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四少 第九十四章 挑碎的心口朱砂.
我在富锦园这么一躺就是半个多月,本来以为能涨称,结果因为这段儿总是失眠,睡得不好,反倒瘦了。
好在瘦得不明显,我也没觉着哪儿不舒服,就由着去了。
半个月没见的叶芳菲,今儿倒是来看我了,左手缠着绷带,特别扎眼。
“我干闺女有动静儿没?”叶芳菲一来就盯着我肚子瞅。
“你这话儿可跟顾云清一样儿一样儿的,是丫头还是小子,现在还不知道呢,再者说,现在要有动静儿了,那才麻烦了,都这么急性子哪。”我笑,把注意力从叶芳菲手上移开。
叶芳菲倒是没避忌,左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没留神,燎了,燎得还特准,恰好在手心儿那块儿。”
“那是真巧了。”
“嗯。”叶芳菲放下手,“苏景默就是一冰山,谁撞上谁沉,还是沉底儿,我就一泰坦尼克,我也扛不住。”
“你这烧的是自个儿手呢,还是心尖儿啊。”
叶芳菲在我对面坐下,没接我茬儿,自顾自说道,“从前,身边儿不断有人劝我——要嫁,就得嫁个喜欢自个儿的,会疼人儿的,我特不屑,我觉着要嫁,就得嫁自个儿喜欢的,哪怕丫不喜欢我哦呢,我有的是时间,死磕到底,也得让丫对我动心思。可是现在看看——伊夏跟了顾承甫,顾承甫多稀罕伊夏啊,那她当宝似的宠着,可伊夏跟顾承甫如今也没见着好;我想找个自个儿特别待见的,我就跟苏景默杠上了,可这结果还不如伊夏,说到底,我跟伊夏,半斤八两。”
我没话说,因为我在想叶芳菲说的。
付苗苗从前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儿,她说顾云清好,起码会疼人,比潇潇强,这一辈子,能找个会疼人儿的,就不错了。
伊夏是找了个会疼人儿的,可伊夏跟顾二哥似乎就没消停过;再想想我跟顾云清。会疼人儿,那也得那人儿领情;再一个,会疼人儿,不代表那人儿能一辈子把你放心尖儿上疼。
我一直就觉着,除了亲爹亲妈,没谁会一辈子始终如一对你好,这话儿倒不是针对顾云清,我就是有这想法儿。
“晓儿,伊夏最近跟顾承甫闹得特厉害,先是冷战,后来俩人又大吵了一架,说是吵架,顾承甫压根儿也不舍得开口说伊夏点儿什么,净看这着伊夏一人儿搁那砸东西,古董花瓶儿、还有顾承甫那些珍藏,咋的是一点儿不剩,前些天还扯了幅张大千的真迹。”
“看不出来,伊夏还有这爆发力。”我打趣儿道,伊夏我只见过一回,那时候见着,特别优雅高贵一美人儿,没成想,发起火来,倒是一点儿不含糊。
叶芳菲也笑了一声,可明显不是因为乐的,“你丫指定特想知道,伊夏跟顾承甫怎么闹起来的。”
叶芳菲一语点中我心思,我确实想知道。
“特赶巧一件事儿——顾承甫有天晚上口渴,起来要喝水,居然听伊夏喊一名儿,伊夏平时不说梦话儿,我也从来没听她说过,可那天伊夏喊了顾少的名儿。”
“顾云清?”敢情伊夏还惦记着顾云清哪,那这颗心口朱砂,我还真得防着。
“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可二哥就受不了。”叶芳菲摊开自个儿缠着绷带的左手,狠狠按了一下子,疼得眉头都皱了一下儿,才说,“其实顾承甫受不了的,不是那一声顾云清,顾承甫是这八年积的火气一下子全涌上来了,当时就把伊夏给拽起来,俩人儿就闹上了。”
“患得患失,人都这样儿,没得着之前,其实也没那么多想法儿;反倒得着了以后,就爱钻牛角尖,想着想着,就到死胡同儿里了。”我说这,忽然愣了——我这说的到底是顾二哥,还是我自个儿?
“叶子,伊夏跟顾云清有历史吧。”听话儿得听弦外音,从前我没这习惯,可这圈儿里熏陶熏陶的,就养成这毛病了。
伊夏如果跟顾云清历史清白,不可能顾承甫费劲追了八年,她还能在梦里喊顾云清。
那心口朱砂最艳丽的年岁里,能有几个八年?
“你现在这是俩人的智慧吧,倒是聪明了。”叶芳菲低着头,想了会儿,然后道,“你知道当时顾少为什么跟我在一块儿?”
听着完全不相干的话儿,可我明白了,“你眼睛和伊夏特别像,笑起来也像。”
“这不就结了。”
“顾爷跟伊夏指定有一段儿,这我猜着了。”我是猜着了,可说着这话儿,我心里一点儿也不好受,像有什么堵在心口那块儿,憋得我喘口气都费劲。
“晓儿,这都好些年的事儿了,那时候,你跟陆子言在一块儿呢,顾少不能去横插一竹杠子,他得有自个儿的日子。”
“我知道。”
当初我问顾云清和伊夏是不是有历史时候,顾云清先是没答我,后来因为一电话,这话题就搁下了。
可要把这连在一块儿,顾云清就像是刻意避开这话题似的。
“叶子,我哥那头呢?”伊夏的事儿我不打算再往下说,因为我发现,这越说我心里越没底儿。
叶芳菲还是冲我晃晃左手,“没等我把苏景默这冰山融了,他已经给我撞地沉底了。”
末了,叶芳菲丢下两句话儿,“活人不能跟已经去了的人儿比,起码苏景默心里,那块儿地方顾从月占着,我进不去。”
“晓儿,其实顾少心里那地方,也有你占着呢,伊夏到底也没进去,要不然,就得是你大半夜的,听着顾少喊伊夏。”
叶芳菲说完就走了。
依旧是高挑的个儿,可这回的背影看着,却特别不起眼。
兴许,芳菲最盛的那一季已然过去,开至荼蘼,最终是凋谢了——
叶芳菲前脚刚走,陆子言后脚就跟着来了。
这些人里边儿,陆子言算来得最少的,且回回来,都得是跟潇潇那几个组团儿来,也不知道是刻意避嫌还是怎么的,可今儿个,陆子言是一个人儿来的。
“今儿没组团来啊。”我蜷在沙发里,自个儿乐着。
陆子言坐到我身边儿,挨得其实不近,但我还是下意识往旁边儿挪了挪。
陆子言看见我这动作,索性自个儿也稍往外去了点儿。
“没把妮子带过来?那多没劲哪。”我捏捏怀里的抱枕,一句无心的话儿,陆子言却听得愣住。
陆子言愣了以后,我也顿住,这话儿无心就罢了,您要非得琢磨里边儿那意思,无非是——我现在觉着跟陆子言独待着特没劲。
“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我解释了一句,想想,反倒多余。
这么一解释,显得我俩特生疏似的;要说人心这东西,真就玄妙——曾几何时,我跟陆子言在一块儿,不消说一句话儿,就能明白彼此那意思;可现如今,为了一句无心的话,我还得又解释一句,完了还觉着特多余。
其实这些个事儿,归根结底不在其他,就在心。
“这两天觉着怎么样?”陆子言没在刚才那话儿上再纠缠,估计他也跟我一样儿——别扭,索性跳过。
“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瘦了点儿。”陆子言给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儿,道。
“你还真眼尖。”我摸摸自个儿腮帮子,“下巴是尖了点儿,其他道没什么感觉,吃好睡好还不涨称,好事儿。”
陆子言别开眼,“太瘦不好看,还是那会儿好。”
那会儿?
那会儿是大学时候,那是我最胖的一阵儿,一六五的个儿,九十五六斤。那时候,陆子言抱着我常常还说,太瘦,咯得慌。
然后我就放开了吃,吃了一学期,最后到底是没长肉——其实主要是我肠胃不大好,吃了也不吸收,折腾了一学期,还是那模样儿。
“其实现在这样也成。”那时候,都是几年前的老黄历了,何必再去翻?
我抱着手里那抱枕,靠在沙发上,“就这么稀里糊涂走到今天。”我后半句话儿还没说,陆子言忽然捂着脑袋,歪在沙发上了。
“怎么了?”陆子言前段儿跟付凡那一架伤了脑袋,别是留下什么后遗症。
我一着急,直接上去搂了陆子言,陆子言也跟条件反射似的搂住我,把脑袋抵在我肩上道,“没事儿。”可脸色却不大好。
我俩就这么搂着,浑然不觉大厅里多了个人儿。
其实我那后半句是——我也觉着挺幸福,只可惜,陆子言一头疼,我这后半句话儿就没说出口,这也导致了一特严重的后果——顾云清也没听见这后头的话儿,只看见我跟陆子言搂在一块儿。
锦城四少 第九十五章 各不相干
“你先歇会儿,待会儿回吧。”我松开陆子言,“你脸色不大好。”
陆子言这时候也意识到自个儿动作不合适,放开我以后,摆摆手,“没事儿,晓儿,那我先回去。”
正在这时候,顾云清竟然走到我俩身边儿,“送你回吧,车待会儿让人给你送回去。”
我一惊,看了眼顾云清,脸色如常,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看了也白看,甭管顾云清心里想的什么,这位爷都不会摆在脸上。
“当心。”我看着陆子言往前走了两步,脚步不稳,幸好顾云清及时扶住了,要不然指定得摔地上。
等顾云清把陆子言送回来以后,面儿上还是一切如常,所以我也就特缺心眼儿地以为,真就一切如常。
晚上七点半时候,顾云清照旧把我抱回房间,哄我睡觉,可我今儿一点儿睡意没有,也不打算装睡,只说了句,“睡不着。”
“那先躺会儿。”顾云清说着,自个儿也躺到床上。
气氛有点儿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儿不对。
顾云清开了盏台灯,光线柔和,以前我觉着这橘色的灯光给人感觉挺温暖,可今儿我就觉着刺眼.
我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一下儿做起来,然后推推顾云清,“爷,咱俩聊聊。”
顾云清估计也没睡,因为我刚推了他一下儿,他就醒了。
“嗯。”顾云清应了一声就没下文了,估计在等我开头儿。
“我不想天天这么搁富锦园躺着,我想回家。”我倒是真想回家,虽说最近我一直都挂在孩子跟顾云清身上,可苏诺的事儿,我也没忘,她那天在雨里跟我说的话,我时不时地还是会想起来,苏诺这个事儿,我得回去当面儿问问我爸。
“这儿不是你家?”出乎我的意料,顾云清反问道。
“您别打岔行不,我收拾收拾,过两天回趟家。”我也没接顾云清的话茬儿,而是接着自个儿的话往下说。
“成,随你。”
顾云清语气有点儿变化,兴许是我太敏感,反正我一听,有点儿不乐意了,“随我?那我今儿晚上走,您也随我?”
“让潇潇接你来也成。”
“倒是,我忘了潇潇了。”我说话的功夫,就要起身,“您给潇潇打个电话吧,我收拾收拾去。”
顾云清按着我,“好好待着吧,这稀里糊涂的日子不爱,那就自个儿一人儿清清静静过日子,别到处瞎跑,这大晚上的,磕着碰着哪儿都不好。”
“您什么意思呢?什么一人儿清清静静过日子?”我看顾云清有想走的意思,拽着他不让走。
“苏晓儿,消停过日子,你现在这身子也折腾不起。”顾云清临走前,还抱着我,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儿,然后头也没回就走了。
顾云清这么走了,我想去追他,可一下儿没稳住,摔了。
这么一摔,我心里慌了,赶紧给尹潇打电话,可也不知怎么了,我打了三四个电话,尹潇那头儿愣是不接。
尹潇电话不通,我哥电话也关机了,我只能给陆子言打,陆子言电话倒是一打就通,到最后,还是陆子言给我送去了医院——
好在这次摔得不厉害,所以检查结果倒没出什么事儿,检查完了以后,杨梓云坐在我跟前儿。今儿杨梓云有事儿耽搁了,所以这么晚没走,杨梓云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摔了,玉清呢?”
“姐,甭提了,你别给他打电话。”
“你俩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我俩手搭在肚子上,“姐,我俩真没事儿,别告儿他就成,那什么,孩子没事儿?”
“现在是不是不见红了?”
“基本上不见红了,肚子也不怎么疼了,就是偶尔。”
“苏子,自个儿千万留神,可再不能摔着了。”杨梓云临走前,千叮万嘱。
“不能了。”送走杨梓云,进来的不是陆子言,居然是顾云清。
“晓儿,”我看着顾云清走到我跟前儿,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说了句让我自个儿都后悔的话儿,“怎么着,您以为我是来做人流的呢?”
“你倒试试。”顾云清听到这话儿,语气立马儿就变了。
在我记忆里,顾云清很少用这么狠的语气跟我说话儿,也就两回,上一回,还是我死活闹着要跟顾云清掰了,给他惹毛了。
“这不是你一人儿的孩子。”顾云清放缓了语气。
“那也跟您没关系。”我把脸扭过去,不再看顾云清,我都不知道,我俩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闹上了,他跟伊夏的事儿,我还没提呢,他倒好儿,大晚上的,给我扔在富锦园了。
这别真是让那心口朱砂给迷了心窍吧!
“你回吧,我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那是。”顾云清最后撂下一句话,果真走了。
他说什么来着?——那是!可不是嘛,我的事儿,跟他可不就一点儿关系没有!
顾云清刚出病房门,陆子言要拦他,我对着陆子言吼了一声,“你让他走,离了他我还不能过了!我的事儿跟他没关系,你让他找那有关系的去!”
就在陆子言愣神时候,顾云清轻推开他,快步走了。
顾云清要走的时候,我一直憋着眼泪儿,本来我以为,等他走了,我指定得嚎啕大哭,鬼哭狼嚎一场,可没成想,他真走了,我反倒哭不出来了,这眼泪儿,硬生生被我给憋回去了。
我哭不出来,索性跟个傻子似的跟那儿笑,笑着笑着,脸上就湿了。
然后我豪放地抹了两把脸,对陆子言道,“你回吧,甭跟这儿守着,我搁这儿待一宿,名儿就回了。”
“你老老实实睡吧。”陆子言说完了,也没要走的意思,又让我想起顾云清。
两次——一次是刚才在富锦园,一回事刚才,顾云清走得多坚决啊,头都不带回的,合着这是赶着去会那红玫瑰吧。
至于我,就像个弃妇似的,躺这儿了。
我想想,举着真TM不合适。当初我跟陆子言掰了的时候,起码还能喝喝小酒,嚎两嗓子,"""";可我现在连这个也不能干。
您说为什么?——我肚子里有孩子啊,还是我跟顾云清的孩子,我就是再上火,再憋屈,我也得顾着点儿孩子。
我就得这么躺着,因为现在这身子,再禁不住一点儿磕磕碰碰了。
陆总这一夜,我还是被失眠,翻来覆去,总想着顾云清那两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我回了家,局子没去,反正请了假,再者说,我现在也没心情去。
没成想,我这倒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添堵——苏诺竟然在我家,还跟我爸相谈甚欢。
我从来没觉着我像今儿似的,这么多余。
后来我妈把我拉到一边儿,跟我说完一番话以后,我就觉着我更多余了。
早晨打陆总回来,为了不让我爸妈看着我脸色不好担心,我还特地画了点儿妆,然后乐呵呵地就回来了。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坐下,我妈就把我拉到屋子里。
我妈问,“晓儿,你跟云清的事儿,现在怎么样儿?”
“就那么回事儿。”我漫不经心答道。
“晓儿。”我觉得我妈跟我说后头这番话下了特别大的决心。
我妈说,“晓儿,你跟云清要是实在合不来,也别屈着自个儿,子言现在也是一个人儿了,你要还有那心思……”
“妈,您就直说了吧,我爸到底让你跟我说什么?”没等我妈铺垫我,我就打断了,感情苏诺那话儿还不是纯扯淡。
“晓儿,”我妈难得跟我语重心长一回,闹得我都有点儿不适应,“苏诺那姑娘,身世苦,可原来,的确是老顾家点下的媳妇儿,你爸跟我那意思是——”
“妈,您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妈,那什么,我考虑考虑。”
“晓儿。”我走得飞快,就连我妈叫我,我都没停。
我说什么来着——生活,就是如此操蛋。顾云清,除了少那一张纸,我俩连事实都有了;可这头儿我刚跟他吵了一架,那头儿,我亲爹亲妈就告儿我,我得把这位子还给人苏诺,这本来就是苏诺的,我那纯属鸠占鹊巢,占了人的位子,占了人的丈夫。
我妈甚至还特别善解人意地提醒我,真想跟陆子言再续前缘,那组织上也是可以予以肯定的。
可惜,我现在跟陆子言俩,连陌生人都不如,起码跟陌生人待一块儿,我不会觉着不自在。
锦城四少 第九十六章 身世
经过苏诺这一出儿,我失眠的毛病越来越厉害,这大半夜的,跟做贼似的,跑我爸书房去了。
我爸书房的设计简单——书柜、桌椅和沙发,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桌儿上摆了一张照片儿——很多年前,我爸穿着海魂衫,英气十足,脸上的皮肤经过海风这么一吹,显现出特别健康的色泽。
在正对书柜的墙上,挂了一幅字,正挂在墙的中央,一手好字——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字的落款。
我爸书房我不常来,仅有的几次,都恰恰看见我哦爸正盯着这幅字看,且神色特别愧疚。
而这落款就更巧了,恰好和苏诺同姓。
我正盯着字看,书房门儿竟被人推开,进来的那是我爸。
“爸。”我喊了一声,继续盯着字看。
我爸进来以后也没多言语,负手站在我身后边儿。
好大一会儿功夫以后,我转回身,对着我爸,“您到底欠他什么?”
不出意料,我爸仍旧是一脸愧疚地看着那副字,听我突然这么一问,我爸倒是愣了一小会儿.
我爸几步走到字跟前儿,没答我。
“爸,顾云清的事儿,如果我不让,您什么打算?”
您甭觉着奇怪,这俩不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顾云清、苏诺的事儿,跟墙上这幅字的落款这位,绝对有关系。
“晓儿。”我爸拍拍我,还是没答。
“爸,我回房间了,您也早点儿睡。”
我回房间以后,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凌晨一点。
后半夜,我勉勉强强睡了一段儿,可总是睡了醒、醒了以后接着努力睡,原本睡觉这么平常一事儿,现在对我而言,居然还成了技术活儿——
一晚上睡得不好,早晨我还得起得特别早,这身子现在是忒跟我过不去了,可我一点儿没辙。
我现在是闲人一个,可我偏偏是位闲不住的主儿,干脆就跑苏诺打工那咖啡厅去了。
咖啡厅还是特有个性——就是没个名儿,我进了咖啡厅,里边正放的LeneManlin《apceneanby》,曲调舒缓,还特有情调,大白天的,听着就让人特想打瞌睡。
我一进去,就找了个靠窗的座儿坐下,苏诺果然在,丫看见我坐下,立马儿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来巴结我这顾客上帝的。
“拿铁?卡布奇诺?……”苏诺盯着我,眼睛珠子都定在我身上了。
我从前倒没发现自个儿这么有魅力,尤其吸引女同胞的注意,当然如果这女同胞不是苏诺,我兴许还会觉着挺自豪。
我习惯性地用胳膊拄着下巴,想了会儿,反问苏诺,“你喝什么?”
苏诺没料到我会问她,怔了怔道,“其实这咖啡厅,甭管什么,都一个味儿——”
“难喝!”我接茬儿道。
苏诺笑笑,“都一样难喝,可它到底养活着我呢。”
“你喝什么?”我又问了一回。
“拿铁。”
“那得了,两杯拿铁。”
不大一会儿,苏诺端着两杯拿铁回来了。
其实今儿我来是说正事儿的,可这事儿得循序渐进,苏诺既然有这兴趣跟我墨迹,我也乐得奉陪——反正我闲人一个。
我端起其中一杯,呷了一口,又放下,“不怎么样。”
“嗯。”苏诺表示赞同,可端起另一杯咖啡,竟然一饮而尽。
“你倒是不怕烫。”我看着苏诺把喝得一滴不剩的杯子放回桌儿上道。
“打小儿养成的习惯——有的喝的时候,就得一口气喝了,有的吃的时候,更得一口气吃光喽,我从小儿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跟前儿有东西吃喝时,千万不能客气,哪怕再难吃难喝,呢也得吃喝,要不然,我就得饿死。”
苏诺一边儿说着,一边儿用手扒拉眼前那杯子。
“得,直奔主题吧,咱俩甭兜圈子了。”
“你想好了?”苏诺抬头看我,那样一双特别狠厉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咱先说点儿别的。”我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杯子,“苏同之,你丫熟吧。”
苏诺原本还一副特斗志昂扬的模样儿,结果在听到这个名儿以后,脸色都变了,丫居然噌一下儿站起来,反应特激烈。
“我想想。”我偏着脑袋看了眼窗外,“落款好像是——苏同之,八几年孟冬书于沈水之阳,具体八几年,我还真忘了,你记着不?”
“不许你提他!”苏诺忽然砰地拍了下桌子,把我那杯咖啡都连带着给掀翻了。
苏诺这动静儿忒大,以至于把老板给招来了。老板一看,先给我赔笑脸儿道歉,然后一转脸,立马儿开口训斥苏诺,“怎么了这是?你还想不想干了?”
咖啡杯直接掉到了地上,倒没误伤谁,且我跟苏诺的话儿还没说完,所以我跟老板说了没事儿,给老板打发走了。
打发走老板以后,我瞥了眼苏诺,丫被老板啪啪一顿训,训得灰头土脸的,可我觉着,苏诺其实是因为我刚才提到那人儿,才会这副模样。
“坐下吧,你丫这么站着,还想挨训是怎么的,你老板要是再训你一回,我绝对不拦着。”
苏诺一听,果然老实坐下了。
“我以前特纳闷儿的一件事儿是——为什么我爸回回看着书房里那副字,就一脸的愧疚,在我眼里,我爸苏鹤,那是个顶天立地的军人,绝对不会干对不住谁的事儿,所以我一直以为是我错觉。”
我说话这阵儿,苏诺一直低垂着头,不吵也不闹,于是我接着道,“后来瞧着你了,一开始,你丫说是我爸亲闺女,那时候我还真没底儿了,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谁知道你丫后来又变卦了,说不是我爸闺女,可我爸对你那态度摆在那儿呢,所以我就在想,兴许我爸亏欠你什么。”
“可后来吧,我又觉着这事儿不靠谱儿——你不是我爸闺女,按理说,我爸不可能亏欠你什么,所以我又想,兴许我爸亏欠的不是你,是你父亲或者母亲。”
“苏晓儿,你倒真能寻思。”苏诺忽然开口道,特明显的讽刺。
我没理苏诺的讽刺,又说,“直到昨儿晚上,我又去了趟我爸书房,看见那副字——苏同之、苏诺,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哪,你说是不,苏诺?”
“他是我爸,那又怎么样?你爸欠我爸的,也就是你们苏家欠了我的,苏晓儿,你记着,你们苏家都欠我的,现在你得还,要不然,你爸还得欠我爸、欠我,欠我们家一辈子的。”苏诺这段话说得忒狠,看那架势,简直是要咬碎一口银牙。
“那你告儿我,我爸到底欠你爸什么?”我回视苏诺,我俩这么来来回回瞪了几眼,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那你管不着,横竖跟你没关系。”
我冷笑,“还真是没关系,所以你以后也甭找我,这事儿压根儿跟我没关系。”
苏诺意识到我钻了她话里的空子,倒也没怒,只说,“我爸的事儿说完了,说说顾家的事儿吧。”
“顾家?”我惆怅地揉揉太阳穴,末了儿,扯出一特阳光灿烂的笑容,“我不可能让,这事儿想都甭想。”
我跟顾云清再吵,那是我俩的事儿,还轮不到第三者来插一脚,谁都不成,苏诺更不成。
没等苏诺回话儿,我又添了一句,“你有能耐,直接找顾云清去,甭跟我闹了,你丫就是跟我闹翻了天,也闹不出个结果来。”
“不送。”苏诺站起身要走。
我懒懒地靠在沙发上,“那什么,你忙吧,我挺闲的,我再跟这儿待会儿,完了你再给我拿杯拿铁过来,至于刚那两杯,一杯你喝了,一杯你给我弄洒了,我也没喝上一口,你你就自费吧,你不能拿我当冤大头坑我,毕竟这儿,我还算是顾客上帝,是吧?”
“你这口味儿还真独特。”苏诺不屑道,可还是怏怏走了。
“这点随顾云清。”我冲苏诺身后喊了一句,声音不算大,但苏诺指定能听得清清楚楚。
且不说我爸到底欠了苏诺他爸什么,如果这是几个月前,兴许我也就让了,可现在,不论是因为什么事儿,我都不能让。哪怕我跟顾云清俩闹得再厉害,即便到最后掰了,那也是我俩的事儿。
锦城四少 第九十七章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
我在咖啡厅又待了会儿工夫,直到我要走了,苏诺才给我把咖啡端上来,且刚一端上来,丫就端着手里那咖啡冲我泼过来。
“我不是有意的。”看得出来,苏诺特痛恨我,就连辩解,都生硬得不行,毫无说服力。
好在我眼神儿好使,看见苏诺刚才真不是故意的,而是在桌沿那儿磕了一下儿。
“得,你这是诚心不想做生意哪。”我笑道,拎起包走人了。
我一路走着,到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SWAN门口儿了。
兴许有时候,眼神儿太好使也未必是件好事儿,比如今儿个——我特眼尖地瞧见伊夏正往Swan里走。
我只见过伊夏一回,我记得那会,我还打趣顾云清,说那位正出墙呢。
没成想,是一语成籖。
我摸摸自个儿肚子,低着头道,“你亲爹正出墙呢,对象儿是你爸未来嫂子,你说说,咱俩去凑热闹不?”
当然,我肚里那位没搭理我,我摸着肚子,又朝Swan的方向望了会儿,然后扭头走了,我倒是没顾云清走得那么潇洒,毫无留恋,我之所以走,就是因为心挂在那儿,可我不想进去。
锦城的盛夏已经盛到极致,快入秋了,可天气还是一样的燥热,尤其锦城一年四季都干燥,这燥热,就更是厉害。
其实天气主要是热,真正燥的,反倒是心——这几天,我始终觉得烦闷不堪,喘不过起来——
我又在家待了一天,发现实在闲不住,后来居然跟陆子言在电影院门口儿碰上了,于是乎,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陆子言看了场电影儿。
电影票是陆子言买的,看的什么也是陆子言挑的,以至于最后,一场电影看下来,我是既不知道电影名,更不清楚里边儿那情节。
我也觉着特别奇怪,平时大晚上的,怎么也睡不着,倒是在电影院里,这边儿片头刚开始,那边儿我就开始犯困。
不过为了不让气氛更加尴尬,我硬挺着瞪大了双眼,盯着屏幕,可愣是一点儿没看进去。
电影我是一点儿没看进去,可电影里有句话儿,却让我印象特别深刻——因为电影里到这句话儿的时候,陆子言竟然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上的每一个人都像你。”.
电影里是这么说的。
我原本正困着,陆子言这么一握,我回过神,正好看见字幕上的这句话儿。
电影里还说,“我爱上的每一个人都像你,可是,他们终究不是你,所以,我始终独身一人。我爱他们,因为他们都像你;我独身一人,是因为他们终究不是你。”
后来,这句话儿竟然成了陆子言的真实写照。
我由着陆子言握着,没动弹,这时候若是动弹一下,我俩之间的气氛反倒会变得尴尬,不如顺其自然。
陆子言握着我的手,握了很长时间都没松开。
我不知道陆子言是不是有意的,但是这电影——和我俩的情况实在太相似。
误解、分离、重逢,只不过结局不大一样。
让我特别诧异的是,电影后半段儿,陆子言居然一直握着我的手,动都没动一下,虽说陆子言眼睛还盯着大屏幕看,可我觉着,陆子言心思早不知道飘哪儿去了,反正指定是不在电影上。
直到片末,陆子言像是才回神,松开我的手。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
不提那后半句,其实前面这两句,和我跟陆子言倒也贴切。
出了电影院,陆子言要送我回家,我执意回绝了,我脑子有点儿混乱,想一人儿待会儿。
陆子言虽然不放心,可拗不过我,只能由着我去了。
我一路走着,脑子里在想,我跟陆子言已经走到今天这步,那是绝对没戏了,可我和顾云清呢?我俩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
我正走着,电话来了,我接了,是顾家二姐顾娆。
顾娆说,今儿晚上锦亭,家宴。
说是家宴,当然不能这么简单,顾承甫跟伊夏闹得厉害,估计今儿这所谓的家宴,为的就是这事儿。
顾娆告诉我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一般说是六点,可都得提前去,凑一两桌儿打打麻将、打打牌什么的,由于这两项都不是我擅长的项目,所以我一向是只旁观,不参与——我那点儿微博的血汗钱,不能全奉献了出去不是。
我大概是五点钟到的,锦亭木兰亭,这是顾家老地方,一般顾家那几位上这儿来,都是直奔的木兰亭。
我虽然提前了有一个小时,可还是最晚到的,我到那的时候,亭里两桌都满了——顾家四位爷凑了桌,剩下那桌儿是顾娆、伊夏、叶芳菲。
看到叶芳菲时,我先是诧异,再一想,只能苦笑——叶芳菲到底是选了顾三哥。
燎了的,是手心儿朱砂;可挑碎的,是心尖儿上的那点朱砂。
顾娆看见我,立马儿冲我招手,“苏子,就等你了,三缺一,你再不来,我们仨只能从那桌儿挖墙脚挖一位过来了。”
“二姐觉着挖谁成?”我笑笑,坐下了。
“估计是谁也不能过来。”顾娆这是一点儿不耽搁,嘴上说着,手上就开始搓麻将。
“一圈儿?”叶芳菲问。
“怎么着也得一圈儿,难得凑一块儿。”顾娆兴致颇高。
我不常打麻将,对这项据说可能有益身心的活动也不大关注,所以导致我技不如人。可我们桌儿上那三位,您随便拎一位出来,那都是码长城的好手。
我特别悲催地节节战败,而跟顾家这几位玩儿就这点不好——人但凡玩儿,那就是来真的,输赢都算得清清楚楚。
在我快坚持不住准备撤退之际,那桌儿终于有人发话了,“得,歇了吧,菜都上来了。”
“哥,再等两分钟。”顾娆立马接口道。
刚才说话儿的那是顾家大哥顾劲松,顾娆虽说比顾劲松、顾承甫都小,可一向只管顾劲松叫哥,管顾承甫,都叫老二。
至于为什么顾娆排行第三,我还管她叫二姐,那是因为这排行是按着顾家那俩闺女来的;真说起来,顾娆其实排行老四,顾家大姐比顾劲松小一岁,真正排行老二。
我们这桌儿一圈战斗下来,我输得惨不忍睹,顾娆虽然不是收获最多那位,可赢得也不少。顾娆起身,冲我扬扬手里的票子,笑得开怀,“苏子,晚上二姐请你唱K去。”
我也乐道,“那必须得去。”
吃饭时候,本来除了大哥和顾娆,其他都是成双结对儿来的,按理说,也应该挨着坐,可到顾三哥顾风那儿,忽然就掉了链子,以至于后来,我是挨着叶芳菲做的,至于我另一边儿,特巧地坐着伊夏。
今儿这晚宴,打我进门儿,到最后众人酒足饭饱,顾云清几乎就没跟我说过两句话儿,可我这头,也不知道自个儿眼巴巴地心里盼着什么呢,那位一直也没搭理我,我就觉得特没劲。
从前陆子言那都把我宠上天了,结果忽然那么一天儿,他带着顾从月走了,然后我就傻眼了,后来那两年,天天折腾自个儿,也折腾身边儿的人;现如今,要是一直惯着我的顾云清,也跟当年那陆子言一个样儿,我不知道自个儿还能不能有那么一颗坚强的心脏,再一次承受打击。
晚饭过后,顾娆还真提了去唱歌,说上紫荆城,潇潇那头儿都打了招呼,也都给安排好了,顾娆说得眉飞色舞,后来总算是把所有人都给说动了,一块儿去了紫荆城,可我看着顾娆这架势,总觉着,今晚的顾娆,太刻意。
从锦亭往紫荆城的道儿上,顾家那几位爷都是自个儿开着车去的,我坐在顾云清车上,车里就我们俩。
顾云清不知道这三天怎么过的,但我瞧着瘦了,还有淡淡的黑眼圈。顾云清皮肤偏白,所以一旦有黑眼圈,就特明显。
我看着顾云清尖了的下巴跟黑眼圈,然后我特别不争气地觉着心疼,我特想扑到他怀里,摸着顾云清有些尖了的下巴问,“爷,您怎么瘦了?”
然后甭管顾云清跟我说什么,我都会赖在他怀里傻乐
锦城四少 第九十八章 因为爱情?
我总是在该聪明时候犯糊涂,在该糊涂时候“过分聪明”,所以这直接导致了我坑爹的人生。
这时候,要是我真傻呵呵去赖着顾云清,兴许我俩也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可我看了顾云清半天,也心疼了半天,到底是没说一句话。
到了紫荆城以后,顾娆从大哥顾劲松车里下来,风风火火朝紫荆城里边儿去了,我们跟在后头,步子悠闲,权当散步了。
我们进了紫荆城vip包厢,尹潇已经在那儿了,包厢里的光线很暗,尹潇每每给我解释,都啪啪拍着胸口说,这是为了营造气氛和情调,为了显得紫荆城特别有情调。
当然对他这么一副歪理,我一向不屑。
我们一行人进了包厢以后,顾娆立马儿抢了个话筒,然后声嘶力竭地吼了一曲SarahConnon的《just one st dance》。
其实顾娆音色不错,偏低,略有些沙哑,唱这歌时,本来能显得挺深情,但顾娆像是卯足了劲儿一定得嚎两嗓子,导致她把这歌唱得特别凄凉。
顾娆一曲吼完,还觉得不够,非得拉着尹潇唱《因为爱情》,尹潇下意识看了我一眼,我估计丫是想起我上回唱过这歌——就是陆子言回来以后不久的事儿。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尾巴狼这么一瞅我,我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对顾娆道,“二姐,这歌让我唱不?”
顾娆一怔,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抢这歌,可还是爽快把话筒递给我了。
“再唱不出那样的歌曲,听到都会红着脸躲避……”
彼年豆蔻,谁许天荒地老。
我记得,自打陆子言回来,我来紫荆城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回回来,都得唱这《因为爱情》。
青葱年岁里,我还是个屁都不懂的丫头片子苏晓儿,陆子言抱着我,许了我地老天荒,然后我脸红、点头、傻呵呵地笑,笑得好像我们已经牵手走过地老天荒。
一转身,沧海桑田,我过了可以一边儿矫情,一边儿穷摇的年纪,也过了可以继续自我封闭的年纪,我已然是一奔三大龄女青年,然后我发现了顾云清,一直潜伏在我身边儿的顾云清。
他说爱我,这句,是陆子言从来不曾说过的。
然后我就信了,因为他一直惯着我,所以他说什么我都信,然后我现在是顾云清孩子他妈了,再然后,我俩出现点儿危机。
我知道不论是生活还是感情,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但起码,我想要个喘口气儿的功夫——总这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我是真累了。
我唱完,放下话筒,在顾云清旁边儿坐下。
我只能做到这步。
顾云清倒是一点儿反应没有,不论是我在他身边儿坐下,还是有意无意间看他,这位爷愣是理都没理我。
我靠在沙发上,觉得腰有点儿酸,可能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我不动声色,起身走到潇潇那儿坐下,然后微微往潇潇身上靠了点儿,“让我靠会儿。”
潇潇来回看了眼顾云清,又看看我,稍稍换了姿势,让我靠得更舒服点儿。
您甭问,为什么我腰酸不去靠顾云清——那是因为,我这人儿没什么优点,唯一一样,就是性子倔。
既然顾云清打定了主意不搭理我,我更不可能再巴巴地往人身上靠。
顾娆又唱了首《哭砂》,唱得满脸的眼泪儿,这时候,顾二哥顾承甫接了话筒,顾承甫唱的是《春天里》。
春天里我只听过汪峰版的,绝对声嘶力竭的一声歌,顾承甫唱得也特别投入,最后嗓子都哑了。
我听着吉他间奏,无奈地笑了,摸着肚子低声说,“妈对不住你,这胎教音乐忒奔放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消化的了。”
我声音放得低,再加上音乐音量高,所以只有离我最近的尹潇听到这话儿。
尹潇听了以后,也乐了。
我们在紫荆城待到很晚,而我跟顾云清始终没说一句话,甚至到最后,伊夏还丢下顾承甫,跑到顾云清身边儿。
伊夏和顾云清说的什么,我一句没听见,我也不想听见。
这其间,我还看见顾二哥左胳膊上一道长长的疤,新结上的,兴许,就是伊夏的杰作。
还有叶芳菲,叶芳菲左手心儿那块儿也结了痂,深色的痂,结在细嫩的肌肤中央。
叶芳菲的手很好看,尤其是手心儿——怎么说呢,就是瞧着特别秀气,手掌泛着淡淡的粉色,娇嫩的色泽,手心儿却是那么一大块儿痂。
我把叶芳菲的手摊放在自个儿手上,“烧了一点儿,留下一片”。
挑碎了心尖儿上那颗朱砂又怎么样?留下这一大块儿疤,一辈子都得跟着她。只要一摊开手,就能瞧见。
所以我说叶芳菲痴,痴中之最。
她一辈子都不能忘了我哥,却打算要跟了顾三哥。
叶芳菲握紧左手,然后移开,“这倒真忘了,只想着别再见着那东西,没成想,留了个更烦心的。”
“不跟我哥死磕到底了?”我放下叶芳菲左手。
“我已经磕死在苏景墨跟前儿了。”叶芳菲瞟了眼顾三哥,三哥也正往我们这边儿瞅,俩人视线刚一对上,叶芳菲又立马儿收了视线,“顾从月走以后,他跟我在一块儿时候,就一直发呆,有时候,我不叫他,他能就那么呆上半小时,然后我叫他,他叫从月儿。”
叶芳菲扯扯嘴角,笑得芳菲妩媚,艳丽动人。
俏媚的眼睛里,水汪汪的。
叶芳菲一直笑着,笑容越来越明艳,最后,硬是把那眼泪儿给逼回去了。
顾娆还在唱,唱到最后,嗓子都发不出音儿来了,这才放下,然后叶芳菲接了话筒,叶芳菲只唱了一首——《流年》。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我从前说顾从月是个烈性子,其实叶芳菲更甚。认准一人儿,兴许就是那么一眼,可要放下,那就得是一辈子。
我正想着这些事儿,猛一抬头,发现顾家大哥正看我呢,我和大哥对视一眼,立刻会意,到了他跟前儿。
“顾娆前夫前些天来了,跟那丫头为了孩子的事儿争呢。”
在锦亭我就觉得顾娆心里有事儿,顾劲松这么一说,果然是。
我记得顾云清跟我说过,顾娆跟她那前夫,当年也是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动静儿闹得忒大,最后把顾家老太太老爷子全给惊动了,可如今,非但是离了,顾娆还因为争孩子的事儿神伤。
再说顾家二哥顾承甫,把伊夏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追了八年,好容易抱得美人归,结果,伊夏那心还挂在顾云清身上。
八年对一大老爷们儿意味着什么?——顾承甫如此精明甚至是奸的一位爷,竟然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跟伊夏耗了八年,临了,还是没把伊夏给拿下。
至于我跟顾云清,那就更不用提了。
歌里唱得倒是好“因为爱情,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可我们这些人,不是不爱,到头来,没看着谁是特幸福的模样儿。
我也不知道顾云清是不是故意跟我杠上了,从头到尾,甭提说话了,就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到最后,我不自觉地就觉得心凉——我还不至于说,让顾云清连瞅一眼都特别厌恶吧?
我没去自讨没趣儿,又回到潇潇身边儿,然后靠着潇潇,“我睡会儿。”
“这睡得着凉了,我送你回吧。”尹潇扶着我,他指定看出来我跟顾云清有事儿,可尹潇就是特有眼力见儿,一句没提。
我靠在潇潇身上,就看见伊夏和顾云清说什么,不时还推搡顾云清一下儿,或是跟顾云清那么勾肩搭背两下。
我知道他们平时都放得开,不讲究这个,可我看了,像是吞了个绿头苍蝇似的,恶心。
我捂着嘴,觉得胃里有什么往上翻。
我赶紧从沙发上起来,跑进洗手间。我在洗手间里干呕了半天,还是觉得恶心,我拍着胸口,这时候,就感觉有人轻轻给我抚着背。
我以为是潇潇,结果这么一瞧,发现是顾云清。
“滚”我咬着牙蹦出一个字儿。
顾云清果然走了,还是那么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走得毫不留恋。
我一个人,则是在洗手间里放声大哭,我也没顾忌外边儿那几位能不能听见,反正我就是特想哭。
从什么时候开始,顾云清对着我,竟然能走得这么干脆,我想起前几天的事儿,加上今天这一回,摸摸心口,觉得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