔子拿着竹竿蛤蟆似的在天井里跳,玉兰早笑出声来了,说:“姐夫跳秧歌呢,有鼓点儿就好了。”淑云也笑着说:“他姑夫,你拿着竹竿捅天呢,把天捅漏了,明儿下大雨。”明美苦笑着说:“嫂子,你看看这个人啥用啊,把鸡杀到天上去了。”
笑了一通儿,羔子说:“明美,再杀一只吧,老子先剁了它的翅膀!”明美气糊涂了,说:“你把我杀了吧!”淑云说:“你杀哪儿了?看样子气管儿没断。”羔子瞪着眼说:“脖子啊,杀鸡抹脖子!”玉兰捂了一会儿嘴,把笑声憋下去,说:“姐夫,别管它了,一会儿淌净了血,就挺身了。”
进了屋,明美端上一壶茶,淑云和玉兰在屋里转了一圈,房子是百年老屋,刷了一遍石灰,到处白咧咧的,屋里有股呛人的味儿。明美是个干净人,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羔子还在外边乱捅,一跳一跳,像个掐了腚的虼蚤,玉兰捂了一阵儿嘴巴,到底鼓不住,咯咯笑了一阵儿,明美的脸上不好看了。淑云说:“明美,今儿不是闲坐的日子,有啥活儿,你只管说。”明美说:“嫂子,我心里乱成一团麻,等着你过来铺排呢,我没经历这样的事儿。”
簸箕里放着窗花,玉兰拿起一张喜鹊登枝看了看,赞叹说:“小满剪的吧?真是双巧手。”淑云说:“你大姐她婆婆才巧呢。明美,先说给闺女的东西,你拿出来看看有没破绽。”明美从里间拎出一对儿红包袱,揭开包袱皮儿,一样一样拿出来:一对儿枕巾,一对儿小圆镜子,一对儿香皂,一双单鞋,一双棉鞋,几块儿花花绿绿的布料。淑云点头说:“还缺一样贵重的。”
明美手里攥着一块红绸子,绸子里包着一块明晃晃的钟山表。淑云问:“那边咋说?”明美说:“闺女要三转一响,哪里淘换去!手表还是托水生买的呢,水生说自行车下半年才有指标,缝纫机没货,有钱也是干瞪眼。”淑云说:“媒人不好当,别让明华为难。”明美说:“昨天运生过去了一趟,明华说,一时买不到,把钱给闺女,将来她想要,自己想办法。”
淑云想起了一件事儿,问:“明华没说立田下来没?”明美说:“明华说,立田原本打算过来看看,省里打来电话要他回去,事儿来得急,马不停蹄地走了。说秋后还下来呢。”淑云问:“德厚家里有没老人?”
明美说:“有没老人跟咱没关系。”淑云翻着眼皮说:“啥叫没关系?没老人哪来的儿女,有老人,给老人预备一份儿,省得人家见怪,几封点心,两包糖果,有多无少。”
明美愣怔着说:“明华没说,也没预备。”玉兰说:“二姐马虎了,老人的越发不能轻省,好些短了礼节散了的。”明美朝天井里喊了一嗓子,羔子进来,明美说:“你上铺子看看去,买几样儿松软可口的点心。”羔子吧唧着嘴说:“忒麻烦了,还能把她爷爷奶奶娶进来。”明美气呼呼地骂:“快滚吧你!”
晚上,明仁淑云到三叔去了,定宽和明兰也过来了,不像杨家相媳妇儿,倒像董家办喜事。玉兰说起羔子杀鸡的事儿,大家笑得东倒西歪。明华娘说:“羔子是半碗凉粉,提不起来,捧不起来,啥也指望不上。淑云,明儿杨家这出戏,你们几个过去支应去,凭你明美妹妹,啥事儿也办不囫囵。”
明兰说:“亲事要是定下来,少不得掏见面礼。嫂子,你说个数儿,咱一样的亲戚,多了少了不好看。”明兰话没说完,定宽咳嗽了一声,明兰自觉多了话,脸一红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