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一二三章(04)
    火车一直在飞,村庄,河流,树林,大片的农田,刷刷地向后飞窜。车窗里灌进来的风,**辣的。车厢里闷热,吵吵嚷嚷,臭气熏天,小萍心里很乱,像一蓬草茂密地生长。昨天给水源打电话,水源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好像很不情愿,最后,水源说,来住一阵儿吧。她也不想去,有啥办法呢?
    对面坐着一个老汉,吧唧吧唧地吸着烟袋,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袱,老汉一直看着她,想跟她说话,小萍看他,老汉的眼光又躲开了。一会儿服务员过来了,手里提着一把钢精壶,直着往前走,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喝水了!喝水了!”服务员走了几步,又倒回来,耸着鼻子说:“把烟灭了,把烟灭了!说你呢!”
    老汉的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睛朝外,依旧鼓着腮帮子吸,服务员愣愣地看了他一眼,走了。老汉嘟囔着说:“狗眼看人低,欺负咱乡下人呢,城里人多长耳朵了,吸烟她咋不说?”小萍看了一眼,果然好些人都在抽烟。
    老汉吧嗒着烟嘴儿,愤愤地说:“嘁,好像老子没见过世面儿,城里人有啥吊了不起,老子不种地,你能扎住脖子?”小萍一笑。老汉说:“闺女,走亲戚?”小萍点点头,醉微微地笑,老汉说:“城里有门亲戚好,出来见见景致。庄户人跟庄稼打交道,傻了!”
    小萍还是一笑。老汉吸完了烟,吹了烟袋一口,反手别进腰里,说:“闺女,村里分地了没?”小萍摇摇头,老汉来了兴致,说:“我分了十八亩呢,有这十八里地种着,赶上好年成,撑破城里人眼蛋子!闺女,你这个年纪,赶上好时候了,土地一分,身子自由了,想种啥种啥,想吃啥吃啥,他城里人咋了,咱乡下人吃剩下的他才吃呢。”
    好些人看老汉,嘴角挂着笑。老汉一说,小萍心里敞亮了,刚才心里的不快,一扫而去。小萍问:“大爷,您老也是串亲戚去?”老汉朝车外吐了一口说:“老辈子过下了一腚账,没过下通人气的亲戚儿。我呀,往省里找农科所去,地是分了,种子稀罕。”
    没想到老人是个有见识的,老汉说:“原先来俺庄搞‘社教’的老田,是农科所的干部,老田在咱家住了不少日子,不摆架子,跟咱庄稼人贴心,老田捎信说他那里有最好的种子,让我跟他要。”火车走了一程,老汉卧在躺椅上睡着了,忽啊忽地打鼾,小萍笑笑,望望车外,太阳西沉了,黄彤彤的光辉,散布在原野上。她想,有场儿雨就好了。
    列车到省城的时候,天还没黑透,车站上的灯,闪着黄色的光,小萍心里跳荡了一阵儿,火车靠着站台停住了。老汉一个鹞子翻身起来了,烟袋朝后腰上一插,抱着包袱要下火车,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小萍,说:“闺女,亲戚家知道你来不?”
    小萍从行李架上把行李撕下来,一袋儿小米,两个包袱。老汉停下,说:“出门就是个难,不带上点儿,人家瞧不上,带点儿东西,人家还是个瞧不上,乡下人,奶奶!”老汉把小萍的米袋子往肩上一搭,推搡着人群下车,“闺女,别慌,这车是终点站,到头了。”下了车,月台上人影散乱,老汉说:“接站的呢?”
    小萍在人群里扫了一遍,终于看见水源了,心里一阵儿急跳,水源从人空里挤过来,冲小萍笑笑,说:“到了?”小萍说:“到了!”老汉看出门道来了,说:“闺女,我住店去了,有接你的,我不操心了。”没来得及跟老人道一声谢,一转身老汉没在人群里,再也找不到了。
    水源从学校借了一辆人力车,人力车在马路上飞驰,小萍怀里抱着包袱,看看水源弓着的背,心里喜滋滋的。水源脑勺子说:“家里都好吧?”小萍看着路边奔跑的灯火,说:“都好。”水源不说话了,路边门脸儿灯火通明,卖烧饼的,卖豆包的,卖粉肠的,缕缕的香气,在街上缭绕不散。小萍捏了捏衣袋里的纸包,心里砰砰一阵儿狂跳。
    水源在学校分了一间宿舍,紧傍着图书馆,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埋在树林子里,一座**的红楼,很静,路灯从树梢上掠过来,小楼显得更幽静了。今儿是星期天,小楼里的老师,要么是刚成家的,要么家在市里的,这阵儿都出去了。
    筒子楼的走道上,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嗒嗒嗒,清脆响亮。水房里的滴水叮咚作响。楼道里很乱,灯光晕晕的,味儿不好,煤球炉子,换下来的破床,三根腿的椅子,烂菜叶子。小萍心里高兴,水源在城里有个家,她在城里也有个小窝,农忙过去了,来城里住一阵,她的心里感到特别的温暖。
    水源说:“到了。”放下手里的小米,哗啦捅开了锁,揿亮了电灯,小萍慌忙往里瞅了一眼,一张大床,叠得方方正正的铺盖卷儿,靠着床跟一张书桌,桌儿上一摞儿书籍,一只喀吧着响的闹钟,简单,干净。水源笑笑说:“咋样儿?”小萍打量了一阵儿,心里暖暖的,嘟着嘴巴说:“缺一幅儿窗帘。”
    水源咧嘴笑笑说:“前边是一片林子,只有夜猫子朝里看。晚上有路灯照着,有月亮看月亮,没月亮,听风,看雨,多好啊!你看,树叶长到窗里来了。”小萍撅着嘴巴,娇声说:“那也不行!”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