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等一行人到达怒江边的温泉区时正临近黄昏,天色尚好,太阳远远的挂在山尖泛着橙色的光,晚霞从碧蓝的天空中透过云层暖暖的照向怒江,映衬得水面上波光粼粼,闪亮着很是晃眼。
正式的澡堂会是次日开始,但此时已经陆陆续续的有村民开始就地安营扎寨,肖力阳和龙泉往四周溜达察看一圈后,选择了山谷上方的某个制高点,扔下行囊利落的搭建起一个嫩绿色的“牧高笛”双层三人帐篷。
龙泉所挑选的位置很刁专,斜土坡向上延伸堆出个小台子,比周围的平地高出了半米有余,像是一座孤立出来的小岛,只能搭一个帐篷且仅供三、四人落脚,因此,在这里宿营能不着痕迹的与周围群众拉开一点距离,至少小声说话不会被旁人偷听。
除此之外,整个小台子又几乎是在这一片温泉区的最高点,30米内的视线所及处还有一眼靠着山壁的小温泉,既方便观察四周情形,又能入乡随俗泡澡,泡澡的同时还可以看守自己的帐篷家当。
习惯了藏匿身形的肖力阳虽然很认同龙少的选择,在搭帐篷时却仍有些抱怨的嘀咕道:“太高调了,像个靶子一样杵在最上面,周围没一点遮挡物。”
“将就凑合几天而已,反正我们只需要好好的‘看’,应该不会有人拿我们当靶子,”龙泉含糊的应着,然后看了看帐篷前没长几根草的空地,笑道,“今晚上吃烧烤吧。”
“没有肉啊!烤土豆?”卓一记得在六库县城时龙泉买了几大包土豆、红萝卜、韭菜等口粮,唯独没买鲜肉只有腊肉,于是,他一面询问,一面从背包里取出三人的睡袋,在帐篷里摆放妥当,并且挂好了一盏黑色露营灯。
“主菜,烤鱼!怒江里有,不需要花钱买。怒江鱼很有名,肉质细嫩的美味佳肴,贵的得几十上百一斤!”肖力阳指着不远处的清幽江水,然后灿烂一笑,“小板凳,走,先跟哥到树林里拾柴火去。”
“哦。”卓一很乖巧的应了,跟着‘阳哥’走向右侧不远处的小林子。
从职务、年龄、经验等多方面来看,他都得听这个两人的话,严格来讲,这是卓小朋友的第一次正常露营体验,之前选训时的丛林生存,吃的都是生东西,还没亲身尝试过怎么在野外拾柴火搭灶做饭菜,睡觉也只是做个简易庇身蓬凑合三五小时而已,一点也不像现在这种郊游似的宿营。
在树林里,肖力阳支使着卓一快速拾取了适用的干燥柴火,然后又找了几根末梢带叉的结实树枝,让他带回去交给龙泉,他自己则拔出腰上挂着的一把匕首,用树枝削出两只带倒钩的叉刺,然后独自走向江岸去叉鱼。
卓一回到宿营地时,只见龙泉用小铲子在帐篷下的空地里挖出了两个约30厘米深的长方形土坑,正在往左侧坑边埋土豆。
“来得正好!”龙泉顺手给了卓小朋友一只帆布的防水折叠便携桶,以及一塑料袋的菜,吩咐道,“去把这些洗了,然后拎一桶水,还有鱼——羚羊弄到了多少条就带多少赶紧回来。”
“哦。”卓一认命的点头,再次充当了跑腿的苦力。
等他拎着三条鱼、水桶和净菜再次回到营地时,惊奇的发现龙泉已经做好了两个“壕沟火灶”。30X70cm的壕沟上铺着一层拳头大小的石块,石块上则架着枯枝和炭球,右侧壕沟前后插着两根相同高度的粗树枝,树叉上搭着的横木棍中央挂着一口吊锅。
“把黄瓜切片,土豆切条。”龙泉递给卓一小菜刀一把,充当菜板的大铁盘一只,自己则把已经去了内脏洗净的鱼装进小铁盘,然后把桶里的江水倒了部分进吊锅,用打火机点燃了右侧壕沟中的柴火,又取出一块洗净的生姜,直接用手掌拍裂了扔进锅里,选了两条小一点的鱼以及三根大葱和少许花椒也一同扔进去。
哦,熬鱼汤。卓一在切菜的间隙看了看龙泉的动作,确认了今天晚上食谱中的汤品。
“这种壕沟火灶点燃后的火堆是在地表下,可以避风,堆石块是方便在火熄灭之后继续取暖烤食物,”龙泉一面给卓一做着讲解,同时用另一只大铁盘作菜板,把甜椒和洋葱切作了小块,大蒜生姜则切片备用,完成所有准备工作后,他浅笑着说了声,“搞定!”
随后,龙少很是悠哉的撑起了照相机三脚架,开始拍摄怒江的黄昏美景,透过镜头记录着周围的地形与各色游人,顺便拍拍那俗称“火烧云”的天际红霞,以及霞光中的江岸和山岩。
“那个,哥,”卓一切好菜后,看着那个孤零零的汤锅以及尚为冷灶的左侧壕沟,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怎么不烤鱼啊?”
“你会烤?”龙泉如此反问。
“不会。”卓一很老实的摇头。他虽然找不着主妇妈妈给做饭,但家里从来就不缺钟点工,做菜什么的,他确实不会。
“我也不会,”龙少耸肩说道,“所以,得等羚羊回来。他才是厨子,我俩都是打杂的墩子。”
原来,朱峰猜得没错,他真是不会做菜!超人也并不是完全万能的呀!卓一如此心想,然后翘首期盼厨师现身。
不多久,渔夫同志满载而归,然后立即化身大厨,做了两大盘色香味俱全的烤鱼,龙少则挖出坑里的六个大土豆,三人就着汤水、美酒开始大快朵颐。肖力阳的手艺真是不错,烤鱼的喷香甚至飘出了几百米开外,他家的酒也是浓烈中带着醇香,很能勾引酒虫。
当四周零散的本地人开始渐渐注意到上风处这三人的丰盛晚宴时,肖力阳和龙泉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他笑着指向右侧后烤的那一大盘还不曾食用的鱼,开始用傈僳语邀请附近的人们过来品尝。
美食、美酒、热情相邀再加亲切的笑容,很快的,肖力阳和龙泉就带着卓一和周围人打成一片,酒过三巡后,肖力阳甚至和部分人开始称兄道弟,端着对方的傈僳米酒筒子,搂肩搭脖同杯共饮,一面喝酒,一面说说唱唱的亲切闲聊。
不会傈僳语的龙泉则用昆明话和周围人连比带划的交流,还摸出一把口琴吹起了欢快的歌曲,跟着他们对歌、跳舞,月色下,一群人欢声笑语不断,其乐无穷。
被夹带着一起玩乐的卓一,将那两位“暗剑”老队员的行为言语全都看在眼里,若不是一直提醒自己这是在化妆侦查,他肯定会当场瞠目结舌,连声惊叹——真是牛人!两三小时而已,这么快就能“与民同乐”、“深入群众”,还不着痕迹的打探了目标村寨和当事人的相关情形!
一直到泡温泉洗浴后的午夜,躺进睡袋里,卓一依然满心感叹那两人的能力,连看龙泉和肖力阳的眼神都充满了艳羡的色彩。
上半夜轮值守夜的肖力阳拿着夜视镜坐在帐篷边看了看卓一,挑眉浅笑轻声说道:“崇拜老子吧?小家伙,你需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别笑得那么妖气!这里没有美女需要你暗送秋波,”龙泉瞪了肖力阳一眼,又轻声嘀咕着,“早点休息,今天没认识窝藏‘山努’那家人的邻居,明后天还得再接再厉。”
“必须要认识他邻居?”卓一躺在龙泉身侧,就在他耳边轻声询问起来。
龙少白了他一眼,反问道:“不住到他隔壁怎么就近监控?”说罢,就直接熄灯不再言语。
次日大清早,江岸边的帐篷渐渐多了起来,岩壁下、石洞里也摊开了不少简易床铺,天刚大亮,登埂温泉群已是一片人声鼎沸,男女老少三五成群的开始泡澡、谈笑,在较平敞的空处还搭起了秋千架、以及上刀山下火海、射弩的比赛场地,四处都是欢歌笑语与叫好喝彩声。
龙泉与肖力阳轮番的一人留守,另一人带着卓一洗温泉或闲逛凑热闹,时刻端着相机咔咔拍摄。肖力阳是借着彝族的身份,发挥语言特长将八卦打探更深入人群的发展下去;卓一用着个卡片机四处打望一副看稀奇的普通游客模样;龙少则不时的选着最佳取景角度拍摄,看似为相当专业的摄影师,实则一直在寻觅目标人物的身影。
没想到,在澡堂会的第一天下午,他想找的人没找到,完全没预料到的那个人,却陡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镜头中。
傍晚6点30,肖力阳刚用昨天搭好的炉灶做了晚饭,就看见外出闲逛的龙泉和卓一回了营地,“你们挺准时啊!刚弄好就回来吃现成的!香喷喷的韭菜腊肉饺子,美死你们。”
“小板凳先吃,羚羊,来,给你看我拍的美女!”龙少一眼没看晚饭,直接跃上土坡坐在帐篷前摆弄起他的单反相机。
“什么美女啊?很漂亮?居然整得废寝忘食。”肖力阳顺口这么调侃,腿上却适时的跟着迈步,他知道龙泉不是个急色鬼,不可能就为个普通美女要避人跟自己交流。
龙少也没多说,直接翻到需要的那张照片,递给肖力阳,道:“看这个。”
那是一张景色秀丽的照片,蓝天、碧水、绿树、红花,当然,其中还有烟雾缭绕犹如仙境的温泉,以及泉水中的美丽姑娘。
一块山壁下方向外凸去的碗状大岩石,三面环绕着江水,中间凹陷处则是热腾腾的温泉,有十余人正在其中泡澡,临近山崖的那一边,有一个穿着橘红色比基尼的白肤女孩正搭着一丛红艳艳的攀枝花摆造型拍照。
“喔哟!穿得真时尚!前扣式胸衣和迷你百褶裙——这不可能是村姑吧?啧啧,旁边那个穿深蓝色比基尼拿相机的,她身材更好!那个臀翘得,可不需要靠裙子来撑尺寸。”
龙泉面色一沉,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说道:“放大了看脸!”
“好好!”肖力阳笑着应了,在喝面汤的同时调起照片大小,然后,在下一秒,“噗”一声喷咳出了口中的水。
林珑和袁媛!是她们两人!肖力阳一脸惊异的看向了龙泉。
这,有缘啊!这么快就见面了,不过,时候不是很好,咱在做任务诶!可不能中途开小差呐。
“惊喜吧?”龙泉撇嘴冷笑,“还有更惊喜的!不过我不能完全确定。”说着,他伸手按了按控制按钮,切换到下两张照片。
第一张,林珑正笑着和身边的一个傈僳族女孩说话,那个肤色黝黑的姑娘半侧着身子,只露出了三分之一的面部。
第二张,是那个傈僳族女孩的清晰正面像,小姑娘唇红齿白笑容灿烂,相貌也不差,肖力阳却看得几乎想要倒抽一口凉气。
她长得很像窝藏‘山努’那家人的小女儿!
“能确认吗?”龙泉轻声问道。
肖力阳摇头道:“不能。之前那张照片太小太模糊,角度也不好,没法完全对比。”
“先吃饭吧,待会儿你跟周围人打探一下,我再去她们那儿看看。”龙泉突然感到自己有些头痛。在之前的印象中他觉得林珑虽然性格爽朗,但交朋友还是很矜持的,因此,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和当地人搅和到一起去了。
真***,胆子太大了!龙少从刚才起就很有一种想骂娘的冲动。
当时,他发现林珑和袁媛之后,左右观察了一大圈都没找到看起来像林珑家亲戚的城里人,只有十来个年龄层次不太一样,装备很齐全的年轻男女,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观察中,林珑和袁媛一直是两个人结伴,随身带着装钱物的腰包,并且,跟当地人的交流都不比跟那一群男女少。
也就是说,他们首先不可能是同学,再加上自由职业者的林珑和袁媛也不会有这么多同事,看起来不像非常熟悉的好友,即便是朋友,也不可能户外器具用品全体如此专业齐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关系一般的驴友组队出游。
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居然就这么孤身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大峡谷里来!也不怕遇到坏人或意外!龙泉带着一股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怒气,重重的咬着饺子,心里暗暗盘算。
万一,那个傈僳族的姑娘真是收留山努那家的人;万一,她邀请两个城里女孩去自己家里住;姑且不提会不会妨碍自己的任务,万一,留宿的时候出个什么意外……
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晚上打探一下再做决定,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现身跟她们打个招呼,让赶快离开这里。
龙泉暗暗和肖力阳交换了意见,虽说任务是要兵不血刃的把人搞出去,可那个山努却是个有些能耐的亡命之徒,到最后一步会不会真刀实枪的干起来还不一定。
万一真打起来了,附近不知道何处立刻会成为风口浪尖上的战场,即便只是打草惊蛇,山努也很可能马上挟持人质以求自保,俗话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林珑和那个袁媛还是得想办法趁早弄走,不能让她们太靠近山努藏匿之处。
入夜,肖力阳拿着龙泉的那架相机开始向周围熟识的乡亲“炫耀”他们拍摄的美女,主要目的则是看似顺便的打探那个傈僳族女孩的姓名和住址。
与此同时,龙泉带着卓一悄悄来到了林珑等人的扎营处,想看看她们是否仍然跟那个傈僳族女孩在一起,打算仔细瞧瞧那女孩身旁相处的亲友是不是目标人物。
当深蓝的夜幕中挂上了满天繁星时,在那山壁旁的赤红攀枝花树下,明亮的电灯旁,几十上百个男女围坐成圈,一面吃着傈僳族的香茅草烤**、火烧粑粑、羊奶蜂蛹等特产,一面喝着米酒此起彼伏开始放开嗓子对歌嬉戏。
当傈僳族的青年男女们或浅唱低吟或高歌舞蹈时,林珑他们那一行16个城里来的驴友,哪怕听不懂当地语言,也为着那美妙的歌喉纷纷在一旁喝彩鼓掌。
喝彩得太起劲的后果就是,会说普通话的傈僳族青年们也开始拼命吹鼓着要“城里的朋友来一曲!”起哄的对象自然是人群中明显没有男伴的两个漂亮女孩——林珑和袁媛。要知道,澡堂会其实也是傈僳族的相亲盛会,哪怕不能真娶了两个城里姑娘,小伙子们也很想借这个机会听听她俩的歌声。
身材傲人的袁媛一不小心就被几个小伙子“围攻”了,那些热情友好却又有些尴尬的语言,挤兑得她成了一个西红柿似的大红脸,不得不答应唱上一曲,只是需要等几分钟,她要先和朋友商量一下。
“你想唱什么?”林珑盘腿坐在地上笑着问她。
“随便啦,快帮我想想!”袁媛无语的抚额,补充道,“反正不能唱情歌!”
“那……”林珑稍一思索,拍掌笑道,“唱《友谊地久天长》吧,这个很不错,不带爱情却有感情,很适合这种各民族兄弟姐妹融洽相处的场合,我帮你伴奏。”说着,她立刻转身向身边的一个傈僳族青年借用了他怀抱着的“其布厄”,即当地的土琵琶。
调弦试音之后,林珑坐在原地抬手拨弦,浅笑着悠然的弹起了前奏,袁媛则起身在她的伴奏下开始放声高歌:“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友谊万岁,朋友,友谊万岁!举杯痛饮,同声歌颂友谊地久天长……”
歌声与琴声完美交融,在夜空中婉转飘荡,大概是没人预料到城里的姑娘嗓门儿也能这么嘹亮,不输给本族人,甚至,另一个还能弹傈僳族的传统乐器“其布厄”!因此,整个对歌场的气氛陡然变得非常热烈。
当袁媛歌唱完毕后,场上除了为她大声喝彩之外,还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弹琴的姑娘也来一个!来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