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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6、第 106 章
    等到绑架他们的车一个荒凉的地方停下的时候,陆嘉明宝宝已经因为哭得太累,而委屈地蜷在李貅怀里睡着了。
    没人看着了,李貅也不用露出嫌弃的表情了,他伸出一条手臂,搂住宝宝的肩膀。
    他觉得宝宝之所以蜷起来是因为冷。
    于是,他朝那堆仍然在大声交谈的欧洲人喊道:“喂,给我一条毯子!”
    他的声音淹没在那些欧洲人的喧哗里,只有坐得离他最近的一个黑头发的欧洲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李貅没有再叫他们。
    他站了起来,把披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掀开,盖在了宝宝身上,然后,他就一直光溜溜地站在那里。
    半分钟后,那个黑头发的欧洲人骂了一句脏话,站起来,拿了一叠毯子,扔给了他。
    李貅朝那欧洲人露出一个轻蔑又倨傲的表情,裹着毯子,又睡了下去。
    如果许煦在这里,他大概会惊讶。
    因为李貅此刻的表情,和当年那个还是少年的李祝融,简直如出一辙-
    李貅是很记仇的人。
    他继承了李祝融的骄傲、冷漠、对外人的心狠手辣,以及,无可救药的护短。
    在他心中,陆嘉明是只有他能欺负的,别人碰一下都不行。
    所以,当陆嘉明宝宝被那个领头的挪威人像拎一只小**仔一样拎着从车上扔下去的时候,他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等那个挪威人再来拎他的时候,他站在车尾,直勾勾地看着那个人。
    那挪威人笑了:“What-s wrong,my angel”
    李貅站在那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绕开他,自己从车上跳了下去。
    他像爪牙还不锋利的小兽,虽然脆弱,却清晰地知道,谁才是最危险的-
    这是一间破败的茅屋,四面是已经变黑的泥墙,屋顶是茅草铺的,上面有高大的树冠挡住了雪,虽然破败,却不至于摇摇欲坠。
    宝宝被扔在一堆干燥的稻草上,茅屋里空间并不算小,进来七八个身材高大的欧洲人,也不显得十分拥挤。
    李貅爬到那堆稻草上,搂住了刚醒过来、还不知道要不要哭的陆宝宝,安抚地抱着他。
    那个为首的挪威人似乎在分派任务,其余的人都坐在地上休整,检查武器。
    五分钟后,六个人跟着为首的挪威人出去了,剩下一个身材瘦小的黄头发的人和开始的那个黑头发的欧洲人留守在这里。
    李貅从他们的交谈里,知道那个黄头发的叫萨利,黑头发的叫卡尔,他们并不是一个国家的,否则也不会用英语交谈。
    李貅的英语不差,但是他一点也没有显露出自己懂英语。
    他虽然继承了李祝融的傲气,也继承了他那种像本能一样无处不在的心机,但是,对一个四岁的小孩来说,这种心机无疑是可怕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两个看守他们的欧洲人大概是怕他们生病,在茅屋里生了一堆火。毕竟是小孩子,经历了这样惊险的一夜,被温暖的火光包围着,两个人就抱成一团,裹着厚厚的毯子,在稻草堆上睡了过去。
    李貅是在陆宝宝的尖叫中醒来的。
    茅屋里一片明亮,那个叫卡尔的欧洲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那个黄头发的萨利,正抓着陆宝宝,把他身上的毯子扒下来。
    李小阎王的眼睛顿时红了。
    他一眼瞥到一旁的火堆,抓起一根燃烧的木柴,朝那个叫萨利的佣兵冲了过去!
    但是,佣兵的反应速度,绝不是一个小孩可以偷袭的。
    在木柴打到他身上之前,那个叫萨利的佣兵,一手掐住了李貅的脖子。
    他并没有使用多大的力量,只是带着警告意味的。
    在这一瞬间,李小阎王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没有再挣扎,而是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足以让守在茅屋周围的佣兵都听见。
    “Stop it!”
    随着木柴落地的声音,卡尔像一阵旋风一样冲了过来,他最先解救的,是被萨利掐住的李貅,然后才是嚎啕大哭的陆嘉明宝宝。
    萨利并没有反抗,而是悻悻地放开了两个孩子,朝愤怒地瞪视着他的李貅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
    茅屋里的动静已经将外面守卫的佣兵引了过来,首先探进茅屋的,是一团鸟窝状的金黄头发,然后,才是那个为首的挪威人带着讥诮的流利中文:“发生什么事了?”
    “恶心的恋童癖,同性恋,离我远点!滚出去!”李小阎王像一个撒泼的寻常儿童一样,一手抓着陆嘉明宝宝,另一手抓着一根还在燃烧的木柴,愤怒地朝萨利挥舞着。
    “我的小天使这是怎么了?”挪威人挠了挠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李貅可不会被他骗过去。
    李貅知道,这些佣兵可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一看就知道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固定队伍,说不定还受过专业的训练。这个挪威人身为带头的,不会不知道萨利的恋童癖,但是,他分配任务的时候,却偏偏安排萨利来看守自己和陆嘉明,显然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他的意思就是:他们虽然不会杀了自己和陆嘉明宝宝,但也绝不是拿自己没办法。如果那个恶心的恋童癖要猥亵自己和陆宝宝,自己却是反抗不了的!就算最后能弄死他们,自己还是亏了!
    李貅紧紧攥着那根木柴,瞪视着那个挪威人。
    “让那个该死的恋童癖离我们远一点,我发誓,如果他敢对我们做什么,我会十倍地报复在你们身上!”
    挪威人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
    “小天使,你好像还没弄清楚状况!”
    在李貅还没反应的时候,那个叫萨利的人像一道闪电般,猝不及防地夺去了他手中的“武器”,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
    “放开我,变态!”
    萨利对李貅的警告充耳未闻,发出了讽刺的笑声。
    “陆嘉明,不要过来!”李貅凶着想要跑过来的宝宝:“离这个变态远一点,你是夏知非的儿子,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某种冰冷黏腻的物体,已经像蛇一样,舔上了他的脖子。
    李小阎王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再嚣张,也只是个四岁的少年。
    对于猥亵,他也一样会惧怕得言语不能。
    挪威人走到了他面前。一把抓过陆嘉明宝宝,用手臂夹着,站在了李貅面前。
    四岁的、被称为小阎王的、李祝融的儿子李貅,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挪威人笑了。
    “小天使,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你要我们怎么做?”李貅看着他,额头上都是冷汗,眼睛里却像要喷出火来。
    即使是小阎王,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也只能收起爪牙,乖乖听话。
    “很简单。你们只要乖乖地,安静地,活到你们的爸爸来送钱的时候,”挪威人笑得灿烂:“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萨利就不会再出现。”
    李貅了看了一眼被他夹着、正在掉眼泪的陆嘉明宝宝。
    他伸出手去,擦掉了宝宝的眼泪。
    “好的,成交。”-
    离两个孩子失踪,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了。
    最开始的失控之后,搜救的工作已经上了轨道,李祝融也从最开始的震怒转为了浑身萦绕低气压——他一直坐镇在已经一片狼藉的李家,等着追查的结果出来。
    他倒要看看,是谁敢捋虎须。
    欧洲那边的几个大的佣兵组织都表示愿意协助——也就是要和这次绑架撇清关系。北京那些老家伙的消息十分灵通,已经有不少人等着看他李祝融的笑话。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绑架李貅的那些人却迟迟没有和自己联系,李祝融知道他们是要等到自己这边搜查得精疲力竭却找不到两个孩子的时候,再出面来提要求,那时候自己就只能任他们漫天要价了。
    但是,这次的搜查,出动的是最精锐的特种部队,北京的大家族全部卷入其中,又是在中国的土地上,如果还找不到,会看笑话的就不只是自己人了。
    夏知非那个冷血动物,竟然还打了电话过来问事情怎么样了。李祝融坚定地相信他是来看笑话的,于是回答他说:“开你的饭馆去吧,这事轮不到你管!”
    夏知非笑了一声,又问:“听说那个叫许煦的又跑了,你不去抓回来?”
    李祝融被触了逆鳞,恨不能自己现在是身处北京,可以和夏知非好好打一架。骂了一句脏话,把电话挂了。
    不到半分钟,电话再次响起。
    以李祝融的脾气,无论这时候打电话过来的是谁,都免不了一顿臭骂。
    可是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夏宸。
    夏宸温和平静地和他说了林尉的进展,又说郑野狐已经在路上了,两人套好了说辞。
    最后,青年以一个家人的语气,平静地说道:“哥,老师想见你。”
    第 107 章
    陆之栩快着急疯了。
    今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几乎要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个噩梦了。
    可惜,不是。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床头的闹钟。
    已经是九点钟了,陆嘉明宝宝却没有跳到他床上,摇晃着他让他起床。
    昨晚的种种全部涌上来,宝宝失踪的事实、白布下覆盖的小尸体、李家花园里弥漫的血腥味……
    尖锐的痛,从胸口一直蔓延上来,他“腾”地坐了起来,以前一阵阵发黑。
    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他。
    穿着蓝色毛衣的青年,一贯的温和声音,虽然眉头蹙着,仍然是让人安心的。
    “老师醒了?”
    夏宸一面扶着陆之栩,一面已经把放在床边的一个保温瓶提了过来。
    “宝宝在哪里,找到没有?!”陆之栩抓着夏宸的衣服,此时此刻,他只是个年轻的父亲而已。
    “老师先把粥喝了。”夏宸站了起来,把保温瓶放到陆之栩面前,一手顺便把自己的电脑放到了床头柜上。
    陆之栩喝粥的速度绝对是他这些年来最快的一次。
    等他把保温瓶放下的时候,才发现夏宸拿着勺子,一脸无奈地在旁边看着。
    “现在告诉我!”
    “宝宝在虞岭山区,大致是在这个位置。”夏宸拿走了保温瓶,把自己的电脑摆在了陆之栩面前。
    C市是环绕麓山而建,而麓山,正好是虞岭山脉的一条支脉。
    陆之栩平时虽然经常用平板电脑切水果,可对TacFleet8这种军用电脑一点经验也没有,急得直叫夏宸:“在哪里啊?!”
    夏宸点开电脑上的作战地图,屏幕换成两部分,小地图上是整个包围圈的情况,上面的黄色光点不断移动,形成内外两个包围圈,不断收缩包围范围。
    而大地图上,是清晰到让人震惊的图像,连林间的草木都呈现在屏幕上。
    “这是什么东西?”陆之栩惊骇。
    “卫星监控。”夏宸淡淡道。
    陆教授虽然收入也算高等人群,学历、见识,都是极高的,可终究只是个平民百姓,就算偶尔也跟着许煦,去一些不甚和谐的论坛转转,和一些愤世嫉俗的大学生骂一下当局,揣测一下天朝的国防军费,但是,当这种堪称机密的东西摆在他面前,他还是十分震惊的.
    夏宸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把电脑翻过去,放在床头柜上,道:“老师不用太担心,对方绑架孩子的意图是勒索我表哥,所以孩子们暂时不会有事。”
    “那勒索之后呢?你表哥不答应怎么办,他们撕票怎么办?”陆之栩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老师有点低烧,还是呆在床上比较好,不要太着急。”夏宸把手按在他肩膀上,却没有把他按回去的意思——他家教不错,向来不喜欢勉强别人。
    可是陆之栩现在来不及细想了。
    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不着急,”
    即使是夏宸,也因为这句话而微微地变了脸色。
    但是,他并没有反驳陆之栩。
    他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说。
    他没有说,直到陆之栩说出那句话的那一刻,他耳朵里,还戴着和林尉相联系的微型耳机,林尉行事风格比较稳妥,有什么消息都是第一时间往回汇报的,这也是他选林尉的原因——他不想让陆之栩担心。
    他也没有说,昨晚,郑林带领的人,在靠近城郊的一个燃烧的垃圾堆里,找到了一件烧了大半的、带着血的外套,那件外套正是宝宝常穿的、带着兔子耳朵的那一件,血迹化验结果现在还没送出来。
    他更没有说,他夏宸,之所以能站在这里,指挥整个搜救活动,动用了多少人力,过去十几年的韬光养晦一夕作废,等宝宝的事完结了,他要面对的,是夏家那些叔伯的敌意,和夏老爷子的质问。
    他生在荆棘丛,长在荆棘丛。他不会失态,不会崩溃痛哭,陆之栩可以朝他发泄,他却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学会了不再显露自己的情绪。
    他是夏宸,他没有说。今天凌晨,他带着耳机在厨房给陆之栩做粥,林尉的搜救队在山区步步推进,他就那样听着,一面和林尉交谈,一面切瘦肉,切姜片,他甚至还抽空替陆之栩量了个体温……
    生活不是电影,没有那么多的歇斯底里,没有那么多的悲痛欲绝,他是夏宸,他不能一面发抖一面指挥林尉推进。一个家要安稳,总有一个人,该承担起所有的责任,像房子的承重梁一样,不管发生什么,都决不能倒下,没有借口,没有但是。就算所有人都在哭,他也得站在那里,毫不动摇。
    他言语清楚,举重若轻,他淡然处之,毫不失态。
    这不代表他不怕,也不代表他不紧张。
    这世上有很多种人,有人喜欢把什么都说出来,有人却什么都不说,紧张也好,害怕也好,都是那样温润平淡的神情,就算你觉得天要塌了,看见他,就会忽然相信,天塌不了。
    他只是不说而已。
    夏宸五岁的时候,整个北京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他父亲夏执襄和当时最红的那个电影女星好上了,有人跑到李碧微面前说,李碧微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别人都说,她太相信夏执襄。
    其实不是。
    那些人不懂李碧微,他们也并不知道,李碧微的那句:
    能够说得出口的伤心,就不是伤心。
    能够被抢走的爱人,就不是爱人-
    直到夏宸把保温瓶收拾好了,放回厨房,又推门进来的时候,陆之栩还怔怔地坐在床上。
    他在看那个他不怎么看得懂的电脑。
    夏宸在床边坐了下来。
    “老师,我有些话和你说。”
    “什么话?”
    夏宸眼神温和地看着他。
    “我知道,老师现在心里很不好受。但是老师要相信我,我也很着急,宝宝不但是老师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什……什么你的孩子……”陆教授张口结舌。
    “老师还在因为我先前的事在生气吗?”
    有一种人,天生的举重若轻,总让你觉得你在纠结的事,都是小题大做。
    陆之栩虽然活了二十七年,在人心上,相处上,却远远比不过夏宸,又为刚才自己那句话而惭愧着,自然被带得随着夏宸的思路走了。
    所以,两天前还下定决心、不管夏宸说什么都不理会的陆之栩教授,这时候,也只能把脸别到一边,负气道:“你是谁关我什么事!”
    夏宸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靠在床上,像是很疲倦一般。
    “我七岁的时候,有一天下午,跟着家里的老师上课,忽然看到我大伯站在书房门口,朝我招手,我以为是我爸妈回来了,大伯是让我去接他们。出去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我爸妈死了。”
    夏宸靠在床头,他的神色淡然,声音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陆之栩搂着被子,有点惶恐地看着他。
    “我爷爷让人去海上找了很久,还是找不到尸骨,只好立衣冠冢,里面放了几片飞机碎片。钉棺的时候,爷爷让我剪了一缕头发放在我妈的棺材里,滴了一滴血放在我爸的棺材里,就算是葬了我父母在里面。”
    “其实,我一直怀疑他们失事的原因。这些年我一直在查,我想,如果是被人害的,那么我大伯,二伯,应该都有份。”
    “知道我在查这件事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二叔,夏知非,他是个将军。还有我哥,李祝融。我一直没有和我姥爷说,他年纪大了,又没什么势力,我不想多一个人难受。”
    “老师,现在你也知道了。”
    青年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陆之栩几乎是震惊地看着他。
    “老师,你别怕,我现在不会动他们,我得等我爷爷安心去了,才好整顿夏家。”
    “老师,你上次生我的气,是气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你。现在我都告诉老师了。老师也告诉我,如果我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还会不会说喜欢我?”
    陆之栩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老师,我遇见你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夏宸。你告诉我,如果你知道我是这样一个夏宸,你还会不会让我住进你家,你还会不会喜欢上我?”
    陆之栩几乎是有点无措地看着夏宸。
    这个青年,他明朗温润,却心机用尽。在现在这个紧张的时候,他又提起两人之间的事,不是趁火打劫是什么?
    但是,陆之栩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不过是个二十七岁的大学教授,孤身一人,他的儿子被绑架,至今生死不知,他再也不能像两天之前一样硬气地把夏宸赶出去,像蜗牛一样躲进壳里,对什么都不闻不问。
    他不能拒绝,也不想理会。
    他只能犹疑地,无奈地,对夏宸说:“我现在,只想把宝宝找回来。”
    夏宸点头:“我和我哥都在全力地找那两个孩子,老师不要太担心。”
    陆之栩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我想见李祝融。”
    ☆、第 108 章
    说起来的话,这还是李祝融和陆之栩第一次“见面”。
    撇开上次那次“车祸”不谈,李祝融和陆之栩,对各自的性格,都称得上十分了解了。
    在李祝融的概念里,陆之栩,就是一个二十七岁的、不知好歹的老男人,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不仅“勾引”了夏宸,还对夏宸颐指气使,让夏宸照料他和他的拖油瓶儿子。他对陆之栩,很看不上眼。
    而陆之栩,早在当年读书的时候,就已经认定,那个毁了许煦的纨绔,是一个自大、行事狠毒,而且极其狼心狗肺的混蛋。知道李祝融就是那个人之后,对那个人的厌恶,都转移到了李祝融身上。
    所以,这次见面,实在是很危险的。
    夏宸把客厅的刀具和易碎的东西都移开了,自己全程陪同——李祝融虽然不像夏知非是军队出身,但是身为李家的继承人,从小就受过不少训练,陆之栩要是和他动手,只怕连他的衣角都沾不到。
    夏宸虽然比李祝融小了几岁,但是他的打架是陆非夏教的。虽然真正打起来未必打得过李祝融,拦架还是足够了。
    两人见面的时候正好是上午十点半,厨房里,夏宸的雪蛤汤正在炖着,陆之栩坐在沙发上,一副地头蛇的样子,而李祝融,仍然穿着他昨晚到C城的时候穿的那件风衣,虽然有点风尘仆仆的意思,而且一夜未睡,眉目间十分疲倦。可是因为这份疲倦,反而透出一份逼人的锐利来。
    陆之栩毫无惧色地看着他。
    “你就是陆之栩?”李祝融说话的同时,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其实很清楚陆之栩是谁,但是这种句式几乎是一个形式了——带着点高高在上的骄矜,还带着点先入为主的气势。
    陆之栩冷笑了一声。
    “上次撞车把你眼睛撞瞎了?这里还有别人吗?”
    带着挑衅的话让李祝融皱了眉头。
    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初要不是他狠绝言语,恶毒行径,许煦也不会死心死得那么彻底。
    他勾着唇角,冷笑道:“我这眼睛很奇怪,只看得见人,看不见装腔作势的兔儿爷。”
    夏宸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了要跳起来的陆之栩。
    陆教授在那一刹那的暴怒过后,也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未必打得过这个将近一米九的混血男人,于是冷冷哼了一声,反唇相讥道:“某个追在许煦屁股后面的白痴在说谁呢?”
    李祝融冷笑:“被人上的不是兔儿爷是什么?”
    陆之栩登时脸都青了。
    他虽然也知道这个人行事狠毒,知道他在许煦面前向来做得狠绝,但是,万万想不到,他会用一个“兔儿爷”,把许煦也包括进去。
    他一直以为,这个人对许煦,至少也是有一点在乎的,不然也不会千里万里地从北京追过来。
    但是,事实证明,他看人还是没有许煦看得透彻。
    夏宸再次按住了陆之栩的肩膀。
    他安抚地拍了拍陆之栩,然后对李祝融淡淡道:“哥,我和老师还没到那一步,一切都没成定论,哥还是为我留一点余地吧。”
    这回换李祝融变脸色了。
    他疾言厉色地道:“你疯了吗,你这样的人品相貌,找谁不好,和这个老男人混到一起,还说你要……”
    后面的话,他一时竟然想不到要怎么说才合适,只能带着寒意,抿着薄唇,狠狠地看着陆之栩,俨然是动了杀意。
    陆之栩有夏宸撑腰,扳回了一局,刚想嚣张几句,夏宸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老师,还是说正事吧,我去厨房,你们慢慢聊。”
    他不等他们说话,就匆匆走开了。
    他知道,就算他不在场,也不用担心陆之栩会和李祝融打起来了。
    陆之栩这人,虽然没心没肺,但要是心情好了,看什么都是好的。夏宸给他长了这么大一个面子,接下来,不管李祝融说什么,陆之栩应该都不会被激怒了。
    至于李祝融,他虽然性格狠,但是对于陆之栩这种“书生”,他是不屑动手的。只要陆之栩不先动手,他最多也只是和陆之栩唇枪舌剑一番——他这种性格,越是愤怒,越是冷静,说不定现在心里又在盘算要弄死陆之栩了。
    夏宸走到饭厅墙边,知道客厅里的人已经看不见自己了,疾走两步进了厨房,把门关上,伸手按住了左耳的耳机。
    耳机里,是林尉沉稳却带着喜悦的声音:
    “报告,发现目标。”-
    已经过去整整一个上午了。
    茅屋里陈旧的霉味、无孔不入的寒冷、难吃的压缩饼干和冰冷的水,还有佣兵们恶劣的态度。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个恶心的恋童癖萨利被为首的那个挪威人换走了,替代他的是一个黑人大汉,光头,大冬天的还穿着一件夏天的迷彩衣,穿着防弹衣,戴着黑手套,露出胳膊上大片的纹身。
    陆宝宝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身处多大的危险中——虽然那个萨利扒过他身上的毯子,他也只是本能地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并没有像李貅一样,知道什么是恋童癖,什么是猥亵。
    所以,宝宝对这个凶神恶煞的黑人的恐惧,只比对萨利的少一点点。
    为了保暖,李貅把自己和宝宝裹在一起,宝宝被夏宸养了半年,养得肉呼呼的,陆家有喝牛奶的好习惯,宝宝的皮肤也是嫩豆腐样的。李小阎王掐过一次之后,觉得手感不错,反正也没事做,时不时地在他身上掐掐摸摸。
    宝宝孤立无援,只能依靠李貅,所以也不敢反抗,委委屈屈地瘪着嘴,小心翼翼地往里缩。
    李小阎王觉察到了宝宝的后退,一把掐住了他的脸:“你躲什么?”
    宝宝委屈得不得了,声音里带着哭腔,糯糯地大声道:
    “不要再戳我肚子了,我想尿尿。”-
    李貅选择了那个比较有“正义感”的卡尔。
    他裹着毯子,像个缩小版的话剧演员一样,走到了正在火堆旁削一根木材的卡尔面前。
    他虽然老成,毕竟只是四岁,只比同龄人高了一点,也是长得虎头虎脑的,往卡尔面前一站,煞有介事。
    卡尔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他指了指正可怜巴巴地缩在草堆上的陆嘉明宝宝,嘴里发出了“嘘嘘”的声音。
    卡尔恍然大悟。
    他站起来,走到宝宝面前,抓住他的手臂,带他去外面上厕所。李貅很有责任感地跟在后面。
    意料之中的,外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高大的松树即使在冬天也是遮天蔽日的。地上没有多少雪,全是松针。有几个人蹲在地上,大概是在布陷阱。李貅不动声色地扫了松树高处几眼,没有看到树上藏着的人。但是他心里清楚,一定有——很可能还不止一个狙击手,隐藏在树林的高处,或者更隐蔽视野更开阔的位置,静静地监视着这间茅屋。
    而且,看周围这些人布陷阱的架势,自己和陆宝宝,很可能没有跑出多远,就掉进了陷阱了。
    唯一称得上好事的,就是他们会怕自己和宝宝万一逃出来,结果被陷阱弄死了,所以茅屋周围的陷阱应该都不会致命-
    宝宝的胆子并不小。
    他不怕黑,晚上经常一个人在花园里看花,他不怕虫子,不怕大狗,不怕野兽,只怕大人生气。
    他现在之所以这么懦弱,其实是因为李貅在。
    这个道理,就好像只要夏宸在家,宝宝就敢生陆之栩的气一样。
    人总是有了依靠,才能放心地变弱的。
    李貅也很对得起宝宝的信任。
    眼看着到了午餐的时间,卡尔又掏出了那该死的压缩饼干和冷水,朝两个小孩走过来。
    李貅十分坚决地用行动拒绝了他。
    他走到火堆旁边,指了指那个黑人大汉在吃的牛肉罐头,神情很严肃地看着卡尔。
    卡尔好像是用自己国家的语言骂了一句脏话,拿了一个牛肉罐头,扔给了李貅。
    那个黑人大汉看见这一幕,哈哈大笑,朝李貅扬了扬自己手里喝的酒。
    李貅没有搭理他。
    他正专心致志地解决那个罐头的包装。铁皮罐头很难弄开,他拿了树枝在撬。
    卡尔带着幸灾乐祸的情绪看了一会,最后抢过去,用自己的刀替他撬开了。
    李貅用饼干蘸着牛肉,和宝宝吃了起来,他并不高兴。
    卡尔对他并不是很防备,却也没有把刀扔给他,而是拿过去自己开。显然不是因为人道主义精神,而是本能地杜绝漏洞,不让李貅搞什么幺蛾子的机会。
    看起来,自己想要带着宝宝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发现混乱,一定会出现漏洞的。
    李貅吃了一大口饼干,默默地咀嚼着。
    他皱着眉头,像任何一个人畜无害的四岁小孩。
    他等了很久。
    一直到这天黄昏,他才等到了混乱。
    由林尉带领的搜救队,引起的混乱。
    ☆、第 109 章
    林尉把行动的时间定在黄昏。
    冬天天黑得快,黄昏正好是日夜交替,在夜视的装备上,林尉他们有绝对的优势。
    他要利用的,就是黄昏时候,对方觉得天还没黑,可以和林尉一战、所以不会马上逃跑的心理。
    他带的人虽然不少,但是对方的前哨位置很分散,守备的范围太大。自己又不能确定两个小孩到底在哪里,想要围住他们,来一个瓮中捉鳖,还是有点难度的。
    所以他冒险把人分成两拨,第一拨只有二十余人,想要迷惑这些佣兵,让他们以为可以解决这一拨人,所以不转移两个小孩。
    他身为带队的,自然是在第一拨里面。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在前方交火的第一时间,卡尔就警觉地站了起来,和那个黑人一人抓住一个小孩,跑出了茅屋。
    外面是黄昏的松林,光线带着回光返照特有的明亮,大概是挪威人事先就跟卡尔说好了,所以卡尔和那个黑人几乎没有交流,就一致朝茅屋的正右侧跑去。
    那是西南方向——远离C城的方向。
    卡尔把最具威胁性的李貅用手臂夹着,另一手握着把冲锋枪,在丛林里飞奔着,随时准备把李貅扔到地上,然后拿起冲锋枪一阵扫射。
    李貅艰难地反过头来,看着陆宝宝。
    还好,陆嘉明宝宝虽然爱哭,该做的事,还是做了的-
    C城的城南是虞岭山脉。
    因为距离抗战时的首都很近,虞岭山脉里,有许多防空洞。
    李貅和宝宝被卡尔和那个黑人带到了一处废弃的防空洞附近。
    因为年久失修,防空洞已经坍塌了大半,剩下来的部分,是一个大约二十米的隧洞,像一张狰狞的血盆大口。
    这简直是天然的绑匪窝点。
    李貅和宝宝被带到这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因为是在山区,有很好的星光,天上一弯新月,树影憧憧,像潜藏在黑暗中的鬼怪伸出来抓人的手。
    即使是李小阎王,这时候也不禁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了。
    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那个该死的挪威人早就规划好了一切:绑架、第一次关押的地点、应对营救的队伍,还有最终关押的地点。
    他和宝宝,自始至终,都完全处于这群佣兵的掌握中,那个茅屋根本不是用来关押他们的,他是在向李祝融示威——我抓了你的儿子,但是你就算找到我,也不能救他回去。所以你还是死心吧,乖乖接受我的条件。
    李貅终于死心地认识到:这,是一次天衣无缝的绑架。如果这群绑匪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话,自己和陆嘉明,都会被撕票,死在这深山老林的隧洞里,连尸骨都找不到。
    而且,就算这群绑匪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自己和陆嘉明,也未必能活着回去-
    “什么,行动失败!”
    同样的惊呼,异口同声地响起。
    陆之栩和李祝融都在瞬间变了脸色。
    两个年轻的父亲,一个一脸绝望,一个一脸狠劲。
    李祝融骂了一句脏话,怒道:“林尉是干什么吃的!两百人去抓不到二十个人,竟然还让别人带着两个孩子跑了。”
    “小安和宝宝并没有被转移出去,他们还在包围圈里。”夏宸十分镇定地给他剖析形势:“对方几乎被全歼,两个狙击手一死一伤,林尉审问了那个受伤的狙击手,说是他们一共有十五人,死了十一个,除了他,还剩带队的一个挪威人,和两个看守孩子的人。”
    李祝融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还有多久能找到小安?”
    “包围圈太大,要百分百无遗漏地搜索完至少要三天。”夏宸斟酌了一下措辞:“但是在这三天里,对方一定会提出要挟。”
    “不是有两百个人吗,还需要三天!”李祝融又皱起了眉头。
    “林尉带的人只剩下不到七十了,我已经从成都那边借了人过来。”夏宸淡淡地道:“林尉说他们有几个布陷阱的高手,还有个爆破的高手。哥应该查到他们的来历了……”
    “是去年那帮日本人从俄罗斯请的人。”李祝融脸上露出了杀意。
    夏宸叹了一口气。
    李祝融虽然开的是正当的重工企业,但有时候,为了生意场上的事,也弄脏过自己的手。早在去年他下手的时候,夏宸就劝过他,凡事留一线,别把那帮日本人惹急了,鱼死网破不是什么好事。李祝融不听,还是逼到那个日本企业退出北美市场为止。
    夏宸后来也是隐约听到,那个日本企业是家族企业,内部管理非常严酷,因为被李祝融害得让企业蒙受了巨大损失,原来的当权者下了台,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那时夏宸就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日本人骨子里对于复仇的执念,比任何一个民族都来得根深蒂固。
    不过,这是李祝融要头疼的问题了。
    他向来擅长勾心斗角,被逼到绝境也不露一点败象。就算知道自己的儿子凶多吉少,也没有像陆之栩一样,跌坐在沙发上,脸色煞白,不能言语。
    在夏宸宽慰陆之栩的时候,郑林拿着一个手机,快步走了进来。
    “东京的电话,井野崇要和你说话。”-
    从李祝融摔门进了书房,已经半个小时了。
    夏宸靠在沙发上,挽着陆之栩的肩膀。后者脸色苍白地靠在他身上。
    他们就坐在李家的客厅里,郑林和几个管事的人不断穿梭,一派兵荒马乱,却没有一个人对这两个靠在一起的男人表示出一丝惊讶。
    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刻,宸少的性向如何,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话题了。
    陆之栩执意要呆在这里。
    虽然呆在这里,不断有让人心惊的消息传来,但他却感觉到一种伴随着心脏隐隐作痛的安心。
    他虽然是个文人,却也有身为一个父亲该有的担当。
    与其浑浑噩噩的活着,不如坐在这里,自始至终,明明白白,死也死得透彻。
    他的嘴唇苍白,全身都在发抖,但是夏宸不管端来什么东西,他都强迫自己全部吃下去。
    在这时候,他不过是一个等待自己儿子消息的父亲而已。
    他的骄纵脾性、挑食、难伺候,通通都收了起来,就连对李祝融的敌意,也暂时地收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林佑栖打了电话过来问,声音带着疲倦。
    他查过李祝融的背景,虽然所知不多,也知道陆嘉明宝宝是卷进了一场大麻烦里-
    林尉现在很挫败。
    他是特种兵出身,本来在沈阳军区服役,被郑野狐从东北带了出来。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脾气好得很,但是骨子里很倔,虽然不像陆非夏那样目中无人,但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自信的。
    但是,这一次,他却让那些佣兵,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把两个小孩转移了。
    不只是他,所有的队友,都很挫败。
    已经九点了,他们还在这片深山老林里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其实,晚上找人,比白天容易。
    白天的时候,树枝、岩石都能成为障眼法,但是到了晚上,什么都挡不住人体散发的红外线。
    然而,红外线夜视仪并不能帮助他们看见那样最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样东西,是在佣兵们带着两个孩子慌乱撤退的时候,陆嘉明宝宝在路上偷偷扔的,李貅偷偷塞给他的毛毯碎片-
    已经夜深了。
    冬天的夜晚气温很低,防空洞里却并不算太冷,除了有一股陈旧的霉味,其余都还算不错。
    但是李貅睡不着。
    守着他们的两个中,卡尔带着枪离开了,大概是去联系那个挪威人,那个黑人则带着枪守在防空洞的洞口位置。
    李貅知道,他们在出口布了陷阱。
    自己和陆嘉明,根本逃不出去。
    他从小就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他继承了李祝融的好脑子,比同龄小孩都要聪明几分,而围在他周围的人,也经常夸赞他聪明。他自己有时觉得,大人能做到的,自己也一样能做到。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比如说现在,大人可以抱着陆嘉明宝宝,给他取暖,他却只能搂着宝宝,告诉他,世界上是没有鬼的,就算有鬼,李祝融找的算命先生也说过,他李貅命数硬得很,是天生的阎王命,什么鬼都怕他。
    陆嘉明宝宝被李貅灌输了一大堆封建迷信的思想,终于没那么害怕了。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他们靠着的乱石堆后,传来一声低低的、鬼气森森的笑声。
    ☆、第 110 章
    这回,不只是陆宝宝,连李貅也发起抖来。
    不过,他毕竟是小阎王,在发抖的同时,他还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宝宝的嘴,防止他尖叫出声。
    不管发出声音的是人是鬼,李貅都不想让守在洞口的黑人知道他的存在。李小阎王觉得,不管是谁,自己都有资本,可以说服他和自己合作。
    是鬼,就给冥钱,给超度,是人,就给钱,给势力。难道还有不能拉拢的?
    但是,这个人,却是李小阎王唯一不愿意合作的人。
    黑魆魆的防空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宝宝畏惧地缩到李貅旁边,然后,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循着呼吸碰了碰李貅的脸,又摸到了自己脸上。
    宝宝的心顿时吊了起来。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因为忍着疼痛而显得有点虚弱的,熟悉的声音。
    “是宝宝吗?”
    宝宝短促地“啊”了一声,挣开李貅的手,扑了上去。
    “许许,是许许……”
    因为陆之栩经常毫不客气地对许煦直呼名字,陆宝宝听得多了,还以为他爸爸是在叫“许许”,于是也跟着叫。
    许煦本来就是用手臂撑着坐起来的,被宝宝一扑,正当心口,顿时痛得又摔了下去……
    宝宝扑在他身上,才发现这人已经没了动静,他也知道要压低声音不让人发现,于是,只能摇着许煦,带着哭音低低地问:“许许,许许你怎么了……”
    李小阎王被忽略了,很是不爽:“陆嘉明,回来!”
    宝宝摸着黑,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往许煦身上拖,焦急地说:“你快看看,许许不说话了……”
    李小阎王沉着脸——不过宝宝也看不见,在许煦因为发烧而滚烫的身体上摸了几下,又按了按他凹陷的肋骨,淡定地告诉宝宝:“他快死了。”-
    许煦不是不想说话,他是痛得眼冒金星——陈柯在李祝融身边这么多年,把李祝融的行事风格学了十成十。许煦错在不该相信他,和他合作,以为能逃出C市,结果,被他绑到一个偏僻的仓库里,让几个人拿着铁棍,狠狠地打了一顿,扔到了这荒山野岭了
    他浑身是伤,肋骨只怕是断了,整个人像放在火炉里一样,烧得迷迷糊糊的。
    他虽然不是学医的,但C大医科强盛,时不时有国内的医学教授来演讲。他身为学校的一个小领导,大大小小的医学讲座也听了不少,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很糟。
    陈柯之所以不杀他,把他扔到这深山老林的防空洞里自生自灭,应该是不想自己手上沾血,所以存着抛尸的念头,而不是什么凡事留一线。
    但是,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和两个小孩碰到了一起。
    这时候的许煦还不知道,陈柯不仅想背着李祝融弄死他,还勾结了井野崇,绑架了李貅和陆宝宝。
    李貅和宝宝之所以被关到这里,也是因为陈柯告诉过那个挪威人这个防空洞的位置隐蔽,让他们把两个小孩关到这里躲避搜查。
    陈柯毕竟是李祝融手下的人。
    爱就爱得死心塌地,恨也恨得心狠手辣。背叛起来,更是不留一丝余地。
    他在李祝融身边整整七年,实在是称得上元老二字。
    他是内蒙古出来的人,骨子里流淌着草原民族敢爱敢恨的性格,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得不到的,不如毁掉,也不让别人得到。
    从李祝融让他去医院照料许煦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筹谋这一切了。
    李祝融让他去刺激许煦,因为李祝融想让许煦难受。
    李祝融这样在乎许煦的感受。
    但是,他连想都没想过,被他当成工具的陈柯,其实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也会有感受。他也会报复。
    他的报复,就是弄死许煦。
    当年有大师为李祝融批命数,说他戾气太重,虽然平时仗着贵气的命格,可以压下戾气。但是作孽太多,总有一天会压不住的。
    到那一天,“天崩地裂,回天无力。”
    但是,李祝融不信。
    他到现在,还以为许煦已经逃出C城,又躲到了哪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等他忙完了宝宝的事,他就可以去把许煦抓回来——就像他过去每一次把许煦抓回来一样。
    他以为,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中。
    他还是那个李祝融,骄傲得要命,傲慢得要命,他能够驱车走过泥石流频发的山路去抓许煦回来,却吝于说一句“我爱你”。
    大概,他以后也没有机会说了-
    宝宝是听话的孩子。
    他知道谁对自己好,夏宸还没出现之前,对他最好的人,除了爸爸,就是许煦。
    而现在,许煦要死了。
    他“呜呜”地哭起来,拖着李貅的衣袖,小声地求:“我们把许许带出去,我们去医院……”
    他哭得可怜,又不敢大声,拼命压抑自己,结果哭得打起嗝来,披着的毯子也掉到地上了。
    李小阎王就是再讨厌许煦,也不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只能耐着性子安慰他:“他还没死呢……”
    许煦缓缓地抬起手来,摸了摸宝宝的头。
    “别哭,我没事,等我休息一会就好。”
    “你的肋骨断了,脚上的伤口发炎了。”李貅小声地提醒他:“我们被绑架了,有人在外面看守。”
    “你……你知道这里是哪吗?”许煦挣扎着,扶着一块石头,勉强坐了起来。
    他的肋骨肯定不止断了一根,右腿整个没了知觉,还好是冬天,伤势恶化得不严重。
    “我知道这里是虞岭。我们被关在防空洞里。”李貅没有和许煦置气,而是老实回答。
    许煦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胸口忽然一阵抽痛,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耳朵里嗡嗡地响。
    “你还能动吗?”李貅摸索着,摸到了许煦额头,于是附耳告诉他:“外面只有一个人守着,是个黑人,有枪,我们把他引进来,他有手电筒,你看看能不能躲到石头后面,等他过来了,跳出来拿石头敲他。”
    许煦扶着石头,想要站起来,但是全身都痛得像散了架,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在发抖,眼前又冒出金星来。
    “我站不起来了,你有水吗,我好像有点脱水。”许教授用他一贯温和的声音说道。
    李貅趴在地上摸了一会,摸到了自己和宝宝被关进来的时候,萨利扔在地上的几瓶水之一,递给许煦。
    许煦接过来,拧开喝了一口,李貅又把压缩饼干递给他:“你吃一点东西,等下才有力气。”
    许煦在吃东西的时候,李貅指挥哭惨了的陆嘉明宝宝:“别哭了,我们都把毯子给他盖着,不然他真的会死的。”
    两个小孩都爬起来,一人抱着许煦一只手臂,用身上的毯子裹着他,两个小孩身体都是软软的,暖暖的,像两只热水袋,紧紧地依附着许煦。
    许煦静静眯着眼睛,他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他伤得很严重,脑袋大概也受了伤,一直昏昏沉沉的。
    李貅怕他睡过去就醒不来了,连忙摇醒他:“别睡,我爸爸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许煦短促地“呵”了一声,尽管吃了东西,他的声音却越发虚弱了。
    “不许睡,”李貅在他脸上拧了一下:“你要是死了,我爸爸会把害你的人全部弄死的,你也不希望死那么多人吧。”
    “他……会吗?”许煦带着苦涩的笑意,断断续续地说:“最……最想要……弄死我的人,就是他。”
    他的伤重,李貅不敢摇他,只能戳陆嘉明宝宝:“别哭了,快和他说话,别让他睡觉。”
    陆嘉明宝宝抽泣着,抱着许煦的手臂哀求:“许许,不……不要睡。我和哥哥种了韭菜……哥哥说,要剪韭菜给你吃……”
    许煦的意识已经有一点涣散了,迷迷糊糊中,李貅狠狠拧着他的手,威胁着他:“不许死,你不许死。你死了我爸爸怎么办,管家说只有和你在一起他才像个人,你在我家的时候,他在书房里看着书都哼着歌……你别死,我不告诉太爷爷了,我不在你菜里放辣椒了。”
    许煦被他拧得清醒起来,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
    李小阎王骄傲得很,平时要是有人摸他的头,早就被他把手都打断了。但是这时候,他竟然也没有炸毛。
    “我死了……他会……比现在开心……”带着苦涩的笑,许教授这样地为自己和李祝融的关系做总结。
    “不是的。”李貅连忙纠正他的灰暗想法:“他喜欢你,怎么会让你去死。你要活着,只要活着,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的。”
    许煦张了张嘴,他刚要说话,喉头一股腥甜涌上来,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李貅觉得他咳出来的液体溅到了自己脸上,抹了一把脸,满手都是黏腻的血腥味。
    他咳嗽的声音太大,守在洞口的那个黑人已经听到了声音,拿着手电、举着枪,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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