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色情小说渐渐上了瘾。实际,那些小说是言情还是色情不太好定义,或许介于两者之间。
看色情小说只是通过眼睛的感官,引起形而下的骚动;而写色情小说,可以只身驰骋在想象的空间里,经历一场场云里雾里的蒸发。醒来是宁静,更加的寂寞。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像中了毒瘾,不能戒掉。欲望张着大嘴,在吞噬我,现今仍在猎获。
日子单调得可怕。我起床后仅仅是洗刷,随后噙一块面包,喝一杯奶,便开始大半天的书写。我不能停下,怕停下来就走不出现实的寂寥与冷漠。有时我宁愿在作品制造的幻境里不再醒来。
女人我不能不想。有时想起刘莹莹,回想初中那次的震撼,仍浑身冰凉,一阵阵的颤抖,有想哭的冲动。文墨染我也会想起,为什么自己没有珍惜呢?那天发什么神经,fuck什么?这种想法让我彻夜难眠,深深后悔着。再者是陈家默,我总是在无意间看到她,她就浮在空中黯然伤神。其他人现在都不真实,都是冰冷的,只有陈家默活在眼前,像鲜灵的水果挂在树上,只要你想看就能看到,你想摘只需攀爬一下就行。她的诱惑是实在的。
有时我也会想起另一个女人,那个给我温柔最多,并让我品尝到爱情的女人。她就是朱文君。可是我一回忆到她,她总在一瞬间从眼前飘起,浮在星际之间凝视我。别的女人可以在幻想中与我拉手拥抱亲吻,只有她永远浮在虚无中让我审视。这也许因为我自始不曾认真地爱过她,没有珍惜过她,她便在幻觉中永远保持一段不可跨越的距离。
她不是很美,除了修长的腰身外,其他都平平白白。这个女人与我拉过手,与我拥抱过,也亲吻过。她说如果我需要,她可以把最好的东西给我。女人总认为自己的贞操是送给男人最好的礼物,朱文君也不例外。当然,所有的男人都希望收到那样的礼物。
我们曾经亲密无间,可是她在我的回忆中永远远离我。我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情景。那是深秋,天气间寒间暖,树叶一个晚上就会由绿变黄,由黄变枯,也会一个晚上落个尽光。研究生楼后那几棵银杏树在一夜之间变黄,几阵风吹过,扇形的叶子飘飘然地四散。我们倚靠在树干上,抬头看树叶飞舞,我感觉自己很有情致,懂得诗情画意。
“树叶飘落了。”朱文君说。她似乎预感到什么,言语间有些深沉。
我们沉默好久,实际我也感到伤感。秋天本来就是伤感的季节。可我不仅仅为这个秋天伤感,更主要为自己。
“我们分手吧。”我缓缓地说。很想改口说些别的什么,可我还是说了出来。我是不是已经变得很无情很麻木?“我想考研,不想分心。”
朱文君没想到我要说的话是这些。选在一个感伤的季节,一个充满寒意的早晨说分手。而且所谓的理由又是那样单薄。爱情与考研有什么相干,难道考研就不能恋爱?做得像一个小学生似的。
我们没有吵架,什么都好好的,没有什么预兆,这就是你郝佑南的爱情分手?至少你应该给个缓冲期,让争吵给双方满身伤痕,让潜台词一一浮现,你就是立刻自杀,也不会有人为你落泪。可你昨天还说我们多么相爱,今天就告诉我分手,就这么轻巧?你郝佑南太无情无义吧!
我这样想,认为朱文君会大吵大闹,要不会号啕大哭。可事实不是这样。一阵沉默过后,我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我希望自己不曾说分手的话。
“好吧,你可以走了。”她很平静,轻描淡写地一句。
树叶瞬间飘落无数。她的平静让我失望。原以为自己该多么重要呢。却不过如此,轻描淡写,一阵风就能把你吹走,就像一片树叶。
风吹来,我看见风拉长她的红围巾飘过树干,就那样摇摆。她靠在树上一动也不动。那红围巾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和她的米白风衣很相配。我无声地离开,不敢看她的表情。就在我走远时,却后悔了,有点冲动,想跑回去,亲吻她,拥抱她。我感到心空了,这是为何?说什么不想骗她,不想给她更多的伤害。真的像自己所说,不能给她幸福,就不要去爱她,更不要试图爱她?可你似乎在骗自己,而且你仿佛也受到伤害,要不你心疼什么?
“郝佑南你听着,我这一生投入地爱一个人,就这一次,以后我永远不会。我恨你,永远恨你!”她在风中大喊。
我呆了一下,眼泪滚出。我既然从不爱她,当初为什么要追她?我造什么孽?我没有回头,依然往前走。如果回头呢?我不得而知。走了这么远,我仍看到黄的银杏叶在天空飞扬,愈飘愈远。我的心如那落叶,会随风而去,留给我的只是一片死寂。
一想到朱文君我就感到愧疚,原因在于没有找到更好的分手理由。有时我们不得不去编造、去说谎。可是我却找不到理由,也编不出理由。朱文君太好了,我们在一起很和气,没有发生过不愉快。我不能说不爱她,那样对我对她都太残酷。就是以考研为理由,我的心就一阵疼,揪着疼,宛如心血被抽空而心肌痉挛。
一年后,我没勇气考研。可是听说朱文君也考研,也报考北大。我只好硬着头皮去考。考场上见了朱文君,她装着没看见我,一脸茫然。过去好久了,我才学会坦然,但实在没有勇气上前打个招呼。
后来,我理所当然没有考上北大,而朱文君考上了,听说吃了高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也考北大,是不是想证明给我看。我一想到这个结局,整个人就会沉默良久。
“也许我伤她太深!”我为自己的所为感到惭愧。她确实拿了魂魄来爱我,我们分手后,听她的同学说,她谁也不理,变得沉默寡言。
唉,一个不漂亮的女孩!我又看到她浮在星际之间,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她看到我现在的落魄,应该幸灾乐祸吧?
房间在我胡思乱想中黯淡下来,一天就这样过去。当这个城市在黑暗中稍微安静下来,我起了床,开始工作。我更像一只老鼠,习惯了昼伏夜作,过一种非常人的生活。
妙笔生花,我渐渐走入套路,在其间可以下笔入神,行云流水。这就是一个宿命,日渐走入自我宿命中去。不问将来,也没有将来,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茫然中按部就班地进行,逐渐趋向那个真实的非我。
当男女开始相加,我的血脉开始澎湃。生活宛如做爱,有前凑序曲,有发展高氵朝,也有低潮尾声。我注定将在虚幻中消失自己,不,是消灭自己!
我与陈家默有了性关系,似乎一切都在预示中,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
那一天晚上十点多,我为了醒神熬夜,喝了大杯的咖啡,随后去冲凉。出来时头脑清醒,我听到陈家默在自己房间呜呜咿咿地哭。我迟疑一下,就推门而入。我是第一次走进这个女人的房间。我被里面的景象惊呆,无数的仙人掌仙人球,铺天盖地,生机盎然,似乎整个房间都是。陈家默正伏在床上哭。
仙人掌仙人球都开了花朵,有红有黄,也有绛紫色。我被美艳的花儿震撼,可心中充满恐惧。一个与仙人掌为邻的女人,她活在一片荒漠中,人造的荒漠中。
“你走,你走!”她感觉到我的到来,仍伏在床上伤心欲绝。
我不知所措,不知走开是否好,实际我根本就不应该进来。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好悄然退出,虚掩了门。
我回到房间,心还在怦怦跳。那仙人掌的花太鲜艳,红的像血,黄的如锦,紫的如龙胆。就那样挤在一起,像屠宰场血淋淋的。我忽被一股巨大的哀伤席卷,黯然伤怀,想号啕大哭。我仰倒在床上,看惨白的天花板,所有的一切都很苍白、沉重。
我向四周看着,如此的寂静,就自己一人。我看到窗台上那盆仙人球,上面的花早凋谢了。但它在贫瘠的一抔土中仍活得青翠,惹人喜欢。我起来把它拿到桌上,坐在那里发呆。
你说它们为什么叫仙人掌仙人球?难道神仙的手上头上都长满了刺?那他们还不如做人。
若非亲见,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世间有如此疯长的仙人掌。是的,发了疯!我想起那天陈家默说:“他死了,留给我的是发了疯的仙人掌。他生时就活在沙漠中。”那个死时希望微笑的人生前活在沙漠中,已经幻化成仙人掌,却为什么自杀?仙人掌从不会死亡!我对那个不曾谋面的男人有些嫉恨,随随便便地死了,却让一个女人为他伤怀。他生前一定更让这个女人伤心。一个可以掌握别人生死的人真不应该早死!
门开了,陈家默一脸平静地站在门前。
“对不起。”她说。
她根本没错,女人有哭泣的权利。相反,是我打扰她了。
“你看,它绿得可爱。”我指着仙人球说。
她走过来,坐在对面。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也不想说话。我们沉默良久,那盆仙人球在沟通着我们。我感觉它在告诉我们,好好地活着。
“你说,仙人掌为什么活在沙漠中,活在那里该有什么意思?”陈家默问我。
“是啊,为什么要有仙人掌呢?也真难搞懂。可他们都坚强地活着。”我附和着。
“他生前种了那么多仙人掌又是何苦?明知道自己苦恼寂寞,偏偏又让自己只身在荒漠。”陈家默平静得可怕,神色黯然,目光呆滞,像等待死亡一样庄重。
“我们都活在沙漠中,不管有没有仙人掌。因为我们本身就是仙人掌。”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吗?我们本身就是仙人掌?”她盯着我看,幽暗的眼睛充满泪水。
“是的!”我加重语气,实际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
“你和他一样,他在遗言中说,他就是一颗仙人掌,可最终他没有活成仙人掌!”她低下头,无助地看着那盆仙人球。
“不,他是,只不过被沙埋了!”我肯定。
她不再言语,看上去很平静。我不知道人为什么在痛苦之余都选择平静,安安静静地体味窒息。
相当沉闷。我伸出手,轻轻握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后来我们紧紧抓在一起。
“我儿子死了,我父亲没有看好他,就掉到水库中不见了。你说奇怪不,连个影子也没有,他就像变成一条鱼不见了。”她喃喃自语,那声音中没有一点情感,只有死亡的气息。我感到可怕,感到她即将逝去,不留任何痕迹。我紧紧握住她的手。
“喝点什么,来点酒好吗?”我不想让死亡的气息继续扩散,不然我要窒息死掉。
“那就喝点酒吧。”她看也没看我,仍然傻愣在那里。
我起身在柜筒里拿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们没有祝辞,自斟自饮,一大杯一大杯地喝,喝完我又拿了一瓶。酒是好东西,酒后可以忘忧……
黎明醒来,我与陈家默滚在一起,两人衣衫全无,赤条条地倚在一处。我迟疑好久,才清楚明白过来。我一时糊涂起来,喝酒与做爱怎会联系起来?明明是喝酒,却怎么脱了衣服上床?女人还在酣睡,双眼微闭,脸上的忧伤全无,全然沉在甜美的梦中。这个女人的睡相很雅,似乎比清醒着好看。
我自始都有预谋似的,把一个失落之极的女人占有,让自己彻底成为男人。就是这么回事,实在厚颜无耻。我应该是这样,何时变成这样?以前,我险些占有了朱文君,可最终在关口收心敛性,我不想伤害朱文君。也许那时我还有真诚的童子之心和少年之爱。而今我什么也没有。与朱文君分手仅仅一年多,我就谋划了这样的一场戏,攻陷一个将倾的城。可这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在酒精的麻醉中一无所知,没有体味到做爱的甜美和紧张。此时只感到头很晕,身体很乏累,与以往酒醉一样,仅仅是肌体虚脱。
也许我们什么都没干,仅仅脱了衣服滚在一起而已。也真好笑,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躺在一起什么也不干?
我感到奇怪,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还这样平静?这是伤天害理的事?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真的出怪了,难道我已经彻底成了现在的一个人,以前的郝佑南不过是一个道具,演戏结束,已不知道被扔到何处?
我与朱文君激情过,可临到关口我感到索然无味。脑海中竟是文墨染。漂亮的文墨染怎么会幻化为不漂亮的朱文君?这真是怪事,一个男人被欲火焚烧,还会想着一个与身无关的漂亮的女人?是怪事,无法解释,所以我感到兴致全无,索然无味。那时朱文君微闭着眼,她那样子实际很可人。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整理衣衫时说。朱文君那时注视窗外,嘴唇咬得紧紧的。
“你不想负责,是吗?”她心平气和。
“怎么说呢,有许多东西牵扯你我,人总会平静的!”我说这话时格外想笑,那关口能冷静吗?说我是性冷淡我倒有些相信!可是我真的冷静下来,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左右,我便是那时的我。这种力量我一直以为是对纯洁爱情的膜拜和向往的呼唤力。真的,过了许久我都没有后悔过,即便现在。只不过现在有些遗憾罢了。
这之后,我与朱文君多少有些隔阂,这也许使她后来平淡接受分手的一个预兆吧。有时负责任的举动更能说明白一个人的内心,因为它大多受理性支配。我骤然而来的理智,让朱文君感受到我对她的感情不那么真实。不可思议的理智,鬼知道当时我是怎样想的。
陈家默终于醒来。她看到身边赤裸的我,有些呆了。随后她很平静,面无表情,良久缓声问我:“我们是不是有了?”她眼神里飘忽着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像游离出来的灵魂。
“好像是有了,只不过也许什么都没有。”我也一脸平静,平静得一本正经,也平静得厚颜无耻。我随即扭头看窗外。实际屋中很热,只是我和她都没有出汗。
她开始穿衣服,不紧不慢,有条有理。内衣是内衣,文胸是文胸,衣裙是衣裙。床第两大快事就是:看女人一件一件地脱衣服和看女人一件一件地穿衣服。很遗憾,我没有看到这个女人是怎样完整地脱了衣服,但我感到足矣。
她就要走出门时,我不假思索地叫住她。
“我……我需要你!”我把持不住自己,想上前扯她的衣服。我是那样无助,一种绝望的情愫困扰了我。是的,我原想说我爱你,可这三个字在我的小说中太泛滥,最后我在迟疑中说出最直白最物欲的话。我需要她,真的很需要。
她站在门口良久,僵硬成一尊塑像,我感觉她随时都会倒下来。她没有扭头,冷冷地说:“我也需要你!”
她快步走了出去。屋子里一下子空气流畅,可是我感到死的寂寞涌来。
╲千╲╱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秋╲http:.doc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