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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
    常发奇怪地望着对方:“小马,你怎么了?脑袋被驴踢了?”
    “我看你才被驴踢了!刚才甄书记让陈发海去买好酒好菜,我都听见了!”
    常发来了兴趣:“买好酒好菜?是不是要犒劳我?”
    “亏你还在江湖上闯荡了那么多年,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杀人的时候不都要吃送行饭,喝送行酒吗?”
    “他们真的要杀我?”常发睁大了眼睛问道。
    “啥也别说了,快跑吧!”
    常发突然跃起高喊:“救命,救命啊!”
    夏雨正在窑洞里备课,被外面的吵闹声吸引了出去,一出门,就看到孩子们都站在院子里,明摆着,孩子们都在等她。“夏老师,救救傻瓜队长吧……”
    “常发他怎么了?”
    “那几个男的说傻瓜队长绑了他们,还冲他们开枪。”
    孩子们争抢着说完后,开始抽泣。
    “以后……以后我们都看不到他了……”“夏老师你一定要救救傻瓜队长……”
    夏雨看着这些孩子,心里想着什么,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甄一然为了常发,请来了大宝和另外三个汉子,一个高官请他们吃饭,大宝和另外三个汉子神情自然有些慌张,他们局促地坐在桌子四周,桌上放着一坛酒和几碟小菜。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照着甄一然的脸。
    甄一然环视着:“我叫甄一然,是常发的领导!我的部下犯了错误,作为他的上级,我有责任!今天晚上没啥意思,就是把诸位请来坐坐,聊聊,当面赔个情,道个歉!共产党八路军做事一向是光明磊落,犯了错误就要勇于承认!在座的都是咱们中国人,没有鬼子,也没有汉奸,所以,咱们是朋友,也是兄弟!古人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惜酒不是好酒,菜也没啥好菜,就这些,在咱延安也是最奢侈的了。大家自便,千万不要客气!”
    人们互相看着,谁也不敢动手。
    甄一然打开酒坛,亲自斟满了五碗:“我没酒量,属于那种不喝正好,闻一闻就醉的人;可今天,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和对诸位的欢迎,这碗酒我要喝,来,我先干为敬!”一口喝干了碗中的酒,他呛得直咳嗽:“各位,请!”
    常发牵着马,傻傻地走着。心想:“我老常又犯了国法了,还是要杀头的那种。我……我他妈的……我以为只有睡女人才会犯纪律,没想到救女人……救女人也会犯纪律!鬼子没打完,我老常还不能死……可……可我这是当逃兵……妈妈的,这种事儿怎么老是给我老常碰上啊……”
    常发抬起头,突然看见夏雨站在夜幕中。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夏雨快步上前,冷冷地问:“谁让你管我的事?你很了不起吗?”
    夏雨的话让常发很惊讶。
    “喂……你……”常发沮丧地,“我好心帮你,连脑袋都快要丢了……”
    “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为啥掺和进来?有这闲工夫,去做点有良心的事不好吗?”夏雨转身就走。
    常发愣愣地站着:“谁说我没良心的,我老常要是没良心的话,早就走到姥姥家了,还能让你在这里说我没良心……是不是啊?伙计?”常发看着自己的马,马也同样看着常发。
    甄一然和他请来的客人们谈笑风生,几个客人显然已经开始消除紧张和敌意,在逐渐地放松下来。
    “我该说的都说了,至于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还是要看各位的态度!当然,你们有你们的权利,你们也应该行使你们的权利;我保证绝对不会偏袒我自己的人,也绝不会对你们横加干涉!”甄一然态度坦然。
    大宝说:“共产党八路军的为人我看到了!其实我和那位大哥无冤无仇,我也不想伤害他!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带我媳妇走!只要她能跟我回去成亲,其他的话我就啥也不说了!”
    甄一然耐心说服:“兄弟,成亲是个两相情愿的事;你应该和夏老师坐下来好好地谈,这样又是捆,又是抢的,就算成了夫妻,也成不了爱人!一个人的婚姻一辈子也许只有一次,你愿意在痛苦和仇视中度过吗?”
    “你的话没错!不过,我还是要和她成亲!我是男人,不能没有面子,只要她肯和我回去,哪怕今天成亲,明天就散伙,我也认了!”大宝态度坚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忽然大开,夏雨像一阵风冲了进来。她显然是走得太急了,高高的胸脯快速地起伏不停,脸色煞白。
    甄一然急忙站起迎出,大宝和另外三个汉子也站了起来,愣愣地望着。
    “首长……”夏雨气喘吁吁地:“你啥也别说了,我……我和他们回去!”
    除常发之外的几个警卫员都一动不动地等候在门口,当他们看到甄一然从里边出来时,都迎了上来:“甄书记……怎么样?”
    甄一然黑着脸:“你们在这干什么?”
    小马上前一步,垂头道:“甄书记,你处分我吧!”
    “你凑什么热闹!”甄一然刚迈出几步,又意识到了什么,忙回头问,“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求处分?”
    “我……”小马头垂着更低了,“我以为要枪毙老常,就……就把他……”
    甄一然忙问:“你把他怎么了?”
    “我把他放走了!”小马嘟哝着。
    “你……”甄一然勃然大怒,“你胡闹!”
    甄一然快步向关着常发的窑洞走。
    甄一然气冲冲地走向窑洞。他们来到关常发的窑洞门前,甄一然突然止步,所有的警卫员也都停了下来。他们分明听到了窑洞里传出的呼噜声,打得山响。甄一然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常发四仰八叉地展躺在土炕上睡得正香。
    小马奇怪地揉着后脑勺:“不对呀,我……我分明送他走了。”
    甄一然转过身,背对常发,冲墙喊了一声:“这是谁家的闺女?”
    如同听到作战命令一般,常发呼的一声跃了起来,脑袋差点儿撞到了窑顶。“在……在哪儿?”常发怔怔地望着,眼睛一眨一眨,他看清了甄一然:“甄书记……”
    甄一然忍着笑,脸沉得更黑:“你有胆,你不是跑了吗?”
    “我想跑来着,可小马不让!”常发把目光转向愣愣的小马,“他说……我要跑了就是汉奸!就真的该枪毙了!”
    “他说的不对,是我让他跑他不跑!”小马低声说。
    常发望向小马:“不对,是我怕死,想当逃兵,小马给我念了一切行动听指挥,我才答应留下的!小马,你做了好人,为啥不敢承认?”
    小马感激地:“老常……”
    甄一然瞪着眼睛:“你们闹够了没有?好啊,都讲江湖义气,两肋插刀,把我甄一然一个人当猴子耍!我怎么会摊上……”
    常发没有跑,让甄一然长舒了一口气,坐在月光里,掏出一张纸卷起烟抽,烟雾在他的脸前缭绕。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孟长胜的话,“乱世用人乱着来……你要是想让他活,出去以后就吼一嗓子,以后,他准是跟定你上刀山、下火海的铁杆警卫员!”烟雾依然在甄一然的脸前缭绕着。甄一然叹口气,心里想:“铁杆是铁杆了,可他什么时候能不给我惹事啊……”
    身后,窑洞的门开了,夏雨从里边走出来,身后跟着大宝和三个汉子。
    夏雨来到甄一然面前,她一声不吭,只是用眼睛剜着大宝。
    大宝就像换了一个人,满脸堆着笑:“长官……”
    夏雨冷冷地更正:“首长!”
    “对对,是首长!”大宝连连点头,“首长,误会,这全是误会!今天发生的事怪不着别人,全怪我自己!那位大哥啥也没说,啥也没做,都是我一时气急了,瞎说的!我这张烂嘴,常常瞎说八道;我……这就去找政府解释,我……我诬陷好人,我……认罚……”
    “是……是……”几个汉子也纷纷说,“那个大哥是好人,都怪我们……”
    甄一然一点儿也没感到奇怪,因为他看得出来,大宝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扫着夏雨,生怕说错了什么。
    “首长,请您不要再责怪常发了,我不能说他是个好人,但这件事他是替我做的!你就替我和他说一句谢谢吧!”夏雨说道。
    “小夏老师,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甄一然突然问。
    夏雨很镇静地问:“像梅子,是吧?”
    “你……你们……”甄一然欲言又止。
    “首长,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请你转告常发,他帮我的忙,我谢他!可他要敢做对不起梅子的事,我照样会杀了他!”夏雨说罢便走了,走得很快。
    甄一然的反应很复杂,慢慢地走回了窑洞。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清晨,延安甄窑洞外院子被薄薄的雾气笼罩着。
    甄一然睁开了眼睛,整整一晚,他都在想常发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连衣服都没有脱。他慢慢起来,拿起床旁边的脸盆,准备出门洗漱。还没有出屋子,门就敲响了。
    甄一然下地开门:“王秘书?这么一大早来,有事吗?”
    “不愧是大秀才!”王秘书笑着坐在炕沿上,“你一出马就雨过天晴,云消雾散了!佩服,佩服啊!”
    甄一然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没事了?”
    王秘书道:“那汉子说,是常发教育了他,感化了他,让他重新认识了共产党和八路军。老甄,你说这事是不是邪乎?赶明儿你得好好地教我两招,这思想工作到底是怎么做的!一下子就能把鞋帮子改成帽檐儿了……”
    甄一然说:“这和我没关系……”
    王秘书很奇怪:“老甄,你怎么了?一点儿如释重负,喜上眉间的感觉都没有!”
    “喜上眉间?”甄一然苦笑,“我现在恨不能大哭一场!”
    逃过了一劫,常发的心情格外的好,一大早,他就一蹦一跳地来到门口,冲着小马摆手:“小马,小马……”
    “老常,啥事!”
    “谁把夜壶拿走的?快拿回来,我憋不住了!”
    “大白天的,你不会自己去茅厕吗?怕掉下去?”
    “我还在关禁闭呢!”
    “你睡糊涂了吧?禁闭解除了!”
    “解除了?真的?我没事了?”常发高兴地往外跑,却没有想到和甄一然碰个正着。
    “回来!”甄一然面无表情的进了窑洞,很严肃地坐在炕沿上。
    常发眉头紧皱:“甄书记,我……我不是没事了吗?”
    “谁说你没事了?”
    “谎报军情!”常发狠狠地剜了小马一眼,又哀求着,“甄书记,我憋不住了!”
    “憋不住就尿到裤子里!常发,关于夏老师的事上级虽然已经有了态度,不准备追究你的责任,但这并不代表你就没事了!就你的错误性质,至少有以下三点……”
    常发一脸苦相:“甄书记,你能不能一句话说完!”
    甄一然理也不理:“第一,你的做法严重地违反了党的政策,我们党的政策历来是最大限度地团结广大的人民群众,打击日本侵略者和一小撮罪大恶极、屡教不改的汉奸分子。你把普通老百姓当成汉奸,又是捆绑,又是威胁,这本身就是十分严重的错误,说得更严重一些,你是在犯罪!第二……”
    常发苦苦哀求:“甄书记,我真的憋不住了!”
    “第二,你的做法严重地违反了八路军的纪律!我们是人民的军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你身为八路军战士,利用手里的枪杆子胡作非为,你自己想想,这样做是什么行为?”
    常发连连点头:“是汉奸行为,汉奸行为!甄书记,你先让我上茅厕吧!”
    “第三,你所犯的错误不是偶然的,是你平时不注意学习,不注意改造自己带来的必然结果。孟司令没有少批评你,戴政委也没有少教育你,可你呢?一到关键的时候总得出点事儿,这次,要不是小夏老师的帮忙和那几位老乡为你求情,就算不要你的命,也得关你个十年八年的!”
    常发突然不再蹦跳,也不在着急,他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他红着脸站着,一动不动。甄一然突然嗅嗅,感觉有什么味道,定睛一看,“水”顺着常发的裤腿流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天下,不一会儿,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消息就成了全院皆知的秘密。
    “甄书记,您是不是太过分了?老常是个宁可掉脑袋,也不会尿裤子的主儿,他最看不起熊包软蛋尿裤子的男人,这次,他的脸可是丢大发了!”小马说道。
    “他不是最看不起尿裤子的人吗?那就让他丢一次人。不给他点教训,他就不长记性!”
    常发蒙着头躺在炕上,两把七十二响的驳壳枪就攥在手里。几个警卫员站在门口,谁也不敢进来。突然,常发呼地坐起,四下寻找着,大喊:“小马,老子的裤子呢?”小马战战兢兢地拿着一条裤子递上。
    常发白眼一翻:“这不是老子的!”
    小马下意识地向外望去,常发也随着小马的目光看去。院里,甄一然正背身坐在一个木盆前,揉搓着什么,再仔细看去,甄一然正在洗裤子,洗的正是常发的裤子。常发走了过来,一动不动地站在身后看。
    甄一然头也不回,只是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你是故意丢我老常的人!”
    “是!”
    甄一然继续洗着:“你完全可以不听我说话,跑出去上茅厕,可你没有!”他回头一笑,“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常发没把我的话当屁放,你全听完了,一句也没拉!”
    “除了我爹娘,没人见过老常尿裤子!”
    “可你这次尿一次裤子,会比在战场上流二十次血长记性!以后再遇到同样的问题,你一定会想到你尿过裤子!有一个词叫铭心刻骨,听说过吗?”
    “没有!”
    “意思就是记在心上,刻在骨头里,让你一辈子也忘不掉!”
    所有的警卫员都睡着了,唯独常发还大瞪着两眼看窑顶。看着看着,他笑了,低低地骂:“妈妈的,秀才就是秀才,尿裤子也能尿出学问来!”常发心里,很佩服甄一然。一夜,他都在甄一然的话里徘徊。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常发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耳朵上夹着铅笔,腰带上别着本子,潇潇洒洒地走进了学校窑洞。校园里,孩子们傻傻地坐着,一动不动。常发和往常一样坐在最后一排,等了半天也没见老师来。
    常发忙问孩子们:“女先生呢?”
    孩子们没说话,都撇着嘴哭出了声。一个孩子说:“夏老师让他们抢走了!”
    “抢走了?”常发快步走进马棚,牵着自己的马就走。
    小马忙问:“老常,你去哪儿?”
    常发一句话也没说,拉着马就往外走。
    小马连忙跑进甄一然窑洞。焦急地说:“他……这回是真的!早上起来,他说他去上学,可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啥也没说,骑着他的马就走了,我喊都喊不住!甄书记,这回是真的,我没有谎报军情!”
    听完小马的叙述,甄一然反到坐了下来,嘴里喃喃着:“这狗日的,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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