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日本鬼是个什么特性?他们的神就是一个字,赢。为了赢,隐忍可以忍到身心俱裂,胆寒可以寒到剖腹自杀。他们早已从特高课的情报中知道中国国军和地方武装,标局,土匪的分布,装备和特性,知道国民党中统机构和国军侦察是不用俘虏的,不管敌方知不知道,俘虏对敌方根本没用。他们被俘虏和被冲撞而隐忍再隐忍,这是别有所侍。
当姚军师突然大呼“跑开!”,连人带兵马刚撤了十丈远,炮声就把天地震得摇摇晃晃了。
头马一行宿勃子看一额头血的姚军师象面见一尊神灵,都哑了。
他们抬头看他们险离的那道石梁,轰隆一陈裂了一道一丈长的石墙,豁口雷火闪闪,红光一片。接着,原先盖过头顶数亩绿荫的巨树枝桠竟然给一炮打断,大山摇了一摇,那绿荫轰隆隆坠落,大山又震了一阵,满天绿叶翩翩。
姚军师没能站稳,巨猿一臂弯扶住姚军师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姚军师原先的肩伤又添了一道血口,是直接从左臂肌上横切了一刀,帮姚军师撕了托了一看,筋青骨白,血流不止,给他包了绑了之后,姚军师好象个醉汉,血脸由白而青,半躺下时,只说了句“前后左右盯住他们,有情况就拉我。”头马吩咐了八个人分了绕了看究竟,约定轮流回头报告动静。这里姚军师已困慵慵地半闭了眼睛。蛙递了酒筒请姚军师喝喝酒,姚军师摇头,说:“给我点盐水。”头马马上给姚军师摇盐水。
何止姚军师,多半都伤残了。大家揩血包伤,互相搀扶着分食东西。
头马问姚军师:“他们会不会攻上山来?”
姚军师毫不含糊,说:“他们是不会贸然爬这种乱石墙的。”
这头话刚落,那头风尾策马赶来报告“跑了!跑了!”
姚军师醒了神,挣扎着坐起来问:“跑了?”
风尾滚下马来报告:“贴来路跑了!四百二三号人!我们三个人数的,四百二三号人,有六十八匹马驮!”
都想起了蒙县长。蒙县长火眼金睛呵。
有六十八匹马?
巨猿站刚塌陷的石墙豁口叫道:“空了!空了!”
“什么空了?”头马叫道:“什么空了?”
“大榕树没人了!地上没活人了!”
头马如雷轰顶。
大峡谷从大榕树到那道数丈长一丈宽的石槽,枭寨豪勇颠三倒四横着138具尸首,而树枝密密匝匝覆盖的日本鬼的尸体仅46具。日本鬼身上没留一杆枪,没留一柄刀,而枭豪勇身上的地上的刀斧棍棒无踪无影。没错,66头蒙眼牛都血躺在乱石之间,树枝丛里。
没见一匹马。
姚军师那只伤得提不动的左臂抡了起来,怦怦拳甩在石壁上,沮丧地说道:“他们有麻醉弹,他们趴着躺着不动,是让专门的人射击马匹,他们知道什么时候马醒过来,他们把马都降住了!”
头马哭道:“枭寨的马跟仇人跑了!”
风尾说:“不,抬仇人伤兵,抬仇人枪械,抬……”
蛙浩叹道:“这日本鬼多神呵!”
他们把枭寨的亡尸都抬到日本鬼炮轰塌的石墙豁口,平平整整地贴肩放着,履盖了一层厚厚的树叶,在九棵树枝上都拴了白布,他们知道,这人间没人敢解那飘飘的白布,只要有飘飘的白布,不管在哪里,九凤都能见到。
他们都急于知道姚军师的复仇计策。
姚军师叹道:“现在你们知道蒙县长的话有多利害了吧。”
头马跪地认错。
姚军师说:“不。我看得明明白白,你们能打枪的兄弟多半都还在,你们枪打得精准,我服了。”姚军师喘了喘,又说:“你们能趴马这么跑,我只是听说过,今天见了,上苍呵!”姚军师又喘了喘,说:“蒙县长说的多好呵,要在窄路交手,要在斜坡交手,要在弯道交手,丢下枪,你们一个顶日本鬼三个五个,你们使斧关使刀比风快,你们一个顶日本鬼三个五个!”
姚军师吐了一大口血。姚军师只是伤了肩,伤了勃,姚军师怎么吐血了呢?
姚军师自己也吓了一跳。可姚军师笑了说:“给我盐水。”
头马给姚军师摇盐水的时候泪水涟涟。他把那支麻木的左手连布带骨啪啪甩在石头上,暴满青筋的额上汗水淋淋。
这支短短的队伍选了险路赶到日军之前。27杆枪占27匹马,13个伤号占13匹马,粮草占12匹马,28号扛刀棍的豪勇赶路。无耐愈来愈近大海,没有馋岩乱石,枭寨豪勇牛马不如,走在他乡的土地上,被羞辱击伤的幸存者们生不如死。
姚军师突然勒马,橐橐叫道:“下手的险要地方是等不到的!”姚军师说:“他们走走停停,证明他们是等海上消息,要磨蹭到天黑。”姚军师吼道:“我们试试枪!”
残兵败将们顿时大呼怪叫。头马要过那把黑沉沉的牛角号一口含着,把勃弯到膝下,呜地一声从地逢里裂出一千只乌鸦似的,悲怆的幽咽笼罩了天空。豪勇们冲天狂笑。蛙领了19名,巨猿领了18名,剪形叉开,一左一右,窜入草木丛里。不是姚军师,也不是头马,谁也没下命令。枪杆和人马一时消失,这是死亡的诰命,不是枪口者死,就是把枪者亡。姚军师话没收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头马一阵风旋上马背,抬头向山梁,信马由僵,徐徐而上。剩下的刀斧棍棒都贴了跟上。姚军师这时才看清楚,他们每人的腰上都挂着一把月牙弯刀。
山是悍匪的山,他们只须一个约定。
牛角号染黑了满天的雨丝和云岚,那是头马心灵的弓弩,从冥府如回了尸骨未寒的亡灵。仇恨是阴郁的。牛角号是阴郁之神的低喁,漫无际涯,一时间,天昏地暗。姚军师身后仅有粮草驮和趴马的拴马背的伤号,这位十年前的起义连长,在苦渡了十年的石牢和水牢之后,沉浸在旷古的牛角号声里,热血贲张,鸡血石似的眼珠噙满了泪水。枪声脆响。三声。两声。枪声齐鸣。枪声哑了。很好,好象一口咬住了诡秘的某一缕天风,不再松动。那诡秘的天风是招魂的,招魂的天风象倒仰的一条魂蛇,盘旋得如此之低矮,象挨家挨户的飞蛾倏忽之间冒了青烟,青烟又长了青苔,青苔又长影子,不是撒黑豆一样的影子,是蓝靛滴墨在水中的四散的影子,那影子追了谁粘了谁,谁就眼花了腿麻了一命乌乎了,这就是天劫,往昔是牛角号吹响了被袭击者的天劫,如今却不是,如今是枪阵的此起彼伏,是狂蛇的火眼金睛,是火狗的长舌喷着青焰,如今的牛角号变成了招魂的大巫无形也无影,象地上冒的瘴气,象天庭垂的夜幕,那可是魑魅魍魉的隐身造访,是闻着听着窥着探着吸纳的晦色襟抱,举凡惊出躯壳的魂,全入了那不祥的冥域。只有祖祖辈辈秘传的悍匪伯血才被牛角号的阴火焚烧,枭寨的豪勇如痛饮美酒,那圣火隐隐在胸腔焚着在枭寨豪勇看来是黑夜一般潜行在躯壳里的血,那青焰,那金苗,那盘旋漫舞的柔情之剑,都是豪勇们心灵的荷载,当扑面的死亡变成缤纷的玫瑰,他们惨然而笑。头马终于勒住马僵,号着了一道神赐的天险,那是兀然露出一叠山包的一群石峰,仿佛沧海的旧梦,哪一朝哪一代沧海扑上了十万大山的额头,山与海在创世纪的大梦惊醒之后,万顷的波涛轰然散去。这羊角一样纠缠不休的石峰便是天神遗落的一具宝物。头马俯仰断隐在迷雾里的山峰和半埋在烟岚里的山脚,兀自惊呆良久,他勒马回头对姚军师说:“要死要活,就号这坟啦!”他的话象一柄剑,把稍稍隐藏的牛角号的阴火挑明了,姚军师不免也呆怔了,天设的关隘,鬼斧神工呵!阴风惨烈,如悲如号。
日军比头马想的更绝,三成人马已安然过往,他们不走路而走山梁。
蛙的十来杆枪,猿的十来杆枪,头马的几十号刀斧棍棒,全在日军的望远镜里蠕着动着,日军只安排些射手拒追兵于一里之外,他们谨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中国古训。
头马听探子报告之后有些慌乱。
姚军师艰难下马。
姚军师说:“有了。头马,你的,蛙的,猿的,能赶的马都赶到前头,都下马,躲好,让空马往前。只能丢些人命了,贴他们屁股打枪。机会就在半路,不要贪多,人盘算好,能拦50人拦50人,能拦60人拦60人,就在栈道上交手,你得提防他们回头的人。慢慢想好,别急,慢慢想好,明白吗?”
头马知道不能。
头马说:“明白。”
头马说了明白,人马就在姚军师跟前消失了。姚军师刚趴上马背,枪声啸过耳根,有一匹马惊下悬崖,有一个伤号惊喊一声,摔下马背。
原来他们是百丈头顶的一个射击目标。
日军很快就明白姚军师的险招。他们突然在崖口裂开十丈空隙,前后架了歪把,你响冷枪他也响冷枪。日军能趴下,枪法有板有眼,正面高下左右没人能伤他们。他们还是歪脑伸腿死了不少人,在乱石崖中,他们知道这么死,代价比跳起来博杀小,在血与火中,他们静若处子。
姚军师隔山相望,恼羞成怒,悲的痛的浑身乱颤,从马上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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