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遍了卧室,还是没找着结婚证,芦苇郁闷地关上最后一个抽屉,坐在床边发愣:“撞鬼了,明明好好地跟户口本放一块儿的。 ”门口走廊,雨澄的身影晃过。“雨澄。”芦苇看到她,叫了一声。雨澄不情愿地站下,低头不看芦苇的眼睛,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向卫生间走去。姜文君看着女儿的背影,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一下子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芦苇一脸疑问,也跟了过去。
雨澄上完洗手间回屋,一眼看见爸爸坐在书桌前,她有些心虚地站下,低垂着头。姜文君哑声问女儿:“雨澄,你是不是拿了我跟阿姨的结婚证?”
雨澄涨红了脸,低头不语。姜文君走到女儿面前,看着她,和蔼地说:“爸爸知道你是个诚实的孩子,跟爸爸说实话,爸爸不会怪你的。”雨澄仍然低垂着头,使劲地摇了摇头。姜文君有些急了:“那,你看着爸爸的眼睛,告诉爸爸你没拿。”
门口,芦苇默默地走来,讶异地看着屋里的这一幕。雨澄的头垂得更低了,她似乎拿定了主意打死也不承认。姜文君真急了:“你这孩子,昨晚你到那卧室干什么了?一定是你拿的。拿出来,听见没有?”
“我没拿……”这一声,雨澄几乎哭出来。姜文君看了一眼门口的芦苇:“拿出来,不然爸爸真跟你急了!”芦苇上前,有些不忍地打圆场:“你别逼孩子,她拿那个干什么呀?”姜文君语气严厉了:“雨澄,爸爸现在要你看着爸爸的眼睛,告诉爸爸你没拿!”
雨澄紧紧地咬着牙关,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的脸,她嚅动着嘴唇想说自己没拿,却怎么也说也不出来……忽然,雨澄呜咽一声,哭起来,伸手从里面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两本结婚证,狠狠地摔在地上,跑了出去。从客厅传来砰的关门声。芦苇拔腿要去追雨澄,姜文君拉住了她:“不用了,你让她自己待会吧,她不会跑远的。 ”
芦苇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放心:“我去看一眼吧。 ”
姜文君蹲下身,拣起地上的结婚证。他内心五味杂陈,眼圈红了。
走到楼梯拐角,雨澄独自坐在这里哭着……芦苇来到了她身后,含泪看着她抖动的双肩,然后默默地坐到了她身旁。雨澄一看见她,一下子站起来闪到一旁。雨澄爆发地冲她嚷:“你走!我不要看见你!我恨你!”
芦苇爱怜地看着她,上前想抚摸她安抚她:“雨澄,你听我解释。 ”
雨澄拼命摇头,尖叫,躲闪:“别碰我,你别碰我!我不要听不要听!你走!我永远不要再看见你!”芦苇怔了,转过身慢慢往回走去。
姜文君和芦苇坐在沙发上。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办离婚用的户口本儿、结婚证和照片。芦苇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夫妻默然相对。良久。
“我给你的那份离婚协议你看了吗?有没有什么要补充修改的?”姜文君看着手中的茶杯,不置可否。芦苇缓缓续道:“还好我们的情况比较单纯,除了这套房子和雨澄妈置换来的那套居民房,也没什么可分的了。这房子我得留着,我跟卓立不能老是打搅我爸妈啊。我替你们父女俩也想过了,你跟雨澄先在你妈那儿住一阵儿,学校旁的那套居民房不是租给别人住着的吗?租期还有三个月,房子太旧也太小,不适合你跟雨澄住,好在房子位置不错,拿它再去置换一个位置差一点儿的两居室应该没问题,大不了补几万块差价……到时候你要是钱不够,我这儿还可以拿几万出来……”
姜文君仍然没说话,抬头静静地、饱含感情地注视着芦苇。“你怎么想的?倒是说句话呀!”姜文君答非所问地:“我知道你上学校为雨澄‘出头’的事儿了,谢谢你为雨澄做的这一切。 ”
芦苇浑身一抖,非但不感动,反而像被姜文君给抽了一鞭子,痛彻心扉地咬牙看着他。声音颤抖地问:“谢谢?姜文君,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你这是在谢我吗?你这分明是在拿软刀子戳我的心啊 !你是灰姑娘的故事看多了?我这个恶后妈为孩子做了那点事儿就值得你这么谢来谢去的?你这不是骂我吗?我为孩子做这些事儿是发自内心的#糊居然会把卤猪脚带到学校去……看着孩子那样我不心痛?我心都揪紧了!连卓立都知道心痛雨澄,他为了雨澄跟那个李爽打架,流了好多鼻血……”她再也忍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
姜文君怔住了,不敢相信地问:“你说卓立为雨澄……”芦苇点着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一个劲儿地从纸巾盒里往外抽纸擦泪。姜文君动容地看着她。芦苇哽咽着往下说:“班主任说雨澄越来越反常了,不愿跟同学来往,上课从不敢举手回答问题,甚至害怕人多的地方……”
姜文君沙哑着声音:“我知道。我是个无能的父亲,对这孩子,我是一点辙都没有了。 ”
芦苇止住泪,痛心地看着他,片刻:“以后你又当爹又当妈的,要在孩子身上多用些心思。还有,别再给孩子买那种没款没型儿的衣服了,她大了,知道爱美了。奶奶疼她,但毕竟隔着两代,好多事情帮不了她,何况无原则地溺爱,对孩子也不好。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你还得拿大主意。 ”
姜文君没吱声,用一种恍惚的眼神看着芦苇。芦苇疑惑地问他:“你在听吗?想什么呢你?”姜文君老老实实回答:“你现在这样儿,不像要跟我离婚,倒像一个要出差的妈,在向当爹的唠唠叨叨吩咐孩子的事儿……”稍顿,哑声说:“雨澄的反应你也看见了……甭管她做过什么,可孩子心里还是舍不得你,舍不得哥哥的,她怕这个家散了……”
芦苇明白姜文君说的是对的,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两个人泪眼相向,芦苇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哽咽着小声问:“为什么会这样?我们说好了要白头到老的,可为什么这么难呀!?”
姜文君擦掉眼角的泪,忽然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一撕两半。芦苇想去夺那张纸却已经来不及了:“你……你干什么呀这是?”
“我从来就没打算和你离婚!你说,我俩这样像要离婚的夫妻吗? ”芦苇呆怔无语。
姜文君上前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动情地说:“你知道我这些天怎么过来的?”
芦苇在姜文君怀中挣扎着,双手推搡着他,可姜文君死死抱着她就是不松手,芦苇挣扎累了没力气了,蜷着他怀中不动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淌……所有的思念、委屈、焦虑和郁闷,像决堤的洪水来了个总爆发……她终于痛哭失声……姜文君无限爱怜地拍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等她慢慢止住哭,他轻轻地温柔地吻了她……芦苇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姜文君……
良久,两人慢慢分开,肩并肩地坐在沙发上。姜文君还握着芦苇的手。
“你还记得我说过要补给你一个蜜月吗?”
迟到的蜜月之旅终于开始了,沙滩上,两人一起看海,海风缠过两人的头发,他们静静地待着,享受着这温馨宁静的一刻。
芦苇深情地注视着他,轻声:“那天我给病人输错了药,职称也没评上,我真的是万念俱灰,当时特别特别想你,就觉得一分钟也等不了啦,就想靠在你的肩头哭一场……”
姜文君深深地点了点头,柔声答:“我不敢向你承诺我们这个家从此就风平浪静,一定还有很多艰难等着我们,但我要你记住一点,不管发生什么,我对你的感情不会变,我的这付肩膀你随时都能靠着,我想拉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
芦苇眼睛湿润了,也郑重地点点头,片刻,轻声:“跟蒲剑峰离婚我从没后悔过,可我俩要真离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
姜文君想了想,微微一笑:“现在人都喜欢把‘曾经拥有’挂嘴边,可我俩有一点儿很像……我们都是那种渴望‘从一而终’的人。 ”
芦苇笑了:“我们是不是很老土啊?”
姜文君一脸认真地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其实,跟冯丽萍,我也想跟她过一辈子,可我没能做到……不是没努力……”
“我跟蒲剑峰也一样,发现他有了外遇,我都快疯了,冷静下来后,我对自己说——我不能这么轻易放弃,我跟他说,只要你和她断,这个家的门是向你开着的……后来我还是放弃了,因为我明白了,长相厮守是两个人的事,它不是一句话,而是一种信念,需要夫妻双方一辈子彼此的珍惜和不泄地努力……不,不只是夫妻,我们一家四口,也包括爸妈,我们要成为真正的一家子,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路还长着呢……”
姜文君把芦苇拥进怀中:“我俩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呀,只要我俩没事儿,孩子和老人就不会有事儿。今后不管遇到什么,那份信念我们不能丢,不轻易认输,有什么我们一起去面对好吗?”
芦苇坚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