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辅周从小就特别容易扁桃体发炎。
他记得是在念军校大一那年冬天,他的两个扁桃体肿得像俩巨峰葡萄,校医院打了一个礼拜的点滴还是下不去,就建议他转到军区总医院。
在医院,刚坐下张开嘴巴,一位大夫就赶紧拿了个夹子把他嘴巴撑着,尔后打了**血似地吩咐他的助手,“快,快,把实习生他们都叫过来,这实在太难得了!”
于是,他只能欲哭无泪地撑着嘴巴,看着一大群实习医生围着大夫,听他“巴拉巴拉巴拉”一大堆地讲扁桃体各种症状。
最后,把夹子取下来,他半天都合不上嘴巴,那彪悍大夫还很淡定地说:“可能是把下巴撑脱臼了**?”
那时候,他就觉得,医生们真是生猛无比。
后来有次,军校快毕业时,他当时的女朋友喝多了,酒精中毒,他急急忙忙背着她送医院去,她都已经口吐白沫了。
没见过这阵势,聂辅周是真急了,可急诊室的医生竟还在优哉游哉地吃“福满多”。
“等我把面吃完。”
他女朋友都翻白眼了,他忍不住催,那医生却不紧不慢地说,“还有汤呢。”
聂辅周当时就火了,冲上去理论。
结果,那无敌医生一句话就把他秒杀:“不就是酒精中毒吗?小屁孩没见过世面!”
他非常非常的没有语言!
所以说这次的小伤口,他没有去医院。他的手心被玻璃片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其实唱片架上的一块玻璃档格早已经打裂,而他并没有注意到。
血流得很多,一滴接着一滴地滴落下来,把脚前的地板染得红红的一片。他先用毛巾代作绷带紧紧缠住,可血很快就把毛巾里外都染透了,涌出来的血接二连三地流个不止。
南中国海域,海军陆战队两栖特种团驻扎岛。
橡皮艇还没靠上码头,谢伶君她们已经站在岸边等候接缆绳了。
四名女兵大喊,“排长!”
艇还没停稳,铭心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橡皮艇,和共历过生死的战友们拥抱。
谢伶君走上艇,扶住左肩上绑着绷带的许昌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下了艇。
女兵们帮铭心收拾橡皮艇上的装备,提起长枪、短枪和弹药袋,簇拥着铭心登上高坡。
经过营区公路时,路两旁的男兵们朝她们投来怪责的目光,怪女兵搅坏了阵地攻防的部署。
有女兵懊恼地说,“人家作战归来,都跟英雄似的;我们可好,一群残兵败将。”
见大家气势低迷,铭心故意大声地说:“姐妹们,精神一点,咱唱支歌**!”
她开始领唱《海军陆战队员之歌》,“军中之军,钢中之钢,预备唱!”
四名女兵软绵绵地唱起来:
“军中之军,钢中之钢,我们是祖国的热血儿郎。尖刀拔出鞘,炮弹压上膛,等待着冲锋号角吹响……”
铭心实在忍无可忍,打断这虚软的歌声,“这哪是钢中之钢?这根本就是软面团!”
女兵们默默。
“重唱重唱!他***,不就是小小的失败吗?这么容易就被打败,还叫战士吗?”
铭心本来还因为秦刻骨的事儿而情绪低落,眼见大伙儿都萎靡不振,反而被迫强大起来,朝着女兵们大吼,“给我重唱!军中之军,钢中之钢,预备唱!”
四名女兵被这样训斥,军人的钢铁意志被激发起来。
这一次,女兵们唱得雄赳赳气昂昂:
“军中之军,钢中之钢,我们是祖国的热血儿郎!尖刀拔出鞘,炮弹压上膛,等待着冲锋号角吹响!涌浪中我们特别能吃苦,岸滩上我们特别能打仗!背水攻坚,势不可当,海军陆战队的战旗永远向前方!背水攻坚,势不可当,海军陆战队的战旗,永远向前方!”
包括铭心和谢伶君在内,被选拔参与这次绮梦岛破袭攻防战的六名女兵,一齐高声唱着。
不,不能用“高声”来形容,连“激昂”都不行,应该说是,“凶巴巴”地唱着。
旁边作训场上男兵们的眼神发生了改变。
铭心、谢伶君和四名女兵刚走到女兵队楼前,没被选上的剩余女兵们,突然从楼梯口一下子涌动了出来,把六名女兵团团围住,花团锦簇。
还有女兵手持鲜花高喊:“一、二、三。”然后众人一齐高呼,“欢迎战友们凯旋归来!”
铭心的眼泪直往上涌,“谢谢,谢谢大家!”
女兵冲过来把鲜花塞到谢伶君的怀里,“连长,辛苦了,你们是我们的骄傲!”
谢伶君擦拭着眼角,接过鲜花交给铭心,“这次的功劳,应该归于楚铭心。”
铭心接过来又塞给许昌麟,“是许队长誓死保护了我们女兵。”
许昌麟摇头,“你们女兵们给了我们海狮连很大的帮助。”
鲜花就这样传来传去,女兵们簇拥着铭心和谢伶君走上楼。
铭心刚刚瘫软在宿舍床上,就有女兵走进来,“排长,刚忘了跟你说,营长已经在楼底下等你好一会儿了。”
铭心扭螃蟹似的走到窗户边,探出身去,果然瞥见秦切肤正傻傻地杵那儿等着。
“别在那儿雕像了,姐有休息权,老虎不发威,把我当hellokitty是不是?”
秦切肤仰起头,剜她一眼,“黄飞鸿不出脚,你就以为我是蜡笔小新啊?”
嘿,这厮还真杠上了,铭心也不怵,“卡洛斯不进球,你以为我是范志毅啊?”
秦切肤接龙,“周杰伦不唱歌,你以为我是横路近二啊?”
乖乖,连那么古老的人物都用上了?铭心以牙还牙,“别提那大舌头,恶心人!接招,周杰伦不剃头,你以为我是潘美辰啊!”
秦切肤登时傻眼,“你丫连潘美辰都知道呀?”一副五体投地的样子。
铭心望着秦切肤笑眯眯的脸,想着,你丫连你弟弟挂了都不知道呀?
想着想着又想哭,慌忙忍住,“快走快走,姐现在没空,doyouunderstand?”
秦切肤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身体一炫,就变成了用手臂支撑全身,头朝下,两腿向上,化身广州那位“瑜伽哥”,倒立了起来!
“秦切肤,你抽哪门子风啊?”
“你不是说doyouunderstand,翻译过来就是‘你能倒立吗’!我当然能!”
铭心哭笑不得,“拽人!你真是个传说!”
秦切肤想要她再说一遍,“你说我是什么?”
铭心傲然,“我说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秦切肤继续问,“什么?”
“我说话从来不说第二遍。”说完铭心才发觉上当,咬牙切齿,“秦切肤你个臭*!”
秦切肤倒立着大笑,“说正经的,铭心,你下来**,我给你看个能秒杀你的视频!”
“想让我下来,回答个问题先!”铭心找借口。
“你问。”秦切肤毫不犹豫。
铭心想了想,“怎么样把饮料从小杯变成大杯?”
秦切肤回答得很快,“念大悲咒!”
铭心顿时凸了眼珠子,“再来再来,一块三分熟的牛排和一块五分熟的牛排在大街上遇到了,为什么他们没打招呼呢?”
秦切肤不假思索,“因为他们都不熟啊!”
“为什么关羽比张飞死得早?”
“关公不是红脸吗?因为红颜薄命!”
铭心咬牙,“离婚的主要起因是什么?”
秦切肤淡然,“结婚。”
铭心绝倒,“不行不行,我忘了你们秦家两兄弟都是‘脑筋急转弯杀手’。现在你说个笑话,我要是忍不住笑了,我就下去!”
秦切肤想了想,说,“某饭店养只鹦鹉挂在门口,有客到就说‘你好,欢迎光临!’有一常客想,我快点进,看你有何反应。有一天他‘蹭’地就跑进去了,结果,那鹦鹉说,‘cnmd,吓我一跳’!”
不过尔尔,铭心相当淡定,面无表情。
秦切肤锲而不舍,“《阿凡达》梵蒂冈票房惨败,票房仅为2400欧元。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去看了……”
铭心依然静若处子。
秦切肤火了,使出杀手锏,“一个伐木工人去应征工作,工头说,‘前面的树林你去试试看,看你一分钟能锯几棵树’,过了一分钟,工头叫道,‘哇,一分钟20棵,太厉害了!你以前在哪工作的?’工人回答,‘撒哈拉森林’。”
两秒钟后,铭心才反应过来,再憋不住,“哈哈哈哈”捧腹大笑起来。
没辙,只能屁颠屁颠地下楼,秦切肤拿着mp5把下载的视频给铭心看,一边让她看一边还解释道:“继‘三轮哥’、‘奔跑哥’、‘火车哥’之后,这位是最有人气的‘装醒哥’!”
没等他说完,铭心就笑开了。
整个视频长1分47秒,主角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镜头前,装醒哥的一个小脑袋就像不倒翁一样,一会儿向前倾,一会儿往后倒,时不时翻几下白眼,虽然偶尔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但是瞌睡虫似乎怎么也赶不走。那模样,真是要多可爱就多可爱,要多纠结就多纠结。
可铭心笑着笑着,泪花又忍不住往上泛:
“我想起莫泊桑的那句话了——生活永远都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也没有那么遭。”
秦切肤不解,“怎么突发这样的感慨?”
铭心凝望着秦切肤,带泪微笑,“如果没有这位‘装醒哥’,说不定我真去自杀了!但是,一看到他这装醒的可爱模样,我就忍不住想到童年,想到过往人生一切美好鲜亮的时光。”
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的秦切肤,冲过来双手抓住她肩膀,“自杀?你丫胡说什么?”
铭心摇头,“逗你玩儿的呢。”
秦切肤不放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铭心正色,“总之,地球是很危险滴,你还是回火星**!”
秦切肤笑,“人出来混,是要讲信用的,我已经向聂辅周保证要照顾好你……”他说到这里,看铭心突然一脸菜色,马上收声,“你怎么啦?”
“我不想听到那个名字,”铭心垂下眼皮,“我在想,要不和他离婚**。”
秦切肤被吓得不轻,“为什么?”
“我想要影响文学史,”铭心瞎编乱造,“所以要嫁个文学家!”
“嫁文学家就能影响文学史?”秦切肤一头蒸汽水。
铭心侃侃而谈,“怎么不能?莫里哀因为老婆被累死,狄更斯也差不多,托尔斯泰几乎是被老婆气死的,普希金则无疑死于老婆情人之手,莎士比亚离开家乡多半和其老婆有关,斯第文森则为了泡上老婆而写出了《金银岛》,罗塞蒂的诗大多是从老婆的坟里挖出来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因为娶了个好老婆,才能写完《卡拉马卓夫兄弟》……”
见她越说越激动,秦切肤忍不住,忽然把她搂入怀中。
她顿时愣住,自动消声。
这是在女兵宿舍楼前的院子里,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女兵打旁边走过,铭心害羞,想要推开秦切肤,却感觉使不上劲儿。
秦切肤的声音细细的,伴随着花香,“到底怎么啦,铭心,你每次表现出打**血似的一面,都是你最最难过伤心的时候。”
铭心不说话,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
“铭心,你可别偷偷笑话我,我想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别忘记,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