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桃说:“该水成啥事儿,大姐,谁的话你也别听,不该谁欠谁的,凭啥受人家的气。跌了瓦罐,不能怨井台子吧。”水英说:“魏家一门儿开通,婆婆倒没说啥。我倒替钟元抱屈,干得好好的,说撵就撵回去了,多没面子啊。”
明仁也觉得对不起三官,三官见了面,分明冷淡了。淑云说:“咱董家只有拉人家一把的份儿,没踩人家一脚的理儿,钟元是个有见识的,恨不到水成头上。”明仁说:“搁在谁身上也不是个滋味儿,在管区熬几年,赶上新政策,说不定转正了。魏家没少出力,没赶上好时候罢了。”说了一阵儿话,水英要走,赶巧水成回来,把水英送回去了。
钟元越想越恼,心里的火焰烧起来了。刘子和一来,屁股没坐热,忙着给管区的人马开会,他没多想,刘东民死了,王跃全回了老家,管区干部临时就他和跃进,他有机会顶编了,谁知又冒出个水成来。他是管区选上来的,管区青联书记,还兼着八里洼团支书呢,水生啥也不是,一个小破团员,还是他发展的呢。从心里说,他没把水成当回事儿,充其量跟他一样,图个清闲自在,名声好听。
办公室里很沉闷,一边是刘子和,一边是魏跃进,钟元坐在跃进一边,刘子和让水成坐在他跟前,水成是块木头,紧张的脸都黄了,他觉得有点儿好笑,甚至有几分喜悦,跃进是管区书记,论资排辈儿,他就是管区副书记,水成最多接他的任,弄个管区青年书记当当。
刘子和一直阴沉着脸,批评说:“你们下边是干什么的,范厅长在八里堡活动了半天,你们一点儿风声也没听见,说小了缺少敏感性,说大了就是目无领导。”跃进吓得不敢吭声,哆嗦着给刘子和端了一碗茶,刘子和说:“跃进,你啥时候才能有点大思想。基层工作说白了,就是听招呼,上面看领导的脸色,下面看群众的脸色,领导满意了,工作等于做好了一半,群众意见和上级精神统一起来,就是好意见,和上级精神相违背,就是闲扯皮,邪不压正嘛。”
跃进的脸一阵儿白一阵儿黄,喉结一涌一涌的。刘子和说:“看来,八里堡问题不少,德厚是个笑面虎,这种人不可靠,你们找个茬口儿,把他弄下来,占着茅子不拉屎,就不要让他占这个位子。土地国有化,一百年不变,跟几个村里说清楚,不要听风就是雨,千万不能打土地的主意。八里堡有没私分土地?人家使障眼法呢,人家糊涂你们也跟着装糊涂,一旦出了问题,你一个小管区书记,负不了责任!”
刘子和训完了话,示意让钟元留下,摆摆手,跃进和水成走了,钟元紧张得差点把心吐出来。刘子和点上一根烟卷儿,笑眯眯地看着钟元,问道:“钟元,入党几年了?”钟元眼皮儿一跳,紧张地说:“三年。”刘子和吐着烟圈说:“三年就是老党员了。进了党的门,就是党的人,党的人就要听党的话,你说呢?”
钟元不知刘子和想说啥,咽了口唾沫,红着脸儿说:“党员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刘子和点头微笑着说:“钟元,你能有这样的认识很好。董水成来管区工作,组织部门做了考察,主要是充实管区的力量,我是点了头的,原因不要我说,你也明白。管区啊力量还是弱,将来还要补充新的力量。你们几个都是八里洼的,一个炕头上当官,这很不合适,你说呢?”
钟元能说什么,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刘子和说:“你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这样吧,你在管区没定编,还是你下去比较合适。”钟元的头一下子大了,刘子和和蔼地说:“钟元,我记着你的事儿了,有了机会,不,找机会吧,我会给安排一个适当的位置。”钟元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管区的,只觉得脚下虚飘,两腿发软,狗日的刘子和!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晚饭没吃,胃里一派滚热,像塞进了一块木炭。菊花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念劝了钟元两句,钟元像一截木头,呆呆地看着房梁发愣。菊花不免生气,说:“钟元,你就知道跟我使威风!刘子和还能把你吃了?狠狠给他两句,狗眼看人低!”钟元没吱声,菊花说:“钟元,你要是个男人,忍下这口气儿,小破管区我还瞧不上呢,跃进是夹尾巴狗,她娘使身子给他换的,浑身臊腥气。水成有啥了不起,仗着外边有人说话,就膀大腰圆了?”
钟元气呼呼地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我头都大了!”菊花哧地一笑,说:“钟元,你要有本事,一把火把管区烧了,你呀,也就跟我使性子,出了门儿,也是一条没长腿的蛆。”
钟元急了,说:“老子啥也不是,还是党员呢!”菊花咯咯咯地笑着说:“这不就对了,有啥大不了的。脑袋掉了碗口大个疤拉,没帽翅子的一个破官,你还当宝贝似的捧着,你要这样,我先看不起你。我跟你说,磨坊里赚了不少呢,你呀,不在管区了,有工夫跟我帮帮忙,力气不多下,钱不少挣,咱盘算咱的日子,少跟没良心的生闲气。”
钟元气儿小了一些,一个翻身起来,嘟囔着说:“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菊花说:“钟元,你有胆子,我给你找根扁担,把刘子和的人头抡下来,我给你顶罪。行了,你和水成光腚长大的,谁几根毛也数过来了,两家里还是亲戚呢,撕破了脸,见了嫂子,你有脸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