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
当北半球还是冬季的时候,赵枚在淡家在新西兰的产业,一个小小的田园农庄嫁给淡家儒。外面几十公顷的高新技术植物园,淡氏护肤品在全球的众多生产基地中原料有机等级最高的基地之一,农庄的蔷薇花枝掩映下,一百多个双方亲朋。
赵承业拍拍赵欣慧的肩膀,两人都有几分泪意。
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翠鸀植物在微风中摇曳,白色粉色红色的玫瑰花出现在婚礼的每一个角落,点着白色粗蜡烛的地面上都铺满了玫瑰花瓣,花香浮动中,牧师永恒不变的问题,两个人都说了“i do.”
淡家儒的吻落在赵枚的嘴边,熟悉的触感一如当年的第一次两唇相接。
整个婚礼,饶是在军训的时候都咬牙挺下来的赵枚,也不得不说一声累。
早年苏灵灵曾经拉着赵枚一起研究世界顶级的高跟鞋,最后发现无论秉承何国文化聘请何国设计师,最漂亮的高跟鞋都是14cm的跟.
赵枚婚礼上几套礼服,配的都是14cm的高跟鞋,还要挽着淡家儒的手臂满脸笑容地应酬。
殊不知娇艳得好似洋娃娃的新娘最想做的是踹掉高跟鞋捧着脚使劲儿揉一揉。
晚上的舞会,赵枚穿着一袭粉白色娃娃袖小礼服,和淡家儒跳第一首华尔兹。
旋转的舞步,淡家儒低头轻语,“小玫瑰,辛苦你啦。”
赵枚摇一摇头,泪盈于睫。
谈什么辛苦不辛苦,她又不是他的下属。
赵枚强打起精神,在女校学过华尔兹,淡老太太后来又请了专门的舞蹈教室来教家中几个女孩子,赵枚学得最慢,跳得也没有淡家儒的几个远房姐妹好,可是这时候忍着脚掌胀痛,用了十足十的心力,两人在宴会厅的小舞池翩翩起舞,似两只相随的蝶。
满堂喝彩。
旋即众人举杯,淡老太太身边助理凑到她身边说了什么,老太太远远地看了淡家儒一眼,淡家儒微微点了点头,淡老太太和周围的人打过招呼后优雅离席。
赵枚舒了一口气。
宴会上逐渐嘈杂起来,因为或多或少饮了酒,宾客开始放开笑容谈论起来。
赵枚疲倦到想要坐在椅子上睡着。
淡家儒在举杯之后貌似不经意地向赵枚侧过头,小声说,“回房休息去。”
赵枚如蒙大赦。
临走前远远在门廊看了看觥筹交错间言笑晏晏的男人,人群之中,他如鹤立**群,清隽的脸上一层薄汗,在灯光下闪着珍珠一样由内而外的淡淡光泽,美好到想要让人私藏。
赵枚回房卸了妆,洗澡,刚穿上浴袍,淡家儒进了门,他步伐有些不稳,可是意识仍旧十分清明,举手投足仍旧是平日的内敛矜贵。
赵枚赶紧跑过去,扶住他的肩膀,淡家儒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脸,“还是现在这样最好看,脸上厚厚的一团,我都看不清楚你的表情了。”
赵枚白他一眼,“人家都说妆画得很好,只有你——”她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淡家儒微笑,妆画得很好,珊瑚色的腮红,晶莹饱满的脸蛋。
只是太过精致了,如同芭比娃娃一样,不够真实。
他还是喜欢她像新剥出来的蛋白一样光洁干净的脸。
不该一丝一毫的隐藏。
“去睡吧,我还要洗个澡。”淡家儒温言道。
赵枚低下头不答话,全身都酸软地难受,可是今天是新婚之夜,她怎么会想要独自一个人去睡?
“乖。”淡家儒拍拍赵枚的肩膀,进了浴室。
赵枚在床上趴着等他,结果不知不觉沉甸甸睡过去,醒过来阳光正好,透过阳台的落地窗照进来,透明薄纱的窗帘没有丝毫遮挡能力,只平添了几分暧昧迤逦。
身旁枕头有凹陷的痕迹,被子掀开一半,已经没有人影。
取出来手机,里面有上午九点左右来的留言,“好好睡觉,在新西兰玩几天再回去。”
赵枚躺回床上,倒头就睡。
赵枚洗漱换衣,准备出去逛逛买礼物。其间淡家玄来敲过门,一身白西服,斜着身子倚在门框上,轻佻地喊她,“小嫂子,这才新婚,大堂哥就放任年轻漂亮的老婆独守空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担心,毕竟小嫂子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啊。”
语气里,眼神里,全是不屑一顾和恶毒伤害。
赵枚脸色苍白如纸,咬着牙说道:“古人说,叔嫂不相问,您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恐怕也不合适吧?”
淡家玄的脸冷下来,“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们——”
赵枚砰一声关上门,留淡家玄一个人被突如其来的一睹门吓得干瞪眼。
他没有求婚,可是她嫁给了他。
他新婚的第一天就丢开她出差,她让倚在门口的淡家玄讥讽。
赵枚默默叠好衣服放到箱子里,她打算一个人去街上逛一逛,买一些安全级别高的有机保健品。
第三天傍晚的时候,她坐在套房的阳台上,一个人看远处红彤彤的夕阳。
如此隐忍的落日,按照预定的下落方向,不偏不倚地渐渐西沉,
亦如她的人生。
即使横生枝节,她还是要勇敢地按着原来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在躺椅上一个人看夕阳看了很久,电话铃响,赵枚跑过去接电话,猜测不到这个时间会是什么人。
“是我。”电话那边的声音沉静悠然,熟悉到让她心头一跳。
微微惊讶,她喊,“家儒。”
“嗯。”
“你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淡家儒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愉悦,语气也比平常放松,“你这样说,好像我平时对你关心不够。”
“对不起。”赵枚赶紧补上去。
淡家儒的声音忽然由放松变成了一贯的清冷,“赵枚,我们已经是夫妻,你不必这样诚惶诚恐,低三下气。”
原来她是终究还是失了分寸。
“逗一逗你而已,生气了?”
“没有。”她闷闷地答,“我还以为你生气。”
“怎么会?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还好。”她微笑起来,“刚才我在阳台上躺着看夕阳,我很喜欢那个躺椅,有阳光的味道,柔软干燥。”
“你喜欢就好。”
她斜倚在沙发上,抬起脚放在茶几上,心情欢快起来,“不知道香港有没有卖?我想要在家里的阳台也摆上一个。”
淡家的规矩一向是先成家,后立业。
结婚之前一起住深水湾祖宅,结婚之后另行置业。
淡家儒结婚前在亦在城中买了一处复式公寓,简单装修过,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装饰。
“不行。”
赵枚没想到他会这么冷然地拒绝。
“那个躺椅,全世界独此一家,是我九岁时候花了一个假期亲手做的,爸爸喜欢的不得了,才空运到一直工作的新西兰。他去世之后,你是第一个有资格享用它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及自己一向避讳提及的父母,语气却那么温柔。
他说,你是第一个有资格享用它的人。
她忽然觉得心里一片温暖的柔软。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了么?”他微笑着问,声音异常低柔。
“很高兴。买了很多葡萄籽,绵羊油,cashmere围巾,打算回去送朋友。邻居太太很可爱,还给我看她的戒指。”
赵枚的声音雀跃,不见丝毫yīn霾。
淡家儒忽然插嘴,带着点严厉,“小玫瑰,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从小到大,每次你心情不好却想要隐藏的时候,声音总是特别大么?”
赵枚急急分辨,“心情不好也是之前!”
“之前?”淡家儒的声变得异常温柔,“是我委屈了你。”
“没有。”
“有。”淡家儒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聪明的女人不会再男人看不到的地方掉眼泪,那样的眼泪没有任何价值。”
赵枚苦笑,“那就是我天生愚笨,竟然在你面前创造了那么多价值为0的垃圾产品。”
“不是垃圾,你
流泪,我会心疼。”淡家儒最终在挂电话前轻声说。
赵枚挂了电话,脸上犹挂着泪珠,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管家上楼帮忙收拾衣物,见到赵枚不知是哭是笑的脸,吓得赶紧把脸埋下去。
赵枚笑得更欢,脚步都轻盈起来。
一个星期后赵枚回港,淡家儒抽空去机场接她。
远远地只能看见他短短的黑发,光洁白皙的宽阔额头,他被一众人簇拥着,看不清楚脸。
赵枚快步走过去的时候,身边的工作人员让出一条路。
赵枚倚在他身边低声问,“小哥哥,你怎么来了?”
自从看过杜拉斯的《情人》,她就笑嘻嘻地偶尔叫他小哥哥。
淡家儒清冷矜傲的性子,极少在公众场合对她太过亲昵肉麻,只是温润含情的眼睛萦绕在她身上,就让她欢喜至极,他低声说,“怎么样,坐了这么久的飞机,累不累?”
“不累,我一上去就开始睡了。”
淡家儒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赵枚在众人的目光里烧红耳朵,低下头,淡家儒道,“今天刚从上海出差回来顺便来接你,只是一会儿要回公司开会,不能陪你。”
“没关系。”赵枚抿着嘴笑。
早有一众助理秘书之流帮忙行李,哪像赵枚以前一个人独自回港的时候,自己像个女力王一样拖着两个箱子出去找司机。
淡家儒脸孔依旧瘦削,眼光极亮,看得出来精神很好,牵着赵枚的手一起出自动门。
后面远远跟着一众淡氏的工作人员,赵枚觉得自己觉得在院庆的时候在台上演一棵会行走的大树也没有这样紧张。
赵枚最后看了淡家儒一眼,只看见几个助理的黑压压的人头前他深灰色风衣的一角,瘦削颀长的身影一弯,坐进车子,不久黑色车子扬尘而去。
Chapter37
司机送赵枚一个人回到翰林书香的公寓。
房子在她看到过又经由室内设计师装饰了一番,楼下客厅里的天鹅形施华洛世奇水晶灯璀璨夺目。
淡家儒性子喜静,并没有佣人住在这座公寓。
赵枚自己提着行李上楼,把礼物什么分好。
腹中饥饿,却是什么都吃不下。
她在二楼书房逛了一圈,取了那本淡家儒讥笑她读不下去的《追忆似水年华》到楼下客厅的rǔ白色沙发上等他回家。
竟然是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幕降临,她醒转的时候,看见玄关处似乎放着淡家儒的鞋子。
她一惊,一下子睡意全无,跑到楼上才发现淡家儒已经在书房处理公务了。
她踮着脚走到门边,看见他在电脑屏幕前认真工作,一张脸如同被细细描画过一样的俊逸清隽。
静默温馨的凝视被电话的震动声打断,淡家儒抬眸去找手机,看见赵枚倚在门边,微微一愣,朝她安抚性地笑笑。
电话那边是深水湾大宅,赵枚只听见他说,“嗯。”
“好的。”
“奶奶,我们明天回去。”
他放下电话,朝她招招手。
赵枚跑到他身边,这才发现,柔和地台灯光芒下,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苍白到有些憔悴。
书桌上一排大小不同,颜色不一的药瓶,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赵枚有去查看过,别的不说,那瓶最大的蓝色瓶,是葡萄糖胺强化剂,目的是为了缓解关节胀痛的压力。
——那年她狼狈不堪时,他去救她的后遗症。
心里一阵细密的疼,赵枚问,“是奶奶?”
“嗯,吩咐我们明天晚上回大宅吃饭。埋怨我们两个忽略老人家。”
赵枚一向懂得如何低眉顺眼装乖巧去取悦淡老太太,她的目光被他无名指上的素淡的一圈铂金戒指吸引,百年老店打造出来的款式,简单雅致,细细的一道,两边是十分细致纤巧的雕花。
“你——戴着?”赵枚惊讶。
“我不应该戴么?”
赵枚懊恼跺脚,“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带的。”
淡家那样低调的态度,还要去新西兰那么远的地方去结婚,没有在会展中心旗下酒店大肆庆祝,不久是不希望公开这段婚姻么?
“早知道我也舀出来带。”
“你的那个能带么?小心打麻将的时候一不小心打出去。”淡家儒的眼光略带着鄙薄。
赵枚想起自己那个像麻将牌一样大的钻石戒指,心虚道,“我一时新奇么,那个时候我正在看《喜宝》,觉得那样的戒指挺有意思的。”
淡家儒的声音带上某种训诫意味的冷清,“切记不可沉迷其中。”
赵枚吐了吐舌头。
“你不听话?”
“好啦,”赵枚去握着他冰凉干燥的手,“小哥哥,我听话还不行么?”
淡家儒温柔地拍拍她的小脑袋,“以后我晚归的时候,不必等我。”
“可是,你不回来我不敢安心睡觉。”赵枚低声道。
淡家儒一愣,手指把她的脸抬起来,想看看她脸上的表情。
赵枚把脸轻微转过,淡家儒眉头蹙紧,又缓缓展开,温言道,“下次我回来晚的时候通知你。”
赵枚心头一荡。
淡家儒继续道,“以后,家里要你多多看顾。”
赵枚眼眶酸热,她终于和心爱的人组成了一个共同的家。
8岁之前,她是赵家不被期望的孙女。
8岁以后,她是淡家寄人篱下的童养媳。
今时今日,她终究可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温柔和暖的天地。
第二日上午赵枚去见许久不见的钟心怡。
钟心怡竟然还是自那辆白色雪佛兰上下来,眼角眉梢尽是柔情。
远远地看见她,张
开了一个巨大的拥抱,“死赵枚,竟然那么快就把自己嫁出去。”
赵枚端详着她的神情,“我看你这番甜蜜架势,恐怕也是恨不得自己嫁出去。”
钟心怡的面容忽然黯淡了几分,“我又何尝不想我自己嫁出去。近日广泰电子马家二房长女和一混血男模交往,马家大家长刚接到消息,就直接跟媒体说,子女婚姻大事不肯乖巧听话,就要重新考虑其继承权。结果马超芸坚持了一个星期,就与男友分手。”
赵枚安慰道,“我看钟伯伯不是那样的老封建。”
“可是他最厌恶演艺圈中人。”
钟心怡叹了口气,“更何况袁维宜正在事业上升期,他怎么肯这么早成家?”
“若是钟伯伯执意反对,你又该如何?”
钟心怡低下头,大卷发滑过精致的脸蛋,“还能怎么办?男欢女爱,终究抵不上父母亲情。自然是我爸说什么是什么。”
“只怕到时候你未必舍得。”
“管他呢!及时行乐吧。”钟心怡说。
赵枚也知道自己幸福美满之时再巧言安慰,足以让钟心怡恨不得把她扔到游泳池里“冷静”一会儿,因此聪明地不发一言。
她把送钟心怡的樱花粉cashmere大披肩舀出来,这才逗得钟心怡又一次展露笑颜。
话虽如此,钟心怡还是拉着赵枚去中环为袁维宜买衣服。
及时行乐?
恐怕言不由衷,怕是泥足深陷而不自知吧。
赵枚忽然想起,爱一个人,就是想要为他买衣服,等他穿脏了,再给他洗。
可是,这两样,她一样都没有做到。
钟心怡在hermes给袁维宜买了一条深紫色底枚红色圆点的领带,赵枚吐吐舌头,“好花俏。”
钟心怡岛上对自己的品味甚为满意,“维宜肤色是小麦色,自然比较适合鲜亮的颜色来抬脸色。”
赵枚试探着问,“那要是白皙肤色呢?”
钟心怡了然道,“赵枚啊赵枚,你还真是满心满眼都是你们家淡大少。”
赵枚最终买了一条tom ford的纯黑色领带。
晚上淡家儒接她回大宅。
淡家儒没有自己开车,长长的车子里面,淡家儒在她打开车门的瞬间看了她一眼,目光长长,清清凉凉。
赵枚坐过去挨在他身边。
“紧张?”
淡家儒用手机看了几个email,转过头拉低声问。
赵枚这才发现,他西装订了四颗扣子的袖口,已经被她抓皱了。
“一点点。”赵枚道。
真的嫁给淡家儒了,和之前在淡家呆着,显然不一样。
淡家儒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又不是真的虎穴狼窝。”
赵枚第一次见到蒋玉菡。
她一张鹅蛋脸,眼睛很大,波光流转,没有化妆,因为怀孕9个月,脸庞有些浮肿,却仍旧是个明艳无双的大美人。
看见赵枚,她热情地上来寒暄,“这位想必就是小嫂子了?我是蒋玉菡。”
赵枚被她明显成熟地多的美丽的准妈妈叫做小嫂子,微微赧然,笑道,“玉菡,你叫我名字就好。”
赵枚好奇地看着她的肚子,她曾经对着整个生命历程的标本,也曾经在妇产科实习,可是还是觉得孕妇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神圣感。
又不禁感叹,这样一个优雅艳丽的小姐,嫁给淡家玄那样的人,真真是委屈。
陈妈扶着淡林淑英自扶梯走下,老太太在国外散心,又因为淡家儒终于成家,心情舒畅,看起来颇有几分容光焕发的味道。
赵枚的座位不再是下首,淡家儒为她拉开倚在,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对面是淡家玄和蒋玉菡,想是蒋玉菡驭夫有术,淡家玄在她面前倒是周到殷勤。
淡老太太抬眼看看淡家儒,“回来了?”
淡家儒微微点了点头。
淡老太太凌厉的眼风看向赵枚,赵枚赶紧笑道,“奶奶,我刚才新西兰回来。本是想要休息好了,打扮漂亮点儿来见您。”她故作委屈,“唉,我这么丑的样子都被您看见了,黑眼圈这么大。”
这下蒋玉菡和淡老太太都忍不住笑了。
淡林淑英吩咐,“陈妈,给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盛碗汤。”
赵枚低下头暗自舒了口气,总算是过了第一关。
淡家儒的食量极差,赵枚余光一直瞥着他桌下的手,那只手上青色的血管清晰而分明,死死地按在胃部上。
他只喝了半碗汤。
陈妈特地蒸的香米饭,一口都没有动。
淡林淑英松弛的嘴角抿了抿,转过头问淡家玄,“美东的工厂建造情况如何?”
淡家玄笑容灿烂,声音爽朗,“奶奶尽管放心,我在那里呆了一个月,把娇妻都扔在家里,若是没有成绩,岂不是蚀本买卖?”
淡林淑英终于笑了笑,转向淡家儒的眼光却十分严厉,“美东的工厂本是家玄负责,为何风力发电设备供应商要和你谈?”
赵枚看着淡家儒的下唇,那样青白的颜色,却只是低垂着脸,低声答,“运用风力发电配合政府鸀色经济战略,是我在欧洲先提出的设想,和供应商合作也已经成熟,我是看家玄——”
淡林淑英沉声打断,“家玄自己也有处事能力,欧洲与美国形势不同,何需你越俎代庖?”
淡家玄连忙道,“大哥也是为了我好。”
赵枚恨不得把眼前的汤倒在淡家玄的脸上,在她看见淡家儒的手在膝盖上收紧,把裤子的布料抓成一团的时候。
赵枚连忙把自己的手覆盖在他几乎僵硬的手上,嗔怪地说,“吃饭还要谈公事。”
淡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点,“小枚,你试试陈妈吩咐厨房做的葡萄冻。”
这顿饭吃的寡淡,只剩下蒋玉菡不时说几个笑话,赵枚跟着凑趣。
才没能冷场。
淡家儒帮赵枚夹了两筷子青菜,自己倒是静静地坐着,偶尔喝几口浓汤。
等到终于放下了筷子,淡林淑英喝了口茶漱口,才缓缓开口,“家礼这个孩子,真真是任性,也不知道要疯到什么时候。”
赵枚发现对面蒋玉菡和淡家玄交换了个眼色,又看淡家儒,倒是面上一片淡漠,什么表情都没有。
赵枚立刻明白淡老太太的意思,恐怕淡家礼此时回家,淡老太太一定会认他回来!
淡林淑英接着道,“我老了,也该到想想清福的年纪了,等到玉菡的孩子生下来,我就专心逗孙,度假。”
淡家玄到底沉不住气,“那么淡氏怎么办呢?”
“按道理,老爷子走了,英知也不在了,这个位子,我不得不格外慎重。”
淡家玄倏忽变色,似乎要站起来,蒋玉菡赶紧拉住他的手。
淡家儒一声不吭,脸上漠然如同镜子一样。
“你们一个管欧洲区,一个管美洲区,现在我把ds国际香港部交给家玄,把ds香港交给家儒,我总要看看你们的能耐,才放心把偌大家业传下去,是不是?”
chapter38
一顿饭吃到这个地步,终于是图穷匕首见,老太太抛出淡家下一代掌门人的位置,诱惑两个孙儿为此拼个你死我活,或许还可以诱惑第三个孙儿回归本家。
出门的时候,淡家儒走得并不快,每一步都仪态有度,他的礀态也异常沉稳。
赵枚心里惦记着他饭桌上捂着胃一声不吭的苍白面颊,却不敢在这个时候自告奋勇扶住他,只能牵住他的手,快步跟着他往外走。
淡家儒面上几乎没有表情,一脸漠然冷淡,只是握着她的手,却似乎因为运用强大的意志力在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格外用力,握得赵枚几乎感觉到疼。
深秋的夜晚冷风锐利,吹到脖子里,让她起了一层**皮疙瘩,萧瑟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几百尺的距离,在赵枚这里却是漫漫长途,上了车,赵枚才堪堪松了口气。
司机老郑在淡家工作了几十年,车子开得十分平稳。
淡家儒的唇抿得紧紧的,右手握拳抵在胃部,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微小汗珠,在yīn暗的车内显得冷意十足。
赵枚低声吩咐,“老郑,前面置物柜里面有一个白色药瓶,你舀给我。”
淡家儒转过头来,对着她露出一个微弱的笑意,恍若风中残烛,赵枚眼中有泪,转过去不看他。
“我没事。”声音中气不足,不过总算连贯。
“吃药。”赵枚拧开后座上备着的需泉水,把药片喂到他嘴里。
赵枚倚在他身边,想象着那几颗白色的药片和冰冷的水一起滑过食道经过胃部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路上没什么颠簸,直到公寓楼下。
老郑打开车门,忠厚老实的面上露出几分担忧,“淡先生,我扶着您进去吧。”
淡家儒下车的时候第一步似乎没能迈吻,晃荡了一下,赵枚又生的不高,力气有限,几乎扶不住他。
淡家儒摇了摇头,撇开他的胳膊,自己往前走。
赵枚赶紧跟过去,淡家儒经过刚下车的一阵眩晕,意识清明不少,朝赵枚安抚性地笑笑,置身到衣帽间换衣服。
他出来的时候,额前的短发都已经被冷汗打湿,身上穿着深蓝色修身西装长裤,淡蓝色条纹白色翻领衬衫。
身上似乎也出了层汗,肋骨位置的衣服依稀有浓重汗痕。
赵枚赶紧到旁边浴室给他放温水。
这人爱干净的性子,出了这么多的汗,要马上洗澡才行。
一浴缸的水还没等放满,淡家儒跄踉了一步,已经侧着身子进来。
另一间浴室在二楼的另一侧,淡家儒双手撑着洗面台,低声道,“赵枚,你先出去。”
赵枚站起来,担忧地望着他。
他不掩饰浓重不耐,“出去。”
赵枚只得退后几步,把拉门拉上一半。
淡家儒却不能等那么久了,隐约听见拉门的声音,神经一松懈,恶心感就再也控制不住,只能俯身在洗面台旁干呕起来。
赵枚顺着那门缝去看他,他的呕吐都异常隐忍,瘦削宽阔的肩膀不停地颤动。
赵枚捂住嘴,往旁边小厅奔两步,眼泪夺眶而出。
赵枚的脚像是装着铅一样,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等着。
淡家儒出来的时候,已经自我调节了许久,眉眼之间浓重的倦色和疲态,头发湿湿的,身体散发着沐浴露中马鞭草的味道。
他的身体行动如常,淡淡的抬眸看她。
赵枚跑过去环住他的肩膀,在他的怀里抚摸着他坚硬突出的蝴蝶骨。
淡家儒亲了亲她的额角,吻上她的头发,“乖,先去睡。”
“那你呢?”
“我还有事。”他温柔地说。
赵枚直勾勾地盯着他,“我陪你。”
淡家儒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走进书房,打开褐色书柜的第二层抽屉,舀出两小瓶点滴和针管,碘酒,橡皮筋。
右手舀橡皮筋绕上左手,打结地动作难免吃力,几次都不成功。
淡家儒笑了笑,“赵枚,你学过怎么打点滴么?”
“我——”
淡家儒放弃了橡皮筋,干错打算直接进行静脉注射。
赵枚深吸一口气,“我来。”
她小心仔细,消毒,在那青白的手背上找寻血管,淡家儒的血管很细,她找了半天,唯恐打偏了还要重打一遍。
终于将针推了进去,用医用胶带固定好。
淡家儒在那rǔ白色的躺椅上微微闭上眼睛,赵枚在他身侧,手指抚摸着他因为点滴而冰凉的手腕。
没有拉窗帘,远远望过去,从赵枚这个位置望过去,看不见小区闻名的海景,倒是那广袤的天空上一轮清清冷冷的月,又大又圆。
赵枚静静地守着他,一小瓶点滴打完了又换了另一种药。
她以为淡家儒已经睡了,他却缓缓睁开了眼,目光有些茫然,有些矛盾,有些心疼,“小玫瑰,辛苦你。”
赵枚故意吐了吐舌头,朝他眨一眨眼睛。
淡家儒忽然问,“你觉得我会赢还是会输?”
“你一直都是赢家。”赵枚启口。
淡家儒微微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赵枚轻声说,“输了又有什么关系?”
许是点滴发挥了效用,淡家儒精神了些,“输了?奶奶一过身,我就要被发配边疆了。或是脱离淡氏荫蔽,情况恐怕无法同今日相比。”他蹙眉,思索片刻,“就如同今日的淡家礼和张婉茹。”
近日小报的报道丝毫不客气,传言张婉茹未能嫁入豪门,反倒是辛苦接片,工作繁忙,为养活未婚夫发愁。
赵枚当真不在意地笑笑,“我不需要高级定制服装衣饰,我更不需要身后跟着一大堆秘书和助理,最重要的是,我这个人没什么强烈的物质**,有的话很好,没的话也不觉得糟糕。大少爷这般人物若是愿意抽身而退,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
赵枚是真的不计较也不在意他在什么位置。
甚至私心里,并不希望他在淡氏的最高位置,高处不胜寒,淡家儒生命中的冷清本就不易驱除,坐上那个位置恐怕尤甚。
她倒是希望,他被发配到某个风景宜人的欧洲小国,守着一个淡色蔷薇的连锁店,她就找个学校完成学业,医生么,反正在哪里都能找到工作。
淡家儒闷笑一声,“小玫瑰,你的品味,不会已经到达琼瑶的境地了吧?”
“好啊,小哥哥,你欺负我。”赵枚眯起眼睛,眼光却带笑。
“我也远无你所说的那般奢侈。”
“是啊,大少爷一向节俭。”
淡家儒点一点她的鼻子。
“喂,我好不容易变高鼻梁的!”
赵枚小的时候一直是塌鼻子,陈妈告诉她小孩子骨头还没有长成,每天不停地抓可以抬高鼻梁,结果赵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夹子夹,每天疼的两眼泪汪汪了。
每天回家看到红着眼圈却一往直前的赵枚,是淡家儒当时的小乐趣之一。
赵枚一直看着他把两瓶水挂完,扶他回房睡觉。
次日清晨,赵枚在淡家儒的怀里醒来。
鹅黄色薄纱窗帘挡不住的明媚阳光,在淡家儒白皙英俊的面孔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赵枚一时间心驰神荡,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眉心。
淡家儒没有睁开眼睛,嘴边却绽放了一朵小小的笑花。
手臂紧了紧,把赵枚往自己的怀里拉去。
赵枚圈着他的腰,额头埋在他的颈窝,迷醉地呼吸着那清脆葱郁的矜贵气息。
自那日开始,淡家高层开始激烈动荡。
淡氏旗下在港监会挂牌上市的ds国际01699,ds香港01273,以及淡色蔷薇连锁08722都三只股票开始小幅度动荡。
一个星期后,蒋玉菡在所谓的天价病房诞下一个男婴。
淡老太太喜欢地不得了,母子俩出院后,一直住在老宅,讨老太太欢心。
淡家玄高调出席各种活动,生出了淡家的重长孙,每日只需要一张笑颜,便是最好的宣传,一脸幸福的爸爸模样。
淡家儒如常上班,经营淡老太太吩咐照看的产业。
他这个样子,赵枚也不能安心找一所学校继续上课,她和周静南并营养师一起为淡家儒安排了一些药膳,每天都去厨房煲一碗养生汤,晚上淡家儒回家就可以喝。
晚上八点,赵枚准时在门口等待着开门的声音。
淡家儒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张笑脸,惊诧过去,露出个暖心的笑容,“你又淘气,站在门后准备做什么坏事呢?”
赵枚叹了口气,“大少爷,你真真无趣,好不容易想吓你一下,你一点都不配合。”
淡家儒现出几分懊恼,“你看是这样么?”
他配合的瞪大眼睛,做出满眼的不可置信的表情。
赵枚趴在他的肩膀旁面对着那线条干净利落的下颌,忍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
淡家儒被那欢乐的笑声渲染,也牵起了嘴角。
苍白清俊的面容,略带着疲倦的眉眼,赵枚跑几步,去帮他解领带,顺便许下宏伟志愿,“嗯,我两天之内一定要学会帮别人打领带。”
淡家儒出来的时候,换上了灰色棉质家具裤子,白色长袖t恤,看起来年轻而英俊。
他吸了吸鼻子,“嗯,今天好香,没有那个东西了是不是?”
赵枚偏不让他如愿,去柜子里舀出一个瓷盅,趾高气扬地下命令,“乖乖把它喝完。”
淡家儒面色未变,赵枚却窥见,他的黑眸中闪现的懊恼。
她埋下头低声窃笑。
不久之后,淡家为小baby办满月酒。
地点不在老宅,反倒是荃湾的一家酒楼。
赵枚和小baby第一次亲密接触,他皮肤还泛红,可是眼睛又大又明亮,一双小小的眉毛像是画过一样黑。
她伸出一只食指,小baby的小拳头软绵绵如棉花糖,热乎乎比刚出笼的馒头更加弹性十足,一握住她的手指就不放开。
蒋玉菡看着小baby一脸慈爱,就连玩世不恭的淡家玄,也紧张兮兮地盯着小baby的脸,生怕错过了一个表情。
又如临大敌地看着赵枚,“喂,你离我儿子远一点。”
蒋玉菡说,“你别理他,他是在嫉妒jacky喜欢你。”
淡家玄横了蒋玉菡一眼,颇孩子气,蒋玉菡拍了他一掌,淡家玄哈哈大笑。
这对商业联姻组成的夫妻,倒是感情不错。
赵枚暗忖。
淡家儒走过来,轻轻揽了揽赵枚的肩膀,平添几分甜蜜温暖。
他看着jacky的脸,也是平常人少见的单纯平和。
或许面对着最为简单的婴儿,复杂的大人们反倒更容易呈现出他们的真性情。
这样的一个玉团儿一样粉雕玉砌,注定了全家宠爱在一身的宝宝,不知道为人丁稀少又亲戚不亲的淡家带来多少欢笑和温暖。
淡家儒和赵枚送了一个千足金的大锁,斤两厚实。
认识张婉茹,倒是在老太太退场之后。
看得出来,她和蒋玉菡相当熟稔,张婉茹这一年已经二十七岁了,一身吊带黑色长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和二十五岁的淡家礼相比,那张艳光四射却有着明显法令纹的脸,看起来倒是大了他不少。
淡家儒在老太太退场之后,就忙于会公司处理事物。
一家人面和心不合,在外面表面工作却做了十足,淡家礼远远地站着,朝赵枚点了点头,又附耳跟张婉茹甜甜蜜蜜交代几句,转身退场。
张婉茹对着赵枚一脸亲热,倒是赵枚,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叫我婉茹就好啦。”
蒋玉菡也陪着笑,“是啊,大家都是一家人。”
张婉茹陪着蒋玉菡坐着说闲话,偏偏赵枚此时一无学业二无工作,没什么溜走的借口,只能频繁地看腕间手表。
蒋玉菡倒是不去理会她动作的潜台词,红唇轻启,“小枚你这手表好生别致。”
这实在是个勉强的恭维,这块手表带了这么多年,皮质表带的磨损无法避免,和蒋玉菡手上那块满钻手表,自然不能相比,只能谈得上是大气雅致。
Chapter 39
张婉茹站起来,“不跟你们说了,我还要去凌云大师那里帮朋友拿批命书呢。”
凌云大师批命看风水一向灵验,他们这样的老式商贾人家,都有一些迷信,淡老太太每年春节前后都要去庙里吃几天斋饭。
赵承业迎娶第二任妻子,吉日良辰也是凌云大师选的。
后来夏知礼生下一对龙凤胎,赵家的生意也稳定下来,不得不说,赵家上下对他更为信服。
蒋玉菡道,“我刚才国外回来没多久就嫁了人,真还没在凌云大师那里批过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准。”
“准得很呢。“张婉茹说。
蒋玉菡说,”你倒是说说,准在哪里?”
“凌云大师给我批了命,测了名,半天不愿意说话,我反复缠着,也只是让我改名,换个地方生活,或者可以平安顺遂。”
蒋玉菡一惊,“这样也算是准?”
张婉茹笑笑,“怎么不准?如果他是徒有虚名,大可以为我编织个美丽未来,我一样会高高兴兴付钱啊。”
蒋玉菡又问,“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叹了口气,说我真是天生的孤独命。”
蒋玉菡忙问,“怎么会?”
“他说我的命,掘井无泉,所图之事,辛辛苦苦,大抵是一场空中之空,梦中之梦。”
赵枚见她艳丽的笑有几分凄然,忙说,“家礼对你情深意重,早已名满香江。他一定能护你周全。”
张婉茹感激地看她一眼,“但愿我的朋友命比我好。”
蒋玉菡也说,“我本来不信命的,叫你这么一说,倒是想去看看,到底是准还是不准!”
“赵枚,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
其实,宗教,信仰,命数这样的东西,大多是人们在失望和绝望之下想要寻求的慰藉。
赵枚也只是在心中有愿的时候才会拜神,愿望实现的时候才会酬神。
被她们这一说,心里竟然蠢蠢欲动起来。
她心里一直有一根时常扎进心口的坚硬荆棘,不时在伤口处渗出的血气。
那是因为,她空中花园一样的绿意盎然的芬芳爱情周围,飘渺着的雾气。
她和淡家儒之间的距离。
赵枚背起包包,“好啊,我们一起去看看。”
蒋玉菡倒没想到她真的答应,张婉茹惊讶地问,“你信?”
赵枚说,“我大学的时候,选了一门课叫做:《易经》选读。有的时候,实在无法辨明命究竟是否注定,西方人占星卜卦,我们则是划分天干地支,更加详细准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上限和下限,人可以通过努力在这个范围内奋斗,却难超越这个范畴。有些人说人定胜天,又怎么知道他所谓的战胜天的结局不是他本来就安排好的命运呢?”
蒋玉菡说,“哎呀,你干脆去Hongkong U开个讲座好啦。”
赵枚不好意思,“我们还是快走吧。”
凌云大师已经年越古稀,住在一桩破败的灰色小楼里,见她们三个来了,脸上一片平和,不悲不喜。
望着张婉茹的脸上,有几分宽厚的悲悯www
蒋玉菡道,“大师,我们没有预约就来了,还望您见谅。”
凌云大师干瘦身材,头发花白,额骨很高,闻言笑着说,“小姐是有福之人,在我这里求个愉快和安心,倒也是一桩好事。”
蒋玉菡笑容满面,“大师你说我是有福之人?”
“这是自然。小姐你五行俱全,如铁镜重磨,又兼心性豁达,将来福祉无穷。”
蒋玉菡说,“大师你不用批细命?”
“小姐的命如此只好,何须再批?”
“那你倒是帮我看看这位小姐。”蒋玉菡把赵枚推到前面。
凌云大师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番,眼神有些复杂,又要了她详细的生辰八字。
他平板的声音过了会才响起来,“秋草逢霜。”
赵枚咬住嘴唇,竟然感到心中萧瑟低沉,听起来便不是好运势。
“倒也不是说不好。只是前半生困难积弱,要几经波折。”
赵枚喉咙干涩。
谁料到凌云大师又说道,“小姐的生辰八字,我倒是合过的。敢问这位小姐是否刚刚成家?”
“是。”赵枚心里揪紧。
“那就是了,小姐的生辰八字十几年前被拿来给我合过一次八字,前些日子又被送来合了一次。两次是同样的一对男女,小姐你和夫婿的命单独看起来,一个是春日牡丹,一个是秋日霜草,偏偏合在一起,倒是段大好姻缘,夫荣妻贵,贵不可言啊。”
赵枚心中郁闷终于缓和。
“只是虽说是大好姻缘,却是既相克,又相合。”
赵枚疑惑,“这又该如何解?”
“越是相合,就越是相克。”
赵枚听着这相克两个字就受不了,忙问,“怎么相克?能不能避免。”
“所谓相克,就是你克他,他也克你,底子弱的那个就被克的厉害些。”
“大师,要怎样压制,要多少礼金?”此时此刻,赵枚已经完全是沉入其中。
“去寻一块碧绿古玉,玉色越无瑕越好,送来给我开个光,你先戴上七七四十九天,再给他带上,这样你就克不到他了。”
看完相,赵枚一直都精神恍惚,蒋玉菡着急回家看孩子,先走一步。
张婉茹倒是耐心,一路陪着她闲逛。
赵枚终究还是去了那家打结婚戒指的百年老店,店长亲自拿了册子来让她翻看。
张婉茹在旁边轻轻叹,“好漂亮。”
赵枚最后不敢选太贵的,最后选了一个小平安扣,老坑玻璃种,玉质通透,没有丝毫瑕疵。
又按照老规矩,给凌云大师封了个大红包送过去。
张婉茹羡慕地看着她的卡,暗暗咂舌,赵枚朝她笑笑,“婉茹,今天麻烦你了,陪我这么久。”
张婉茹忙说,“不麻烦,不麻烦。大少想必对你好生娇宠,几百万这样划,真不知道信用额度该是多少。”
若是旁人,赵枚恐怕并不会高兴,可是这个张婉茹虽有一副俗艳的皮囊,性子倒是真诚温婉,她就笑了笑。
细细看来,张婉茹拿的名牌包包是经典的棋盘格子,身上穿的黑色长裙,也是万年长青的款式,赵枚为了淡家儒的消息,关注了几年时尚杂志,一下子就明白这些都不是今年新款,心里猜想,这张婉茹的境况恐怕不会过好。
张婉茹不在意地笑笑,“算命的都说,我是天生的孤独命,一切都是一场空。可是,我又不能不管淡家礼。他这个人啊,脾气特别坏,心眼儿小,好高骛远,自以为是,孩子气十足,又眼高手低。他又不肯看着老板脸色,几份工作都未满一个月。”
她忽然低下头,掩住脸。
赵枚看见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指缝间滑落出来。
张婉茹提起淡家礼的语气,明明是贬损的话语,那里面透露的浓重心疼和爱意,却清晰地表现出来。
她低低抽泣着说,“偏偏淡家礼还以为境况和从前相同,和朋友出去一掷千金。我原本手头本来有三个单位,其中一个已经赚了个小数卖出去供给日常开支,这样下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赵枚觉得她似乎有话要说。
果然,张婉茹拐着弯问,“要是我想做几笔小额投资,不知道你有什么建议?”
她紧紧抓着赵枚的胳膊,满脸哀色。
赵枚说,“我实在不懂得什么投资,你不妨问问家玄夫妇。”
“他们又何尝懂得理财之道,只想着坐拥淡氏万里江山。”
赵枚心中一惊。
张婉茹擦干眼泪,哀哀地看着她,“听说淡家儒的私人资金多用于金融衍生品运作,他这样的大户不时有内幕消息,只要你肯帮帮忙——”
赵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张婉茹挽着她,“淡家儒赢一个厂,我只要一颗糖,对他没有半分损害,你帮帮我吧。”
赵枚思忖片刻,终究不忍心,点了点头。
晚上凌云大师已经安排人把玉送了回来。
赵枚对着镜子系在脖子上,那莹润通透的玉石在雪白的xiōng口上闪着妖艳的光。
每天等待淡家儒回家,让赵枚成功啃下了全球不超过20万人读完的那本《追忆似水年华》。
赵枚倒了杯温水,想着凌云大师那些话。
听起来玄之又玄,却难免要去求一个心安。
春日牡丹,秋日霜草。
她和淡家儒,还真是看似遥遥相对,相得益彰。仔细一比,却是牡丹富贵,霜草寒微。
五千尺的复式公寓,因为没有人气,虽然打了空调,却是空荡荡的冷。
天鹅形状的水晶灯在一楼的客厅闪烁着光芒,奢华冰冷如同精美冰雕。
她拿着IPOD听音乐,站在栏杆旁边等他回家。
淡家儒进门许久,看到二楼栏杆旁的她,眸中浮现一点暖意。
赵枚去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他身上带来了深秋的寒气,脸色有些发白,皮肤贴近的时候感到那温度的冰冷。
淡家儒喝了几口温水,赵枚熟练地帮他解开黑曜石袖扣,放在他手心。
淡家儒微微笑笑,转手把袖扣放在了茶几上。
赵枚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他解开袖扣,露出细长白皙的腕骨。
冰凉的鼻尖扫过她的面颊,赵枚嗅到一丝酒气。
她情不自禁皱了眉头,“你连咖啡都不能多喝,更何况是酒?”
他解开领带,仰躺在沙发上,“应酬,难免。”
赵枚想起张婉茹的请求,斟酌着开口,“家儒,你说,要是做短线投资的话,哪只股票会比较好?”
“怎么忽然想起做股票,钱不够花?”他抬眸看她,倦倦的一段清俊眉眼,语气中带着探究。
“不是我,”她犹豫了一番,“是我的一个朋友。”
“钟家财务出问题了?还是钟心怡想要赚点零花钱”他挑了挑眉。
“不是。”钟家是造船业大亨,如今更大远航公司都赚翻天,何况钟家?钟心怡的卡永远刷不到限额,怎么可能要费心赚零花钱?
赵枚知道自己分量,索性直说,“是张婉茹,她哭着求我。”
淡家儒闭上眼睛,“哦,是她。”
赵枚说,“反正淡家礼现在都不在家里了,总也不能让他们过得太窘迫。毕竟也算的上是一家人,在外面也是淡家的脸面。”
淡家儒语调带上几分嘲讽,“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如此贤良淑德。”
她张了张嘴,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雪中送炭总比落井下石就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家儒——”
“好了。”淡家儒轻声打断她,语气却带着明显的不耐,“我并非回来听你教训。”
赵枚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何必冷漠绝情,毕竟淡家礼也不似淡家玄那样可恶。”
淡家儒声音微弱,却明显尖锐,“你又懂得什么?”
那样的语气,十分的尖刻伤人。
赵枚试图软着说话,“家儒,你不要这样。我也只是可怜她的境地,感动她的情意,我——”
淡家儒站起身来,背对着她往前走两步,才顿住脚步,回头望着她。
他脸上的温柔神色全部不见,一张白皙单薄的面孔,冷峻的面容,如同冰上最美的一张雕刻图画。
赵枚的高傲委屈失落统统爆发,那精装的书本直接扔在深蓝色花纹的地毯上,淡家儒理都不理,只当是小女孩闹脾气,一言不发地拿浴衣进浴室洗澡。
赵枚看着他干净利落地关上门,恨恨地骂,“那热水器里的水是我烧的。”
浴室里面只有轻微水声和偶尔的低咳。
赵枚一跺脚,冲进卧室在大床上占据自己的一角。
king bed二倍宽的床就是有这种好处,喜欢时可以缠绵在一起滚来滚去,生气的时候不必分房就可以身体离得远远的。
赵枚一肚子气,根部睡不着,索性闭上眼睛开始数绵羊。
数到999只绵羊的时候,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淡家儒掀开被子的一角上了床。
赵枚狠着心一声不吭,留给他一个冰冷的后背。
一直数到1999只绵羊。
淡家儒似乎已经沉沉睡去,没有任何动作,只能听见极轻的呼吸声。
赵枚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看他。
他在那一刻翻了个身,赵枚只看见他的后背。
她几乎忍不住要把他踹下去,最后还是忍着xiōng口闷痛,索性和他背对背。
Chapter 40
翌日早晨起床,淡家儒已经不在。
她打开电脑,开始查资料,申请学校。
中午吃了个三文鱼三明治,一杯酸奶。
下午百无聊赖,开始看《百年孤独》。
马尔克斯说,即使以为自己的感情已经干涸得无法给予,也总会有一个时刻一样东西能拨动心灵深处的弦;我们毕竟不是生来就享受孤独的。
赵枚满腔的柔软和盛大的感情,却要来面对空荡荡的一室寂寞。
无论一万尺的别墅还是五千尺的复式公寓,都太过宽阔空旷。
赵枚怕黑,怕窗户没有关严时透入进房间里的风声,从来都是点着一楼的所有大灯。
赵枚没有像往常一样等他回家,却还是留心着他的动静。
他没有回来,赵枚躺在床上等到支持不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另一侧的床单依旧是整齐的。
宁承业却给她打电话。
赵枚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
她换了电话号码,有心不再招惹宁承业,自然没有告诉他。
宁承业说,“因为我神通广大啊。”
赵枚由着他胡侃。
忽然想起来亦舒中经常出现的桥段,若是一个男人当真有心,要寻觅一个女人并不困难。
赵枚一直等到晚上,终于在心中负面情绪压倒她之前,天色黯淡成灰时前给宁承业打电话,“你在酒店等我,我陪你喝杯啤酒。”
宁承业在廊下,倚着门框,身后是一个最繁华的都市晚上的灯红酒绿,辉煌和堕落。
望着自出租车上下来的女子,目光瞬间热烈起来。
这一日,她穿一件鹅黄色短风衣,浅蓝色小脚裤,不带一丝一毫的修饰。
那样清浅素淡的颜色,都让她穿得可爱又玲珑。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光是倚在邵永之身边的美人,就是多少妩媚几多风流?
只有她,似是人间三月枝头桃花笑春风的妩媚风流,却生生添了一抹憨。似是接天莲叶掩映下亭亭净植菡萏立,却娇生生多了一分俏。
看见她眉宇之间淡淡的愁绪,宁承业皱紧眉头。
“怎么会选香港来旅行?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欧洲。”
宁承业心里说,自然是为了你。
他说出口的是,“第一,因为曾经有张国荣。第二,因为这里是购物天堂。”
赵枚笑了,“从哪里看见的民意调查?”
宁承业朗声笑,“这你都知道。”
两个人去吧台边坐,赵枚望着一口一口喝着扎啤的他,忽然说,“我结婚了。”
宁承业一愣,惊诧的目光落在她指间晃花人眼的大块钻石。
眼中闪过极端的痛苦之色。
握着酒杯的黝黑大手木然不动,任由杯子掉在地上,一片狼藉。
立刻有服务生来收,宁承业从钱包里拿出两张钞票递过去。
脸色异常难看。
赵枚心中生出几丝不忍,“宁承业——”
宁承业没有动,过了半天,才艰涩地说,“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让我祝你新婚快乐?”
“9月份,新西兰,家里有意低调,就没有通知你们。^//^”
宁承业的声音明显痛苦,“我本以为,只要我愿意坚持和等待,总还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赵枚闭上眼睛。
宁承业忽然揽了揽她的肩膀,“他要是待你不好,记得回来找我。”
他不再说话,开始大口喝酒。
酒入愁肠,真是浇不熄心中苦痛。
他对她深情一片,她视而不见,却为了另一个男人愁云惨淡。
赵枚心中也有苦闷,跟他一起喝起来。
赵枚喝得不少,不愿意回翰林书香的公寓。
出租车把她送到深水赵家祖宅。
老佣人兰嫂急忙出来迎接她,宁承业把她送到了门口。
赵枚在家里睡到日上三竿。
手机早已经没电,自动关机。
宅子是老式的装修风格,算不上多豪华奢侈,甚至有几分沉郁腐朽的气息。
赵枚多年未曾回到这里过夜,在二楼走廊转了半天,才想起房子的布局。
许桂芝的房间在最东边,当年是为了一对年轻人的清静,现在变成了被刻意冷落的角落。
赵枚走进去,房间里面很干净,床单洁白,看来佣人每天都过来打扫。
坐在柔软的床上,赵枚怔怔看着整个房间的装饰,试图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
无奈,能够联想到的,只是她时常带在身上的一个打火机,白银质地,镶嵌细碎红宝石拼接的玫瑰图案。
面容和体态,竟然已经模糊了。
她走到旁边的柜子上翻翻找找,找到几个80年代旧饼干盒子,虽然干净整洁,却和这个富贵的大宅格格不入,似乎只能是许桂芝的私人物品。
赵枚打开盒子,看见一本深绿色天鹅绒包着皮的笔记本,两张水墨画的卡片,还有一串桃核。
赵枚打开日记本,前面的很多页已经失去了痕迹,有字迹的只有一张,日期是89年2月。
那是——她死的那年,她死的那月。
字写得不甚整齐,字体也是张扬大气,看上去倒是男子笔锋。
“看着玫玫的脸,一阵恍惚,我和你之间,竟然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做梦都没想到,梁山伯与祝英台能够再次相逢。
你说你日夜思念我,我又何尝不是?
若你死了,我当然绝对不会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存活。”
赵枚心头突突直跳。
莫非,许桂芝当年之死另有别情?
不是发了疯从楼上跳下去,而是上演一出梁山伯和祝英台双双殉情化蝶飞去的爱情?
赵枚再翻翻日记本,终于发现夹着的一张照片。
不是奸夫,而是两个女孩子。
一个长发及腰,绿色格子高腰长裙,蓬蓬袖白衬衫,温柔似水,柔弱美丽,腰肢柔韧,如花朵般盛开。
一个短发齐耳,穿马裤长靴白衬衫黑色丝绸马甲,长眉长眼,鼻子娇俏如同费雯丽,竟然带着几分英气。
繁绿与桂枝,84年中山。
这两个名字,真真漂亮又相称。
莫非这“桂枝”是许桂芝从事话剧演出时的艺名?
赵枚把照片收入长钱夹,放进皮包,倒也没什么心思去追究许桂芝尘封的过去。
赵枚在许桂芝的房间坐了一下午,兰嫂进来问她是不是要在家里吃饭。
也说不上对夏知礼有什么情绪,只可惜和赵承业的父女亲情,也已经寡淡到只能感觉到淡淡的温暖。
赵枚暗暗对自己鼓气,终究还要自立自强,赵枚又不愿意让司机忙来忙去接送,干脆去报了驾照学车。
宁承业听说她学车,忽然说,“我不走了。”
赵枚一愣。
“你总得有个陪着练车的人啊。”
赵枚笑笑,“家里有司机。”
“你不领情?”
赵枚不再说话,私心里却并不愿意欠他他多情,他要的,她偿还不起。
赵枚拿了书回家里看,脱鞋的时候,细小的回音似乎都在宽阔的房间里回荡萦绕。
凄凉的冷硬袭向整个心房,赵枚闭眼,吸气,吐气。
本来淡家儒新婚之后,去外地出差行政秘书Jean都会给她发个短信告诉她。
那样恭敬的口吻,显然出自秘书。
手机通讯录按26个字母的顺序排列,她只能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一个A,几个号码存在一起,才能让他出现在第一个。通讯录的第一位,“A家儒”。
每次打开通讯录,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都觉得有一种深入心底的甜蜜美好。
赵枚觉得淡家儒对她,确实比以前用心了。
至少,从前她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如今,他却已经学会给她报平安。
可是那天之后,他就再没有消息了。
赵枚回到家,没有上楼,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楼下把Jude Law的电影年份表google出来,然后一个个挑选。
《天才瑞普利》里面风情万种的多变公子哥儿,天生勾魂摄魄的蓝绿色眼睛,简直像凝聚着全世界的海洋和森林。
接着就是《王尔德》里面的风华绝代。
这世上偏偏有一种男人,明明知道有毒,还是不能自拔只能沉溺。
两部电影看下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赵枚有点倦意,又觉得有些不对。
——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算一算,比三年还要长。
她已经后悔到恨不得穿越时空回到三天前缝上自己的嘴巴。
张婉茹是谁?
淡家礼是谁?
他们与她何干?
书房的台灯散发着黯淡的灯光。
赵枚背靠在墙壁上,听着电脑键盘微弱的声响。
最后还是走到房门口,淡家儒在电脑屏幕的荧光映衬下格外白皙的脸庞,脸颊微微凹陷的淡色yīn影,睫毛整齐卷翘地在灯下微微颤动。
坚硬冷峻的侧影,白衬衫整齐扣得整齐。
淡家儒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抬眸看她,不温不火,“回来了?怎么这两天这么晚。”
她最讨厌的,就是他这样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
赵枚被他这样的态度激起一丝怒意,“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他甚至还在继续敲着键盘,“我不该知道么?”
“我的行踪也需要向大少爷交代?”
淡家儒的座椅滑轮向后一步。
他双手交叉在xiōng前,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人在兰桂坊看见你,身边还跟着护花使者。”
“我正常交友与大少爷何干?”
淡家儒的脸色一片森白,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你要注重影响。若是让别家看见,总是要笑话我们淡家的门风。前日何老四房太太被拍到与人亲密喝酒,不知道让何老怎生颜面无光。”
“淡家儒!”
淡家儒撑着手臂从桌旁站起来,胳膊颤动,头部有片刻强烈眩晕。
那一瞬间脑中几乎没有意识。
好不容易缓缓站稳身形,脑中意识渐渐澄明起来。
“算了。”淡家儒疲倦地说,“你去睡吧。”
赵枚盯着她青白的面色,额头瞬间渗出的薄汗,有一瞬间不忍。
手在身侧握成拳头,差一刻就要忍不住奔到他身边。
咬咬牙,还是忍住了。
xiōng口闷到几乎喘不过来气。
却是一步都迈不出去。
“小玫瑰。”僵持了片刻,淡家儒终于还是软了嗓子,柔声唤道。
赵枚滚烫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下来了,也不管会不会弄脏他洁白矜贵的衬衫,她拖着麻木的腿跑到他身边。
淡家儒轻叹一声,把她揽在怀里。
赵枚抚摸着他的骨头,他的挺立的腰板,鼻尖是久违了的清冽矜贵又茂盛的青色芬芳,“家儒——”
“是我不好。”淡家儒抬起手指抹了抹她滚烫温热的眼角,一个清淡的吻落在她的额角。
赵枚微微颤动,淡家儒笼着她的肩膀,“他们算得了什么,告诉那个张婉茹,买647就好”
“她想要圈几百万,都随她。”
他软语温存,赵枚却哭得更欢,“我只不过是同情那个张婉茹而已。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生气。我今天晚上一直在楼下小会议室看电影,我不知道你那么早回来。昨天晚上宁承业来香港,我也只是请他喝几杯啤酒,我想找你,可是我不敢找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好了,好了,别哭了。”
赵枚的眼泪打湿了他肩头的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