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源给小萍使眼色，小萍解开包袱，说：“大娘，我给您做了一件坎肩儿，不知合适不 ”巧姐看了一眼，冷淡地说：“先放着吧。”水源怕小萍脸上难看，说：“您试试吧，哪儿不合适，让小萍改改。”巧姐白了水源一眼，当着小萍的面，她不好说什么。其实，巧姐的心里暖暖的，多少年没人给她做一件衣服，小萍倒是个有心的。
    巧姐拍拍手上的面粉，扎煞着两手，小萍抻着领口儿帮二大娘穿上，巧姐脸上冷淡，小萍心里却喜滋滋的。大小颜色款式没一样儿不中意，多可身啊，像比着巧姐的身子做的。不管巧姐喜欢不喜欢她，这件儿衣裳称心称意。
    巧姐耸耸肩膀，伸伸胳膊，转了几个圈儿，浑身舒展，没觉得哪儿不得劲。颜色不老不嫩，尺寸不肥不瘦，款式不松不紧，又松软又贴身，真是件可心可意的。没等水源说话，巧姐站到了穿衣镜前，左看右看，颜色儿鲜亮，做工利落，自己的腰身不但没遮住，反而显出来了。
    不管小萍长得咋样，也是有心的人，兴许这样的孩子才贴心呢。巧姐脸上笑微微的，小萍心里踏实了。巧姐偏着头问：“小萍，穿在我身上咋样儿？”小萍说：“大小合适，媳妇儿的针线儿不好。”
    巧姐一笑，说：“小萍，你也不经夸，说你脚小，你就扶着墙走。”小萍拿出两双鞋垫儿，说：“这两双鞋垫是俺婆婆一早一晚纳的。婆婆说大爷天天穿皮鞋，脚下不软和，要是合脚，再给大爷纳两双。”巧姐看着鞋垫儿，眼圈微微红了红，说：“你婆婆不定费多少工夫呢，庄稼人没个清闲的时候。”
    小萍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封红纸，打开是两双精美的鞋垫儿，犹豫着说：“我这里还有两双，孝敬您和大爷的。”巧姐拿在手里，心里不免生出歉疚来，从小萍跟水源定了亲，她没说小萍一句好话，倒是小萍大人大义，待她亲婆婆似的。两双鞋垫纳的真是精致，没一点儿破绽。以前光知道玉兰的针线活儿好，跟小萍一比，就比下去了。
    一双绣着大红牡丹，红彤彤的花瓣儿，黄灿灿的花芯儿，绿莹莹的花杆儿，花心里伏着一只蝴蝶，颜色配得多好，针脚儿又细又密又实，像活的一样儿，蝶翅儿忽闪着，像要飞起来的样子，蝴蝶须子像是扑楞着动。
    另一双是缠枝莲，满满当当的花枝儿，横斜纠缠着，两三只肥胖的蜜蜂，穿行其间，蜜蜂的翅儿薄得透亮，好像一戳就破，也不知用啥线绣的，枝杈上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碎花盘着、绞着、缠着，分不出个头尾来，又吉祥又富贵。
    巧姐看得呆了，连呼吸也没有了，唯恐一喘气儿，惊走了蝴蝶，吓跑了蜜蜂。巧姐拉着小萍在沙发上坐下，抓过小萍的手，说：“我看看你的爪子！”小萍笑嘻嘻地伸出手来，手掌上结着黄黄的硬茧，骨节儿粗大，巧姐捏捏小萍手上的茧子，叹息了一声，怜惜地说：“这哪是双做针线的手！小萍，你受苦了。”
    巧姐拿起鞋垫仔细看了一遍，问道：“小萍，这花儿有样子？真是精巧！”小萍抿着嘴巴说：“没花样子，心里出的，拿起来一琢磨，想纳啥样儿就纳啥样儿。”巧姐不停地点着头，想不到小萍心里这么灵透，真是人不可貌相！
    巧姐指着蜜蜂蝴蝶说：“花朵子不怎么稀罕，蝴蝶蜜蜂倒是蹊跷，咋绣的？”小萍咧嘴一笑，说：“蝶翅子使得是生丝，用的是平针，须子腿脚用的是滚针，不一样的针法儿，看起来也不一样。蜜蜂翅儿使的单丝，针脚儿小，看起来就薄了，花梗儿使的是双线，颜色也深了不少。”
    巧姐说：“赶明儿你教教我，闲着没事儿，我也学着纳一双。年轻的时候，老人逼着念书，书没念出道道来，针线活儿一样儿也不会。”水源看着娘儿俩说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和小萍的婚事，巧姐一直不满意，依着二大娘的意思，早和小萍散了。
    小萍也不是一无是处，心灵手巧，又会体贴人，在二大娘跟前，先给自己挣了一个笑脸。水源不忍打搅娘儿俩，笑着说：“包水饺吧，一会二伯就回来了。”巧姐恍然地说：“光顾着说话，把正事儿忘了。水源，不许慢待了小萍，你要想三想四，慢待了小萍，我先起了你的皮。”小萍醉微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