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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银牟太叔望了望杜先生,见他点了点头,似乎赞同自己所想,便对昭元道:“既然你立了约,怎能不算数?你知道不知道,乡亲们都说,这些天天昭似乎脾气好了很多,说起来应该也有你的功劳。既然你能立功,对你自己又是无损,那为什么不继续立呢?”
    银牟太叔一说此话,满场乡民都是大以为然。要知公主殿下夏天的脾气,在卧眉山诸寨可是出了名的坏的。但这些时日小公主因为忙于发狠整治昭元,无暇到处乱跑去折腾别人,满乡之人都是如释重负,自然都巴不得昭元继续将祸水都兜住。虽然说男孩子女孩子同床是不大好,但现在毕竟还小,便如小孩过家家一样,其实没事。等先把这段时间对付过去,以后再大些的时候,就可以不再睡在一起。那时天昭既能知些人事,想来也就懂事些,不会再这么凶野。再说众人虽然见过无数次过家家,倒还真没见过过家家居然能过出吵架的,现在他二人如此狠狠对视,不但颇让众人好笑,也令大家更想看看硬他们捏在一起,会闹成什么样。只是昭元是大祭师的弟子,众人先还有些担心,怕大祭师会为他出头。但现在大祭师自己都认定此约有效,别人自是求之不得。因此,此提议虽是人人窃笑,却也没什么人反对。
    昭元急道:“她明明天天朝我大发脾气,怎么能说脾气好了很多?”杜先生道:“你难道忘了,我曾经告诉过你,做男子汉本来就要心胸开阔,能受些气?怎么我一走,你就忘了?只要你能一个人多受受,大家都舒服,那就是你的功劳了。大家也都明白的,都很感谢你。再说了,你既然都已立了约,不如就干脆认了吧。我们让她不捆你就是。”
    昭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你也觉得这约有效?我没有画押啊!”杜先生笑道:“画押是大人之间立约用的。小孩子立约,当然应该用小孩子的方式了,对不对?这上面明明白白是你和她两个小人拉过勾的,那是赖也赖不掉的,怎么无效?我看简直比画押什么的还要有效。”
    众人都是嘻嘻而笑。天昭哼了一声,面有得色,忽然又脸上微红,低下头去。昭元见满场中竟无一人支持自己,顿时大失所望。他眼见天昭的得色,感觉身上疼痛仍是在阵阵袭来,心下实在不甘,道:“可是……可是中原……的大人都不会允许的。杜先生,你也说要让我帮她学中原礼仪,这可跟中原礼仪不符。”
    杜先生微微一怔,却又笑道:“中原是中原,这里是这里。中原的大人不同意,这里的大人同意。再说了,礼仪乃是为了防止男孩子欺负女孩子,只要能心中无鬼,自然也就不必拘泥形式。你看,世人虽有亲逝奔丧之礼,但你若实在有更重要的事走不开,却也没人责备你,这便是心头无鬼的例子。你宁愿毁约都不肯帮村人,是不是你头有鬼、不敢面对啊?”
    昭元气往上冲,道:“我有什么鬼?我……”但眼见众人都是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不免极是窘迫,后悔自己受激上当。杜先生道:“既然没有,我们几个大人又都同意,那你还要去毁什么约?天昭脾气确实不太好,是以我才要你和琴儿好好教教她。可你现在不肯守约,她恨你入骨,倒跟她弄得象敌人一样,那可怎么个教法呀?”
    昭元垂头丧气,道:“是。”杜先生见他服软,呵呵大笑,道:“好,那就这样吧。此事说起来呢,你们两个都有不是,不如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彼此陪个罪,也就算了。不过呢,你是男孩子,又是首先拿蛇吓唬人家欺负人家的,自然先向她陪罪。”
    昭元兀自烦恼,极不愿向天昭陪罪,便道:“既然都要陪罪,不如就省些,都不用陪罪算了。”天昭也道:“对呀,不用陪罪了……哼。”
    杜先生道:“还是都陪罪的好。元儿,你拿出点勇气先来。”昭元无奈,只好一步拆成三步,勉强晃到天昭面前,深深一揖,撅起嘴巴有气无力地道:“对不起啦。”天昭见他如此情形,更是生气,正想骂他,却听银牟太叔道:“天昭,人家都已经先向你陪罪了,你也别这么小气。要能有点气量,将来才好当族长。”
    天昭狠狠瞪了昭元一眼,见他根本就没看自己,嘴巴顿时撅得更高,也用更加有气无力的语气勉强说道:“对不起啦。”杜先生笑道:“好了好了,此事就算没有了。你们年纪相仿,名字也有相同之处,连性格……嘿嘿,也都很是接近,不如就结为异姓兄妹。这样既有些亲,也不太亲,方便许多。”银牟太叔笑道:“不错。正该如此。天昭,这次你先来。”
    天昭头也不抬,只是轻轻哼道:“昭元哥哥。”昭元也是白眼直翻,半死不活地道:“天昭妹妹。”心想:“做你哥哥,只怕迟早得被你整得发疯不可,看来我得找琴儿也当妹妹,平衡平衡。”忽然又甚郁闷:“唉,琴儿肯定不肯。她虽然小些,可看起来却更象是我姐姐。”
    紫光灵官道:“好了,今天过结已去,一切都没事了。大家都回去罢。”众人见事已完,虽见天昭和昭元之间的样子甚是好笑,但紫光灵官既已下了逐客令,却也只好散伙。昭元和天昭见人群渐渐散去,都觉如少了不少压力一般,这才各自偷偷想把眼睛抬起来。但彼此一见对方也在偷望自己,都是急忙又低下头去。
    银牟太叔打了个呵欠道:“唉,才刚回来就碰上这事,简直是累得半死。唉,你们以后要懂事些,少闹一点,也好让我们能睡几个好觉。”杜先生道:“夜已经很深了,又吵了这么久,是该睡了。元儿,你把天昭吓得梦见了大蟒蛇……”昭元心头甚是不平:“我也梦见她骑大蟒来咬我,怎么就没人理我?”
    只听杜先生续道:“……你就好好陪她回去,好好哄她睡。天昭,你也不要捆他了。现在我们都知道了,他说什么也不敢再违约的。你们两个都已经是兄妹了,起码应该学着相亲相爱一点,不要让别人笑话。元儿,你年纪大点,凡事多让让她。天昭,你还小,要学会多听哥哥的话,不要老是反过来欺负你哥哥。”二人都是勉强称是。众人见没什么事,也就都慢慢各自回去补觉。
    昭元见连琴儿都回去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被她们这一群老小狠狠瞪着,不免大是失落。但他想来想去,忽把心一横:“反正已经闹大了,她还敢再捆我不成?若再有半丝伤痕,我就立刻有理由跟她一拍两散。”当下反而胆子大了起来,大咧咧道:“天昭妹妹,我们去睡吧。”他故意说得不甚礼貌,料想她只要一不肯,自己立刻扭头就跑,起码今天不用陪她。
    天昭哼了一声,自行朝回走,丝毫不理他。昭元无奈,却也不敢就这么就扭头跑,只好悻悻跟在她身后朝,那自己被囚禁了好多天、“不堪回首”的地方走去。等到了宫内,那几名仆妇都是冷冷地望着他,一道道目光本身就如同是一道道的绳索,将他捆得无法动弹。
    昭元身上被勒的许多地方更加隐隐作痛起来,心头莫名其妙地火起,居然也不沐浴,照直便走到床前,四脚八叉大大咧咧朝床上一躺。一名仆妇怒道:“你老实点!”昭元冷哼了一声,狠狠怒视了她几眼,便再也不看她,自顾自滚到一侧,拉上锦被装睡起来。至于她们在商量什么,怎样看自己,那是根本不顾了。
    这一碰床,那些被勒过的地方又是阵阵剧痛,痛得他嗞牙裂嘴,不免有些庆幸:“幸亏是这么软的床,要是我那大板床,非疼得跳起来不可。”但立刻又暗骂自己:“要不是她们勒出来的伤,我睡我的大板床不也自得其乐?我还庆幸什么?”
    过了一会,忽觉灯光一暗。昭元心头冷笑一声,并不理会,只故意把被子拉得极紧,让她碰不着自己。又过一气,他正微有模糊之意的时候,忽觉有一只小手正小心翼翼地隔着被子轻推自己,耳边听得天昭柔柔软软的声音道:“昭元哥哥,对不起。”昭元不想理她,继续装睡。天昭又想把他拉得翻转过来,道:“对不起,昭元哥哥。我以后再不会这样对你了。”昭元仍是不理,但全身剧痛之下,手劲居然还不如她大,终于还是被她拉开了被子。
    昭元甚是郁闷,忽然心一动,故意运功不让自己身上发冷。要知他自从在冰洞中学会了调节体温之后,只要不是主动去做什么,身上便会自然而然的冬暖夏凉。现在他既不想让天昭从自己身上得到清凉之意,便不惜自己难受,也硬是让自己身上跟她无异。
    天昭从背后轻轻搭了上来,却是什么也没捞着,似乎甚是意外,又似很是沮丧。昭元心头暗暗得意:“哼,就算你去向杜先生告状,我也可以说是我被勒伤了,不好运功,看你怎么办。”可是过了一会,天昭却始终没有再做什么,倒是甚出昭元意料。他心下反而有些惴惴,不免竖起耳朵努力而听。又过一会,他竟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极轻极轻的哭泣声。昭元心头一惊:“她真的哭了?”虽然还是想忍心不理,头却终于还是慢慢活动开来。
    又过了好一会,才听天昭慢慢道:“昭元哥哥,我知道你讨厌我,嫌我脾气不好,不肯陪我玩,也不肯哄我让我欢喜。可是……可是……我也不想这样的,只是我没有办法管自己。我一到夏天就真的很烦恼,晚上老是睡不着,又没有人陪我玩,整天只能到处瞎逛,见着什么事都心烦,于是才总发脾气的。我……冬天不是这样的,春天和秋天也不是这样的,只是夏天才这样。要是你肯陪我哄我,我就一年四季都很乖很听话的。我再不捆你了,我听你话,给你当很乖很乖的妹妹,好不好?你陪我睡,哄我欢喜,好不好?”
    昭元与她相处了这几天,还从来没有见她如此吐露心声温言哀求的,忍不住坐起身来看了看她。天昭那些仆妇嬷嬷们已退得不见踪影,眼前只有她一个人,凄凄婉婉坐在床边。昭元细看之下,见天昭面色甚是哀怨,眼中也满是企求之色,不但一改先前的骄傲之色,竟还有楚楚堪恋之感。昭元心中一动,想起自己都被巨蟒之梦吓成那样,那么她那巨蟒之梦定是将她吓得不轻,再加上自己最见不得女孩子软语求自己,便想出言安慰。但转念一想,她当初叫自己“叔叔”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声声亲切?最后自己还不是中了桃花蛊、着了她的道?
    正一念及此,天昭忽然又轻轻拉了拉他衣角,道:“昭元哥哥,我这次是真的。上次我骗了你,我……我向你陪罪,对不起啦。今天……今天你救了我,她们却还是下手这么狠,也是我的不是。你不要生我的气,以后当妹妹一样哄我疼我,好不好?”说着低头向昭元福了一福,抬眼起来望着昭元,眼中满是盼他答应之色,甚是真诚。
    昭元心头一动,心想她平日里颐指气使,这次居然肯向自己老老实实地头认错,那么不管是真是假,总算也是她向自己示弱了。他想到这里,头不禁微微一晃,便思考是否答应。不料天昭见他头一抖,立刻欢喜得大叫:“你答应啦?”迫不及待地蹦起来亲了昭元一下,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去。
    昭元脸上也是大红,但毕竟也不好反悔,无奈之下,只得道:“我可以晚上和你在一起,但我确实也要出去喂蛇。而且,我有的时候晚上还要出去练功的。”天昭想了一想,委委屈屈地道:“那……你先陪我一起睡,看我睡着了,你再去喂蛇练功,好不好?”昭元见她眼中兀自隐有泪意,想起她也是从小没了爹娘,甚是可怜,只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天昭大喜,道:“一言为定,我们拉勾,你可不能反……”但立刻又是脸上一红,转身便道:“你们快出来!”她话音才落,外面居然立刻就出现了大群的仆妇,换上了新的床褥。同时,还有几人不待吩咐直接就抬入了热水软衣,要让昭元沐浴换上。
    昭元见天昭居然准备得如此齐备,再一看她眼中泪意,居然也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头顿时大大后悔:“好哇,难道是她装可怜耍我?”但这次不管怎么说也是她软求自己,毕竟脸上要好看一些,也就只好认命。他本已习惯葛麻之衣,这时忽然穿上这等绸缎华衣,登时又不自觉地勾起了当年自己在中原时的情形,心头又是微觉感伤。
    天昭见他似乎若有所思,怕他反悔,却也不敢多问,只是自己先爬上绣床。昭元也爬了上去,二人尴尬互视一眼,便解衣安睡,这次却是面对面互相搂抱。天昭终于得遂心愿,两手环抱昭元,身体紧紧贴住,就如生怕他又会跑一般。同时,她似乎还有些象是拼命想把身体藏到他身体中去,以躲避梦中可能的大蟒蛇追咬。
    昭元闻到她发际少女清香,一时竟然心头荡漾。但他见天昭脸上虽然略红,甚是欢喜兴奋,但却显然极是单纯,心头不禁暗骂自己无耻,当下连忙收摄心神。天昭不一会便已睡熟,昭元却一时间睡不着。他感受到天昭身体温软和均匀轻细的呼吸气息,忽然也觉和她在一起睡甚是舒服,竟然真的有些喜欢,忍不住想:“看来她虽蛮横一些,却也不是什么天性之恶。她若真是我小妹妹该多好?”但想了想,却忽然又怕起跟她一起睡得太久,连忙收摄心神,悄悄拨开她的小手搂抱,爬了起来,去冰洞练静心寒功。练完之后,却是自回洪荒居睡。
    第二天一早,天昭又跑来杜先生居所,二人见面,都是微微脸红,却都不提此事。天昭居然还主动帮琴儿做菜清扫,连琴儿都吃惊不已,不住伸手指羞她脸。昭元知天昭已得遂心愿,应该不会再来暗算自己,再说下毒易防毒难,便要防也防不住。因此,他也就干脆坦然待之,不加防范,只留了个心眼关注那些蛇笼猴室,防她太过胡闹。
    但天昭在竟然真的象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象条小尾巴一样,除了那每隔几天不得不学、由摄政八老轮流教导的晨课外,整天跟着昭元和琴儿到处转。她虽然也还是喜欢胡闹,尤其喜欢逗弄杜先生养的那只鹃儿,但却也知道这些试毒之物乃是大事。因此,在这些上面她不但不捣乱,还主动跟在杜先生和昭元后面,经常蹦蹦跳跳帮他们拿这拿那,忙得不亦乐乎。昭元教她读书,她也比以前用功,其听话程度,简直连琴儿都称赞她“长大了”“变乖了”。昭元虽然不肯直说,但心中也是暗暗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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