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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世上男女是咋来的
    第二十四章世上男女是咋来的
    书名:欲壑粉黛作者:村君更新时间:2013-05-2723:21:51
    (作者说明:本章节应在十九章之前)
    又过几天,王叔来了,只一上午的功夫便和富根把菜种完,接着又走了,这院里又成他一个人。他没去办公室,从食堂拿了把椅子,在宿舍门口,靠墙跟坐了,晒着太阳,望着院门发呆。
    按农历算,今天是四月初一了,四月初一,是毛四爷的生日,他要是还活着,我就和这里人一样,给他买个生日蛋糕,要大的,有奶油寿桃的那种。人太不撑混,太快了,算起来,四爷走了整整九年了,富根想。
    他记得九年前和四爷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是在围岭。和以前一样,等羊四散了,四爷找了个土堰坝,把大鞭一扔,将老羊皮袄顺堰势斜铺开来,面向太阳半躺着,从怀里掏出他那老酒壶,拧了盖,呷一小口,自语道,“神仙啊!”又坐起来,示意富根靠近点,从身边的挂袋里,拿出三个油纸包打开。一包是切好的猪下货,一包是干炸的花生米,一包是粘芝麻油香点心。富根问,“四爷,今天咋了,不过了?”四爷说“嘿,今天是四月初一,你四爷的七十六大寿,来,过不过再说,咱爷俩喝一壶,”说着把酒壶递给富根。富根接过来也学着四爷呷了口,舌头便伸出老长,啊啊地说:“太辣太辣,我不喝!”四爷说:“你个鳖娃子,不喝?那你就吃点心”。富根知道,每到春末,是四爷最有钱的时候,这季节羊脱毛,四爷攒下的羊戎能换钱,再加上羊配和卖羊粪的钱,他手头上比以往宽裕的多。
    那天中午,四爷高兴,平时他两天才喝一壶,这回一次就喝上了。不知是让太阳晒的还是让酒力拿的,四爷的脸紫红紫红,对富根说:”娃子,你四爷如今有酒喝,有肉吃,想干就干点,想睡就睡,这自在日子,象不象神仙?”富根没应声,只看到四爷的老羊皮袄被扯了个口子,心想回家再让娘给他缝缝。见富根没应声,四爷又自语道:“象神仙,可不是神仙,得道才能成仙,我这辈子,也没得什么道,看来只能变鬼了”。又转而问富根道:“娃子,若四爷死了,你想四爷不?”富根说“你死不了,身子还硬朗的很,你已过了七十三了,你不说,过了七十三再奔八十四吗?”。四爷说“嗯,看来,四爷是奔不到了,你四爷今年觉得明显不如去年”。富根觉得也是,四爷比上年走路慢了,脚老离不了地,明明前面是平平的路,他老象是怕脚踏空的样,眼神也没那么亮了,眼珠儿略有点发蓝,眼角上常挂着眼屎,尤其是喝了酒以后。可他不愿听四爷死不死的话,他喜欢四爷,他不能让四爷死,就转了话题问:“四爷,你说神仙,天上真的有神仙吗?”四爷说:“有!乾坤分三层,划六类。三层是天、地、人,也就是天庭、凡间和阴间。天庭为神,凡间为人,阴间是鬼;六类就是神、仙、人、畜、鬼和魂。神、仙和鬼、魂占两头,人、畜在中间。人畜在中间最不好混,要吃斋,要念佛,要行好,得道才能成仙,成仙后再修炼上几千年才能成神。《白蛇传》里那个小青,只修炼了五百年,比起白娘子来,功力上就差好多啊。成神后,还得分级别,神又分九等。如作恶多端,心不从善,就死后变鬼,鬼在阴曹地府,按名册功过量刑,经十八层地狱改造后,再返回人间,改造好的变人,改造不好的就变畜。”富根问:“照你说,四爷,咱们放的这羊都是些没改造好的鬼了?咱这是放了一群鬼呀?”“哈哈,哈哈,你个鳖娃倒真会问,也许是吧”,四爷并不很肯定。
    天上的神仙也有男有女吗?电影里演孙悟空放马,有没有放羊的?和咱一样,富根又问。
    四爷没有立即回答他,捏了个花生米放在嘴里嚼了几下,反问道:“娃,你知道这世间男女是咋来的?”
    知道:是娘生的呗!
    那娘是哪来的,娘的娘是哪来的?
    这个吗?对了,四爷,是一个叫夏娃子和个哑嗓子的姐弟生的,她们姐弟成了亲,生了好多娃,前年咱村里来演皮影戏时,那戏里就这么唱的!
    放你娘的屁,姐弟怎能成亲!那不成了***?你见过谁家有姐弟成亲的?再说那戏文里唱的也不是叫“哑嗓子”,“是叫亚当子”!
    我老听唱的是哑嗓子,那四爷你说这男女是咋来的?
    好,就让四爷给你讲讲。可我讲时你不要插话。富根点了点头,四爷终于又给他讲古了,好几天都不给他讲了。
    四爷说:老早老早,比老早还早的以前,这地上是没人的。可天上有一种叫“从”的东西。说着折了根木枝儿在地上写了两个并排的人字,这个字念“从”。你个鳖娃,让你念书你不念,不认得了吧?这字还是我在你家府上,你爷爷教我的,就念“从”。一天这“从”啊,也不知犯了什么严重的天规,当头的惩罚他,要把他沿中间劈了。
    那头是谁,是如来佛吗?怎么这么厉害?
    ***娘,不是不让你插话吗?如来,行善,不杀生的,不是如来,我说到哪儿了?
    说到要劈人了,不是,是要从中间劈那个“从”了
    对,要劈他,可那个“从”的那些同伴,下不得手,朝中劈了一半就向上报告说,劈完了。但被那头知道了,那头很生气,就连这同伴一起都要劈了,还安排上专门监督的,从上到下劈到一半,倒过来,再劈,等到中间只有一点连着了,有人问头,这样行不?头说,不行,你撕也得把他给我撕开,就这样,一个好端端的“从”就被撕成两个人了。说着,又用木枝儿在地上他写的那字中间划了一竖,把两个人字隔开。接着说:因为是撕开的,这两个人,一个中间就多了一块肉,一个中间就少了一块肉,不管多一块的还是少一块的,都统统扔下凡来,多一块的就变成了山,少一块的就变成了水,从此就有了山水!
    那还是没有男女呀?富根又问
    别插嘴!这山年久了便透出一种阳刚,这水年久呢,就透出一种阴柔,这阳刚和阴柔慢慢地就形成两种气,一种是天气,一种是地气,一种变成了男人,是多一块肉的变的,一种变成了女人,是少一块肉的变的,这就有了男人和女人。这男人和女人老想在一块,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想和早前一样成为那一个“从”来着。现在男女要成亲,都是为了还原那个“从”。男女结合后,男的要把他多的那块肉放进女的少了一块肉的里面试试才行,这一试就成了夫妻。有的男女那样做了,却成天家打仗,合不来,那说明不是天上那原本的一对。有的呢,却能恩恩爱爱,常厢厮守,相伴到老,那就叫绝配,是最原本的那一对。有的双方都没有找到对方,那叫缘分未到;有的遇到一起了却又分开,那叫有缘无分。这男女的事啊,双方情愿才行,不能乱试,乱试,就违了道,坏了德,甚至会伤及人命;更不能硬试,那些硬试的就是犯了,无缘无分的,是要坐局子的!情爱这东西是有生长期的,就象清沙那棵树上的柿子,不到时候,你摘了生啃,发“涩”,没味的,等到熟透了,那才叫一个甜呢。为啥爷爷前阵子说你那东西长大了,能活糊糊了?能活糊糊了,就说明你长大了。这糊糊是有用的,是为了把两个人合在一起粘成一个“从”用的。越是两厢情愿的,这糊糊就越是粘的结实,不然怎么粘也是粘不到一块的。有时候,不是男的不愿送糊糊给女人,就是你硬是送给人家,女人也不要。能粘到一块的白头到老的一对,便能粘出好多娃来,这娃就是男女的连心肉,这一对是最好的,也是爷爷说的那种上苍原本的一个“从”的,就是绝配!有些男女既是生了娃也可能成一辈子仇家,那只说明他们的“身”相合而“神”相离,那也算不得绝配。明白没你个狗娃子,嗨,***娘,光和你乱扯了,忘喝酒,来,我喝,你吃
    俩人嘴上忙活了一会,富根又问了四爷好几句,他不理,只顾喝自己的酒。富根实在憋不住了,就靠在四爷老羊皮袄上,过来夺他的酒壶,放高声问:“四爷,别喝了,四爷,那你,你说说,你到现在怎么也没找到你的绝配啊?”
    四爷没答话,把粘在胡子上的一根草叶儿摘掉,扶了鞭站起,双手倒背,眼凝视着远方。这种景象富根先前也见过一次,是毛四爷那次说毛主席来着,四爷说,他姓毛,我也姓毛,他是大个子,我也是大个子,他住过窑洞,我也住过窑洞,他当了官,我也当了官,他能力大,当官管全国的人,我能力小,当官管全村羊。说完哈哈笑了。这次四爷没笑,很是严肃,对着远处说:我的“配”找到了,就在我身边,我也没有“绝”,他也在我身边。
    四爷说这话时,声音很轻,但富根能听的到,他也多少明白,四爷说的“配”是指菜园子的奶奶,说他没绝,自然是指他有儿子,没绝后,那“后”就是菜园子的爹。四爷可能就是属于有缘无分的那种。
    这时,突然听到四爷冲着天喊,“花花”——我心里有你,我心里只有你,这一辈子不能在一起,下辈子我等你!四爷这一嗓子,喊的富根心里怯生生的。他走过去,使劲地抓住四爷的手,把身上随带的水葫芦递过去说,“四爷,你喝口水,坐下歇歇吧,今天是不是喝多了”四爷转过身来,把富根轻轻搂在怀里,花白的胡子抖动了好几下,声音哽咽地说,“娃啊,四爷没喝多,四爷再喝半斤也醉不了,你四爷这辈子,最信任的人,眼下只剩下两个了,你是其中的一个,别看你年小,我信得过你,爷要托付你一件事,爷知道只有你才能把这事办好”。这种气氛让富根心里很难受,一双热泪瞬间流了下来,哭着说,“四爷,你别吓我,有什么事,你说吧”。四爷说:“看到我皮袄那堰边露着的几块砖来吧”富根说:“看到了”四爷说:“那砖底下有东西,若有一天我走了,你就把它挖出来,交给菜园子的奶奶,就说我给她留下的,挖三锨深就到,我不走之前你千万莫动它!能做到?”富根哽咽道:“能做到,四爷,你放心,我会做好,四爷你别这样,你不会死”。四爷说:“还有几件事,爷也得和你说说,你爹娘对你不错,你虽不是他们亲生,以后得孝顺,这是一,二就是你姑,我把她埋在冯家岗子上了,你亲爹要饭时死在青沙河子那棵柿子树下,那庄上人就把他就地葬在那儿了,你娘也死在哪,埋那里,爷不知道。也有的说你娘也是在那棵树上吊死的。等一天你长大了,有本事了,要把你的亲人葬在一起,让他们团聚!还有,你爷爷是刘黄麻子帮他逃跑时,被部队打散了,你爷爷和你小奶奶,也是你的亲奶奶在一起,我也是听说的,下落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地是河北省,叫东进桥的一个地方。本来我们一起是要去南京的,人被打乱了,为了活命,我只好带着你爹和你姑又往回逃,要了两年饭才回到家。你若找到他们尸骨也要把他们弄家来。这三嘛就是以后长大了找婆娘,一定要找一个对眼的,能疼爱你一辈子的人,不是这样的,宁愿一辈子打光棍!”四爷说是讲几件事,其实说了很多很多,富根只是频频点头。
    末了,四爷蹲下来,示意富根也蹲下,指着脚下一敦油草对富根说:“娃,看到这了没?这是四月,这草中间鲜嫩的绿芽就是你,这边边上的老掉了的黄叶就是你四爷,这些半老不黄的还和你连在一起的,就是你现在的爹娘”。说着,他把周边的老叶子捡了些,随手往空中一扔,那叶子便一片片飘走了
    那天,是富根最伤心的一天。也就是从那以后,他只要再和四爷在一块,就老想用羊鞭栓在他腰上,怕他突然跑了
    富根想着想着,心里很是难受,眼里不觉又湿润了,他不想再往下想,起身把椅子放回食堂,向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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