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罗素山庄,祖上传下来也是和桑蚕打交道的人家,丝织绣品也曾红火过,奈何在桑家的光茫下,长久以往,他们只能是籍籍无名的存在,近些日子却奇怪得很,原本被桑家养着的那些蚕农纷纷倒戈投向他家,一打听才知这收购的价钱上差了一个倍数
桑业舟回了江南,除了派人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市井之上有人赌他必去罗家这事却是没见着的,这让许多人失望还失银子,也都开始猜测,桑家这是准备一直熬下去等朝庭派人来查此事呢,还是早已有了什么别的退路
段魑派萧牧赶赴江南的同时,桑袭墨也已让江吴派手下的人带着她的书信前往老家去了
冬至一过,风雪也停,阳光每天灿灿的出来晒晒积雪,到处都是水滴青石块的清脆声,歇了的市也恢复了热闹,到处一派祥瑞繁华之景。也不知听哪里放出来的风声,听说桑家大小姐要出阁了,这可是个大消息,引得现在的茶肆酒楼是到处谈论不休,说得最多的也是桑家小姐要嫁过去启家,大家把消息互兜了一圈才发现,无人知晓这启家是何来路,一时间,更是兴趣浓厚了
桑夫人看着在花园里转悠的自家老爷,悠叹一声,怎么前两日还锁着的眉头今日平展开来了,虽说如此她也舒心,可这事情,可是一点变化也没有,也不知这老爷的宽心从何而来。刚回江南之时,她问:为何不与罗家好谈,回收了他们手中的那些积存,以他们现在的实力,他们收那些蚕丝积存,这就是在和桑家做对么,去好谈一番也许事情就有转机了。可是她家老爷只回了她一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一个世家商人说出这话来,是抱了怎样悲愤的心情都能听的出来,那些九流之辈受人指使害他桑家,他若前往,不管此事以何结局而结局,往后来看,他进罗家,都是在给他们长脸!日后更会有人借他登门之名而传两家合作之事,这岂是他桑业舟能受的?所以,宁为玉碎,也绝不踏进罗家一步。说到底,他家这老爷,做生意的脑子是承了桑家祖上,这世家少爷的脾性,也真是承了桑家祖上的风气
[老爷叫我前来,可是有事?]
桑夫人看见了桑业舟眉角隐含的笑意,似是有什么大好事般的酝酿着,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绽放开来,桑业舟此时似个顽童般的笑而不语,在夫人催了好几声后才呵呵的笑着开口
[夫人,启家来下聘了,我们墨儿,要嫁人了]
啊!桑夫人一惊,随即笑逐颜开的眨眨眼
[老爷可是说真?]
[真,过几日我们就返京,给墨儿办个风光的婚礼]
桑夫人也随着桑业舟的情绪沉浸于莫大的喜庆里,总算一搜扫这些日来的yīn霾,能发自内心的笑笑了,自个女儿出阁啊,做娘的即高兴也不舍,桑夫人一时间情绪又复杂了起来
濮阳王府里,薄陵舜正和清远公主静坐于内室,都开始沉默不语了,刚才的争论让他们感觉累了。薄陵舜始终认为,启家所做之事,也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不管是因何缘由,都不能让人接受,那桑家小姐竟也如此糊涂,着实让人想不通。再者说,他们明知濮阳王府的人知情,却还是无所顾忌,这也太不把他薄陵舜放在眼里了!可他这公主夫人始终一个无谓不当个事的调调,她说,人家的事,管那么多做什么,当年即然选择避开他们,今日也就不要管么,听说那启落迎娶桑袭墨个中缘由不简单,人家当事人都不说话,他们在这急个什么劲?噎得薄陵舜险些在她面前甩脸色了
薄溪语已经醉了,自家酒窖里珍藏的各地贡酒,都是珍酿,平日里她是看不上这些玩意儿的,看多了市井之上那些浅薄之人借酒自命风流,或耍酒疯时,就看不上这东西了,可此时,她真觉得这玩意儿是个好东西了,看着窗外挂着的画眉鸟叽叽喳喳的叫着,她居然冲它傻笑了几声
启府她去了,冬至一过她就去了,被拒之门外,找燕沧烟要回的消息是那人病了,重病,再去,再被拦,真不愧是墨守界的人,还真不把皇家的人当回事,更何况是她这偏支了。心急上火也没用,可如今,竟听闻她要娶亲了?!真是胆大包天!岂有此理!可笑至极!
一个女子,娶另一个女子,不是可笑至极是什么?可如今,她这个女子又在这神伤什么?不是更可笑么?
[郡主,公主来了]
红豆看着醉态朦胧的薄溪语,长叹一口气,谁能想,这事真被她料中了,比她料到的还遭,她可是心疼眼前这人儿,何苦呢这是,何苦把自个搭进去这个看不见底的深渊里
薄溪语看了红豆一眼,明晴辞来了?来就来呗,在暖衾上转了个身,本不想理的,可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冲红豆勾勾手
[去,把公主迎到这来,我要和她好好说说话]
明晴辞闻着这一屋子的暖酒香愣了一下神,据她所知,薄溪语平日时可险少沾这东西,难得见她醉态也只是节庆生辰之类的日子,这天日,不节不庆的,她喝的哪门子的酒?闷酒?那可真是好玩了
[公主坐,薄溪语醉了,失礼之罪…]
[语姐姐还是叫我辞儿的好]
明晴辞拦下了薄溪语的醉言,略停了一下又说
[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薄溪语眯眼看着明晴辞,像是在想什么,过了良久叹了一声
[没什么,只过不某人要娶妻了,突生感概,便多喝了几杯,辞儿见笑了]
明晴辞听着薄溪语貌似不经意的感叹心里一惊,能让薄溪语上心的人?转了几步在薄溪语面前坐了下来,端过薄溪语喝剩的一杯温酒闻了闻,淡淡的开了口
[姐姐这是看上哪家公子了,让姑姑和姑父去说不就不行了,我想这普天之下,还没有哪家公子能拒得了我家语姐姐吧]
薄溪语听着明晴辞的话,慢慢坐了起来,凑近了过去,哑着声音嗤笑了一声
[这人辞儿也认得啊,可不就是那落初雨小少爷么]
哐当!明晴辞手里的酒杯掉在了地上,溅了一地的温热酒香,门外的丫头听到响声问了一句
[郡主?]
[没事!没我的吩咐都不要进来]
薄溪语此时的语气听着可全无醉意了,眼神不动的盯着明晴辞,等着她的反应,两人都不是傻瓜,这时候,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明晴辞握回张开的手指,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语姐姐不要说笑了,她…]
[我可没说笑,要不,公主现在随我到街上走一遭,去听听满大街的人在谈论什么!都在谈启家少爷要迎娶桑家小姐的事!启落就是当年的落初雨!]
薄溪语吼完这些自己先定在了那里,她说了什么?天!缓缓的对上明晴辞的眼睛
[启…]
听到明晴辞说出那个启字时,薄溪语的醉意被彻底吓醒了,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连走了好几个来回
[不不不,辞儿,我醉了,我刚说了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不要在意我的胡言乱语]
连拍了自己额头几下,这是怎么了这是,要是明晴辞也知道当年他哥哥追捕小落子的事,那她今天的这句话就算把小落子的身份给挑明了,那后果会有多严重真不敢想,会牵扯到的不止现在的启家,还有桑家和自己家,一个都逃不过!早就说过酒不是个好玩意儿,果真如此,果真如此害人!
酒入愁肠,愁更愁,只因心中莫名的郁积,太难过太难过,不能接受的难过,一时竟起了邪心,居然想到要借她人之手来搅乱眼前不能接受的局面,真是可恨了
[语姐姐在害怕什么?]
明晴辞走到了薄溪语的身后,突然的出声让薄溪语浑身颤了一下
[没,没什么,我醉了,辞儿,我们改天再聊好么?]
薄溪语说完就往内室走去
[姐姐认为说明的话,还能有换回的余地么,若你认为有,那就让红豆把她表妹带来,我给看看,上次伤成什么样了?]
薄溪语本来就已经乱成一团了,一听明晴辞这将她军的话,酒性上胆,怒了。转过了身走向了明晴辞
[你到说说你想怎样?]
明晴辞偏头躲开了薄溪语近在咫尺的酒气,再和薄溪语正视时,脸色里带上了绯红,像是被这酒气给熏染到了
[我要见她,姐姐带我去见她一面,我当今日什么话都没听到]
薄溪语像是晕了头,有点斜歪的走到躺椅上倒下去,哼笑了一声
[你见她做什么?确认她是不是小落子?然后杀了她?你认为我会带你去让你这样?]
明晴辞知道这是薄溪语的负气之言,也不太在意,若她真想怎么样,她还会站在这里说这些做什么,这点她相信薄溪语早已看清了
[我可以选择不回答你么?姐姐不去,是去不了,还是怕去?]
薄溪语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明晴辞。在她看不见的两年岁月里,这个平乐公主,长大了,虽然还是个别人眼中的少年公主,可是做事,已显内敛的澹泊之气了,这是城府,不可忽视的城府
拍拍脑袋站了起来
[好,去]
唤来丫头更衣,明晴辞始终在一旁看着,最终看薄溪语穿戴妥当,笑着走了过去
[姐姐不穿男装了么?语姐姐,辞儿和你,大概心思相当了]
明晴辞最后一句几乎是抵在薄溪语耳边说了,一时心里蹿过太多感觉,最终只是笑了笑
[走吧]
薄溪语挑开马车帘看着外面的行人来往,始终不往明晴辞那边看去,明晴辞那句“心思相当了”,既是挑是了她自己的心思,也是挑明了她的心思。犹如醍醐灌顶的清醒了,她居然喜欢上了启落,这个事实让她晕乎着长久的找不到一个方向去理顺事情,如果说,桑袭墨的肯嫁,是因为过去相处的情份加上如今说不清的太多事外缘由;明晴辞的不舍是因为年少时的梦幻太过美好而放不下;那她呢?她自己是因着什么就动了心?对一个女子动了心,对一个还未曾长大的孩子动了心
丝毫没往世俗禁忌上想,唯一想的是,她要成婚了,她要娶桑袭墨了,自己怎么办好?明晴辞喜欢上她了,自己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